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鐘，天色白了一大片，路邊的路燈都已經熄滅，馬路上漸漸增多的車流頂著清晨的霧氣行駛著。

一向淺眠又有起床氣的姜某人聽著門口走廊上的腳步聲，僵硬地翻了幾個身。

霍詡邊系著領帶邊下樓準備出門，中途忘記拿文件又折房間取了一趟。

姜沉聽著反反復復的聲音，煩躁得不行，直接起身對開房門對著還在走廊的霍詡嚷嚷道，“你們警察局是什么地獄嗎？昨天折騰到大半夜了，這么早又要去上班，今天是周六啊喂，還活不活了？”

“昨晚的案子還沒收尾，今天要去處理一下。”

姜沉從碩大的兩個黑眼圈中瞇著眼縫看著有條不紊的霍詡。霍詡正慢條斯理地聽著整理著袖口，抬腳又準備走下樓。無論是對于頻繁的工作還是姜沉的抱怨他都已經習慣了，沒什么特別的情緒波動。

姜沉倒是很不服氣，同樣是熬夜，這個人怎么一點邋遢的樣子也沒有。

“對了。”霍詡拿著文件夾經過姜沉面前的時候突然頓住，后退了半步。“支付寶，錢是用來給你點外賣的，少在游戲亂花錢。這些錢賬單清清楚楚的，記得你還要還。”

姜沉暗呸了一句摳門，“那我永遠不會復記憶，豈不是永遠不用還了、。”

小氣鬼霍詡聞言瞪了姜沉一眼。

姜沉靠在門框上懶洋洋地笑，“霍詡，你這么小氣，小心以后找不到老婆。現在的女生可不喜歡小七摳搜的男人。”

霍詡哦了一聲，半瞟姜沉一眼，“應該比身無分文蹭吃蹭喝的男人受歡迎，不用你擔心。”

姜沉一噎，霍詡這是明晃晃地內涵自己啊。“我每天待著家里半個小姑娘都見不到，別說受歡迎了，我人都要發霉了。咱什么時候能出去溜溜啊？”

霍詡倒是從來沒考慮過要帶姜沉出門，霍詡二十多年來都不太有“出門玩”這個選項，更何況對方還是個跟自己一樣血氣方剛的男人。但是話說回來，都這么久了，這小孩一直養在家里難免會覺得寂寞。

“我沒禁你足，想出門就去，別違紀犯法就可以。”

“我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好去的啊？”其實人生地不熟這個說法倒是夸張了一點點，姜沉每天蹲在家里上網，清單里的網紅餐廳都要趕上一打了，只不過自己一個人去實在沒意思。還不如拖著這個冰塊臉去打開他的大門。看他每天一副禁欲的表情，大概是還沒有好好享受過這種小資生活。當然，最重要的是，找霍詡去買單。

姜沉看準了霍詡像是開始思考自己的提議，趕緊就要擠出兩顆新鮮的眼淚來打動一下這個石頭。使勁擠了兩下，姜沉感覺實在是沒有眼淚可以流，只好把右手覆在大半張臉上，從指縫里偷瞄霍詡的表情，糾結著到底要不要假哭出聲來。

霍詡見不得他又是這副做作的樣子，一手打掉他偽裝的右手，哼了一聲，“你還小嗎？”

被揭穿的姜沉努了努嘴，摸著自己滑滑嫩嫩的皮膚，“我不小嗎？說不定我還是個未成年呢。根據未成年保護法我要告你囚禁未成年人！”

霍詡看著他，姜沉才一米七八的個頭，剛剛好到自己的下巴處。栗色的短發已經完全被睡得變了形，晨間的暖光照在白皙的皮膚上，微翹的睫毛有著說不出的少年感。仔細看的話還是跟那個時候很像。

“嗯，可能還是個小學生。為了不犯法，我只好把你丟回城南了。”

“你現在都把爺撿回來了，已經被道德綁架了，再想扔啊，晚了。”姜沉根本不吃他威脅的那一套，耍起無賴來得心應手的。

霍詡跟姜沉東扯西扯半天，估摸著再說下去上班快要被小孩耽誤了。抬起手看了一眼表，七點一刻。“我去上班了。”

姜沉挎著臉哀嚎，“又是無聊的一天。”

霍詡走到樓下玄關開始穿鞋，“沒事可以在家研究研究做飯，做做家務什么的。做得好可以酌情給你減輕債務。”

“？？家務活？爺我像是干那么娘們唧唧活的人嗎？”一改剛剛的散漫，姜沉趴在欄桿上沖著霍詡嚷嚷，像極了一個即將爆炸的火箭筒。姜沉是個懶散慣了的性格，失憶之前在姜家當了二十幾年爺，跟著霍詡又攤了幾個月，冷不丁讓他洗手作羹湯什么的，姜沉簡直無法接受。

“小辰，”霍詡看著姜沉擺了一張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的臉色，認真地看著他，“說不定失憶之前你就是一個服務員呢，我看外面的服務員都跟你長得差不多，身高什么的……”

“woc，霍詡你怕不是個瞎子吧！”

被罵著的霍詡突然覺得心情好了不少，拿著車鑰匙和文件夾就出了門。

真的是那個傻孩子。

霍詡到局里的時候，陸珩和李斯已經坐在了錄像室里查看昨夜審出來的視頻資料，周圍還有幾個人漫不經心拿著筆還在記錄點什么。

視頻里一個少婦眼神真摯地盯著屏幕，言語激動，還幾欲上前跟警察握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聽到聲響就直接報警了，然后你們就到了。到的真是太及時了，謝謝你們救了我先生，真的謝謝了！”

看到這里，坐在前頭的李斯終于忍不住倏地站了起來，“他奶奶的，這女的當我們傻呢？她怎么知道人家入室搶劫就是要她丈夫？是我我就先掐死這個缺心眼的女人。”

霍詡靠在李斯旁邊的椅子上，右手執著一支煙，徐徐煙霧升起彌漫又漸漸消散開來，才能依稀看見他帶著笑意的嘴角。“冰山才露出一角，這個機會倒是來的很及時。不急，給點時間讓它慢慢浮上來。”

李斯跟霍詡陸珩不一樣，是正規的武警部隊出身，論執行能力絕對是組里數一數二的這才被放到霍詡身邊來一起查這個案子，但是論起刑偵思維能力什么的……看起來霸道得不行的李斯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傻白甜。哪怕是放在警校里，那也絕對毫無疑問就是墊底的那一個。

傻白甜李斯暗戳戳捅了捅另一邊同樣笑得意味深長的陸珩，“哎，老大在說什么啊？”

陸珩看著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李斯，默默嘆了一口氣。“他說，讓你好好鍛煉一下耐力。”

“李斯，找點人跟著她，這件事情你親自負責。陸珩，所有資料跟之前的網絡圖做好關聯之后發給我。”霍詡一手掐滅了煙，一手取過外套就往外走。

扔下依舊是一臉茫然的李斯，陸珩應了一聲，也從椅背上一把撈起外套，拍了拍李斯的背就跟著霍詡走了出去。

霍詡走出警局的時候，正好碰到路上有人牽了四五只狗在過馬路。幾條大型犬歡脫地扯著那人向前跑，一只小狗子安安靜靜躺在嬰兒車里被拖著。秋風清爽地吹過，他清晰看見那只小狗舒服地瞇起了眼睛。

天氣真好啊，吹吹風也能這么開心嗎？

路兩旁的楓樹也被吹得沙沙作響。在南方，秋冬天樹木是不會枯黃掉落的，只有這一路的楓葉紅才格外映得出秋天的意味。一片楓葉被風抖落，掉在了陸珩眼前。陸珩伸手接住，捏住樹葉柄來回轉了兩圈，像是一團赤色的火焰在指尖燃燒著。他玩了半晌，才伸出食指的第二指節抬了抬眼鏡，感嘆了一句，“這天氣，秋高氣爽的，確實適合遛狗。”

適合遛狗。

這話跟霍詡心中的想法不謀而合了。

霍詡微不可查地頓了一頓腳步，等陸珩跟上來，才問道，“一般，會去哪里玩？”

霍詡沒頭沒腦這么一問，算是把陸珩驚住了。后退了半步，臉上寫滿了，你是誰，你在說什么。

霍詡眼眸一錘作出一副略失望的表情來，“怎么，還有情報師陸珩不知道的事情。哦，那算了，當我沒問。”

看看，霍詡就是有板著一張臉還賤賤地說著氣死人的話的本事。但是此刻的陸珩根本也顧不上跟霍詡生氣，金屬圓框眼鏡的鏡面一閃而過，八卦之光從中源源不斷迸發了出來。陸珩隨手扔掉了楓葉，一腳下去就碾成了碎末，狗腿地趕忙快步跟上霍詡，“噗，霍隊霍隊，您這什么意思啊？找到對象了？金屋藏嬌還是網上戀愛啊，都沒聽見您這有個動靜啊。”

霍詡不帶理他的，連一死表情都不想擺，徑直走著。

這么大的八卦，陸珩簡直是契而不舍，直接忽視了霍詡那張他見慣了的臭臉。“誒誒，誰這么有福氣能得到我們霍隊的青睞啊？不會……不會是你們家那個小祖宗吧哈哈哈哈。”陸珩出此推測完全是因為霍詡身邊唯一多出來的角色就是姜沉這么個人了。

霍詡終于側過頭倪了他一眼，右眉一挑，“怎么，對聯合非洲的那個案子有興趣？”

陸珩一聽到“非洲”就露出一臉苦澀，連連擺手，“不不不，霍隊你誤會了。我不合適！那個案子要是真缺人可以叫李斯去啊，他身強力壯的，我看他挺合適的。”

陸珩果然是當之無愧的損友一枚了。

“不過話說回來，一般來說無非也就是逛逛街，看看電影，去去游樂園，最多吃個燭光晚餐之類的了吧。”

霍詡眉頭一皺，感覺事情不簡單。

“這些年，你就是這么麻煩地周轉在這么多女人中間的？”

陸珩急忙打斷他，“說說……說什么呢？我跟那些都是為了案子，案子。我很純潔的。”

霍詡將信將疑地點了一下頭。

陸珩反擊：“不過我說的這四項，都不太符合霍隊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霍詡沉吟，“經過綜合分析，我覺得你比李斯更適合那個項目。”

“別呀，嗚嗚嗚霍隊我錯了，您還是讓李斯去吧……”嘴賤陸珩在高一等級的冷面嘴賤霍詡面前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