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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西方當代社會結構的根本轉變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經過近十年的經濟復蘇和社會制度的調整以及文化的重建,從20世紀50年代起,西方社會,從歐洲到美國,甚至包括日本,進入了一個嶄新的歷史發展階段。關于這個新的西方社會發展階段,它的性質、規模、結構、產生過程以其運作邏輯,一直成為半個多世紀以來社會學家、社會哲學家、政治學家、人類學家、哲學家以及整個社會科學各學科的思想家們的研究重點之一,由此產生的眾多學說、理論、觀點和方法爭論不休,迄今為止仍然未獲得一致的結論。

對于當代西方社會的性質、結構及其運作邏輯,尚未獲得一致的結論,并不是一件壞事;相反地,這對社會理論研究而言是一件好事,因為它為各種多元的理論派別和理論學說的出現和進一步發展,提供了最好的學術討論的題材、問題和爭論點。而且,從認識論和真理發展的角度來說,作為人類研究社會的認識成果的社會理論,不但不應該存在一種適用于一切時代的絕對結論,也不應該奢望達到一種絕對真理的體系。

然而,有關這個西方社會的新階段的論述,幾十年來的爭論,基本上大致可以概括地稱之為“有關后現代的論述”,盡管這種提法尚處在籠統的建構過程中。不管怎樣,西方社會在戰后十多年的復蘇和調整之后,確實已經發生了根本的變化。這一事實是研究新的當代社會是否到來的重要根據。至于如何稱謂這個新的當代社會,各派的見解是見仁見智的。關于“后現代”的社會的論述就是其中最為流行和“時髦”的一派。當然,與后現代的論述并存或相爭論的,還有一系列依據不同理論和不同方法所提出的社會理論體系。這些不同的社會理論往往對當代社會的性質和基本結構提出不同的觀點。不同派別的社會理論家們,按照不同的觀點,分別將當代社會稱為“后工業社會”、“后自由主義社會”、“晚期資本主義社會”、“消費社會”、“休閑社會”、“福利社會”、“信息社會”、“數碼化社會”,等等。

第一項 當代社會經濟結構的新特征

為了研究西方當代社會的性質和結構,首先要加以重視的,仍然是作為社會活動基礎的經濟領域的變化。與此同時,值得注意的是,現代科學技術的發展,已經遠遠超出傳統科學技術的范圍,使得科學技術不再單純地限于科學技術活動的狹窄范圍內,而是成為決定經濟發展的重要因素,成為社會制度和政權管理運作的重要工具,成為決定著整個社會中人的文化活動和心態結構的發展方向的因素,成為一種新的有力的意識形態體系和手段。接著,在西方社會新變化的基本因素中,還不能忽略文化和教育因素的作用,特別是文化中所包含的大眾媒介和藝術的特殊作用。最后,新的西方社會的變化,還緊密地同人的生活方式和愛好的轉變相聯系。總之,在推動當代社會發生巨大變化的諸因素中,經濟、技術和文化是最重要、最具有決定性意義的。

在經濟方面,西方各國在戰后的發展,不論就其發展結構、速度、節奏和效率而言,還是就生產數量和質量而言,都是空前未有的。當代西方經濟在戰后的重大變化,不能單純從經濟的角度或局限于經濟領域的范圍去理解,而是要把它同整個西方社會的基本結構聯系在一起加以考察和研究。這是由西方戰后的經濟發展的特征所決定的。更確切地說,西方戰后的經濟發展的重大特征,正是在于其性質和規模更具有整體社會化的特質,更具有同社會其他領域相互滲透和相互影響的性質。

首先看看那些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戰勝國(美國、英國和法國等)從20世紀60年代起迅速地繁榮起來的經濟發展狀況。為了形象地顯示出美國、英國、法國等各戰勝國從60年代起的經濟發展狀況,讓我們看看以下有關英、美、法等國戰后經濟發展的某些統計數字(參見以下各頁所列各表各圖)。

表1—1 1960—1990年世界各國鋼鐵生產量之比較表(單位:百萬噸)

圖1—1 1960—1990年世界各國鋼鐵生產量之比較圖(單位:百萬噸)

表1—2 各國汽車生產量之比較表(單位:百萬輛)

圖1—2 各國汽車生產量之比較圖(單位:百萬輛)

表1—3 各國小麥生產量之比較表(單位:百萬噸)

圖1—3 各國小麥生產量之比較圖(單位:百萬噸)

表1—4 各國用電量總表(單位:千瓦/小時)

圖1—4 各國用電量總表(單位:千瓦/小時)

表1—5 各國石油生產量之比較表(單位:百萬噸)

圖1—5 各國石油生產量之比較圖(單位:百萬噸)

表1—6 各國稻米生產量之比較表(單位:百萬噸)

圖1—6 各國稻米生產量之比較圖(單位:百萬噸)

如果說,英、美、法各戰勝國在戰后的繁榮,顯示出西方新的社會所固有的生命力的話,那么德國、日本、意大利等戰敗國在經濟上的奇跡,就更加突出地表明:發生了根本變化的西方社會,不僅具有其本身特殊的性質和運作邏輯,而且還包含著迄今為止尚未被徹底揭露的奧秘,其中包括這個社會的諸因素的內在相互關系及其功能,尤其是在這個新的社會中人的因素的新變化及文化諸因素的性質的問題。

西方各國經濟結構和規模的根本變化,不僅表現在上述統計數字上,更重要的,如前所述,還體現在生產性質的轉變、管理制度的革命、經濟結構中階級關系的調整以及經濟活動在社會中的地位和影響的改變。經濟領域中,各個經濟部門之間關系的變化,直接地改變了整個社會的各個部門和各個領域之間的相互關系,從而也改變了整個社會的結構和性質。過去傳統的西方經濟結構,是“生產決定消費,消費推動生產”。現在,由于交通、媒體、管理技術等等經濟以外的因素的影響和滲透,不僅使得戰后西方經濟原有的生產和消費的傳統結構和關系發生變化,變成消費為主,以消費來推動生產;而且,也使經濟同社會整體的相互關系發生了根本變化,而這種經濟領域的變化是過去的經濟學家所難以預測的。生產力的高速度發展,不僅是空前未有的,甚至是超過人們的預計能力的,是無可估量的。生產和工作的效率和速度的提升,不只是量的一般變化,而且引起質的新變化。社會所生產出的豐富的產品,使發展經濟的問題,已不再是在單純經濟范圍內如何發展生產的問題,而是如何去促進整個社會的消費和運作的問題。

第二項 當代社會的消費性

從如何生產到如何消費的轉變,這既是經濟問題,又是社會問題。消費問題在馬克思時代的政治經濟學里,是作為一個經濟范疇在經濟學的封閉范圍內加以探討。在古典政治經濟學那里,消費是作為經濟活動中心的生產的一個結果。因此,是生產決定消費,而消費的狀況則是生產得以進行并不斷再生產的一個基本條件。總之,由于生產是中心,消費永遠決定于生產,并為生產服務。這種以生產為中心的經濟活動,是完全適應于從16世紀末到19世紀末的近代社會的經濟活動模式和社會結構模式的。這些近代社會的經濟活動模式和社會基本結構之所以能夠成立和發展,是因為人作為經濟活動和社會活動的主體地位是建立在人作為勞動主體的地位的基礎上。作為勞動主體的人是以生產勞動為中心開展其整個社會活動。作為勞動主體的人,以生產活動為中心開展他的社會活動,由此積累和發展財富,才確定他在整個社會系統中的地位。所以,生產活動就成為人在社會中所處的地位的決定性活動。也就是在這個意義上說,生產活動不但決定了個人的主體地位,也決定了個人同他人以及同整個社會的關系。政治經濟學就是探討作為勞動主體的人如何通過生產勞動創造財富,并確定他在社會中的地位以及確定人所處的社會的整個結構和性質。

第二次世界大戰后,西方社會的經濟發展,通過在生產活動中所創造的各種技術和管理能力,不但把生產活動本身推向從未有過的新高度,而且也開始顯露了作為生產勞動主體的人的能力的限度。這是從兩方面說的。從第一方面即積極方面來說,人在生產活動中所顯示的各種能力,特別是在技術和管理方面,都表明作為主體的人,不但具有無限更新的創造能力,推動生產不斷發展,而且也有能力不斷協調生產活動中的各種危機和矛盾。在這個意義上說,人的生產活動的能力具有無限創新的前景。從第二方面即消極方面來說,生產活動在對自然資源進行開發和利用的同時,也逐漸地疏遠自然同人的關系。而且,作為生產勞動主體的人還不滿足于將自然作為唯一的開發對象,在自然之外,又人為地創建了第二自然或第三自然,使勞動的對象進一步復雜化,造成了原有的自然不但被破壞,而且被包圍和被消融的嚴重局面。與此同時,也造成人與人之間相互關系的復雜化,使由新的人際關系所構成的社會整體的性質和結構也發生了根本變化。生產的急速發展的結果,為在經濟范圍之外解決生產的開發和危機開辟了新的可能性,同時,也為人在經濟中,甚至在整個社會中的地位的更新創造了新的可能性。就是在這樣的社會歷史條件下,不但要求打破生產的中心地位,而且要求把消費問題放在經濟范圍之外,也就是在整個社會系統中,使消費不再成為單純的經濟活動的附屬因素,也使消費進一步同經濟之外的政治和文化的因素關聯起來。通過消費在社會中的滲透,使整個社會的各個領域和各個層面,都成為消融經濟因素的汪洋大海,同時也使人從原有的勞動主體的中心地位改變成為社會多元化活動的主角。

自從社會結構發生變化之后,凱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1883—1946)的“以消費刺激生產”的理論便更加被人們所重視。在凱恩斯的新古典主義經濟學看來,20世紀初到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在整個資本主義世界中發生的經濟危機是某種“不正常的危機”。他認為危機的出現來自對于資本主義企業的總需求的崩潰。在這個基礎上,不斷發展的失業危機,并不是那種對于工資的過分要求所造成的“有意的”失業,而是一種同消費的不充分性相關聯的“無意的”失業。在這種情況下,政府必須采取必要的干預以便加強經濟活動,并使失業現象減少。在凱恩斯看來,生產本身的需求,歸根究底包含著社會中各個家庭的消費的消耗,另一方面則是由各個企業所消費的投資消耗。因此,凱恩斯提出了一種解決危機的著名的“儲蓄/投資相平衡”的解決方案。

從經濟學的角度,消費一方面可以理解為一種貨幣收入的消耗,另一方面可以構成為累積和增長財富的一種運作策略。凱恩斯特別強調消費過程中的貨幣循環過程。在這個貨幣循環中,社會各個家庭通過消費將貨幣流向企業,這在實際上是由企業分配給家庭的那部分收入倒流到企業中,同時也構成了家庭和整個社會對于企業的一種需求。

當然,凱恩斯并沒有完全解決古典政治經濟學的問題,也沒有能夠徹底地解決現代社會由于生產過剩所造成的經濟危機的問題。所以,在他之后,著名的經濟學家約翰·希克斯(John Hicks,1904—1998)、瓦西里·列昂捷夫(Wassily Leontief,1905—1999)、阿羅(Kenneth J.Arrow,1921— )、德布魯(Gerard Debreu,1921—2004)、杜森伯里(J.S.Duesenberry,1918—2009)、弗里德曼(M.Friedman,1912—2006)和阿萊(Maurice Allais,1911—2010)等人進一步探討了消費和投資的關系問題,并提出了關于穩定的經濟平衡的新理論。

但是,凱恩斯等人畢竟都是經濟學家。因此,他們對于消費問題的研究,雖然將消費問題作為一項非常重要的經濟范疇提出來,但仍然未能走出經濟的范圍去探討。正是在這個時候,作為社會學家的鮑德里亞(Jean Baudrillard,1929—2007)等人提出了關于消費社會的理論,從而第一次全面地從社會整體和人的社會文化活動的角度去探討消費問題。鮑德里亞和丹尼爾·貝爾(Daniel Bell,1919—2011)等人提出消費社會的問題,特別重視消費的過程、消費的生活、消費的模式、消費的行為對于整個社會運作所起的作用。

當消費遠遠超出經濟范圍而成為社會問題的時候,消費這種經濟行為就越來越涵蓋社會的性質。消費不只是經濟行為,也是社會行為和文化行為。就消費具有更廣泛的社會性質而言,它比生產更直接地同社會絕大多數人的利益、生活方式以及生存命運聯系在一起。因此,在這個意義上說,在探討消費的性質時,不能只是從它同生產的關系,更應同社會整體結構的關系的角度,加以研究。新的消費行為改變了原有的消費概念,使社會中出現了一系列由消費活動所開創的新領域。這些新領域幾乎橫跨了社會的各個部門,例如觀光、旅游和休閑的問題,除了屬于經濟之外,還包括文化的各種復雜因素,成為經濟與文化相交叉的問題,也成為當代社會的重要問題。只有在經濟和文化高度發展,同時社會中除了少數大量集中財富的富豪之外,又出現了比例越來越大的中產階級的時候,也就是說,只有在社會各階層結構發生根本變化的時候,才有可能使觀光、旅游和休閑成為社會的一個新的基本問題。觀光、旅游和休閑事業不斷發展的結果,不但反過來帶動經濟生產和交通運輸的發展,改變了社會的城鄉結構,也加速了經濟與科學和文化間的相互滲透,同時也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和生活風格,深深地影響著人們的日常生活方式和社會心理結構。

第三項 社會福利的發展

隨著戰后社會福利制度的發展,政治、社會和經濟領域里出現了新的現象,關系到整個社會的問題。社會福利的改善和發展,實際上是整個社會的財富和政治權力的合理分配問題,也是社會正義和政治制度的根本問題。

社會福利問題,可以從制度層面上加以具體的、微觀的分析,也可以把社會福利制度的各個層面同整個社會制度關聯起來加以宏觀的研究。由于戰后西方各國社會福利制度的完善化和復雜化,必須從政治、經濟和文化各個層面和角度去進行研究。所以,社會福利問題的研究,也成為當代社會理論研究的一個重要領域。透過對社會福利問題的研究,社會理論所注重的是整個社會的政治、經濟和文化制度同分配正義的結構關系問題(Stoner,M.R.1995)。從20世紀60年代以來,西方各國許多重大的政治、經濟和文化問題,幾乎沒有一個不同社會福利的發展有關聯。如子女生活和教育經費補助制度,退休制度,勞工勞動時數的限制,以及兩性在政治、經濟和文化方面的差異的縮減問題等等,都同各國的政治和經濟方面的重大改革密切相關。以法國為例,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至今,隨著生產的發展,消費的重要地位的出現以及福利制度的完善化,勞動時數不斷地減少,合法工作的時間從每周48小時逐漸減少到1997年夏的35小時。勞動時數的減少,不僅直接使得上班族有更多的剩余時間從事文化活動,也產生了一系列觸動社會基本結構的嚴重后果。社會福利制度的發展也改變了政府機構的結構和功能。制定完善的和科學的社會政策,成為政府機構的一個重要功能,從而也改變了政府同整個社會的相互關系(Mullard,M.1997)。

第四項 當代政治生活的變化

在政治層面上來說,西方社會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普遍進入一個新的民主化和社會福利化的時代。對于這個新時代,人們有時稱之為“后自由主義”(post-liberalism)的時代、“后民主”(post-democracy)的時代、“后資本主義”(post-capitalism)或者“晚期資本主義”(late-capitalism)的時代,甚至是“后現代”(postmodernism)的時代。

不管如何稱呼這個新時代,在政治上出現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政府同社會的相互關系發生了根本變化。這個變化是多方面的,但最主要的是表現在相反又相成的兩個方面。一方面政府的管理角色越來越突出,政府干預社會各個領域的力量越來越加強;另一方面社會生活又朝著脫離政府控制的方向發展,造成了越來越多的社會公共領域,也造成了社會中個人和團體的越來越大的自律,以致在政府同社會之間建構起越來越復雜的中介因素,使社會連帶(solidarity;solidarité)的性質發生了根本變化。

產生西方社會上述政治層面變化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簡略地說,主要是兩方面的因素。首先,是西方社會個人與社會的相互關系發生了新的變化。其次,是西方社會政治結構本身的重大變化。

從個人與社會的相互關系來說,由于生活在文化高度發達的社會共同體之中,社會中個體的自律性越來越高,其自由活動的能力,比以往任何社會都大大地提高了一步,使得政府的權力和管理能力相對被削弱。人的自律的提高,首先表現在各個個體在社會生活中進行自決的能力的增強。其次表現在對于政府活動和社會活動的參與性的增強。

由于人的自律的提升,有些政治學家和經濟學家甚至主張實行無政府主義(anarchism),例如自由主義政治家哈耶克(Friedrich August von Hayek,1899—1992)強烈主張以市場經濟的自由競爭模式建構自由民主社會的秩序。他在《法、立法和自由:關于正義和政治經濟學的自由原則的新命題》第二卷《社會正義的幻象》(Law,Legislation and Liberty:A New Statement of the Liberal Principles of Justice and Political Economy,Vol.2.The Mirage of Social Justice,1976)一書中論證道:正義在任何時候都不應該等同于“回報”或“酬勞”(reward),真正的社會正義倒是應該實行經濟游戲所產生的不確定性原則(Hayek,F.V.1976)。接著,哈耶克又在他的《自由的構成》(The Constitution of Liberty,1960)一書中強調,“自由應該是獨立于他人的任何意志”(Hayek,F.V.1960:12)。在此基礎上,哈耶克主張社會實行放任政策(the laissez-faire policy)。在哈耶克之后,羅伯特·諾齊克(Robert Nozick,1938—2002)更是鼓吹無政府主義。羅伯特·諾齊克在約翰·羅爾斯(John Rawls,1921—2002)出版《正義論》(A Theory of Justice,1972)之后三年,迫不及待地出版了針鋒相對的著作《無政府主義、國家和烏托邦》(Anarchy,State and Utopia,1974),強調政府不應干預任何社會和經濟活動,政府應該將其干預活動減少到最低限度,因而提出了“最低限度國家”(a minimal state)的概念(Nozick,R.1974)。

西方整個社會和政治結構的變化,也使西方政治學界對于自由主義和社群主義的相互關系發生了濃厚興趣。在西方政治學界爭論自由主義和社群主義的時候,政治學家巴伯(Benjamin Barber)提出了“強烈民主”(strong democracy)的新概念,一方面批判自由主義的民主,另一方面又批判社群主義的統一民主。巴伯主張,透過公民的直接參與,建構一個在高度科學技術發展的基礎上的民主社會(Barber,B.1984)。

第五項 政府與管理制度的轉變

戰后,隨著國家和政府干預的因素的增強和無政府狀態的發展,西方社會的性質也發生了重大變化。這兩個相反的傾向的同時加強,使西方社會政治領域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吊詭現象,并在此基礎上,使得政治生活出現了高度不確定的狀態。顯然,對于上述相反相成的兩種特征,應該同時予以注意,不能只注意到其中的單一方面。政府角色的變化,在政治活動及被韋伯所稱的“科層化組織”(bureaucracy)的政府系統中出現了新的變化。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因素便是管理(administration)階層及其角色的加強。這和戰后生產發展、科學發展、管理手段的科學化及技術革命有很大的關系。

第六項 民主與正義的新關系

國家領導階層與管理階層的結合是非常重要的新現象。這表明政治管理的現代化同統治技術的現代化已合為一體。所以當代社會理論在討論政治問題的時候,必須特別注意管理階層在政治活動中所起的新作用。

如此一來,傳統地被認為穩定的西方民主制度,隨著當代社會各領域的結構性變化,也受到了很多新的質疑:民主是否能真正地實現了正義與平等?民主與平等的關系到底為何?民主和平等只是單純的政治問題嗎?所有這些問題,同西方民主制中一系列非常古老而又重要的問題密切相關——平等到底是指社會平等、法律的平等,還是指實質的平等、分配的平等?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作為西方社會典范的美國,在這樣一個典型的自由主義國家中,上述問題也同樣引起政治學界的激烈爭論。哈佛大學政治學教授約翰·羅爾斯針對上述問題,總結了近四百年西方民主社會發展的歷史經驗,總結了各個時代重要的思想家關于自由民主制的理論研究成果,出版了《正義論》。在這本書中,他提出了對美國、英國傳統自由主義政治制度的批判。他深入探討民主與平等以及關于民主與平等的社會基礎是否穩固的問題。他在重新肯定康德(Immanuel Kant,1724—1804)、盧梭(Jean-Jacques Rousseau,1712—1778)和洛克(John Locke,1632—1704)政治理論的同時,不得不承認馬克思對資本主義批評的某些合理性,也肯定了社會主義的社會理念的合理因素(Rawls,J.1972)。

同馬克思所處的那個時代相比,當代社會固然緩和了階級的沖突和矛盾,但是,由資本主義政治經濟制度的發展所導致的一系列矛盾和危機,不但沒有自然而然地消失,而且還以新的形式和特征不斷地重演。在18世紀和19世紀被當做合理的古典自由主義和功利主義,越來越顯示出某些不合理性和非正義性。約翰·羅爾斯在該書的序言中,明確地批評了迄今為止占統治地位的功利主義(utilitarianism)和直覺主義(intuitionism),特別批評了由英國的休謨(David Hume,1711—1776)、亞當·斯密(Adam Smith,1723—1790)、邊沁(Jeremy Bentham,1748—1832)和密爾(James Mill,1773—1836)等人所主張的功利主義原則,從理論上揭露了他們的觀點的不合理性(Ibid.:VIII)。

與此同時,在歐洲各國的政治學界,也廣泛地展開了關于當代西方社會政治制度的合理性問題的討論和研究。德國思想家哈貝馬斯(Jürgen Habermas,1929— )深入研究了戰后西方社會的性質和結構。他一方面高度肯定西方自由民主的政治制度的歷史成果,強調西方自由民主制度不僅提供了“形式的民主”,而且實現了“實質的民主”;另一方面,也指出了當代西方政治民主制的嚴重不合理性,集中地批判了由西方官僚科層制所引起的“社會系統同生活世界的分離”,同時也批判了“社會系統對于生活世界的殖民化”(Habermas,J.1981)。正是在這種社會批判的基礎上,哈貝馬斯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逐步創立了新型的合理溝通行動理論。

當代社會政治結構的重大變化,不只表現在政治制度層面上,還表現在政治領域中政治階層的重新分化。

第七項 政治階層的新分化與政治生態的重構

按照著名的政治學家奧佛(Claus Offe,1940— )的看法,任何一個現代國家內,公民同國家的關系,從結構上來看,都采取三種基本途徑:第一,公民是國家權威的集體主權的創造者(sovereign creators);第二,公民潛在地受到國家所組織的力量和強力的威脅;第三,公民依賴于國家所組織的各種服務和活動成果。從20世紀80年代起,西方政治學界環繞著福利國家的發展,集中地討論了兩方面的問題:一方面是主張加強國家對于公民的集體安全的保障制度,使福利國家進一步完善化;另一方面主張擴大國家的自由層面,也就是進一步加強國家對于私有財產、契約式的市場關系和資本主義經濟的承諾。這場爭論表明,西方社會在戰后的一系列變化,導致西方國家制度的根本原則問題的重建,其中包括公民同國家的關系,私有制的范圍和界限的問題(Offe,C.1996:147-148)。環繞著這些問題,也有一些政治學家集中研究“公民性”(la citoyenneté)的問題(Balibar,E.1992)。

與此同時,西方社會各個政治力量和階層的結構也發生了變化。最重要的表現在兩方面:一方面由于文化教育的發展而使社會中下階層越來越多的人提升了文化水平,從而產生了社會中下階層參與管理國家政治生活的新基礎;另一方面,中產階級的數量和隊伍不斷擴大,也產生了他們積極參與政治決策的濃厚興趣。在這種情況下,各國政治圈子里,陸續出現以中小資產階級為基本力量的多種小型和中型的政黨組織和團體。上述政治階層和結構的變化,改變了西方各國的政治生態。

第八項 社會階級結構的新變化

同新的社會政治結構密切相連的是,西方社會階級結構的重大變化。馬克思在19世紀所說的“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對立”,已經不再采取簡單的存在形式了。原有的資本家與勞動階層的矛盾的表現程度以及勞資間的界限,也已經有所改變。普遍的股份與福利制度的出現,各種社會福利制度的完善化,勞工參與企業管理制度的普遍化,企業管理民主化以及工會制度的民主化等等,使得貧富之間的差別同過去有所不同。

但是,新的社會仍然存在階層的分化,存在著階層之間的各種矛盾,但階層間的差異及其矛盾并不單純地集中到政治問題上(Marshall,G.1997)。研究英國和西方社會階級和階層分化問題的社會學家戈德梭普(John H.Goldthorpe,1935— )指出:“當代英國社會主要是由八大社會階級所構成的:精英階級(elite class)、高級服務階級(higher service class)、次級服務階級(subaltern service class)、白領階級(white collar class)、小資產階級(petty bourgeoisie)、藍領精英階級(blue collar elite class)、熟練工人階級(skilled working class)和非熟練工人階級(unskilled working class)。”(Goldthorpe,J.H.1980:43,254-255)在上述八大階級中,除了精英階級是高高在上的社會主宰者以外,高級和次級服務階級作為服務階級雖然同時為社會上下階層服務,但主要是為上層服務。高級服務階級包括一切從事高等職業、管理和經理人士階層,他們的特征是在服務活動中運用權力關系。次級的管理階級包括低層次職業、各個管理和經理階層,他們作為企業或公司機構的職員行使一定程度的權力,但同時,又要服從于上級的支配。白領、小資產階級和藍領精英階級被稱為中介階層。只有熟練和不熟練工人被歸納為工人階級。

同上述政治問題密切相關的社會階層化問題,在當代西方社會中也出現了新的重要變化。首先,指的是社會階層的結構本身所發生的變化。貧富對立階級的結構以及社會各個領域中的不同階層的相互關系,都發生了重要變化。不可否認的是,由于生產和經濟的發展,整個社會的財富和人民的富裕程度都大大地提高了。馬克思在《資本論》(Das Kapital,1867)中所說的資本主義社會絕對貧困化的規律,對于社會整體而言顯然已經不適用了。但這并不意味著新的社會里不再存在貧困的階級。據統計,被人們認為“最富裕”的美國,官方也不得不承認全國有14%的人口過著“貧窮”的生活(Macionis,J.J.1996:194)。在世界范圍內,全球有八億人口得不到足夠的食物以保障他們正常工作和生活的需要,使他們隨時面臨死亡的威脅(Helmuth,J.W.1989;United Nations Development Programme,1993)。西方社會的發展,仍然不可避免地面臨著越來越嚴重的社會貧困階級不斷擴大的問題。根據20世紀70—80年代以來西方各國的統計,失業人口在各個主要的先進工業國中不但沒有減少,而且正在持續增長。更嚴重的是,失業人口中長期失業者的比例越來越大,以致造成越來越多的長期失業者被剝奪重返社會共同體的正當權益。所謂“無固定住所者”(homeless people)越來越多,在巴黎、倫敦、羅馬、紐約和柏林等各個西方大都市中,流離失所者和流浪漢已經成為嚴重的社會問題。西方社會學家把這些因長期失業而流浪的窮人稱之為“社會邊緣人”或“被拒于社會大門外者”(Stoner,M.R.1995)。他們一旦被排除在社會之外,就很難再重新回到社會生活的正常范圍之內。

第九項 人口年齡結構的轉變及其社會意義

在社會成員的年齡結構方面也發生了重大變化,成為影響社會其他方面發展的重要因素。具體地說,由于經濟文化的發展,延長了人的壽命,逐漸使各國人口總結構中勞動者與非勞動者的比例發生重大變化。非勞動者中,除了暫時或永久的失業者以外,主要是指退休者或年老者的增長。這樣一來,一方面各國人口老化現象逐漸嚴重;另一方面,勞動者負擔非勞動者的程度也顯著地加強了。人口結構世代間比例的變化,并不單純是人口問題,而是演變成影響到經濟、文化、政治和倫理各個領域的問題,這就促使當代社會理論重新考察和評估當代社會結構及其各個領域的功能。

由此可見,人口的年齡結構本來是屬于自然因素的,也就是說,它是屬于人口結構中純生理現象的,與社會因素并無太大關系。但是,正如社會生活領域中其他各種自然因素一樣,人口的年齡結構的變化,作為發生在社會領域中的現象,不可能完全脫離社會生活的其他現象,不可避免地帶有社會關系本身的性質。因此,西方當代社會中,人口年齡關系的變化,同社會關系的其他變化有密切的關系,我們應該從整個社會的總關系的變化去分析人口的年齡結構變化。

為了具體說明西方各國社會結構、年齡結構、人口結構和生活結構的重大變化,以下以法國為例,以圖表顯示法國人口及其基本生活方式的主要指標的變化狀況。

表1—7 法國人口及其基本生活方式主要指標(1946年和1975年的比較)

資料來源:法國國家統計局(INSEE)。

[1]戰爭年代包括1940—1945年。

[2]1945—1946年。

[3]1946—1950年。1946年以前的統計數字明顯地比較少,例如,戰爭前1933—1938年中等生活水準,男人是55.9歲,女人61.6歲。

[4]按人口的全國平均收入。

[5]1949年。

綜上所述,經濟的因素、人口的因素和文化的因素等等,雖然仍在社會生活和演化中起著重要的作用,但它們往往各自超出自己的領域而進一步同整個社會的其他因素更緊密地交錯在一起。新的社會中,由于社會結構,特別是其中的連帶結構的進一步復雜化及其各組成要素的自律性的發展,經濟自然地同社會的其他因素相互滲透,以致可以說在新的社會中再也沒有純粹的經濟,經濟也不再像傳統西方社會那樣可以高度獨立地活動著,它必須也只有同其他社會因素交錯在一起,才能發揮它的功能。

第十項 社會生活和私人生活領域的新變化

在社會生活領域,20世紀60年代以來也發生了重大的變化。這首先指的是,個人與社會的相互關系已不再像過去那樣絕對的對立化。如前所述,個人的自律越來越強烈地表現出來,在個人自律加強的基礎上,整個社會呈現出多元化和自由化的新趨勢。與此同時,社會的整合能力和對于全體社會成員的控制力,也隨著新社會中技術力量的發展、膨脹和增強而劇增。在古典時期所形成的市民社會或公民社會,已發展成為廣闊社會領域中個人角色的高度活躍。彼得·博格(Perter Berger,1929— )等人認為,當代社會的市民社會同國家的關系,已發生重要變化(Berger,P.L./Neyhaus,R.J./Novak,M.1996)。但與此同時,也產生了多種多樣的社會組織和社區生活組織,在社會活動的各個領域中,發揮了多元化的功能。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前的傳統社會中,特別強調社會規范(特別是道德規范)在處理個人同社會關系時的作用;而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在處理個人同社會的關系時,已經不能單方面地只強調規范的約束作用,而是必須同時照顧到人的自律。在自律基礎上的社區管理和融合也就展現了新的面貌。新型的公民社會已不是17—18世紀社會的古典模式,而是一種新型的公民社會,這是一種平民社會和市民社會以及俗民社會的融合(Janoski,T.1998)。

在這種情況下,調整著個人間、個人和群體間、個人和社會間的關系的道德原則和觀念,也受到了沖擊和挑戰。例如,有關家庭成員間的道德關系,父母試圖以傳統道德的長幼關系原則對子女進行約束和干預的程度,顯然大大地減少了。與此同時,子女向父母索取的自由范圍加寬了。家庭中兩代人或世代間的道德原則,同家庭觀念、整個文化和整個社會結構的變化緊密相關。

社會各個階層和各個領域所發生的各種行動,同個人的私人生活,同社會生活以及同公共生活的相互關系,也發生了根本的變化。生活世界中的各種行動的性質及其指導原則,也因而出現了新的轉機。私人生活領域隨著個人自由的擴大,隨著家庭觀念、整個文化、整個社會結構的變化而延伸,并反過來影響家庭關系、社會關系及文化的發展。吉登斯(Anthony Giddens,1938— )在《親昵性的轉變》(The Transformation of Intimacy,1992)一書中指出:“事實上直到現在,‘性’仍然繼續是公共領域的主要特征,而且,還以革命的語言說話。”(Giddens,A.1992b:1)接著,吉登斯還指出,在當代社會中關于“性”的問題甚至代表了自由的一個潛在的領域,而這個潛在的自由領域是迄今為止文明的界限所未能玷污的。這就表明,當代文明的發展,沖擊著一切舊的傳統道德,也改變著那些指導著人的相互關系的主要社會原則,因而也進一步影響到社會生活方式和整個社會結構的變化。在以往的社會研究中,“性”的問題一直被層層掩蓋下來,特別是被有關家庭和親屬關系的道德原則所掩蓋,也為一系列社會制度的法制規定所掩蓋。性的問題變成了道德問題和制度問題,使得性的問題因此失去了它本身的獨特性質,也被壓抑到一切社會問題的底層。不僅如此,“性”的問題在傳統社會中,特別是在高度理性化的近現代社會中,往往采取兩面的形式,即合法的形式和非法的形式,公開的形式和隱蔽的形式,不僅共存于同一個社會、同一個家庭生活中,而且共存于同一個人的日常生活中。隨著當代社會的發展,個人自由的領域不斷擴展,不僅在生活上,而且在政治上、經濟上和文化上的自由,也都自然而然地同“性”的自由聯結起來。吉登斯指出,性的關系本來應該屬于純粹的關系,也就是說,應該排除一切非“性”的因素對于性關系的干預。然而,這種純粹的性關系,除了在最原始的社會階段出現過以外,只能在文化高度發達和自由無限擴大的新的社會條件下才能實現。現代社會已經提供了實現這種純粹的性關系的某些條件,因此,當代社會中出現了越來越多的所謂“浪漫的愛”(romantic love)的事例。發人深省的是,當代社會中對于浪漫的愛的熱誠,女性高于男性。事情并不奇怪,如果考慮到原始社會解體以后,長期的各種類型的社會的發展,始終都是沿著不斷加強男性專制主義和對女性自由的限制的道路,因此,當現代文明的發展促進了人的自由的渴望的時候,女性對于性的解放的要求便凸顯出來(Ibid.:2)。

與此同時,在性的生活領域中,當代社會還出現越來越多的所謂“彈性的性活動”(plastic sexuality),實質上,它試圖擺脫以性為中心,從純粹的生殖的需求解脫出來,因此,這種彈性的性活動又具有超越男性性欲控制的意義。因此,當代社會所出現的上述兩個有關“性”的重要現象,雖然都是體現了個人自由程度的擴大和提升,表現了當代社會道德觀念和社會結構的重要變化,但都是與女性的解放訴求和對自由的追求有密切的關系。在這個意義上說,深入研究當代社會的生活方式,探討社會中的公共領域和私人領域的關系,脫離開女性主義的思考模式,幾乎是不可能的。

第十一項 家庭與兩性關系的重構

接著,社會生活領域的變化也同人口和家庭結構的變化密切相關。在探討由消費和各種文化活動的影響而引起的社會變化時,本節前半部分也曾經談到人口年齡結構和世代比例的變化問題。現在更有必要從社會生活領域的角度進一步探討人口和家庭結構的變化。在古典社會學時期,性別問題一向不受重視。近代資本主義社會的產生盡管是建立在自由平等的基礎上,但仍然沒有擺脫父權社會的特征。馬克思曾經試圖從資本主義社會階級不平等的事實去說明社會上男女不平等的問題。但馬克思沒有具體和深入地分析資本主義社會的性別問題及其對于家庭結構的實際影響,更沒有指出資本主義社會男女不平等現象對于社會制度和各種文化制度的運作所產生的影響。馬克思認為,近代社會男女不平等的現象,只有在克服了資本主義私有制和解決了資本主義社會階級不平等現象以后,才能得到解決。關于私有制和階級不平等以外的各種問題,包括種族和文化背景的差別等因素對“性”的問題的影響,馬克思都沒有深入地加以分析。在馬克思之后,涂爾干也同樣忽略了性別問題。涂爾干在他的名著《論自殺》(Le Suicide,1897)中強調說:“相對而言,男人是社會的產物,而女人則更多的是自然的產物。”(Durkheim,E.1952[1897]:385)涂爾干的社會學理論帶有濃厚的父權主義色彩。在他看來,女人只是生兒育女,更多地屬于自然因素的生理有機體,在社會和文化生活中并不扮演重要的角色,也不需要進行社會的整合。

古典社會學的所有這些觀點,隨著當代社會的產生,逐漸地成為女性主義社會理論批判的焦點。吉登斯在總結當代社會理論的基本論題的時候,曾經列出四大方面的問題,其中包括:第一,關于行動與結構的相互關系;第二,關于協調與沖突的問題;第三,關于近代世界的形成問題;第四,關于性別問題(Giddens,A.1989:690)。在探討當代社會基本問題的所有重要的社會理論著作中,性別問題幾乎都占據了重要的地位。

為了比較當代社會同古典資本主義社會的性別結構,其中包括有工作能力的兩性的收入差異、結婚率和離婚率的變化以及單身人口比例的變化等等,以下分別列出四個相關圖表。

表1—8 美國兩性全職勞工平均所得比較表

資料來源:魏塞梅爾(Barbara M.Wertheimer):《合作角色的尋求》(Search for a partnership role),收于查普曼(Jane Roberts Chapman)所編的《女性的經濟獨立》(Economic Independence of Women,London:Sage,1976:188);《1984年美國統計摘要》(Statistical Abstract of The United States,1984)。

表1—9 1950—1980年間結婚、離婚與每一百個婚姻中的離婚比例

資料來源:邁克爾·安德森(Michael Anderson):《家庭變遷的數量指數》(Quantitative indicators of family change),收于安德森所著的《家庭社會學》(Sociology of the Family,Harmondsworth:Penguin,1980);《1984年聯合國統計年鑒》(United Nations Statistical Yearbook,1984)。

表1—10 1971—1985年英格蘭及威爾士的離婚總趨勢

表1—11 美國獨居人口統計表

資料來源:《1984年美國統計摘要》(Statistical Abstract of The United States,1984)。

如前所述,當代社會結構的變化也表現在社會人口各年齡層之間相互關系的變化。生產和科學技術的發展以及文化教育的迅速普及與提升,使人的生命體更加健康,死亡年齡不斷延后,老年人在全社會總人口中的比例明顯地提高,產生了人口老年化的新現象(Litwin,H.1996)。與此同時,上述社會的新變化,同樣也改變了人們的婚姻和家庭觀念。同性別、人口、年齡結構相關聯的各種社會問題都發生了變化。

傳統社會關于成人結婚和建立家庭的舊觀念,慢慢地受到了質疑和批評。與此相關聯的非婚生子女以及子女教育的問題的嚴重化,使得當代社會中犯罪人口的年齡結構也發生了變化。

第十二項 生活與行為模式的中介化和象征化

當代社會各種行動的模式,也隨著社會生活和日常生活模式的轉變而呈現出多元化的傾向。個人之間和群體之間以及社會各個領域之間的互動,以前所未有的規模和程度發展起來。這也就決定了社會生活模式和社會行動模式的新轉變,主體間的互動和協調、相互溝通和相互融合的現象日益明顯。行動者之間在其行動網絡中的相互關系發生了許多新的變化。在某種意義上說,生活模式和行動模式更多地表現為象征化的結構。

當代社會生活模式和行動模式的象征化結構,主要是由于當代社會的中介化、文化發展和個人自由諸因素的重大變化所引起的。當代社會的中介化、文化發展和個人自由化,三者之間又是相互滲透和相互影響的。在生活模式和行動模式的中介化方面,主要的中介化因素除了以往的金錢和權力以外,還增加了許多新的因素,其中主要是在當代社會的文化再生產中產生出來的各種人為的符號和符號化的制度。例如,金錢的中介意義及其功能,現在不再單純采用傳統社會所使用的貨幣,而是廣泛地使用各種信用卡、支票及證券等符號化的票據。自從計算機事業取得高度發展后,計算機網絡的形成又進一步使這些人為的中介符號在社會生活中發揮作用,影響到人們的生活模式和行動模式的變化。當代社會的文化發展,也加強了當代社會生活模式和行為模式的象征化傾向。由于當代文化的發展,就連最普通的日常生活領域,也滲透著各種文化因素,使日常生活發生象征化的新變動。例如,人們所穿的衣服和各種飲食,已經遠遠超出日常生活的需要,變成追求各種象征化權力和聲譽的一個領域。各種名牌的追求,已經成為當代日常生活活動的一個重要內容。至于個人自由的高度發展,更使人們追求象征化的人際關系,作為擺脫各種制度的限制和施展個人行動自由的重要領域。例如,在處理兩性關系方面,為了擺脫傳統的兩性關系婚姻模式的限制,現代男女越來越追求象征化的兩性關系形式。

第十三項 社會風險度的提升

與“性”觀念的改變相聯系的是人們對于人與人之間關系的觀點和態度的變化。當代社會出現的一系列越來越嚴重的社會疾病和犯罪問題,諸如艾滋病的蔓延以及青少年犯罪等,一方面表現了當代社會文化結構的變化,另一方面則顯示了“現代性”的危機和內在矛盾(Adelman,M./Frey,L.R.1997)。現代社會在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是一個“冒險的社會”,或者說是一個充滿著危險的社會(Institute for Public Policy Research,1997)。人口越來越集中到大都市及其周圍地區,城市生活方式同平民的日常生活方式之間相互滲透,出現了美國社會學家路易斯·沃思(Louis Wirth,1897—1952)所說的那種“作為一種生活方式的都市化”(urbanism as a way of life)(Wirth,L.1938)。都市運作方式構成了在都市中的人口的日常生活的重要模式。原來在一個一個原子家庭中度過的日常生活超出了家庭而轉移到都市中去,產生了新的社會生活和日常生活模式。這一切同樣也產生了新的社會整合模式。

但是,人的思想觀念和價值體系的轉變,尤其是新的價值體系的形成,往往遠遠地落后于社會的表面發展速度。當各種新的生活方式迅速轉變的時候,適應新生活方式的價值體系并未形成。這就很有可能引起社會整合過程的“脫序”,引起社會各種關系的混亂和不穩定化(Milovanovic,D.1997;Reinarman,C.&Levine,H.G.1997)。

人口結構和性別問題的重大變化,并不只是關系到社會結構的表面現象,而是深刻地表現出社會結構深層所隱含的各種問題。這些問題包括作為社會建構的精神基礎的道德倫理觀念體系以及現代性文化性質的問題(Shanley,M.et alii.1997),“社會象征體系”(symbolic system of the society)的結構與功能的變化的問題。此外,當代社會理論對于“性”和人口問題的新研究,也表現了社會理論重建的方法論和思想模式的新轉變(Canning,K.1997)。

所有這些,構成了當代社會理論各個派別有關社會本體和社會建構問題的激烈爭論的重要基礎。在當代社會理論的發展中,探討“性”的問題的派別越來越多。這些派別所提出的理論,并不是把“性”的問題局限在文化中的一個狹小領域,而是涉及社會和文化重建的重大問題。20世紀60年代后出現的新女性主義思潮,雖然標榜“女性主義”,但他們的基本訴求和理論基礎,都遠遠超出傳統女性主義的范圍,甚至超出兩性問題的爭論范圍,而是關系到整個人類社會和文化的歷史的重新評價和重新建構的問題。此外,新女性主義,也是西方社會理論和整個社會科學理論典范和方法論的重大變革的一個重要表現。正如坎寧(Kathleen Canning,1947— )所指出的:“女性主義‘重寫’、‘重述’和‘重新展示’政治和歷史關鍵詞匯的計劃,是女性主義和后結構主義相遭遇所產生的一個主要結果。”(Ibid.:421)因此,必須對這些新的社會理論所提出的觀點,給予必要的重視。

由此可見,當代社會理論在重構其理論概念、體系和方法論的時候,不能不考慮到當代社會本身所面臨的各種重大問題。實際上,有許多當代社會的重大問題的產生和表現形式,并不是偶然的,也并不是當代社會所特有的新現象。有許多重大問題,本身就是西方社會的古老的問題。它們作為古老的重要社會問題,在不同的社會發展歷史階段,不斷地被重提出來,這件事實本身正好說明它們是社會建構和社會基礎的根本問題。只不過隨著社會的發展,特別是現代化的急速進程以及所謂“后現代”社會的到來,才使這些古老而又重要的問題再次被提出來。社會理論每當進行新的根本性重建的關鍵時刻,總是要對這些觸及社會本質和基本結構的論題重新加以理論上的反思。勒默特(Charles C.Lemert,1937— )在談到社會理論中的語言學的轉折同當代社會的變遷的關系時指出:“社會理論中的語言學轉折并不是20世紀50年代早期所出現的社會變遷的原因,而是它的結果。”(Lemert,C.1997 in Lemert,C.&Branaman,A.1997:xxxv)他的上述看法是很中肯的。

當代社會理論各種派別對于這些重要問題的反思,正是體現了社會發展本身不停運動的性質及其對社會理論發展和重建的實際影響,也表現了社會理論研究中所隱含的人類創造活動的強大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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