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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當代西方科學技術結構與功能的轉變

第一節 科學技術在社會中的決定性地位

西方社會結構在20世紀60年代后發生的根本變化,還表現在科學技術的一系列革命及其突飛猛進的發展過程。科學技術的變化應該成為當代西方社會結構中的一個重要構成部分,而不是社會結構以外或是與社會結構無關的一種傳統科學技術的結構。也就是說,科學技術問題不單純地只是科學技術問題,而是個社會問題,而且是當代社會結構的一個根本問題。事實證明,科學技術的偉大成果,不但改變了科學技術本身,也改變了整個社會的結構及其運作模式和邏輯。

第一項 當代科學技術的基本特征

當代社會的科學技術已經完全不同于以往一般社會的科學技術。決定當代社會科學技術的性質的基本因素,包括以下五個方面:第一,當代社會科學技術有一支高度組織化和制度化的技術人員隊伍;第二,當代社會科學技術是高度發達并具有強大力量的應用知識系統;第三,當代社會科學技術包含一系列具有強大改造威力和實踐功能的工具、儀器設備、經營管理技巧和各種手段體系;第四,當代社會科學技術是一種極其復雜的社會關系網絡,構成了當代社會結構中不可忽視的社會力量,因而也是同當代社會中其他諸如政治、經濟和文化力量相結合的社會關系網絡;第五,當代社會科學技術還包含著被改造因而附屬于它本身的自然條件和自然力量。綜合以上五個方面的因素所組成的當代社會科學技術,已經不是傳統社會所說的那種應用性的科學知識,而且它遠遠地超出了傳統意義的知識范圍,而同整個社會的整體性變化力量結合在一起。

當代科學技術隊伍不僅組成分子的數量和質量發生了根本變化,而且技術人員以最先進、最科學和最有效率的組織和制度結合在一起。在以往任何社會里,科學技術人員不僅占社會人口的極少數,而且零散地分布在社會的各個領域,使他們未能形成一個制度化和有組織的社會力量和社會階層。而且,技術人員作為科學和知識的應用人員,往往從屬于科學知識界,在社會上居劣勢和被支配的地位。到了現代社會,科學和知識同技術的關系發生了變化。同商業和政治領域的統治力量相結合的技術力量,改變了技術人員的社會地位,使他們從科學界和知識界的從屬地位變為優先地位。同時,各種制度化的社會規范和法則,又進一步使他們的優先地位得到正當化和法制化。在科學學(theory of science)和知識論范圍內,科學基礎理論和一般知識的研究狀況決定著技術應用的程度,因此,應該說,科學基礎理論和一般知識是處在優先的地位。沒有基礎理論和一般知識,就沒有技術應用。但是,在社會和實際生活范圍內,科學基礎理論和一般知識同技術應用的關系是另一碼事。這是因為在社會和實際生活領域內,科學基礎理論和一般知識同技術應用的關系,其決定的原則是商業的利益和權力的斗爭。

第二項 當代科學技術的社會意義

傳統的西方社會科學長期以來,原本就已經把自然科學看做是最一般的“科學”模式,并以此作為社會科學完成“科學化”之目標。20世紀60年代后,自然科學對于社會科學的“科學化”及其“標準化”更是咄咄逼人。科學技術的勝利,還使自然科學對于社會的整個結構和運作進行更強有力的干涉和介入。其結果,使得研究社會的社會科學也越來越感受到科學技術對社會科學理論架構及其方法論所起的強烈影響。如果以為當代社會科學要去否定自然科學或是不再以自然科學為其模式,那是錯誤的。相反,當代社會科學越來越感受到當代自然科學對自身的影響,而且也越來越感受到被研究的社會結構本身也已經滲透了科學技術的決定性力量。所以,在當代社會的歷史階段內,社會科學自然更加不能置自然科學與科學技術于不顧。

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由于科學技術的強大威力,科學技術已經滲透到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而且在這些領域中起著控制的作用和角色,其嚴重程度甚至使人們不得不把這個新的社會稱為“科技至上主義的時代”或者“科技專制主義”(technocracy)的時代。

由德國當代著名社會哲學家齊墨利(Walter Ch.Zimmerli,1945— )在20世紀80年代末編輯出版的《科學技術的時代或者后現代?》(Technologisches Zeitalter oder Postmoderne?,1988),集中討論了科學技術在當代社會中的地位和性質,尤其是深入研究了科學技術的決定性影響所帶來的社會歷史性變化的性質。這本書分別探討了“藝術與技術”、“周圍世界(環境)和技術學”、“科學、人和技術”及“科學主義、技術和合理性的危機”等重大問題。這些問題的提出,顯然不同于以往社會單純圍繞著科學技術而產生的各種問題。

這本書所表達的當代社會學者的重要意見,表示在討論當代社會性質的時候,人們不得不考慮科學技術的重要意義。科學技術的問題已足以成為這個時代的主要特征。當代科學技術的功能、作用與意義,都在相當大的程度上影響著當代社會的性質和結構。

齊墨利編的這本書,提出了當代社會科學技術的性質及其同整個社會、人和生活世界的關系的重大問題。首先,在探討“藝術和技術”的關系時,思想家們第一次明確地把科學技術的問題同人的思想自由和思維模式聯系起來。齊墨利認為,當代社會的性質既是后現代的,又是科學技術的。在他看來,“科學技術的”和“后現代的”,構成為當代社會的一體兩面的性質。重要的問題在于,當代社會所體現的根本性質,用“后現代的”標記來表示的時候,正是為了凸顯一種特殊的高度自由的思想方式;而用“科學技術的”標記來表示的時候,正是為了凸顯當代社會具有魔術式的力量的變化可能性。科學技術的性質集中體現了當代社會高度不確定的變化可能性。這種可能性已經不是以往哲學家所追求的純粹思想領域的發展自由,而是同當代科學技術的物質性和精神性創造力量緊密結合的實踐能力。因此,當思想家們用科學技術的力量來標示當代社會的后現代性質的時候,正是強調了當代科學技術所包含的強大物質性和精神性的創造力量。值得進一步指出的是,在當代科學技術力量中包含著后現代的人從事思想創造的那種特殊心態。這種特殊心態集中表現在人的思維模式的藝術化。當代社會人的思維模式的藝術化,意味著思維模式的多元化的可能性的進一步擴大。但是,思維模式的藝術化又如何受到科學技術發展的影響?當代科學技術的重要特征,就在于不像傳統科學那樣單純嚴格受限于理性范圍,單純地把科學活動當成人的主體化對于客觀自然的改造過程。因此,當代科學技術的發展已經使科學技術本身超出傳統科學的范圍,也超出傳統科學方法論的范圍。如果說傳統科學只追求發現實證的經驗性客觀規律的話,那么當代科學技術在實質上就體現了人對于自由追求的可能性。由于這種對于自由追求的可能性包含著許多未知和不確定的因素,當代科學技術本身也已經把各種不確定的因素和可能性當成其本身的本質構成部分。換句話說,傳統科學只滿足于獲得確定性的答案,當代科學技術卻寧愿以本身的不確定性作為其不斷發展的原動力。當代科學技術的不確定性的特質,正是當代科學技術一日千里不斷發展的基礎,也是當代科學技術同藝術相互接近,以至于相互滲透的重要標志。當代科學技術的這種特質也嚴重地影響了當代人的思維模式。當代思維模式的不確定性,正是體現了當代思維模式的藝術化及其追求自由的本質。

第三項 當代科學技術對思維模式和思想方法的影響

當代科學技術發展中所取得的控制論、信息論和系統論等各種最新研究成果,不僅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人們對于社會、自然和人自己的認知,也改變了人們的思維模式和思想方法。其實,并不是當代科學技術單向地影響著人們的思維模式和思想方法,而是整個社會整體性的變化本身首先影響著當代科學技術的發展方向,同時又使當代科學技術反過來影響著社會結構的變化和人的思維模式的轉變。

以控制論的發展及其對于社會和人的思想的影響為例。應該說,正是20世紀以來現代社會的生產力高度發展,大大加強了對于自然界的開發程度和進軍能力,才使得科學家有可能集中研究控制論等當代科學技術問題。從1909年愛因斯坦(Albert Einstein,1879—1955)發現狹義相對論(E=mc2),1942年著名物理學家費米(Enrico Fermi,1901—1954)在芝加哥大學建成第一個原子反應堆,1945年第一次實現裂變原子彈的爆炸,到1952年實現第一次聚變氫彈的爆炸,都是同整個社會生產力、人力物質資源、科學管理的最新發展以及發明使用科學儀器自動化的新技能密切相關。整個現代生產和社會結構的發展及其復雜化,不斷地提升對于整個社會和生產過程的自動控制。當代科學技術中占很大成分的自動控制能力,實際上已經不是像傳統自動機器那樣僅僅作為人手的延長,而是作為人腦的擴展。這就表明,當代控制論已經使人類體力勞動的自動化進一步發展成為人類智能的自動化。其實,控制論的發展,是同人對于自己的感覺、知覺和思維活動的認識密切關聯的。從18世紀到19世紀末20世紀初,從生物科學的角度,人們總是把感覺、知覺和思維活動看做是某種反射活動。從最早的笛卡兒學派提出的反射概念,到謝靈頓學派和巴甫洛夫學派所提出的反射概念,表現了人類對于智能生理機制的不斷發展的認知過程。此外,古典神經生理學有關“全或無”(all or none)的法則以及關于“穩態”(homeostasis)的概念,也同樣體現了控制論科學有關人腦和智能活動的深入了解。

控制論的產生,表明當代科學技術不再是單純以自然作為固定對象,而是以探索自然規律作為主要任務。控制論所研究的“控制”,實際上是一種積極主動的作用和反作用的綜合力量。它所要處理的問題,已經不是單一的因和單一的果的單向關系,而是錯綜復雜的、多面向的、各種可能的因果關系網。因此,控制論所探討的,已經不是固定的或現成的物理世界,而是一種極其復雜的“可能世界”(possible world)。這是一種可能性的空間和時間結構。控制論所探討的各種控制活動,實際上是以表面使用的科學儀器和設備體現著人改造其生活環境的各種可能的意愿和能力。由于人可能的意愿和能力的復雜性及其自由本質,使人的控制活動充滿著各種隨意性。著名控制論研究專家維納(Nobert Wiener,1894—1964)指出:“人的隨意活動中的一個極端重要的因素,就是控制論工程師們所謂的反饋(feedback)。”(Wiener,N.1948)這表明,從結構上來說,技術系統和生物系統都具有反饋回路;而在功能上,它們都具有自動調節和控制的能力。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說,一切目的性行為都是需要負反饋的行為。任何機器和任何生命體,都是通過負反饋來達到控制的目的。維納等人曾經從控制論的角度研究了行為,并對行為進行了如下的分類:

圖2—1 行為的分類

控制論的發展影響了人們關于社會結構和行為的觀點。當代著名社會學家吉登斯強調,現代性的制度包含了監控(信息控制與社會監督)、資本主義、軍事權力和工業主義(自然的變革,人造環境的發展)等四個面向。上述監控機制表明了現代社會具有反思的功能。所謂反思,就是監控自身的實際過程,借此調整自身的行動。吉登斯甚至把這種反思性稱之為類似自動反饋的機制,并把這種功能看做是現代社會的一個基本特征(Giddens,A.1990:59-60)。

第四項 當代科學技術的自我生產

早在古希臘時代,“技術”原本是“技藝”的同義詞。“技術”一詞所表達的,主要是善于把“深刻理解”和“熟練運作”結合在一起的認識方面和實踐方面的綜合性能力。這是一種“懂”和“做”相結合的實踐力量。作為一種“技藝”,它并不要求準確表達的可能性,而是重點強調濃縮地總結經驗的技巧本身。但是,這樣一種“技藝”又自然地同科學知識的力量相結合。所以,傳統的“技術”所重點表達的是高度經驗化的智慧,是一種在實踐中發揮作用的智慧。傳統思想家對于這種實踐中的智慧,過多地看到它在運作過程中的熟練性,并把這種熟練性當做一種不經反思的習慣性實踐活動。這樣一來,傳統思想家所看到的技術,并不像當代社會的科學技術那樣,內在地隱含著創造者和運作者的思想智慧和反思能力。由于當代科學技術內在地隱含著創造者和運作者的思想智慧和反思能力,在一定的程度上,當代科學技術又變成了一種能夠自我維持和自我再生產的相對獨立的社會力量。法國希臘裔著名社會哲學家卡斯托里亞迪(Cornelius Castoriadis,1922—1997)指出,當代科學技術的神話,正是在于它本身的自我維持和自我生產,在于它對于人的反控制能力的加強(Castoriadis,C.1988)。

當代社會科學技術所隱含的創造者和運作者的思想能力,同時也表現了他們對于思想自由的無限追求。所以,當代科學技術一旦被運作起來,就有可能表現出后現代社會人們追求自由的無限力量。正如第一章第二節所引用的海德格爾有關現代性的言論所說的那樣,人作為主體,既是他所發明和操作的技術的基礎,又是這些技術的真正靈魂。所以,當代科學技術的高度自律性,表面上是這些技術力量試圖擺脫其創造者的控制的一種異化,但實際上是內在地隱含于其中的主體的人的思想自由的頑強表現。只不過后現代社會的高度復雜的結構以及生活于其中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的多重化,掩蓋了兩者之間的內在關系,才使得科學技術的自律同后現代人的思想自由的追求相脫節。

第五項 當代科學技術的革命性

總之,當代科學技術已經滲透到社會結構的各個組成部分,不僅大大改變了社會結構的外在存在形式,也同時成為它們實際運作的一個內在動力。

首先,滲透到社會各個結構的科學技術力量,在其所滲透的領域內,已經不是作為純粹科學技術力量本身,而是同各個領域的各種因素緊密互動,并成為本質性的生命力量。例如,在當代社會的政治領域中,滲透于其中的科學技術,不是外在地作為一種附屬的工具或手段而成為政治力量所控制的外部因素,而是同政治力量本身緊密相互滲透的政治生命體的組成部分。在當代社會的政治領域中,幾乎找不到一種沒有技術發生作用的純粹政治力量和政治活動。真正的當代政治領域中的政治力量和政治活動,無不是同科學技術緊密相結合,以至于可以說當代政治生活就是科學技術化的政治生活,或者可以說就是已經政治化的科學技術。同樣的道理,在社會的經濟和文化的各個領域中,科學技術的滲透也使得科學技術同各個領域的基礎力量緊密相結合。戰后,由于現代科學技術革命和生產力的迅速發展,主要西方國家生產社會化程度空前提高,導致生產專業化和協作化在全球范圍內的擴展,導致生產國際化的新發展。而這種生產國際化的發展,又促使壟斷資本在全球范圍內的積聚和集中,形成生產資本的國際化。各種跨國公司就是在戰后科技革命、生產國際化和資本國際化基礎上產生并迅速發展起來的。在這個意義上說,當代社會結構中的各個領域,幾乎沒有科學技術缺席的場所。對于科學技術的強大力量及其在整個社會中的滲透性,馬克思在分析現代社會的時候,曾經給予了必要的重視。馬克思已經看到了現代社會科學技術的特殊力量,但他沒有充分估計到科學技術對于當代社會的強大滲透性和控制力。當代社會科學技術的決定性角色和力量,一方面固然決定于當代科學技術本身的性質,另一方面也決定于當代社會結構本身的不合理性。正如齊墨利在其著作中所探討的“合理性危機”問題一樣,當代科學技術所提出的各種問題,不但表現了當代科學技術的合理性的程度及其正當性的問題,也更加表現了創造和使用這些科學技術的社會力量的思考模式和行為規范,表現了當代社會結構本身的不合理性(Zimmerli,W.C.1988:153-211)。

當代科學技術的上述問題,已經遠遠超出西方世界的范圍,影響到包括第三世界在內的整個地球的社會結構和社會變遷的運動方向,也影響到全球文化建構及重建的問題(詳見本篇第一章第三節)。

將當代科學技術的控制論和系統論的研究成果運用于現代社會的研究,使當代社會理論出現了像魯曼系統論那樣的社會系統理論。同時,如前所述,科學技術的控制論等思想觀念,也促進了社會學家更廣泛地使用類似反饋的“反思”概念,打破傳統社會學方法論的原則,在堅持尋求社會合理性原則的同時,也全面研究不合理性原則的各種可能性及其意義。此外,信息論和系統論也促使社會學家運用越來越多的“不確定性”和“模糊”概念,強調當代社會的象征性質和象征性結構。在這一方面,法國的布爾迪厄和英國的吉登斯等都取得了明顯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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