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堂堂大周秦王是個不折不扣的行動派，昨日剛跟陳歆提起避暑游玩之事，今朝便已安排好了有關出行的一切事宜，只待帥旗一指，便可發兵滄瀾。

穿著國宴上穿過的那身不能洗、不能補，卻永遠都臟不了、破不掉的流仙裙，佳人打著哈欠，站在府院一旁看著一眾仆役忙前忙后，睡眼惺忪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剛被人從床上叫醒的。

撓撓脖子，轉頭看到站在自己身邊的中年人：“我說，你怎么又跟過來了？”

“往年秦王殿下外出避暑，我可都陪著呢，按理說，你才是今年新跟過來的，說話語氣注意點，要尊重老前輩，知道嗎？”九爺同樣的眼皮耷拉。

“那你倒是先去目的地啊，老前輩，我保證跟過來，誰不跟誰是小白。”

“喵嗚～”被佳人抱在懷里的小奶貓應嚎一聲。

“哏哏，嗆人的功夫長進不少嘛。”九爺滿臉冷笑，話語中避開了陳歆的白眼流激將法。

“小白乖哦，長大以后少吹牛逼，會腎虛的。”陳歆小手輕輕揉捏，小白登時變得生無可戀。

臉色蒼白，黑眼圈隱隱約約，一副‘我很虛’模樣的九爺：“……”

“歆兒姑娘，我都弄好了。”秋雅背著一個大布兜，從庭院方向走來。

“量夠嗎？”陳歆齜牙抬頭。

“應該夠吧，”小丫頭掂量一下手中物件的分量，語氣中略帶懷疑，“只要姑娘你別吃太快就好。”

“喲，你是豬嗎，要人背這么多瓜果。”九爺趁機反攻。

陳歆：“……”

在二人拌嘴的時間里，一車又一車的衣飾物資自府外運來，又再次分批裝載到新的車廂中，初步估計都可以裝點滿小半個秦王府了。

府道上，各式各樣的戶外行住物品數不勝數，紗被、紗罩、燈籠、燭火、網兜、覆簾……皆琳瑯擺裝在十余輛馬車上，隨時準備運往目的地。

同部下交代完軍營事務，武景蘊自府門外負手走來，行至陳歆面前，切語問道：“怎么樣，考慮好去哪玩了嗎？”

不是九爺不想先走，實在是某人到現在還沒做好決定。他要先走了，萬一大部隊臨時變卦沒跟過去，那怕是就得在野外喂幾天蚊子了。

“還沒想好。”陳歆弱弱低頭，老實交代。

“西山澗怎么樣，高巒險峰，風景秀麗，宅院住處在界南界北兩座高山之間，日照不得，相當陰涼，是個夏日游玩的好去處。”威人安利起來。

“啊？兩山之間，還是水澗，一定很多蚊子吧，還有蛇。”陳歆猶豫不決。

“那就避暑山莊，潭亭棋布，樓閣林立，修于京郊楠竹林，古有七賢隱居，風氣高雅，現在京城諸多官貴也時常前往游玩。”

“那人一定很多吧，還都是官貴，”陳歆將小白舉至胸前，任由細膩絨毛掃過下巴，嘟嘴道，“麻煩，不想去。”

“谷裕通文館，西涼河畔的一棟大宅院，原是前朝不良帥的居所，川江之景自是無須多言，事因屬于前朝秘密機構的遺址，也沒什么人敢去，蚊蛇之患更是不用擔心，閑情逸致之時，還可以就近垂釣江錦，是個不錯的地方。”武景蘊溫目注視著陳歆。

佳人抿咬起下嘴唇，沉吟須臾，挺眉回道：“好呀，那就通文館。”

“不是，真去通文館？”九爺意味深長的問了一句。

“九爺可是覺得有何不妥？”武景蘊側首追問。

“不妥倒沒有，就……”

“別聽他瞎扯了，我們快點走吧。”陳歆急不可耐的打斷了九爺話語，忽的催促起武景蘊，同之前扭扭捏捏，半晌未做決定的模樣天差地別。

淡眉一上一下，九爺看著眼前渾身溢流出滋滋暖意的武景蘊，不禁縮牙撇嘴，神情疑惑，有點不明白對方的意思了。

確定了目的地，秦王府眾人接著忙碌起來，再次確認完所有物資、人員均無恙之后，領頭的武六高喝一聲，稍顯浩蕩之姿的載物車隊便緩緩行動起來。

“歆兒先登車吧，出了城還得再行五十里才能到西涼河，我們要在天黑之前安頓下來，時間還是挺緊的。”

“嗯。”陳歆蚊音應承，低頭進了車廂，見狀武景蘊放下車簾，同車夫囑咐幾句之后，沒有選擇同佳人共坐一車，而是轉身上馬，騎行起來。

車隊行出府道，步入洛京城里車馬專用的闊道之后，便調轉方向，朝著南門前進起來。

同樣選擇騎馬，九爺驅駕來到武景蘊身邊，正視前方，噓聲道：“去哪里不好，非得去通文館，她不知道的事，你還不知道嗎？”

“我該知道什么事？”威人側首反問。

“太祖皇帝舉兵起事，推翻前朝的第一聲號令，可就是從通文館發出來的，”九爺轉過頭同樣的看著對方，“奪得天下之后，手下大將呂梁自恃功高，肆意妄為，太祖賜他通文館，以示警醒，結果他倒是個憨性子，不僅沒有收斂，反而以為自己頗得圣眷，行事更加張狂，最后落得個鳩酒白綾的下場。”

停頓須臾，又語：“你是哪個意思？”

“我是哪個意思，有區別嗎？”武景蘊玩味道。

“有，現在二人一個叫太祖圣賢，一個叫呂梁逆賊。”九爺移開目光。

“呂梁功高，是個英豪，就是腦子不怎么樣，”威人嘆息一聲，“但凡當時他身邊有個同九爺你一樣，敢于直言勸諫的人，結局也不會那般凄涼。”

“可惜啊，到死他身邊也沒有一個人出來點醒。”武景蘊搖搖頭，神情寂寥，似是在自言自語。

“我也不多言，殿下自有主張就好。”見狀九爺策馬先行，離開秦王身畔。

武景蘊瞇眼觀向車道旁熙熙攘攘的行人，噘嘴咂舌，輕揮一鞭。

街口墻角，一輛因不在指定集市販賣，而剛被洛京尋街捕快沒收的載有瓜果的板車后面，兩名緊跟車隊許久的暗哨正交頭接耳商議著，隨后一人轉身回去樂王府報信，一人繼續跟著車隊，靠往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