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天見可憐,是夜安公公傳了話,說陛下今夜會來長樂宮,韓淑媛便巴巴的盼著。
想到皇權怕是現下疲累,又命人沏了福建上貢的牡丹白茶。桂花糕,自是時時備著,不需要著急忙慌的做。
她先是整理衣衫,到堂前危坐,忽而察覺不妥,復又進寢殿照了照銅鏡。她將薔薇色的口脂拭去,又點上水紅色的口脂,方覺皇權定會喜歡。又拿起彩晶短簪和鎏金和田玉發飾在頭上比對。這鎏金和田玉發飾溫潤淡雅又不失貴氣,彩晶短簪靈動活潑,她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抉擇。
“福子,你說陛下會喜歡本宮戴哪樣?”說話間,韓淑媛心中已有答案。沒有人能比她更懂陛下了,陛下他會喜歡鎏金和田玉發飾吧。
“阿月你戴哪樣都好看,不過孤更喜歡你左手拿的那個短簪。”
片刻錯愕后,韓淑媛臉上的驚喜之情溢于言表。
“陛下……這班奴才,陛下來了也不知道通傳……”
“是孤讓他們別通傳的,想著看看你在做什么。”
韓氏莞爾一笑,輕聲說到:“那……現在陛下可看見了。”
韓月這個名字,現在宮里只有陛下能這么叫她了。避諱啊……避諱皇后名字里的那個月字啊……淑媛韓氏……她不甘心,她過夠了那些卑賤的日子了。
“阿月,你宮里的桂花糕最是好吃。”
“妾每日都會做好這些糕點等陛下過來。”
“辛苦你了。”皇權是真的打從心里當她和陳后是家人,可是……也僅此而已了。
只是這溫情,不過片刻就被打破。
“陛下大喜玉守宮中的周良人娘娘有喜了。”
“近日宮中確是喜事不斷,玉守宮倒是個好地方。”這番情景,帝王怕是不得不去看看了。
“可需要妾陪陛下去看看?”橫豎都是要走,倒不如這樣說,還顯得乖巧懂事。
“不必了,阿月。你今日也該累了,且先歇息吧。”
待皇權走后,她的手捏的越來越緊。手上的翠綢腕帶上的東珠被硬生生的拽下來,幾欲將玉守宮那二人生吞活剝。
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翌日,周良人……啊不……是周才人了,早早地就到高露臺殿外侯著。
待那婢子通傳后,又興高采烈的進殿了。
“妾,多謝娘娘抬舉。”
“謝我如何,是周才人聰明,會為自己選擇一條好路。”郭嫵說這話時鳳目微閉,嘴角含笑,好生嫵媚。
“只是娘娘……這假孕爭寵,是死罪……不知娘娘給的這藥……”周憐兒這話說的含蓄,可郭嫵立刻就懂了她的意思。
“你且放心,藥力將盡的時候本宮自會給你新的藥。”她睜了睜眼,似笑非笑的看著周憐兒。
后宮之中,有的是人要削尖了腦袋往上爬,于周憐兒而言,麗貴嬪這次愿意扶植自己,是最好的機會。周憐兒與德妃同住玉守宮,如今她“懷孕”自然是會替德妃擋下些暗箭的。那些尋常墮胎把戲……對她這個假孕的人倒是沒有什么妨害。唔……還是給她挑個機靈且有些功夫的丫頭帶著吧。
郭嫵到底心善,她也委實不愿意周憐兒因此有何不測。雖然世間本沒有免費的午餐……這一切不過是等價交換罷了。周憐兒從她這里得到爭取權力與寵愛的法子,她用周憐兒來保全郭?。
只是此刻周憐兒心中卻生漣漪。她雖知道麗貴嬪有意讓她做德妃的擋箭牌,向來富貴險中求嘛,不過并不愿意讓麗貴嬪安插個眼線在自己身旁。
“謝娘娘垂愛,只是這后宮宮人調動皆要經皇后娘娘之手,如此一來,妾惶恐陳后發現端倪,故而只得謝絕娘娘美意。”她這話說的有理有據,又看似處處為郭嫵著想,郭嫵也只得作罷。
一個是擋箭牌,一個是攀云梯。這后宮呀,何時才會休止?
周憐兒回宮的路上,廊橋是必經之路,只是這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敢明目張膽的想要在此推她下河。
若非跟著她的小宮女誓死護主,她定然等不到那些護衛跑過來了。那小宮女名叫安寧,才十四歲,就被人掐著脖子推下了河,死狀猙獰,似有不甘。
周才人被嚇得神志失常,一時間什么話都說不出來,而趕來的侍衛也沒有見到那行兇之人的模樣。皇權命人徹查無果亦是無果。
“宮中發生這樣的事,當值的侍衛都是干什么吃的?一點蛛絲馬跡都查不出來,孤養著你們干什么?”
“陛下恕罪,只是……這事屬實蹊蹺。末將等實在查不出何人如此斗膽,武功如此高強……又能這樣神出鬼沒……”
“混賬!宮中若真混進這般人物,你們都是干什么吃的?”
殿內只有沉寂,無人敢大口喘氣。半晌,皇權才收拾心情,又道:“來人,傳孤的口諭。從即日起,玉守宮中加派守衛,嚴加戒備。”
“諾。”
是夜,月圓,天氣涼。
卻恨含情掩秋扇,空懸明月待君王。
周憐兒想起安寧的死狀便怕的瑟瑟發抖。寢殿內黑的嚇人,周身傳來寒意,她害怕極了,害怕……安寧來找她報仇。
周憐兒口中念念有詞:“本宮不想的……本宮真的不想……但是,本宮也不能白白成為眾矢之的。只有這樣……這樣……陛下才會派人來保護本宮……本宮才能保護自己和本宮肚里的孩子……”
麗貴嬪是不會想到,周憐兒是真的懷有身孕。周憐兒這樣做一來可以防止郭氏二姐妹害她之心,二來也算是向贏門尋求一點庇護和向上爬的機會。而只有讓皇權認為有人有加害于她,才能讓她得到最好的保護。
今日之事過后,若有人再想加害于她,斷然沒有那么容易。其實她不需要瞞郭氏姐妹太久,只需要等她胎像穩固即可。之前她還在擔心,這玉守宮到底是德妃做主,若是德妃在宮中下手,她哪里有逃的機會……只是麗貴嬪那日召見她,她所幸將計就計,如此方能萬無一失。
其實贏門是斷然不會加害于龍裔的,可惜周氏不相信任何人任何事,她只信她自己。
只是現在,她真是怕極了,她怕安寧來冤魂索命。
她還記得安寧掉下湖水時錯愕的眼神。安寧還年輕,家中還有父母兄弟等著她,她才入宮兩年,安寧到臨死之前都認為周才人對她極好,待她如同對自己的親妹妹一樣。
這后宮沒有天真之人的容身之所。
這是周憐兒踩著往上爬的第一具尸體,卻不會是最后一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