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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 又七
  • 燕曾
  • 3292字
  • 2019-09-15 21:03:16

我的簡歷毫無懸念地石沉大海,再投一次,慘敗,第三次投過去,我守著手機惴惴不安的等通知時,那邊終于通知我去面試。

成了。

行李是一早打包好了的,我訂下第二天下午飛杭州的機票,坐在窗邊通知飲詩。

她前一天飛出國出差學習,此時應該是剛下飛機,打著哈欠,在四周一片吵嚷的異鄉(xiāng)氛圍中叮囑我注意身體,記得帶上常備藥,記得每隔兩天通一次視頻電話。

“國際流量誒,好貴的。”我抱怨。

“我這兒單位給報銷。”她得意,卻還是妥協(xié),“那等你裝上無線網(wǎng)再說。有事聯(lián)系我,我得在這兒待半年,急事兒必須去醫(yī)院,別婆婆媽媽不好意思。”

我在這頭點頭哈腰連連稱是。

“退下吧,朕乏了,到地兒得休息了。”又是一個哈欠,估計得開始倒時差。

掛了電話,我又開始打給九雪。

我們上一次聯(lián)系還是兩個月前她找到一份小學教師的工作,拿了工資請我吃飯。但一直以來,我倆彼此之間哪怕是一年半載不聯(lián)系,再通電話,再見面,依舊像是昨晚才一醉方休過。

她正從教室里出來,隱約有稚嫩的童聲在喊老師好。

“九雪,我明天下午飛杭州,可能就留在那邊工作。”我說斟酌著說。

“回來嗎?”

“不確定,如果定下來,可能假期會回家。”

“那好。注意身體,有事兒別硬撐。”她頓了頓,聽筒里吱呀一聲門響,“累了就回家,我來接你。”

“好,知道。”

“明天學校有考試,沒有辦法送你。一路順風。”

“好。你也保重。”

來不及等互相道別,那頭響起一陣上課鈴聲,聽筒里便只剩下嘟嘟幾聲忙音。

還有誰呢?余嘉嗎?我握著手機猶豫,極為緩慢地按下幾個爛熟于心的數(shù)字,又迅速刪掉,雙手一松,手機掉在被子上,手心亮晶晶的,在燈光下晃眼。

第二天一早,老媽領著宋嫣回了外婆家,老爸加班,出門前他說盡量趕回家送我去機場。

于是我從他出門那一刻起便坐在窗邊等,等到那輛熟悉的香檳色轎車開出小區(qū),再等它回來。等著等著,陰沉沉的天開始透出日光,斑斑點點打在我一半的臉頰上,恍惚間回到很小的時候:

我抱了一只缺一角的小木凳,托腮坐在某戶農(nóng)家的瓦檐下,等著下班的老爸來接我回家。頭上兩只羊角辮,還是上個星期媽媽梳的,我不愿意拆,已經(jīng)歪歪斜斜的不太美觀,凳板背面有幾道被蟲子啃出來的粗糙的洼坑,也時不時轉身彎腰去看。

雨天時,屋檐上滴下一串串水花,砸在屋前小水溝里,一朵一朵地放,看得我一聲一聲哇哇叫;若逢天晴,稀落的陽光透過檐角的縫隙灑進來,烤得我渾身暖暖的,十分安逸。

……

那時候六歲上下的年紀,每每在小木凳上頭磕一磕地睡著,醒來時便已在家中自己的小床上,睡眼朦朧中昏黃的電燈泡一晃一晃的。

約莫二十年后的這個下午,我依舊沒有等來爸爸的車。

自己拖了一只黑色行李箱出門——其他的行李昨日已經(jīng)先快遞過去。攔下一輛出租車,費勁將行李塞進后備箱,坐進后排副駕駛身后的位置,我側頭打量窗外不斷后退的街景,融融春光,櫻花爛漫。

之前在杭州訂下的租房租金不高卻出人意料地地段不錯——離西湖很近,步行到宏洲也只需要半個小時腳程,如果是乘公交,十來分鐘也到了,只一點——是一棟稍顯破舊的老居民樓。不過沒關系,這種環(huán)境還算不上是我住過最差的。

房東是個白凈溫婉的中年女人,一顰一笑皆是印象中蘇杭女子的風情,有兩個孩子,一兒一女,一家人住在我樓下,都是溫和有禮的人。

我拖著行李箱從蕭山機場一路走出去,在公交站臺下等了約摸四十分鐘,最終決定打車。

雙休日孩子不上學,房東太太領著她的一兒一女站在小區(qū)門口的路燈下等我,見我下車之后,兩個孩子一蹦一跳地迎上來要幫我推行李箱,也不認生,一口一個小疏姐姐,軟糯的童音讓人心中瞬間柔軟下來。

于是,在再次走進經(jīng)濟分析師資格證考試的考場后的第三個月清晨,我穿梭過車水馬龍,人山人海,從數(shù)不清的明明滅滅的紅綠燈路口經(jīng)過,終于站在了宏洲的公司大門外。

我想要站在他身邊的那個人,我與他僅一墻之隔。

宏洲的招聘啟事常年霸據(jù)各大招聘網(wǎng)站榜首,而作為一家業(yè)內(nèi)知名的企業(yè),事實上每年來此面試競爭的應屆畢業(yè)生和跳槽者多如過江之鯽,其面試的嚴格程度可見一斑。

我整理好手中的資料,遞交一份給前臺,拿著剩下兩份跟工作人員上樓。

先筆試。

一屋子人圍著一張長方形會議桌奮筆疾書,十一點結束,然后等下午兩點之前的通知。

我慢吞吞走出會議室,慢吞吞走在公司走廊上,再慢吞吞走出公司大門——仍舊沒有遇見他。

于是到對面的快餐店點了一份蓋飯,一邊吃一邊等電話。

我在店里坐到兩點十分,老板開始打烊,讓服務員來請我離開。旁邊座位上另一個女孩也拿上一摞文件起身。

“你也是來宏洲面試的?”我一只腳剛邁出門檻,她在身后叫住我。

“對啊,你也是?”我回過頭看見一張團團的臉蛋,沁著粉紅,眼睛也是圓圓的,整個人看上去像一團粉色云朵。

“筆試沒過?”

“嗯。”我垂頭喪氣。

“我也是。”她鼓勵我,“不過也別灰心,工作總還是能找到的。”

“嗯。”我在心里細細琢磨接下來的打算。

“誒,我的車快到了,留個聯(lián)系方式吧。”她伸出一只手,握著手機在我眼前晃晃,“都是初來乍到的,以后可以互相多幫助。”

“哦,好,我叫宋疏。”我接過她的手機,將自己的電話號碼輸進去,撥通。

“我叫桑綺。”她擠上公交車,艱難地接過我遞過去的手機,從人群中轉過頭沖我招手。

我靠在公交站臺的廣告牌柱子上,斜眼看面前一輛車來,又一輛車去,始終沒有我要等的那一輛,打開手機想給飲詩打電話,想想又收起來——她這些天大概會很忙。

汽笛聲再次響起在面前,我抬頭一看,車總算是來了。

回到出租屋,我開始倒騰無線網(wǎng)。終于安裝好時,樓下傳來陣陣飯菜香氣,兩個孩子跑上來敲我房門,讓我下樓吃晚飯。

初來杭州,此時方才沾染一點家常的煙火氣息,不由得叫人心中安定。

飯桌上,房東太太說他們現(xiàn)在住的這套房也已經(jīng)租出去,就這幾天會搬到城東的新家。雖然昨天才認識,但兩個孩子都挺舍不得我,一人拽一只手,讓我有空一定去新家那邊做客。

我笑著答應下來,然后陪他們玩了會兒游戲,直到兩人該睡覺了才上樓。

整座城市大得不像話,萬家燈火,通城如晝,我坐在電腦邊瀏覽招聘網(wǎng)站,偶爾抬頭望一眼窗外:哪一盞燈下坐著他呢?

此番來杭州,我孤注一擲,不到萬不得已已經(jīng)沒有退路,為今之計也只能先想辦法穩(wěn)定下來,最首要的便是找到一份工作。

于是,我一口氣投了近百份簡歷,接下來的一個月便不停穿梭于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飲詩最近很忙,我也并不輕松,常常是我有時間的時候她正忙,而她空閑下來時我又在忙,偶爾能通上一兩句話,也很快便掛斷。

時常我從某家街邊小館走出來,已經(jīng)月上中天,夜色濃重。累了蹲在路邊站牌下稍做休息,瞇起眼睛看著眼前一簇一簇燈光呼嘯而過,我多希望燈光過后處,睜開眼那一刻能看見他正向我走過來,站在面前說一句:“好久不見。”

可是沒有他,永遠沒有他。

我抬手敲敲背,直起身子,繼續(xù)往公交站臺走去。

樓下房東太太一家已經(jīng)搬走,新房客卻還沒有搬進來,樓道里黑漆漆一片——路燈已經(jīng)壞了快半個月。只有斑斑月光從窗臺縫隙里透進來,像極了十一二歲時住過的一棟老居民樓。

而區(qū)別在于年少的我因為恐懼每次都瞪大眼睛憋著一口氣飛快跑上樓回家,二十五歲的我卻已經(jīng)學會借著月光一步一步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刈呋厝ァ?

屋內(nèi)屋外一片冷清,我不由懷戀起剛來那幾日的煙火氣來,房東太太溫柔的呵斥,孩子們時不時的嘻嘻笑聲,飯菜香氣里總彌漫出一股淡淡的甜味,是江浙一帶特有的風味。

我燒了一壺水吃藥,然后癱在床上休息,整張臉埋進被子里,手機在一旁響了兩次才聽見。

“喂?宋疏嗎?”我將手機從耳邊拿下來看來電顯示,是上次在快餐店認識的女孩桑綺。

“是我。桑綺。”

“哎呀,還好還好。”她松一口氣,“你不接電話,我還以為打錯了。可你明明留的這個號碼。”

“抱歉,剛剛沒聽見。”我表示歉意,“有事嗎?”

“工作怎么樣?”

“還在找。”我嘆一口氣。

“沒事沒事,別灰心,我也一樣。”她想了想說,“有件事,我一位學長的前公司正在招兩名實習經(jīng)濟分析師,我準備去試試,你想一起去嗎?”

“是嗎?在哪里?”我坐了起來,趕緊問。

“就宏洲附近的一家金融公司,所以我想起你,就來電話問問。”她說,“不過當然是比不上宏洲的。”

“已經(jīng)很好了,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從床上爬起來,走到書桌邊開始整理簡歷資料,“麻煩你將招聘公告發(fā)給我,我現(xiàn)在投簡歷過去,謝謝啦。”

“好,你等一下。”

電腦上響起微信好友添加的聲音,我點進去,是桑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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