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研究背景
一 中國大學生學習動機問題持續引發社會關注
中國大學生學習動機現狀受到社會的廣泛關注。在2008年初,《中國青年報》發表專題新聞報道《厭學情緒彌漫大學校園?學習積極性為何不高?》中提到“有52.6%的高校教師認為‘學生的學習積極性不高’”。這一調查數據來源于北京大學某課題組調查了24所北京高校,總計3000余名老師和16000余名學生。此次調查報告還發現,大學生厭倦學習的行為表現已經成為頻繁出現的問題。例如,大學生翹課、不準時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在休閑娛樂上花費的時間極大超過花費在學習上的時間,不參加考試以及考試掛科等(謝洋與姚娟,2008)。隨后該報道被眾多媒體轉載,并引發了大眾媒體對這次問題的集中討論。
其實,大學生厭學、學習動力不強的問題從2003年以來就一直備受社會輿論關注。例如2003年,《福建日報》在報道《臺灣三成大學生厭學》中提到:“有超過九成的‘夫子’們認為,和過去10年相比,‘求學認真態度’是目前臺灣大學生不如前輩的項目,也是臺灣大學生整體表現衰退的主要原因”(嚴佳雯,2003)。2006年,《新華每日電訊》發表《大學生厭學,應試教育留下的后遺癥》一文,對沈陽航空工業學院因集中一次勸退78名學習成績不合格學生的事件進行了深度報道(張曉晶;王瑩,2006)。2011年,麥可思公司發布一項調查宣稱,國內約60%大一新生對高校入學教育持不滿意的態度,在中國每一年約50萬名大學生退學。這一調查結論使得輿論一片嘩然。隨后,教育部相關部門發布官方的數據顯示,每學年高等學校普通本專科的學生中退學人數比例為0.75%,即每學年約16萬人。這些不同調查報告與數據來源顯示的調研結果再次引發了如《北京晚報》、《深圳商報》等社會媒體對大學生不滿高等教育、厭學的熱烈討論(張立美,2011)。
2014年4月《光明日報》發表《如何看待“三個不滿意”和“三個三分之一”》一文,作者表示在大學里,厭學的同學占1/3,又一次引發社會輿論關注。每所大學基本上都存在一群厭倦學習、翹課的學生群體。他們有的是因為不感興趣所學習的內容,缺乏持續穩定的學習動力;有的是因為基礎薄弱,在學習過程中面臨困難;有的是因為沉迷網絡游戲等其他娛樂活動,最終導致考試不及格、不斷延長學習年限,甚至被迫放棄大學學籍(周應佳與車海云,2014)。2015年,由北京市社會工作委員會發布的《社會建設藍皮書:2015年北京社會建設分析報告》在有關首都高校大學生學業倦怠的調查報告發現,“大學生情緒低落,對學習缺乏興趣;無故逃課、娛樂至上;學習過程中成就感低……”再次引起了《北京日報》等眾多媒體對大學生學習動機問題的討論(《北京日報》,2015)。
伴隨著大眾媒體對大學生學習動機不足的關注,大學教授們也紛紛對大學生的學習動機問題發表觀點。例如,北京大學錢理群教授在“理想大學”專題研討會上,公開指出一些大學正在培養“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他認為這些人一旦掌握管理國家的權力,可能會對社會造成危害。這一觀點被與會嘉賓上傳至微博后,短時間內達到3.5萬次轉發。“精致的利己主義者”成為此后高等教育領域熱議的話題。
清華大學在2014年舉辦的第24次教育教學討論會中也提出了類似問題。在閉幕式上,時任校長陳吉寧教授發表講話認為,大學目前面臨的一大重要挑戰是如何培養非功利心的人,怎樣培養學生習得未來社會最需要的能力與價值觀,避免學生人生目標功利化(陳吉寧,2014)。清華大學現任校長邱勇在《光明日報》發表《一流本科教育是一流大學的底色》一文,把價值引導提到了本科教育首要與根本的位置(邱勇,2016)。
大學本科生學習動機功利化這個問題并不僅僅存在于中國,國外許多大學的本科生教育也面臨同樣的挑戰。其中,最有代表性的表述來自前耶魯大學教授威廉·德萊塞維茨(William Deresiewicz)。他認為,耶魯等美國常青藤大學已經偏離了教育的目標。在這些大學里,學生們為了完成外界期待,為了獲得與他人競爭勝利所必須經歷的任務而不停地忙碌著。他們在忙碌的競賽中反而缺乏時間與空間去反思自我的人生目標,也忽略了對社會與人類的關懷(William Deresiewicz,2014)。
由此可見,大學生的學習動機是在世界范圍內被關注的問題。其中,學習動力不足和學習動機功利化等話題,都有待深入地分析和討論。而由于大學生自入學后即進入細分的專業學科領域進行學習,不同專業的大學生在學習動機上也不盡相同。作為中國大學中的重要群體,工科生在學習動機上具有一定的獨特性,本書將討論的焦點放在工科生這一群體。
二 改革開放以來工科生的學習動機在持續變化中不容樂觀
工程教育是國家產業經濟和科學技術的支撐基石。大學是培養高質量工程人才的主要陣地。因此,國家在政策上對大學工程教育進行了重點傾斜。例如,教育部于2006頒布了《教育部關于加強國家重點學科建設的意見》;從2010年開始,在各大高校開始實施的卓越工程師教育培養計劃等。這些國家政策的頒布,是國家工程科技人才培養的戰略性政策。
在政策和資源的有效投入下,高端工程人才培養取得初步成效(王孫禺與謝喆平等,2016)。此外,清華大學等三所大學進入了2015年《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USNEWS)發布的世界大學工程類專業排名前10名,被普遍看作是中國大學工程教育取得的階段性成果。
但是,仔細探察2015年《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的評估指標之后可以看出,學術科研影響力是《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主要考察評估內容,對人才培養質量的評估指標所占比重較小。因此,探討中國工科教育是否達到世界一流的水平,在綜合性的排名之外,還需要考察工科學生的教育因素,尤其是需要重視對工科生學習動機、學習體驗以及教育微觀環境的關注。
工科生的學習動機早在1988年就引發了教育界學者的關注。王雪生與宋川發現,工科生學習動機的主導動機為獲取知識(70.33%),輔助性動機則帶有明顯的個人色彩,如在競爭中取勝(55.54%)和報父母養育之恩(45.64%);而值得關注的問題是,為建設祖國的動機僅占26.71%(王雪生與宋川,1988)。
進入新世紀以來,在已進入工程專業學習的學生中,已有研究發現,雖然工程類專業就業吸引力突出,但不易喚起工程類學生的興趣愛好,新生以工程類專業為首選志愿的比例顯著低于非工程類專業,工科生中有意轉換專業的比例也明顯高于非工科生(王伯慶,2013)。近幾年,不少工科在校生生都在為進入熱門專業做相關的知識儲備。因此,工科生學習動機的有效激發與維持是影響當下國家高端工程人才培養戰略實現的重要問題。
三 研究者自身教育實踐中的困惑與挑戰
“期末的考核我打算讓大家實際應用本學期所學的方法做一個真實的研究。”某老師在課堂上向同學們征求意見。
“天呀,太麻煩了,要不就寫一篇文章吧,別真的跑數據啦。”某同學說道。
這是本書作者[1](以下文中“我”)在2006年作為學生身份親身經歷的一個課堂,隨后還有同學過來做我的工作,與我協商說我們是否可以統一意見:別讓老師布置那么多作業,不想讓期末太崩潰。當時的我很困惑,我內心真實的想法是老師愿意教我們,給我們改作業,能學到真東西應該高興呀,為什么反而好像是要為了老師而學呢?自此,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直到2011年,我進入T大學生學習發展中心工作。T大學理工科學生偏多,學習任務挑戰性很大,平均每年有超過1萬名本科生來尋求學習中心的指導與幫助。在輔導過程中,我見過看起來“比總理還忙碌”且疲憊不堪的學生,但他們卻不確切知道自己為什么而忙碌;也陪伴過徹底失去學習動力,面對學業內心滿是厭倦的學生;也見證過為了學習自己喜歡的專業,不懈努力與奮斗的學生……在這個過程中,我發現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學,找不到學習意義感的工科學生相當多。這些觀察引發了我的思考:在我工作的這所學校真正有內在學習動機的學生究竟有多少?我逐漸感到自己也有責任為我身邊的學生做點什么,期待著在教育領域帶來一點可能的改變,或者探討出有效的措施去嘗試和推廣。這也可以說是我在李曼麗、張羽兩位老師指導下從事這一研究的內部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