- 比較研究:當代俄羅斯哲學與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
- 鄭憶石
- 28872字
- 2019-10-24 20:24:38
第二節 回歸與歸真: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新歷程
中國始自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改革開放,在極大解放思想的同時,也給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發展帶來了麗日和風。然而,與蘇聯解體、劇變后俄羅斯哲學的混亂無序相比,80年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斑斕色彩和豐富形態,在向世人展現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即將翻開新的一頁之時,也為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發展史寫下了厚重的一筆。
一、簡單回望:前近30年的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
歷史無法割斷。談論20世紀80年代的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有必要簡單回溯自新中國誕生以來的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否則,我們便無法理解何以學界在這一階段會形成如此強烈的反思沖動,何以學界在這一階段會產生如此迫切回歸馬克思主義哲學本真精神的愿望和行動。
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前近30年,可謂是成就與失誤交織、坎坷與默默抗爭交替的近30年。它始自新中國成立,至1976年“文化大革命”結束。
新中國的成立標志著我國學術文化研究進入全面新生的階段。新中國成立以后,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中國共產黨,在強調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對中國社會主義建設的指導作用的同時,也為大力推進哲學社會科學事業的全面繁榮做出了貢獻。這一階段我國的哲學發展有兩個基本方向:
其一,馬克思主義哲學學科。在中國革命中發揮了巨大作用的馬克思主義,在獲得國家意識形態地位的同時,也在隨后的傳播、研究、運用中發揮了哲學的巨大作用。由此,一個在中國思想史上從未有過的新哲學形態出現了,一支集教學、宣傳、研究、翻譯于一體的隊伍形成了。
其二,其他各哲學分支學科。它們在前近30年我國的哲學發展中具有一定的影響。各個非馬克思主義哲學學科的思想家,除了運用馬克思主義方法于各自研究,還在一定程度上致力于不同學科之間的互補。
前近30年我國哲學的成就,無疑是多方面的:在高校創辦了為數不少的哲學系,并開始招收導師制碩士研究生;建立了相對獨立的各哲學分支學科,一些學科如中國哲學、西方哲學、邏輯學等還相當完備;擁有了一批學術造詣高的研究與教學人才;翻譯和出版了一批古今中外的哲學著作,如馬克思主義哲學方面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列寧全集》等,西方哲學方面6卷本的《哲學史》、西方古代和近代的哲學原著,以及作為批判用的部分近現代西方哲學著作,少數中國傳統哲學著作等;提出并探討了一些具有真知灼見的新研究課題;出版和發表了一批顯示扎實學術功力的論著;培養了一支熱愛并致力于推進哲學發展的后備隊伍等。
這里有必要指出,盡管中國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是在傳播蘇聯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基礎上以后者為樣板發展起來的[1],因而在主要理論、體系框架上都基本沿襲過或遵循了蘇聯馬克思主義的哲學范式,且在后來近30年的研究中一直認可和贊同蘇聯馬克思主義的哲學體系,但不能將兩者完全等同。因為自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中國送來了馬克思主義的那一天起,中國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家注重的是馬克思主義哲學中的歷史觀、認識論、方法論[2],并將它們視為馬克思主義哲學。在后來的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發展歷程上,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家更是在致力于將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與中國社會現實問題的結合中[3],將關注點集中于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的探索之路上。就學術層面而言,這種探索包括新概念的提出、新范疇的推演、新命題的展開、新理論的創建。就話語方式層面而言,這種探討是運用與中華民族傳統思維方式和表達方式相契合的語言,使馬克思主義哲學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和中國氣質。在這一探討過程中,作為職業哲學家的李達、艾思奇等,分別從整體上系統而通俗地闡發了馬克思主義哲學;作為政治革命家的毛澤東,從唯物論、辯證法、認識論等多個層面實現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中國化;眾多哲學教師和研究者,在“哲學基本問題”“中國哲學史”“八大關于主要矛盾的表述”等問題的討論中,以及在“思維與存在的同一性”“一分為二與合二而一”等學術爭論[4]中,在表達自己的見解時,如辯證唯物主義的哲學性質問題、辯證法的核心問題、實踐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的地位問題[5]、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世界觀與方法論和認識論之間的關系等,在有別于蘇聯教科書體系的辯證唯物主義原理的基礎上,對馬克思主義哲學做出了富有中國民族文化特色的解答。因此,無論就哲學形態還是就具體內容來看,都不能將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完全等同于蘇聯教科書體系的馬克思主義哲學。至于兩者之間的同一性,則在于都具有東方馬克思主義哲學形態的特征。兩者間的差別,則在于各自哲學的民族特質。對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而言,教科書體系的蘇聯馬克思主義哲學,也只是特定歷史時期不得不借用的“中介”,一旦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積累了自己的經驗,具備了自身的理論元素,刪除蘇聯教科書體系中不屬于自身的理論內容并借以創造出新的理論體系,便成為必然。
然而,我們又不得不承認,總體而言,我國前近30年的哲學,由于政治的過分干預而進展緩慢。受蘇聯教條化馬克思主義哲學和極左思潮的影響,各個學科,無論從指導思想到評價標準、從研究方法到研究進路,還是從資料選擇到資料引用、從做出結論到傳播運用,都無法避免公式化、簡單化、絕對化的弊病,從而難有大的作為;一些本可以通過改造而發展的學科(如政治學、社會學、人口學等)被不恰當地取消。即便作為主流意識形態的、看似最為發展和完善的馬克思主義哲學,也因蘇聯教科書體系所限,而只是部分正確地闡述了某些馬克思主義的知識和原理,沒有客觀、全面、真實地反映作為馬克思主義奠基者和創始人的馬克思本人思想的內在邏輯、精神實質、理論特性。因而從根本上講,同樣沒有獲得真正意義的發展。前近30年的哲學研究還有一個明顯的特點:行政干預導致了馬克思主義哲學對其他各個學科的影響和滲透,從而使各個學科呈現出形式的、表面的“融合”,但實質上,不同學科之間,甚至同一學科內部不同專業之間,基本處于各自封閉、相互隔絕的狀態。這種互不相涉的“各自為政”,在妨礙學科之間的相互吸取與借鑒的同時,也妨礙了哲學研究整體水平的提升。
需要提及的是,前近30年我國哲學事業的發展,雖然一直因為國內政治運動的跌宕起伏而歷經坎坷,因“長官意志”和受蘇聯哲學影響而難免公式化、簡單化、絕對化的弊病,但是,新中國的哲學工作者,無論在意識形態高壓的“梅雨季節”還是在學術批判的“盛夏酷暑”,無論在政治運動間隙的“陽春時分”還是在文化整體遭遇寒流的“嚴冬三九”,都始終以公開的或隱蔽的、直接的或間接的方式,繼續著理性的思考和愛智求真的跋涉。正是他們不離不棄的執著與堅韌,才使前近30年我國的哲學事業取得了不能忽略也不容抹殺的成就。正是他們的艱難探索和辛勤付出,在為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思想史書寫了值得謳歌、值得紀念的一筆的同時,也為改革開放后大批生力軍的涌現打下了人才基礎。看不到這些成績,我們就無法理解,改革開放以后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何以能夠走向新生,以及何以選擇走向新生的路徑。
二、回歸與歸真:改革開放之初的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
對改革開放30多年來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研究歷程,有學者按照致思路徑、研究主題、探討方式、總體風貌,將其分為三個階段:始于20世紀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的兩場大討論(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人道主義與異化問題的大討論),并在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認識論、價值論、哲學史學科建設、教科書體系改革等領域結出碩果的第一階段;形成于20世紀90年代的研究中心轉移、“問題意識”凸顯,開拓了新的研究領域,使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部門哲學研究迅速崛起,并從哲學基礎理論研究向哲學觀層次研究躍升的第二階段;形成于21世紀的研究熱點領域、研究路徑分化,預示了研究范式的新的轉換前景,產生出馬克思文本研究、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馬克思主義哲學當代形態研究等多個熱點的第三階段。[6]此外,有學者依據改革開放的歷史進程,將30多年來的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分為20世紀70年代末到80年代末、20世紀90年代的前五年、從20世紀90年代中期(尤其是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以來)到現在的三個階段。[7]兩類劃分大同小異。為便于比較分析,本書主要依據第一種類型的劃分。
20世紀70年代末,中國拉開了改革開放的序幕,它在引發人們揭露十年“文化大革命”的災難、惡果之時,也促使學界反思導致這場災難的深層社會機理和理論原因。對馬克思主義哲學“何以如此?”的追問,推動著學界進而追問和思考“真正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究竟為何?”。打開這一追問和思考之門并引導學界走向思路深處的,便是發端于20世紀70年代末并在當代中國思想史上產生了深遠影響的兩場大討論: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人道主義與異化問題的大討論。
1.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
這場大討論以《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8]一文的發表為起點,在歷時兩三年的時間中,學界就“何謂真理的標準?”“實踐是不是檢驗真理的標準?”“實踐是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實踐怎樣檢驗認識的真理性?”“真理標準的絕對性與相對性”“實踐檢驗與邏輯證明的關系”等問題,展開了深入的討論。
這場大討論盡管具有濃厚的政治色彩[9],然而,它對整個國家、民族的未來命運所產生的深遠影響和巨大價值,卻是怎么評價都不過分的:作為走向新時期之初,我黨的一次回歸馬克思主義哲學常識的“返本”運動,它為恢復和確立黨的實事求是思想路線奠定了哲學基礎;作為“文化大革命”之后,全社會第一次“思想啟蒙運動”,它為打開長期以來套在人們思想上的精神枷鎖,引領思想解放進程,立下了汗馬功勞;作為改革開放大幕即將開啟,中國理論界的第一場思想解放運動,它為反思高度政治化、單純意識形態化的哲學,摒棄教條、僵化的思維模式,從而走向真正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營造了寬松的理論環境和良好的輿論氛圍;作為全黨、全社會、全理論界的精神引領,它開啟了一個新的時代——改革開放時代。
這場大討論具有強烈的學術意義。由它引發,自20世紀80年代初期提出,80年代中后期達到高潮,進而延續到90年代乃至21世紀的“實踐唯物主義”,在適應“社會的大變革要求哲學觀念變革”的時代需要中,使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界向長期囿于“辯證唯物主義”尤其是從認識論范疇理解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傳統方式發起了第一次挑戰,從而在被過去一直視為神圣的辯證唯物主義的“鐵壁銅墻”上開鑿出第一個缺口。“實踐唯物主義”的提出,在強調實踐觀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的基礎地位和中心地位,高揚人的主體、價值、地位、權利的同時,實現了對傳統馬克思主義哲學觀念的重大突破。這一重大突破,對30多年來的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影響無疑極為深遠。
然而,我們在充分肯定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的歷史意義時,又不得不看到,由于這場大討論首先是出于現實的迫切需要而展開的,所以對其可能存在的理論上的邏輯困境還沒來得及從學理層面加以反思。比如,這場大討論當時限在辯證唯物主義的理論體系內展開,以至當它堅持“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承認這一標準既不能從主觀意識也不能從客觀對象,而必須從具有“主客統一”本性的實踐中尋找時,它就不能堅持真理標準上的唯物主義,從而實質上否定了辯證唯物主義關于“馬克思主義哲學是唯物主義哲學”的基本命題;當它堅持“馬克思主義哲學是唯物主義哲學”,并堅持從真理對象、真理標準的客觀性去理解唯物主義的真理觀,認為檢驗真理的標準既非主觀的,也不具有主觀性的“客觀性”標準時,它就因忽略實踐是包含主觀要素在內的客觀物質活動,而不能被視為純粹的客觀物質活動,不能堅持真理標準上的辯證法,無法把實踐作為真理的標準,從而實質上否定了辯證唯物主義關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基本命題。如何既堅持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唯物主義本性,又堅持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對此,學界在其后的相關反思中,強調立足于馬克思的新唯物主義,“像馬克思那樣,把實踐理解為人類感性的活動、物質活動”[10],即將實踐標準置于實踐唯物主義的整個理論邏輯中去理解,看到實踐正是認識的對象和源泉,因而也是認識真理的標準,從而使辯證唯物主義的真理標準觀得以走出這一邏輯困境。
2.人道主義與異化問題的大討論
這場大討論以朱光潛在兩篇文章[11]中率先提出“人道主義”問題,汝信、王若水的文章[12]中率先提出“異化”問題為開端,學界從1980年開始了對該問題的熱烈討論。從1980年起,討論文章大量涌現,將全國幾乎所有的報紙雜志都卷入其中,許多刊物還開辟了專欄。[13]這場大討論吸引了一些資深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家[14],他們的參與在大討論的不同時期發揮了重要作用。在長達數年的時間中,學界就“何謂人性?”“何謂人的本質?”“人性與人的本質的概念區別何在?”,尤其是“馬克思主義與人道主義究竟有何關系?”“能否用異化觀點解釋社會主義社會的消極現象?”等問題,展開了激烈的爭論。
關于這場爭論,人們評說不一,至今仍未達成共識。然而,它在討論中涉及的人的尊嚴、地位、權利等問題,在釋放人們潛藏于心10年之久的悲痛情感的同時,也觸動了人們痛定思痛的神經;它關于人的主體性、自由、價值等問題的爭論,在促使學界反思社會主義的消極現象時,也推動了學界從哲學層面思考諸如“文化大革命”中各種非人道現象何以形成的深層機理等問題。這場爭論盡管早已結束[15],但由它引發的對“人”的問題的深入思考,卻在社會各個層面持續發酵且綿延至今。理論界20世紀80年代后期的價值論研究,90年代的人學研究,21世紀的人權研究,以及馬克思哲學“歷史評價與價值評價”的研究,乃至當下公平、正義問題的研究等,無一不是當年這一大討論的別樣表現形式。中央高層關于“代表中國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16]的觀點、關于“以人為本”[17]科學發展觀的理論、關于“中國夢歸根到底是人民的夢”[18]的思想,同樣可以被看作這一大討論的回聲和繼續。
兩場影響深遠、意義重大的大討論,在標志中國的哲學發展即將進入全面發展的新歷史時期的同時,也為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界開啟了“反思哲學”[19]的時代,并揭開了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向馬克思主義哲學本真精神回歸的序幕。
這里,首先要說明的是,這場反思及其隨后在學界引發的爭論,在20世紀80年代初現端倪,至20世紀90年代達到高潮,并延續到21世紀。因此,這里對“反思哲學”中一些問題的追溯,并不限于80年代,也涉及之后的時期。
向馬克思主義哲學本真精神的回歸,促使學界從多個向度追問和思考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一些最基本的理論問題,內容涉及傳統教科書體系中的哲學基本問題、認識論、方法論、歷史觀諸方面。討論最終在使主客體關系、實踐唯物主義、真理觀、價值觀、中介論、矛盾統一性等問題,成為這一時期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主題的同時,也讓人們辨明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究竟為何?”的問題。
1.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體”和哲學基本問題
回歸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真精神,首先需要反思傳統教科書所理解的“本體論”[20]。對此,學者指出,傳統教科書將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大廈之基歸于人之外的“物質世界”,認為一切源于物質,一切通過物質。因此,“物質第一性、意識第二性”被認為是絕對的、至上的真理。針對這一將“物質”完全脫離、獨立于人的現實感性活動,而不可避免地使其具有抽象思辨性的致思路徑,學界從下述方面進行了反思:(1)傳統教科書模式中以物質為基石的本體論是否符合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義?如果不符,又怎樣理解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闡發的唯物史觀?如果符合,又怎樣理解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對舊唯物主義的批判,以及怎樣理解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使用的“實踐的唯物主義”術語?(2)馬克思主義哲學作為“新哲學”,究竟“新”在何處?其本體論與近代主客二分模式究竟有何區別?(3)馬克思主義哲學是否具有本體論?如果有,這種本體論以何種方式存在?等。
反思推動著學界重新回到馬克思的哲學文本,并強調指出:馬克思是從唯物主義原則自身而非唯物主義與辯證法的關系來區別新、舊唯物主義的,是從直觀性而非機械性和形而上學性來批評包括費爾巴哈在內的舊唯物主義的主要缺點的,因此傳統教科書對舊唯物主義缺點的看法不符合馬克思的思想;馬克思是從人們的社會存在即實踐出發而非從自然存在出發來解釋觀念的東西的,從而在改造舊唯物主義的基礎上,實現了唯物主義出發點的根本轉變,因此傳統教科書沒有理解馬克思新唯物主義在哲學基礎上的變革。
反思帶來了思想解放,學界出現了以“辯證唯物主義”還是以“實踐唯物主義”命名和界定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爭論。爭論在20世紀80年代后期達到高潮并持續到90年代,涉及和關注的主要問題之一便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體究竟是何?物質?存在?實踐?社會關系?……還是其他?隨著對馬克思哲學實踐觀的深入討論,一種要求將馬克思主義哲學本體論置于社會歷史和人的實踐中考察,注重本體論形態的多樣化、變動性,反對將其單一化、凝固化,注重肯定馬克思主義哲學歷史觀的“存在論”“生存論”價值,反對將其從中剝離,使之成為無根基、無復雜多樣性的“實證科學”“知識論”的觀點,開始被學界接受。爭論的結果是,在對馬克思主義哲學本體論的異質理解基礎上,形成了物質本體論、物質—實踐本體論、生存本體論、感性存在本體論、社會存在本體論、社會關系本體論、實踐本體論、生產本體論、生產關系本體論以及“超越本體論”[21]等不同的結論,并為后來學界以解釋學為基本路徑、從多元角度提出各種本體論觀點打開了思路。
無疑,“實踐唯物主義”的提出,在理論的總體傾向上恢復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基本原則——理論與實踐的統一,從而有力地揭示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精神實質,煥發了其生命活力。同時,從“實踐唯物主義”角度理解馬克思主義哲學,批評和指責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傳統理解方式,破除先前只能根據恩格斯、列寧、斯大林的著作來理解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絕對主義解釋學觀念,從而促進學界解釋學意識的覺醒,在“回到馬克思”的運動中,研究馬克思原典,在理解馬克思創立的馬克思主義哲學中,提出諸多傳統理解方式中不具有、不明確、不系統的觀點,無論對深入理解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質還是對推進中國的社會變革,都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然而,我們在充分肯定“實踐唯物主義”的提出和闡釋,對于把握和提升馬克思主義哲學精神實質的作用的同時,又不能不看到其中存在的理論不足:仍然囿于傳統教科書“主客觀統一”的視域,而沒有從實踐的客觀性即人類生活的物質存在方式去理解實踐;將“主客觀統一”的實踐作為世界本體,以“實踐本體論”取代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物質本體論,走向對本體的“超越”而違背了馬克思主義哲學唯物主義的基本原則;在將馬克思的實踐唯物主義等同于人道主義,在歷史觀上混淆了人道主義與馬克思實踐唯物主義的本質區別。個別學者甚至在秉承西方學者不斷重復的“馬恩對立”,在實踐唯物主義與辯證唯物主義的劃界中,根本否定了辯證唯物主義的合理性。因此,進入21世紀后,有學者在先前爭論的基礎上提出,必須區分“實踐作為哲學范疇在馬克思哲學中的地位”和“實踐在物質世界中的地位”這兩個問題,認為前者涉及馬克思主義哲學變革即新、舊唯物主義的根本區別問題,后者涉及唯物主義與唯心主義的實踐觀的區別問題。[22]這一觀點為全面、深刻地理解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體論提供了更為客觀的視角。
反思傳統教科書的“本體論缺陷”,是否意味著這種“反思”本身無懈可擊?事實上,自20世紀80年代末的兩場大討論起,在對傳統教科書的一片批評聲中,學界始終存在支持者和辯護者。他們從辯證唯物主義含義的科學性,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對象是整個世界而非限于社會歷史、人、思維的領域,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理論內容和邏輯結構由世界觀、歷史觀、意識論三部分組成,否定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超越”式理解[23]等方面,為傳統教科書“辯證唯物主義”理解的正確性、合理性抗爭。進入21世紀以后,學界在肯定對傳統教科書“本體論”反思的積極意義的同時,又對這類反思中存在的相對主義詮釋傾向提出質疑,指出必須看到和承認傳統教科書尤其是辯證唯物主義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理解,無論在總體上[24]還是在具體闡述上[25],都有值得肯定的、正確的一面,認為這種正確方面的理解既是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堅持和發展,也應成為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在通過回歸馬克思哲學文本而激活馬克思的“在場”中必須堅守的東西。因此,這種對反思的反思,無疑有助于推動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體系的構建,更接近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真。
由于哲學基本問題直接關乎對馬克思主義哲學本體論的理解,而這一問題是馬克思主義哲學最為基礎的理論之一,涉及構建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的邏輯起點、本質、基礎等問題,因此,對哲學基本問題的反思在中斷20余年后[26]的20世紀80年代初又回到學界,并與對馬克思主義哲學本體論的反思如影隨形。這種反思包括:(1)哲學基本問題的含義究竟包含哪些?(2)哲學基本問題是否會隨著時代的變化而過時?如果沒有過時,它在現當代的表現形式有無變化?變化怎樣體現?(3)主客體關系問題是否屬于、能否取代哲學基本問題?等。
對哲學基本問題的反思,給學界留下了深入考察馬克思主義哲學基本問題的廣闊思維空間,促使學界在思考傳統教科書關于哲學基本問題的“兩個方面”[27]模式合理性的同時,揭示了它的局限性:傳統教科書對哲學基本問題的理解僅僅停留于思維與存在的一般關系,而沒有考察馬克思主義哲學對這一問題的特殊理解[28],因此,它既沒有揭示馬克思主義哲學在這一問題上與舊唯物主義的區別,也因將理論與實踐的關系問題僅僅視為認識論的基本問題,將社會存在與社會意識的關系問題僅僅視為意識與存在關系的特殊表現(即狹義歷史觀的基本問題)而非現實形態,而未能揭示馬克思主義哲學在這一問題上的宏觀價值。因此,傳統教科書的辯證唯物主義,缺乏對馬克思主義哲學基本問題的深度理解。基于對哲學基本問題的反思,學界得出了諸多新的結論,例如:(1)將哲學基本問題歸納為四種,即思維與存在何為第一性和世界可知性問題,唯物主義與唯心主義、辯證法與形而上學“兩個對子”,唯物主義與唯心主義兩條哲學基本路線的對立斗爭,哲學基本問題不同于哲學最高問題。(2)反對或贊同將主客體關系問題并入或用其取代哲學基本問題。反對者認為,現當代哲學研究對象、研究主題的改變,只是哲學基本問題表現形式的變化,而非哲學基本問題本身的改變。贊同者認為,主客體關系問題在現當代哲學中已經成為哲學基本問題。(3)關于哲學基本問題變化的諸多見解。一是認為它是“變”即形態可變與“不變”即基本問題不變的統一。二是認為它只是近代哲學的基本問題因而是可變而非永恒不變的。三是認為隨著現當代哲學和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產生、變革,哲學基本問題已被終結和超越等。上述關于哲學基本問題的思考,對探究、求解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真精神,無疑是有價值的。
2.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認識論問題
回歸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真精神,還需要反思傳統教科書理解的認識論。對此,有學者指出,與抽象的物質觀相應,傳統教科書將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認識論,限定在研究認識的“一般本質”及“一般發展規律”的框架內,因而基本停留于近代“知識論”層面,指出它存在著“知、情、意”之間的斷裂,社會系統諸因素與個體認識諸能力之間的斷裂,社會心態、社會理解、語言解釋能力之間的斷裂等問題。隨著“實踐”“主體性”討論的展開,學界圍繞認識論的一些基本理論,思考了下述問題:(1)哲學是否就是認識論?(2)認識論的根據問題,是實踐本體還是物質本體?還是兩者的統一?(3)認識的本質問題,即認識的主客體關系問題,是反映?選擇?建構?還是兩者或三者的統一?(4)認識的過程問題,即關于“知性”在感性認識與理性認識、“實踐理性”在理性認識與實踐中的中介作用問題。(5)檢驗認識的真理性標準問題。(6)認識主體與認識客體的關系問題,如認識主體與社會文化傳統的關系,認識的前結構與人的實踐活動的關系等。
反思傳統認識論的基本理論,離不開對實踐問題的反思。這種反思,既包括認識論意義上的實踐觀問題,又包括本體論意義上的實踐觀問題。前者在20世紀80年代側重于實踐是否是檢驗真理的標準問題,而后者由于它涉及實踐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的地位,即涉及“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特質是否是實踐性?”“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體是否是實踐?”等問題,在當時學界對哲學基本問題的探討中就引發了激烈的爭論: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基礎究竟為何?“基礎”與“首要的基本的問題”是否是一回事?堅持實踐,還是堅持客觀物質世界,還是“既堅持外部自然界的優先地位又承認實踐的世界觀意義”?……這些問題在引導學界反思傳統教科書認識論的同時,也為辨明許多先前含混不清的問題,拆解單一的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模式,以及后來馬克思主義哲學教科書體系重建,提供了致思路徑。
認識論的探討必然涉及真理觀。對歷史的反思、真理標準、實踐問題的討論,又引發了學界進而反思傳統教科書的真理觀問題。對此,有學者指出,傳統教科書中的真理觀,以唯物論為基礎,從辯證法維度論及了真理的屬性(客觀性、相對性與絕對性的統一),但是,由于它基本不涉及真理的價值性,因而難免有抽象性之虞。學界對真理觀的反思包括:(1)何謂“真理的本質屬性”?即真理具有“客觀性”還是具有“主觀性”,以及真理是否具有“階級性”的問題。(2)有無價值真理?承認價值真理會不會導致多元真理和階級真理?
反思的結果是,在爭論中推動學界深入思考何為真理的本質等問題。對此,有的認為有客觀真理與主觀真理之分,有的堅持真理的本質是客觀性的,有的主張真理的本質是主觀性的(但多數學者反對“主觀真理論”),從而在辨明真理本質的同時,也為如何辯證地認識真理的“主觀因素”提供了思路。反思還促使學界深入思考價值真理問題。對此,一種觀點認為真理有事實真理與價值真理之分,而傳統的真理定義只概括了事實真理而排斥價值真理,因而不具有普遍意義;另一種觀點則認為承認價值真理,真理成為因人而異的理論,就否認了客觀真理,將導致真理多元論。反思還推動學界深入思考真理與階級的關系,即真理是否具有利益因素,是否具有意識形態性,以及深入思考真理的表現形態與本質的關系、真理的一元與多元的關系等問題,從而推動了對真理問題理解的深化。
上述認識論問題,在成為20世紀80年代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軸心,即當這種討論使哲學基本問題的探討主要圍繞“哲學是否就是認識論?”的問題展開,辯證法的討論以“辯證法是否就是認識論?”的問題展開,歷史觀的研究以歷史之“主客體關系”的形式進行時,它便將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體論、方法論、歷史觀緊緊地串在了一起。它在開辟重新理解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之路時,對建構“主體—客體關系”的認識論框架起了尤為巨大的作用。
需要指出的是,我們今天充分肯定“認識論反思”對正確理解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價值,并不意味著否定傳統教科書諸多認識論觀點的正確性。無疑,傳統教科書關于能動的革命反映論、客觀真理論、認識對象的客觀性、認識運動的辯證法等觀點,都貫穿著“客觀性”的唯物主義原則。但這一原則并不違背反而恰恰符合馬克思主義的唯物主義認識論思想。否則,我們將無從理解馬克思主義哲學在認識論上的革命。因此,當這類“反思”,將“主體性原則”視為高于“客觀性原則”,視為馬克思哲學認識論的最高原則,將真理視為因人的認識參與而不再“純客觀”,將認識視為不再是思維與外在對象的符合而是主體活動的認識時,我們同樣需要警惕那種由強調馬克思新唯物主義實踐原則的主體性,走向否定其客觀性的極端;否則,不僅無助于正確理解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認識論,而且可能因此滑向馬克思本人所極力反對的主觀思辨哲學。
3.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辯證法問題
回歸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真精神,還促使學界反思傳統教科書的辯證法理論。在這一過程中,學界就自然辯證法是否僅限于自然觀、客觀辯證法是否與社會歷史和人的目的性活動無關等問題,展開了爭論。
一些學者批評傳統教科書:一是將馬克思主義哲學辯證法局限于客觀與普遍兩大特性,因而其規律和范疇屬于自在世界;二是恩格斯的自然辯證法,將自然界與人的目的性活動分開,是典型的知性辯證法;三是將主觀辯證法看作只是人對客觀辯證法的反映,將辯證法歸結為方法論,視其只有認識工具的價值。針對傳統教科書這種將辯證法視為與人的實踐活動無關,僅僅將它視為方法論的做法,學界從下述方面進行了反思:(1)辯證法是否是唯物主義與辯證法的“合成物”?(2)辯證法的生命力何在?是實踐還是客觀自然界?(3)辯證法僅是一種方法論,還是同時具有本體論、世界觀的意義?(4)辯證思維是兩極性的還是多樣復雜性的?(5)矛盾的同一性是否包括矛盾轉化?等。
一些學者則強調,傳統教科書關于客觀辯證法是主觀辯證法的基礎的觀點,不僅沒有違背馬克思哲學關于自然史和人類史相統一的觀點,而且正確反映了自然與人類、客觀辯證法與主觀辯證法的相互制約關系,而這正是馬克思哲學的歷史觀所主張的。恩格斯的自然辯證法,強調勞動創造了人和人類社會,從而將自然與歷史統一在人的勞動活動中,實現了在勞動實踐中自然辯證法與歷史辯證法的統一。因此,恩格斯的自然辯證法,“絕不限于馬克思主義自然觀的論述,而更在于使自然界和人類社會兩大領域的研究相互銜接,形成整體,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的進一步完善化奠定了基礎”[29]。
爭論雙方的觀點各有千秋,但都有充分的理論依據和合理性。批評者立足主體性、歷史性維度的辯證法解釋,雖然難免具有消解辯證法客觀性的危險,但卻促使了學界審視馬克思主義哲學辯證法的特殊點究竟在何處。贊同者立足客觀性、自然性維度的辯證法闡釋,雖然難免具有弱化辯證法主觀性的嫌疑,但卻推動了學界深思馬克思主義哲學辯證法的內涵究竟包括哪些內容。這一反思和爭論一直延續到今天,它對學界深化對馬克思主義哲學辯證法的理解仍然意義重大。
反思和爭論的結果是,促使學界深化對辯證法的理解。這種深化包括提出了中介概念、否定性辯證法、動態平衡理論、矛盾解決方式的多樣化理論、系統論與辯證法結合的理論,以及對社會主義社會的辯證法探討。對社會主義社會辯證法的探討涉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方方面面,如經濟建設中的改革與開放、發展與穩定、平衡與非平衡、有形之手與無形之手,政治建設中的民主與法制、民主與社會主義,文化建設中的主旋律與多樣化、民族性與世界性,以及社會建設中的“兩個文明”“兩手抓”等。這一將馬克思主義哲學與改革開放現實有效結合的探討,既豐富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辯證法內涵,又凸顯了其實踐價值。
4.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歷史觀問題
回歸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真精神,還促使學界反思傳統教科書的歷史觀理論。對此,學者指出,由于傳統教科書將歷史唯物主義理解為僅是辯證唯物主義在社會歷史領域的延伸或推廣、僅僅強調社會規律的客觀必然性和對人的制約性,因而無論對唯物史觀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的地位、價值,還是對社會歷史的規律、本質、動力,以及人在社會歷史中的作用等問題的理解,都存在零散性、片面化的缺陷。基于此,學界反思了下述問題:(1)“推廣論”是否準確、是否正確地反映了馬克思的哲學思想?是否體現了馬克思主義哲學觀變革的本質?(2)馬克思主義哲學歷史觀的出發點是勞動、實踐、物質生產方式,還是異化、人?(3)社會規律與人的活動之間究竟具有什么關系?它的表現形式是怎樣的?等。
反思的結果是,促使學界深入思考蘇聯斯大林傳統教科書模式弊端的癥結在于,它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簡單化、平面化、單一化的解讀,從而遮蔽了馬克思主義哲學歷史觀的本真精神。進入20世紀90年代以后,更有學者揭示了這一“遮蔽”的實質:“窄化”了唯物史觀的理論內涵,將社會限于一般的“世界圖景”;“弱化”了唯物史觀的哲學地位,將其降格為辯證唯物主義的應用哲學;“矮化”了唯物史觀的理論高度,將其視為無異于舊唯物主義的理論。[30]這類反思推動了學界重新認識馬克思哲學與歷史唯物主義的關系,深入思考馬克思唯物史觀的本質特點,并將馬克思哲學的“總體性”內涵歸結為在馬克思的哲學視域中,自然觀、認識論、方法論、范疇論都具有不能離開人類實踐活動的意義。反思在引發人們對馬克思主義哲學本質和基石的新思考中,促使人們重新思考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自然觀、本體論、認識論、方法論與歷史觀之間的關系。
毋庸置疑,在這類反思中,“馬克思主義哲學就是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對深刻理解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質,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主題“是人類歷史而不是自然界”的觀點對理解馬克思主義哲學主題的轉換,舊唯物主義的根本缺點是直觀性的觀點對理解馬克思主義哲學何以是實踐的或歷史的唯物主義,將對象作為人的感性活動、實踐去理解對深刻把握馬克思的科學實踐觀和哲學變革的實質,“推廣論”不能解釋馬克思何以創立了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對理解唯物史觀產生的理論原因,都具有不可否定的價值和意義。但需要指出的是,我們今天在肯定這類反思時又不能不看到它存在的問題。它在否認馬克思主義哲學有一般自然觀或物質本體論時,能否否認被人類實踐活動證明了的自然的先在性,能否否認馬克思對自然先在性、世界物質性的肯定?它在稱自然是“一個社會歷史的范疇”時,能否因此得出“自然本身是社會歷史的存在”的結論,能否根據實踐中包含著自然屬性和自然規律而推論出后者依賴于前者而存在,能否由認識對象是社會歷史性的存在而得出認識所指稱的東西都是社會歷史的存在的結論,能否因對自然的認識的歷史性變化而斷言自然本身隨之變動,能否因肯定人化自然就否定先在自然的存在?它在強調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主題是人而不是自然時,能否因此得出馬克思主義哲學只研究人類歷史的特殊本質而不研究世界一般本質的結論,能否用自然對人的價值去否定自然的存在?
反思中的這些問題,進而引發了學界關于傳統教科書中馬克思主義哲學歷史觀的激烈爭論。爭論使學界對傳統教科書的缺陷有了更為清晰的認識,這些缺陷主要包括:將歷史唯物主義只視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部分而不具有整體性質;對舊唯物主義主要從機械性、形而上學性去理解,未能突出人和社會歷史問題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的根本地位;未將實踐范疇而僅將物質范疇視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基本范疇,從而遮蔽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主題,限制了理解馬克思主義哲學實質的視界,妨礙了對馬克思主義哲學實質的深刻把握;等等。同時,爭論使學者們認識到,如同傳統教科書將社會歷史僅僅視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一個部分,從而“窄化”了馬克思主義哲學一樣,如果走向另一極端,即將社會歷史視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唯一研究領域和研究任務,那么同樣有“窄化”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可能。
反思的結果是,激勵學界深入馬克思主義哲學與人道主義的關系領域,并在下述問題上形成了爭論:(1)在辨析人道主義與社會主義的關系中,產生了三種基本觀點:肯定者認為,應當肯定人道主義在社會主義社會的積極意義;否定者認為,社會主義精神文明不應當停留在人道主義水平;折中者認為,社會主義需要人道主義但只能限于倫理道德領域。(2)在肯定異化理論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的價值地位中,形成了三種基本見解:異化理論是馬克思主義哲學誕生的基石并在其后不斷發展,異化理論只是青年馬克思思想中不成熟的理論,異化理論是馬克思從舊唯物主義向新唯物主義過渡的中介環節。(3)在爭論社會主義社會是否存在異化中,出現了兩種對立的理論:異化勞動與私有制相連,社會主義社會是公有制而非私有制,因而沒有勞動異化,所以不能以異化解釋社會主義社會的消極現象;勞動異化的根源在于分工,社會主義社會分工的存在決定了社會主義社會的異化不可避免。(4)在探討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出發點是“人”還是“其他”中,形成了兩種基本觀點:肯定者認為,馬克思主義哲學革命的關鍵就是,通過將抽象的“人”還原為“歷史的、現實的、具體的”人,將人的實踐活動首先是物質生產實踐視為在社會歷史的基礎上建構起來的;反對者認為,應該從物質生活條件、物質生產方式去理解“人”,而不是相反。上述問題的爭論和辯駁,深化了對唯物史觀的出發點、本性、發展特點、適用性、發展前景的理解。
反思的結果是,引導學界深入馬克思主義歷史觀中關于社會規律與人的活動的關系領域,思考社會歷史規律的客觀性,以及如何回應當代西方哲學“歷史決定論的貧困”[31]的挑戰,并得出社會歷史規律是“生成的”而不是“預成的”,它不能離開人的活動的結論[32];引導學界思考社會發展規律的表現形態,認為它與社會發展道路有一般與特殊、普遍與個別的區別;引導學界探究社會歷史規律的本質,認為它不是線性、單質的因果式對應,而是具有復雜的、多值的統計規律特征[33],從而為更加全面地理解作為唯物史觀核心理論的歷史決定論所具有的辯證性質[34],提升唯物史觀的理論層次,做了極其有益的探索。
反思的結果是,促使學界深入思考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辯證關系,以及如何正確認識和處理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與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關系。對此的深入思考是學界對生產力標準含義的界定,認為它既是衡量生產關系、上層建筑先進與否的客觀尺度,又是考察和檢驗實際工作的主體標準;對此的深入思考是學界對生產力標準在馬克思主義歷史觀中理論地位的認識,認為它既是唯物史觀的核心,又是衡量社會發展的根本標準但不是唯一標準;對此的深入思考是學界對實踐標準與生產力標準關系的理解,認為前者是后者的基礎,后者是對前者的深化和具體化;等等。因此,對此的深入思考既深化了對唯物史觀基本理論的認識,又為改革開放的現實需要提供了理論支持。
對來自蘇聯教科書體系模式及其既定原理的反思,對先前“原理+例證+政策辯護”論證方式[35]的反思,在使得先前處于獨尊地位的教科書體系范式陷入深刻危機,并相應興起教科書改革熱的同時,也引發了學界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方式和研究路徑的思考。
1.文本研究初現端倪
隨著反思、批判、突破傳統教科書模式呼聲的出現,以一種新的核心范疇、新的敘述范式,取代傳統教科書的核心范疇、敘述范式的“體系重建”趨勢開始顯露出來。敘述范式及理論體系的重建,必然提出重新理解馬克思哲學之實質的要求。于是,在一部分從事馬克思主義哲學史和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研究的學者的推動下,以馬克思哲學“文本”為基礎“回歸”馬克思哲學[36],以期實現重新理解馬克思哲學之實質的要求,開始成為這一階段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進路選擇。
然而,由于這一階段的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整體上處于“撥亂反正”后的初級階段,因此,這一時期的文本研究也就主要限于試圖超越“以恩解馬”[37]“以蘇解馬”[38]的解讀模式,以便從馬克思哲學原典中,為重構馬克思主義哲學原理尋求新的理論依據。于是,處于返本開新初級階段的馬克思哲學文本研究,便因為沒有掌握第一手文本資料[39]而沒有多少新的突破。回到馬克思理論的原初語境,也多限于結合馬克思主義哲學發展史,了解其理論流變過程的范圍,從而尚未實現真正意義上的重新解讀馬克思哲學文本。
盡管如此,這一階段的文本研究,仍然為其后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全面回歸馬克思哲學打開了大門,使它在為改變傳統教科書模式、呈現馬克思哲學文本原貌、復原其理論軌跡等奠定基礎的同時,也為20世紀90年代至21世紀全面理解馬克思哲學的實質、厘清馬克思哲學的基本理論和基本方法,并以此構建面向未來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孕育了新研究進路的種子。
2.對話研究開始出現
“回到馬克思”不是目的,建構馬克思主義哲學新形態才是目的所在。但建構不能囿于馬克思哲學的經典文本,而必須睜眼看世界,與其他哲學交流,以取長補短。于是,馬克思主義哲學對話研究的新路程開始出現。
這種對話研究進路始于引進和研究西方馬克思主義的文本。[40]20世紀80年代初,伴隨著改革開放而來的是學者了解國外思潮的迫切愿望,在眾多學者引進、介紹現代西方哲學的大背景下,“西方馬克思主義”思潮引起了學界的關注。此時的西方馬克思主義作為我國“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三次高潮的潮頭初露期,其對話研究以引進相關著作為主。到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一批國外馬克思主義的譯著開始出版[41],同時相關研究開始初顯成效。其中,徐崇溫作為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的開拓者,在《西方馬克思主義》一書中,第一次對西方馬克思主義的來龍去脈、代表人物的著述思想,做了較為系統的介紹、分析和評價。該書盡管難以隱藏特定歷史時代的痕跡,但卻激發了學界對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強烈興趣,成為學界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的奠基之作和起點標志。與之相應,一批國外馬克思主義的研究著作相繼面世。[42]然而,此時的學界尚處于撥亂反正初期,因而這種對話便難免“初級階段”的色彩,如西方馬克思主義仍被劃歸在哲學一級學科下的二級學科“現代西方哲學”的“流派介紹”中。因此,盡管自1985年國家教委高校文科教材辦公室就將《西方馬克思主義》確定為高校文科教材,從而標志著西方馬克思主義正式進入大學課堂,并預示著日后國外馬克思主義學科確立的可能。但是,受傳統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影響,學界關于西方馬克思主義之理論屬性(馬克思主義?非馬克思主義?)的激烈爭論[43],卻使它仍然被排斥于馬克思主義哲學學科的范圍之外。
盡管如此,這一階段的相關譯著和初步研究成果,在為改革開放之初的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界推開了解和認識國外馬克思主義的窗口,昭告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將進入新的對話研究進路的同時,也為其后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與國外馬克思主義、西方哲學的深入對話,以及后來形形色色的“以西解馬”模式[44]的形成,產生了極大的影響。
3.問題研究逐步呈現
以開放心態對話中外哲學,同樣不是最終目的。結合馬克思主義哲學經典文本,立足現實,敏銳捕捉并準確回答時代、現實提出的問題,才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實質的體現和理論主旨所在。于是,這一發展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問題研究路徑,便隨著指導中國社會主義實踐的現實需要逐步呈現出來。
這種問題研究在力圖回歸馬克思哲學文本并以此清除先前的誤讀誤解、主觀比附、人為附加的基礎上,特別關注聯系中國的現實問題,挖掘那些過去長期被遺忘、屏蔽,但卻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占據重要地位、具有重大現實價值的理論。于是,實踐問題、主體性問題、價值問題,便伴隨著真理檢驗標準和人道主義與異化問題的大討論,在復現馬克思主義哲學基本理論面貌的同時,被賦予了新的時代內涵,并成為與百姓生存、生活狀態相對接的理論支點;關于交往問題、分工問題、世界歷史問題等的理論,便隨著對外開放,中國走向世界,在恢復馬克思主義哲學基本內容的同時,被激發出新的理論能量,并成為中國與世界相對接的理論杠桿。
因此,盡管此時的問題研究主要以現實問題為導向,尚不足以在理論與實踐、問題與研究、具體與抽象之間游刃有余,但它對當時的世事、民情的把握,卻為后來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開辟了如何既通過對關涉人的生存、人類命運等重大問題的把握,來認清問題對哲學的價值并從中提煉出哲學的問題,又通過反思、抽象、提煉問題并給予哲學的理論解答,彰顯了哲學的價值這一路徑。
綜上所述,這一階段的探討方式(即文本研究、對話研究、問題研究、形態研究),盡管尚不算成熟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范式轉換”,但它們對“大一統”的研究路徑和方式的反思批判,在表明這一路徑和方式的危機四伏并將退出歷史舞臺的同時,也標志著即將開啟“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多樣化研究路徑和研究方式,從而為20世紀90年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進入新階段奠定了基礎。
三、總體風貌:成果初顯的整體性構建
對現實的思考、對傳統教科書模式的反思、對“何謂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追問、對研究進路的探尋,在打開長期囚禁學界思想的銹鎖之際,開辟了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新天地,使這一研究在進入新的歷史時期之初便取得了一些初步成果。
作為兩場大討論的延續,對傳統認識論的反思極大地推動了這一時期及其以后的認識論、價值論的研究,因此,它無疑是這一時期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中的一個極為熱點的問題。關于這一點,我們僅從這個時期的代表性哲學論著的名稱便可見一斑。[45]研究者中,除了有聲望的哲學前賢,還有一批青年才俊。[46]研究的內容,除了廣泛涉及認識論的基本理論,還通過吸取現代的腦科學、神經生理學、兒童心理學、語言學的研究成果,提出了諸如發生認識論、建構認識論、主體認識論、圖式認識論、語義分析論等頗具新意的認識理論。與之相應,還有國外認識論譯作的大量出版[47],并形成了諸多熱點問題:(1)主體性問題。包括主體性概念、主體性原則的界定,主體與主體性關系的鑒別,主體性原則與馬克思主義哲學關系的探討,“互主體性”“主體間性”“后主體性”等。(2)實踐觀問題。該問題的研究在20世紀80年代,側重于實踐是否是檢驗真理的標準問題。20世紀90年代以后,該問題的研究推進到關于實踐的“觀念性、文化性、地域性、交往性、合理性”等問題。(3)實踐唯物主義問題。形成于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與實踐觀尤其是關于實踐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的地位的探討相應的“實踐唯物主義”,辨明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特質,凸顯了實踐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的基礎地位。
“在價值問題與主體性問題之間有著高度的內在一致性。這種一致性簡單說來就是:在理論上,價值問題是主體性問題的一個最典型的形式,而主體性問題則是價值論研究中的一個關鍵問題”[48],因此,如火如荼的主體性以及實踐觀、真理觀的研究,在喚醒價值論研究的同時,也使它從認識論研究中脫穎而出——相關論著不斷涌現[49],相關譯著先后面世。[50]
20世紀80年代興起的改革開放,在凸顯實踐、主體性、價值問題的同時,也向學界提出了改革馬克思主義哲學教科書體系的時代要求;反思和重評傳統教科書體系、馬克思主義哲學史學科建設的起步,又為學界找到了實施這一改革的突破口。于是,“體系的改造被當作哲學現代化的一個重要內容”[51],蓬勃的哲學原理教科書體系改革開始興起。[52]這種具有歷史必然性和邏輯合理性的總體性研究,幾乎貫穿了20世紀80年代的始終。
改革開放之初,受教育部委托而編寫的“人大版”[53]馬克思主義哲學教科書,代表了當時教材建設的最高水平,并在全國范圍內被廣泛采用和推廣。后來出版的不計其數的教材,基本都是沿著這條思路和理論框架展開的。盡管學界對“是否應當建立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怎樣建立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等問題仍有爭論,但爭論卻使一個基本的觀點逐漸清晰了,這就是:將傳統哲學教科書體系與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體系完全等同,并以此否認后者具有任何體系的做法,將使馬克思主義哲學碎片化,使其不具有科學性。
在反思傳統教科書弊端[54]的基礎上,學界圍繞馬克思主義哲學究竟應以辯證唯物主義還是以實踐唯物主義哲學命名,展開了激烈的爭論。激烈爭論的結果是,在“能否和怎樣以實踐為核心,建構和表述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的探索中,相當多的學者贊同將實踐作為建構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的基石,編寫不同于辯證唯物主義理論體系的教科書。這樣,在對馬克思主義哲學變革實質[55]的重新探索,尤其是基于對馬克思文本中關于“實踐唯物主義”[56]表述的研究,基于構建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基本原則的共識[57],這一階段的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重建,開始了圍繞“實踐”“主體性”展開的進程,其中,既有沿著“主客體關系”框架設計和內容安排的哲學體系構建[58],又有以“實踐唯物主義”為邏輯主線展開哲學體系闡釋的教材。即便仍然保持著“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框架,但在內容和結構的編排上已經異于傳統教科書,如前述“人大版”的教材。至于后來許多新一代學者編寫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原理教科書,更是直接以“實踐唯物主義”命名,并以此作為理論構建的基點和闡釋論證的核心。這類教材,對拆解單一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教科書體系模式,同樣提供了新的思路。
盡管如此,但究竟以何為軸心來構建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學界至今仍是見仁見智、未達成共識。20世紀90年代至今,學界對此的爭論雖不似先前激烈但仍在繼續,并由此形成了四派:(1)實踐唯物主義派,主張實踐是馬克思主義哲學首要的和基本的觀點。內部又分化為“實踐本體論”和“實踐一元論”兩派。(2)辯證唯物主義派,主張物質的觀點高于實踐的觀點。(3)廣義的歷史唯物主義派,主張歷史唯物主義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全部。(4)實踐人本主義派,主張去掉“唯物主義”的后綴。
同時,由于各種歷史的和理論的原因,此時的體系重建尚未真正進入馬克思文本寫作的歷史境遇和具體理論對象,因而仍然難免帶有“陌生化”“淺表化”的痕跡。但它卻為進入20世紀90年代以后,學界如何依據馬克思主義哲學原典的主導理論和言說方式,從歷史生成的角度構建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奠定了可資借鑒的基礎。
與反思和重建哲學原理教科書體系相應,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學界針對馬克思主義哲學教學與科研中,因“史論分離”而導致的基本原理“脫域”即脫離馬克思主義哲學生成的歷史語境和理論邏輯,使人們誤以為馬克思主義哲學沒有萌芽、產生、形成、發展的歷史過程,只是一本本經典著作中理論的抽取,沒有正誤、真謬之間的交錯轉化,只有先天注定的永恒正確這一弊端,開始了以教科書為中心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史學科建設。
為再現馬克思主義哲學發展的全貌,學界編著了馬克思主義哲學史的相關研究資料[59],編寫了一批有分量的馬克思主義哲學通史及其教材[60],出版了一批馬克思主義哲學專題史研究論著[61]和馬克思恩格斯思想的研究專著[62],以及馬克思主義哲學經典著作的研究專著[63]。這些教材和研究著述,不僅為20世紀80年代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一門新興分支學科的建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而且為20世紀90年代以后馬克思主義哲學史的學科建設和科學研究提供了向上的臺階。馬克思主義哲學史學科的建立本身,則在大大提升國內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水平的同時,增強了其科學性、實踐性。因此,它無論對堅持和發展馬克思主義哲學,還是對深化和拓展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研究層次與理論視野,都具有深遠意義。
毛澤東哲學作為中國革命和建設的重要指導思想,在馬克思主義哲學史上無疑具有重要地位。新中國成立后,對毛澤東哲學的研究,因毛澤東在全黨全國至高無上的領導地位,而一直是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中心。據統計,新中國成立以后,國內出版的毛澤東哲學研究著作共84本,其中概論性著作16本,專題研究著作14本[64],原著研究著作22本[65],時期研究著作6本[66],發展史研究著作2本,論文集14本,資料性著作10本。公開發表的論文1000多篇。研究內容主要包括毛澤東哲學思想的定義、特點、歷史地位、產生條件、發展階段和理論體系,毛澤東哲學的唯物論、辯證法、認識論、自然觀、歷史觀,毛澤東軍事哲學思想、經濟哲學思想、道德哲學思想、藝術哲學思想,毛澤東戰略策略思想、調查研究理論,毛澤東方法學,毛澤東早期哲學思想,毛澤東哲學思想在新時期的發展等。[67]但是,也正因為毛澤東作為領袖的特殊地位,這種研究不可避免地帶有“唯上性”的意識形態色彩。改革開放以后,隨著學界反思“文化大革命”的推進,如何評價毛澤東哲學思想,自然成為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必須正視的問題。黨的十一屆六中全會《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對毛澤東理論體系的概括,為學界正確認識和研究毛澤東哲學確定了方向。此后,學界的毛澤東哲學研究有了新的研究起點,尤其是以紀念毛澤東誕辰90周年為契機,學界出現了改革開放以后毛澤東哲學研究的第一次高潮。
20世紀80年代的毛澤東哲學研究成果,首先是再次定義了“毛澤東哲學”的概念,認為毛澤東哲學作為毛澤東思想的組成部分,是毛澤東思想的基礎,是“馬克思列寧主義普遍原理和中國革命具體實踐相結合的哲學概括”。這一概念得到了學界的普遍認可。在此基礎上,學界就毛澤東哲學的形成、發展歷史、發展趨勢、主要內容[68]、顯著特點,毛澤東哲學在馬克思主義哲學史上的地位等,做了較為系統的探討,出版了一批新的研究專著。[69]
這一階段的毛澤東哲學研究中,有三個問題值得關注:
其一,針對國內外少數學者在反思批判蘇聯教條主義馬克思主義對中國的影響時,指責毛澤東的《實踐論》《矛盾論》是拼湊或抄襲平庸之作的觀點,一些學者在研究原始文獻和檔案的基礎上指出,雖然毛澤東的“兩論”以蘇聯哲學教科書為理論素材,但其中貫穿的卻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與中國革命實踐相結合的主線,無論在理論內容還是在表述方式上,都體現出濃郁的中國風格和中國特色。
其二,針對否定毛澤東哲學在馬克思主義哲學發展史中的地位的思想傾向,系統總結了毛澤東哲學思想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發展的四個突出方面:(1)豐富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基本理論,即通過闡釋實事求是的唯物主義思想路線和批判以主觀主義為特征的唯心主義思想路線,發展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體論;通過以社會實踐為基礎的能動革命反映論,構建了馬克思主義哲學認識論體系;通過矛盾論的系統闡釋,發展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發展觀;通過分析社會主義社會的基本矛盾,創立了嚴格區分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的理論;等等。(2)在以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為方法(領導方法、思想方法、工作方法)中,使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理論與實踐融為一體,實現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世界觀、認識論、方法論三者的統一,在豐富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方法論中,實現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現實化。(3)將馬克思主義哲學從書齋、課堂中解放出來,通過使馬克思主義哲學在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與勞動群眾相結合,在充分發揮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社會功能中,實現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大眾化。(4)將馬克思主義哲學用中國百姓喜聞樂見的方式表達出來,在體現中國風格和中國氣派中,實現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民族化。
其三,開始立足辯證的視域分析和認識毛澤東哲學,既不因肯定其理論價值而忽略其晚年的哲學錯誤,又不因其理論局限而根本否定其理論貢獻。而且,對毛澤東哲學的功過、是非、得失的評價,開始注重從他所處的歷史環境和個人的主觀因素等多個維度展開分析,盡可能求得客觀與全面。
鄧小平不是純粹的理論家,也沒有專門的哲學著作。然而,作為中國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他卻通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與實踐的不懈探索,在其指導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各種文章、講話、指示中,展示了豐富而鮮活的哲學思想。
“文化大革命”結束后,鄧小平在1982年黨的十二大上,首次提出了“走自己的路,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的觀點。隨后,他關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專題論著陸續出版。[70]在這些著作中,他以“什么是社會主義?”以及“怎樣建設社會主義?”為核心,從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維度,探索“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為1987年黨的十三大首次構筑“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基本框架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此后,學界圍繞這一理論,展開了廣泛和深入的研究,并從中概括和總結了蘊含在鄧小平理論[71]中的豐富而深刻的哲學思想,包括“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為核心的唯物論,以反對本本主義、教條主義,強調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為要義的認識論,以尊重人民群眾首創精神為主旨的實踐觀,以“貓論”為代表的唯物辯證法,等等。
由此,我們看到,20世紀80年代的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在反思批判中,已經開始從非此即彼的極端化、唯書唯上的教條化、人云亦云的隨風化、千篇一律的膚淺化等思維方式和話語表達中解放出來。這種解放,預示著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將朝著新的目標穩步前行。
[1]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形態形成于20世紀初,是將蘇聯馬克思主義哲學“嫁接”到中國社會土壤的產物。早期的中國馬克思主義者如李大釗、陳獨秀、瞿秋白等的著述,都對促成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形態的產生做出了貢獻。
[2]這一點,在中國的早期革命家尤其是毛澤東的哲學著作中體現得最為明顯。
[3]毛澤東在延安時期寫的《論持久戰》《矛盾論》《實踐論》,在新中國成立后寫的《論十大關系》《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等文章與著作中,便可證明這一點。
[4]這些爭論最終由于“左”的思想干擾和領導人主觀意志的決定,在與政治直接掛鉤中破壞了正常的學術爭論,并留下了極為深刻而沉痛的歷史教訓。
[5]李達的《社會學大綱》、毛澤東的《實踐論》,都強調馬克思主義哲學本質上是實踐的唯物主義,從而將“實踐”置于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首位。
[6]參見楊學功:《超越哲學同質性神話——馬克思哲學革命的當代解讀》,276~277頁,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
[7]參見郝立新主編:《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走向》,8~9頁,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2。
[8]該文最初由當時南京大學哲學系青年教師胡福明撰寫,后經中共中央黨校教師吳江、孫長江等多人反復修改,于1978年5月10日首先發表在當時由胡耀邦主持的中央黨校內部刊物《理論動態》上,第二天即以“特約評論員”的名義刊登在《光明日報》第1版的顯著位置。該文強調馬克思主義不應是一堆僵死不變的教條,而應在實踐中不斷增加新觀點、新結論;強調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該文的發表,在遭遇了短暫阻力后便如同晴空霹靂,驚醒世人,并在理論界迅速掀起了規模空前的大討論。無數理論工作者和宣傳工作者通過開座談會、發表文章、進行講演等方式參與其中。據不完全統計,短短兩三年時間,各地報紙雜志發表的文章就達數百篇。
[9]關于這場大討論的政治意義,鄧小平明確而精辟地指出,它的確“是個政治問題,是個關系到黨和國家的前途和命運的問題”(《鄧小平文選》,2版,第2卷,143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
[10]王金福:《馬克思的哲學在理解中的命運——對馬克思主義哲學史的解釋學考察》,317頁,蘇州,蘇州大學出版社,2003。
[11]其一為《文藝復興至十九世紀西方資產階級文學家藝術家有關人道主義、人性論的言論概述》一書所寫的“序言”,載《社會科學戰線》,1978(3);其二為《關于人性、人道主義、人情味和共同美問題》,載《文藝研究》,1979(3)。
[12]汝信的《青年黑格爾關于勞動和異化的思想——關于異化問題的探索之一》[載《哲學研究》,1978(8)],王若水寫于20世紀60年代的舊稿《關于“異化”的概念》(載《外國哲學史研究集刊》,1979)。
[13]據不完全統計,其間或稍后,各地出版相關文集近30種,發表文章700余篇。
[14]如黃枬森、陳先達、丁學良、高爾泰等。
[15]1984年1月3日,胡喬木在中共中央黨校做了題為“關于人道主義和異化問題”的總結性報告,《理論月刊》1984年第2期以同題發表了該總結性報告。至此,爭論基本停止。
[16]《江澤民文選》,第3卷,272頁,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17]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十六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649頁,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5。
[18]中共中央宣傳部編:《習近平總書記系列重要講話讀本(2016年版)》,8頁,北京,學習出版社、人民出版社,2016。
[19]所謂“反思哲學”,即重新審視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傳統理解,重新認識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實質。
[20]在傳統教科書中,因其認為“本體論”是思辨哲學的術語,故而對它棄之不用。但不可否認的是,傳統教科書理解的辯證唯物主義仍然具有本體化傾向,即它不是將理論與實踐、社會存在與社會意識的關系問題而是將思維與存在的關系問題作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基本問題,不是將實踐范疇、社會存在范疇而是將物質范疇作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基本范疇。
[21]所謂“超越本體論”,即認為馬克思主義哲學不是以某種本體論取代舊本體論,而是對本體論的“終結”。
[22]參見陳先達:《我的求索之路》,載《毛澤東鄧小平理論研究》,2011(7)。
[23]如做人道主義的理解,將馬克思主義哲學歸結為人學、類哲學;做實踐唯物主義的理解,或以這種理解否定辯證唯物主義的理解,將馬克思主義哲學稱為實踐唯物主義等。(參見陳先達、黃枬森、邢賁思等學者在這一時期的著述。)
[24]馬克思主義哲學是與唯心主義相對立的唯物哲學、與形而上學相對立的辯證哲學、與不可知論相對立的可知論哲學。
[25]提出和闡述了物質一元論、物質范疇、哲學基本問題、哲學黨性原則、辯證法一般規律和系列范疇、自然辯證法等。
[26]1961年前后,學界對此展開過討論。
[27]對思維與存在之關系的不同回答,是區分唯物主義與唯心主義的根本標準;對世界的可知性與不可知性的不同回答,是區分可知論與不可知論的標準。
[28]雖然作為唯物主義者,馬克思并不否認思維與存在的“一般”,但作為新唯物主義者,馬克思的全部理論都是圍繞社會存在與社會意識、理論與實踐的關系展開的。
[29]張翼星:《為盧卡奇申辯——盧卡奇哲學思想若干問題辨析》,160頁,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
[30]俞吾金:《論兩種不同的歷史唯物主義概念》,載《中國社會科學》,1995(6)。
[31]科學哲學家卡爾·波普爾在其代表作《歷史決定論的貧困》中認為,科學或任何別的合理方法都不可能預測人類歷史的進程,因為人類歷史進程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知識的增長,而知識的增長是沒有規律、無法預測的,因而人類的歷史也沒有規律,不可預測。因此,不存在歷史的“螺旋上升的發展階梯”,人類亦無法預測未來歷史,“歷史決定論”是純屬迷信的歷史命運論。
[32]21世紀以來的歷史唯物主義論著就對此多有論及,如趙家祥主編、劉曙光著的《歷史決定論和主體選擇論》(吉林人民出版社,2006),就著重從主體選擇的目的、依據、表現、作用、評價標準等角度探討了這一問題。
[33]進入21世紀后,學界在此基礎上進而提出了從方法論上反思社會歷史發展的規律問題,并進而反思了傳統教科書體系單值對應的線性決定論的弊端,指出對社會歷史規律的考察必須區別哲學方法論與具體科學方法論、現象與本質、機械決定論與辯證決定論。(參見陳宴清、閻孟偉:《辯證的歷史決定論》,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
[34]如李秀林、王于、李淮春主編的《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第七章就闡釋了這一問題。
[35]這種方式被指顛倒或混淆了哲學理論的邏輯層次,使哲學研究淪為政治意識形態的術士、亦步亦趨追逐現實的工具。
[36]這種“回歸”,涵蓋了從馬克思早期著作如《德謨克利特的自然哲學和伊壁鳩魯的自然哲學的差別》《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德意志意識形態》,到馬克思晚年著作《人類學筆記》,其高潮是適應當時人道主義與異化問題大討論的《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
[37]以恩格斯的《反杜林論》《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為藍本,解讀馬克思哲學并以此構建馬克思主義哲學原理的理論體系。
[38]以斯大林的《論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聯共(布)黨史簡明教程》為藍本,解讀馬克思主義哲學并以此構建馬克思主義哲學原理的理論體系。
[39]受歷史條件限制,《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的歷史考證版此時尚未出現。
[40]從一定意義上講,我國的西方馬克思主義研究始于20世紀50—60年代。當時,學界翻譯、出版了一些西方馬克思主義者如盧卡奇、葛蘭西、薩特、列斐伏爾等人的著作,發表了相關人物的介紹性文章。但由于此時馬克思主義的唯一正統是蘇聯哲學,因而這些人是被當作非馬克思主義者,其著作是被當作“供內部批判參考”的對象的面目出現的,以至當時每部譯著前的“說明”,都以辯證唯物主義原理為標準,分析批判其中的“修正主義”觀點。相應地,當時也沒有用“西方馬克思主義”的概念去概括這一流派,更談不上對它的深入研究。但這卻為20世紀80年代初關于西方馬克思主義之概念稱謂、學科歸屬、理論性質的爭論,埋下了伏筆。
[41]1989年,重慶出版社出版了由徐崇溫主編的“國外馬克思主義和社會主義研究叢書”中的部分譯作,包括盧卡奇的《歷史和階級意識》、柯爾施的《馬克思主義和哲學》、霍克海默的《批判理論》、哈貝馬斯的《交往與社會進化》、柯亨的《卡爾·馬克思的歷史理論——一個辯護》、威廉姆·肖的《馬克思的歷史理論》、悉尼·胡克的《對卡爾·馬克思的理解》、米洛斯·尼科利奇的《處在21世紀前夜的社會主義》等。此外,上海譯文出版社的“二十世紀西方哲學譯叢”、華夏出版社的“二十世紀文庫”中,也有一些屬于國外馬克思主義的譯作。
[42]代表性著作有:徐崇溫、劉放桐等的《薩特及其存在主義》(人民出版社,1982),黃頌杰、吳曉明、安延明的《薩特其人及其“人學”》(復旦大學出版社,1986),徐崇溫的《結構主義與后結構主義》(人民出版社,1986),李青宜的《阿爾都塞與“結構主義馬克思主義”》(人民出版社,1986),歐陽謙的《人的主體性和人的解放——西方馬克思主義的文化哲學初探》(山東文藝出版社,1986)等。
[43]較為詳盡介紹20世紀70年代末至90年代中期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引入和爭論概況的著述有:顧海良、梅榮政主編的《中國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發展報告1978—2008馬克思主義理論》(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第四篇“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洪鐮德編的《西方馬克思主義論戰集》(森大圖書有限公司,1990)。
[44]后來,有學者將其歸結為兩種類型:第一種類型,借助馬克思主義哲學產生以前的近代西方傳統哲學框架解讀馬克思哲學,其中又分為以康德哲學、黑格爾哲學、費爾巴哈哲學去解讀馬克思哲學這樣三種解讀模式。第二種類型,借助20世紀現代西方哲學的框架解讀馬克思哲學,并從三個方面指出了其合理性:啟迪我們注意到“以蘇解馬”解讀模式的歷史局限性,啟迪我們注意到更加深入地探索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理論來源問題,啟迪我們注意到馬克思哲學在現代西方世界哲學中引起的深刻反響;同時,從五個方面揭示了其局限性:簡單化的歷史還原方法,井蛙觀天式的理論歸結,抹平了馬克思哲學的獨特個性和獨特邏輯,制造了“馬克思與馬克思”“馬克思與恩格斯”“馬克思與馬克思主義”的三大對立,根本抹殺了馬克思劃時代的重大哲學創新。(參見王東:《馬克思學新奠基——馬克思哲學新解讀的方法論導言》,159~168頁)
[45]例如,吳江的《認識論十講》(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張恩慈的《人類認識運動》(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陳中立的《真理過程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4)、夏甄陶的《認識論引論》(人民出版社,1986)、齊振海的《認識論新論》(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陳志良的《思維的建構和反思》(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9)、單少杰的《主客體理論批判》(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9)等。
[46]新時期畢業的第一批馬克思主義哲學專業的博士生,其論文多以研究認識論為主題。
[47]皮亞杰的《發生認識論原理》(商務印書館,1981)、列維-布留爾的《原始思維》(商務印書館,1981)、П.В.科普寧的《馬克思主義認識論導論》(求實出版社,1982)等。
[48]李德順:《價值論——一種主體性的研究》,“前言”3頁,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7。
[49]代表性著作主要有:李連科的《世界的意義——價值論》(人民出版社,1985)、李德順的《價值論——一種主體性的研究》(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7)、王玉粱的《價值哲學》(陜西人民出版社,1989)等。
[50]如由李德順主編、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出版的“價值論譯叢”(1988—1992)。該套叢書包括:圖加林諾夫的《馬克思主義中的價值論》(齊友等譯)、牧口常三郎的《價值哲學》(馬俊峰、江暢譯)、培里等的《價值和評價》(劉繼編譯)、W.D.拉蒙特的《價值判斷》(馬俊峰譯)、J.N.芬德萊的《價值論倫理學:從布倫坦諾到哈特曼》(劉繼譯)、A.塞森斯格的《價值與義務——經驗主義倫理學理念的基礎》(江暢譯)、N.維坦依的《文化學與價值學導論》(徐志宏譯)。
[51]黃楠森:《黃楠森自選集》,60頁。
[52]20世紀50—60年代,國內馬克思主義哲學教科書由集體編寫,其中最具代表性和影響力的是艾思奇主編的《辯證唯物主義 歷史唯物主義》(1961)。它盡管代表了當時教材的最高水平,但又明顯具有蘇聯教科書模式的痕跡,這種“痕跡”在后來全國出版的400多種教材中得到了延續。
[53]肖前、李秀林、汪永祥主編的哲學專業教材《辯證唯物主義原理》(人民出版社,1981)、《歷史唯物主義原理》(人民出版社,1983),李秀林、王于、李淮春主編的高校文科教材《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原理》(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2)。
[54]這種弊端是指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被強制性地分為“兩個主義”“四個部分”的板塊結構:“兩個主義”,即辯證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四個部分”,即哲學基本問題、辯證法、認識論、歷史觀。
[55]傳統教科書對馬克思主義哲學變革實質的理解是:將其視為費爾巴哈唯物主義“基本內核”與黑格爾辯證法“合理內核”的有機結合;將其視為辯證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的“有機結合”,或前者向后者的“推廣”,后者是前者在社會歷史領域中的“運用”。
[56]馬克思的原話是:“對實踐的唯物主義者即共產主義者來說,全部問題都在于使現存世界革命化,實際地反對并改變現存的事物”([德]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識形態》,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527頁)。
[57]經過多年的激烈爭論,學界基本達成了共識,認為實踐性原則,開放性原則,邏輯與歷史、認識史相一致的原則,應為構建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的基本原則。
[58]例如,高清海主編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基礎》(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上冊、1987年版下冊),同樣是受國家教委委托編寫的。該套教材不同于流行教科書以本體論為中心來構建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它是以認識論的基本矛盾——“主客體關系”——為軸心而展開的。
[59]如黃楠森、莊福齡主編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史教學資料選編》(3冊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4)。
[60]代表性著作主要有:由中山大學哲學系為主編、中國人民大學馬列主義發展史研究所為副主編、諸多單位學者共同編寫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史稿》(人民出版社,1981),莊福齡主編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史綱要》(中國青年出版社,1983),黃楠森等主編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史》(3卷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7),孫伯鍨和侯惠勤主編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歷史和現狀》(3卷本,南京大學出版社,1988、1989、1992)。
[61]代表性著作主要有:葉汝賢的《唯物史觀發展史》(吉林人民出版社,1985)、雷永生的《唯物史觀形成史稿》(河北人民出版社,1987)、商英偉等主編的《馬克思主義辯證法史》(吉林人民出版社,1987)、林京耀等的《馬克思恩格斯認識論的形成和發展》(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等。
[62]代表性著作主要有:陳先達和靳輝明的《馬克思早期思想研究》(北京出版社,1983)、孫伯鍨的《探索者道路的探索——青年馬克思恩格斯哲學思想研究》(安徽人民出版社,1985)、徐琳的《恩格斯哲學思想研究》(北京出版社,1985)、陳先達的《走向歷史的深處——馬克思歷史觀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馮景源的《馬克思異化理論研究》(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7)等。
[63]代表性著作主要有:楊適的《馬克思〈經濟學—哲學手稿〉述評》(人民出版社,1982)、熊子云的《〈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概要》(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3)、黃楠森的《〈哲學筆記〉與辯證法》(北京出版社,1984)、張懋澤編著的《黑格爾〈邏輯學〉一書摘要解析》(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6)、楊煥章編著的《〈唯物主義和經驗批判主義〉講義》(天津人民出版社,1980)等。
[64]其中,唯物論方面2本,認識論方面2本,辯證法方面4本,歷史觀方面1本,軍事哲學方面5本。
[65]主要是注釋性的。
[66]早期的3本,抗戰時期的1本,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時期的2本。
[67]參見楊煥章主編:《毛澤東哲學思想研究概述》,41~42頁,天津,天津教育出版社,1988。
[68]主要內容包括:唯物論、辯證法、認識論、歷史唯物論、軍事哲學、道德哲學、藝術哲學、哲學方法論等。
[69]代表性著作主要有:楊超的《毛澤東哲學思想研究》(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劉嶸的《毛澤東哲學思想概述》(廣東人民出版社,1983)、北京大學哲學系毛澤東哲學思想教研室編的《毛澤東哲學思想概論》(北京大學出版社,1983)、楊煥章等主編的《毛澤東哲學思想研究》(北京出版社,1983)、雍濤等的《毛澤東哲學思想概論》(湖北人民出版社,1983)、楊瑞森等編著的《毛澤東哲學思想概論》(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5)、雍濤等的《毛澤東哲學思想大綱》(武漢大學出版社,1985)等。
[70]主要有:《鄧小平文選(一九七五—一九八二年)》(人民出版社,1983)、《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增訂本)》(人民出版社,1987)
[71]1992年10月黨的十四大上,第二代中央領導集體探索的成果被命名為“鄧小平同志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理論”即“鄧小平理論”。(參見《江澤民文選》,第1卷,245頁,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