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祗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湊在她的耳邊,輕輕說:“今天很好看。”
宋胭臉一紅,語氣卻不好:“只有今天好看?”
“你在我心中每天都好看。”傅祗瞇著眼睛笑,“只是今天格外好看。”
哪個女人不喜歡聽甜言蜜語。
再加上傅祗昨天千里迢迢送的粥,所以宋胭更是受用。
她的好心情,導致了今天的拍攝過程一直很順利。
林挽一大早就到了片場,看到宋胭一條過,笑的合不攏嘴。
“胭胭,不錯呀。”林挽拍著宋胭的肩膀。
“狀態好而已。”宋胭壓下心里的得意,自謙道。
“狀態好就是牛逼啊,你要是天天這個狀態,整個戲的質量都能上一大截兒啊。”
林挽又換著花樣夸了宋胭幾句,看到剛剛出了戲的溫歡,又拉著她的手開始彩虹屁。
宋胭:“……”
得,她就不該認為林挽是在真的夸她!
*
宋胭在劇組呆到深夜,估摸著宋時應該睡了,就想著自己和暖暖出去隨便吃點什么算了。
她是嵐城本地人,嵐城哪條巷子里藏著什么好吃的她門清兒。
結果剛準備走,拍完夜戲的溫歡就過來抱著宋胭的手臂說:“胭胭胭胭,我快要餓死了。你是嵐城本地人吧?走走走,我請你吃飯,你帶我找家好吃的犒勞一下我的胃。”
宋胭自然不能真的讓她請客。
反正多一張嘴也不是大事,宋胭點點頭,剛準備答應。
林挽卻走過來,“我可都聽到了。”
她戲謔一笑。
“胭胭,我想著,我這一劇組的工作人員天天這么累,今天還又熬到這么晚,剛說一會兒去聚餐。”
“結果就聽到你倆說話了。胭胭,這樣吧,你做主,給我們定一家的位置,今晚我請客!”
路過的工作人員聽了這話,個個高興的手舞足蹈,奔走相告去了。
“唉,傅祗,你也是嵐城本地人吧?”林挽又看向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傅祗,招招手。
“我們商量著去聚餐,你過來幫宋胭參考參考。”
傅祗湊過來,說:“我記得城北有家家常菜館,味道不錯,二十四小時營業。”
“是‘獨味’嗎?”宋胭問了一聲。
獨味不怎么出名,地理位置又在相對偏僻的城北,宋胭在嵐城土生土長了十幾個年頭,都不知道有這么一家餐館。
后來宋胭高中畢業,同學們在獨味聚餐,宋胭才知道原來嵐城還有這么一家餐館。
那天傅祗也去了。
傅家家大業大,排著隊給他敬酒巴結的人不少,宋胭站在人群外圍,看著傅祗一杯一杯地喝。
他酒量似乎不錯,喝了那么多臉上也不見醉意。
后來人群散去,傅祗一個人坐在包廂上位。
頭頂巴洛克式的繁復水晶吊燈的光映在他臉上,明明滅滅。
宋胭覺得,傅祗那一刻,是有些孤獨的。
像座孤島。
少年那時皺著張還尚青澀的臉,聲音低啞。
他說,宋胭,過來。
宋胭乖乖過去。
傅祗把全身的重量壓在宋胭身上,說,胭胭,我們回家。
“我們”。
多么美好的詞匯。
宋胭求之不得,扶著傅祗送他回家。
路上,傅祗趴在宋胭肩頭,熱氣吹拂在她耳廓。
“我這么年熬過來,好像沒有什么特別想要的東西。”
“要不,我們給彼此一個機會?”
“宋胭,你是第一個讓我……”
后面的話,宋胭不知道。
傅祗頭一歪,睡過去了。
宋胭那時候少女心泛濫成災,心想按照邏輯,她絕對是那個傅祗特別想要的人。
可后來,沒過幾個月,傅祗摟著別的女孩,說他要訂婚。
宋胭的一腔熱血被蒸騰干涸,那一刻,她好像覺得,記憶里那個坐在巴洛克吊燈下的少年,那個說著宋胭我們回家吧的少年,突然被紛雜的世事腐蝕,四分五裂。
代替他坐在吊燈下的,是茫然無措的宋胭。
其實我才是一座孤島。
*
到了獨味,剛坐下沒多久,服務員就按照套餐上了菜。
宋胭不敢吃多少,動了幾下筷子就借口上廁所溜出了包廂。
宋胭記得獨味有個陽臺,找了一圈兒,果然在包廂盡頭發現了。
宋胭靠在欄桿上,思緒放空。
直到身側傳來熱力,宋胭才反應過來。
是傅祗。
他穿著休閑裝,樣子懶散。
但是他的眼睛、那雙很漂亮的眼睛,卻很認真地看著宋胭。
“宋胭,我們談談?”
宋胭看到,傅祗的眼瞳里,是自己的倒影。
只是她一個人的倒影。
于是她說。
“好。”
嵐城是座不夜城。
斑斕的人造燈光無處不有,閃爍著、張揚著,把即使偏僻的城東也照的亮如白晝。
奇異的是,無論多么高級的燈管,都無法刺破黑夜的幕布。
所謂“亮如白晝”,僅僅是囿于昏暗液體的包圍圈里,城市的茍活。
傅祗靠在欄桿上,望著黑漆漆的、郁結在嵐城上方的夜空。
黑絨布上,嵌著零落的幾顆星子。光亮微弱,幾不可察。
今晚沒有月亮。
似乎有星星的夜晚,月亮總是缺席。
“人們念舊的時候,總是喜歡從初遇講起。”
傅祗摩挲著拇指。
“可是我們好像沒有初遇。”
“也應該是有的。不過那埋藏在深深的記憶里,追尋不及。”
“打我記事起,宋胭,你一直是我身邊特別的存在。”
“在旁的女孩兒們鐘意漂亮衣裙的時候,你在摸索騎馬摔跤的技巧;旁的女孩兒們討論心上人的時候,你在埋首書本,為葛朗臺打抱不平;旁的女孩兒研究爭奪家產的時候,你忙不迭的,進了娛樂圈。”
“說真的,我一直看不透你的心意。”
“所以我著迷于你。”
“上次來獨味,還是五年前。我那時候對你說的‘給彼此一個機會’的話的時候,我是清醒的。”
“我是真的想要和你在一起。”
“至于你之前說的我和別的女人訂婚的事,因為這是莫須有的,我也不打算辯解。”
宋胭眉頭一皺,就要開口打斷他。
“你不必急著表態,胭胭,我也不是在求得你的原諒。”
“我是在很認真的告訴你,不論我們之前有多少誤會,我都會一樁樁一件件的向你澄清。”
“宋胭,我知道你對我上過心。”
“我也同樣割舍不下你。”
“不如就這樣,你依舊保持一個矜持女人的姿態,別囿于成見,以看待普通追求者的眼光來看待我,可以嗎?”
傅祗定定地看著宋胭,很認真的說。
宋胭一時語塞。
心湖像打翻了調料瓶,五味雜陳。
傅祗看她不說話,轉過身來,和她拉開適合的距離。
“宋胭,我們重新開始。”
天上的星星即使是光亮微弱,也是人遙不可及的存在。
宋胭卻覺得,傅祗此刻的眼眸,亮若星辰。
不,應是亮勝星辰。
而且,傅祗就在宋胭眼前。
一步的距離,宋胭向前,就可以撲入他的懷中。
于是宋胭說:“好。”
我們重新開始。
時隔五年,重新開始。
陽臺外面突然傳來喧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