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世紀上半期中美史學交流:基于美著史書在華傳播與影響的研究
- 劉玲
- 20380字
- 2019-10-11 16:44:22
緒論
近代中國史學的發展,是在中外史學的不斷交流中進行的。“不管是新思潮的萌發、新學派的誕生、新思想的出現,還是新方法的運用,都不免與外來的思潮、學派、思想和方法相關聯,甚至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1]“戊戌變法前,中國對西方史學了解甚少。”[2]進入20世紀后,隨著留學生的不斷回國以及中國教育體制、學術體制的不斷變革與更新,西方史學開始涌入中國,逐步推動中國史學的現代化。在浩浩蕩蕩的外來史學大軍中,美國史學是一支勁旅。從晚清時期的《邁爾通史》,到民國時期風行一時的“新史學派”,美國史學在近代中國史學的發展圖景上留下了濃重的一筆。
一 研究對象
美國史學對近代中國史學的影響到底有多大?這是無數前輩同人孜孜以求的問題,也是本書意欲探究并期望獲得一些突破性結論的問題。探究任何一個問題都需要一個切入點,本書的切入點就是史書——在中國傳播的美著史書。在那個經歷了數百年閉關鎖國、交通不發達、尚沒有互聯網、兩國史學家不能直接對話的時代,史書成為承載史學交流的重要媒介。通過考察20世紀上半期在中國傳播的美著史書,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把握美國史學在中國的傳播脈絡。
無疑,在中國傳播的美著史書是本書的主要研究對象。所謂“傳播”,包括翻譯出版、評述介紹、用作教科書等形式,亦即美著史書在中國的翻譯與出版、中國學者通過期刊對美著史書的評述與介紹、中國高校課堂對美著史書的使用等。通過對這些史實的分析,考察在中國傳播的美著史書對中國史學的具體影響(包括思想、學科等層面)。而“傳播”的主體——美著史書,則指的是由美國專業史學家撰寫、原版于美國的史書,不包括19世紀在華美國傳教士撰寫的、面向中國讀者的史書。之所以把在華傳教士撰寫的史書排除在研究對象之外,有兩個原因。首先,傳教士不是職業史學家,撰寫史書并非出自學術自覺,而是為了向中國人傳教;其次,其所傳播的歷史知識也較為淺顯,不能對中國史學產生根本性影響。當然,部分傳教士回美后轉型為漢學家,撰寫了一些漢學研究著作,其中傳播到中國的部分也是本書需要考察的內容。
在時間范圍上,本書的研究覆蓋20世紀上半期,亦即1900~1949年。之所以選擇這個時間段,也是基于中國史學發展的階段性特點。如上文所說,1898年戊戌變法以前,大部分中國人對西方的認識還停留在歷史知識層面,即通過在華傳教士撰寫的史書和中國人自己編寫的西方史地書籍了解西方各國的歷史知識,對于偏重理論性和學術性的史學知之甚少。戊戌變法以后,中國人掀起了向日本學習的熱潮。西方的史學理論和史學思想通過留日學生進入中國,直接引發了20世紀初以梁啟超為旗手的新史學運動。1900年以后,清政府開始學制改革,引進西方的教育制度與學科制度,以學堂教育取代科舉制度,推動了中國史學的學科化;同時,鼓勵翻譯西書作為可供學堂使用的教科書,并派遣學子赴海外留學,有力促進了西方史書在中國的譯介以及西方史學思想在中國的傳播。美國史學就是伴隨著中國人的這股向西方學習的思潮而進入中國的。
在研讀相關研究成果、查閱史料的過程中,筆者漸漸對20世紀上半期在中國傳播的美著史書有了較為清晰的認識。當時進入中國的美著史書,大體可分為以下幾類。一是美國新史學派的史書。這類史書規模最大。自1924年何炳松將魯濱遜《新史學》翻譯到中國,“新史學”就成了中國史學界人盡皆知的一個名詞,新史學派的各種著作隨即大量進入中國,風行一時。二是美國的漢學研究著作。雖然它們很少有中譯本問世,但是通過節譯以及期刊評述等途徑,也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中國學界的關注。三是美國傳統的科學派史學的著作。這類史書的流傳范圍很小,大體限于某位學者通過期刊進行“書目推薦”的范圍,影響甚微,故本書略去不談。[3]四是幾部晚清時期進入中國的美國歷史教科書。這類史書有《邁爾通史》《萬國史要》等,由于篇幅不大,不作專章討論,故放在第一章加以說明。五是美國的通俗歷史讀物,包括歷史知識普及讀物、人物傳記等。這類史書的譯介規模很大,雖然對中國史學的學術影響不大,但它們與近代中國社會思潮之間有著不可忽視的密切關系。因此,美國新史學派史書、美國漢學研究著作以及美國的通俗歷史讀物在中國的傳播與影響是本書的主要研究對象。[4]
二 選題意義
首先,從研究內容上看,本書是對20世紀上半期傳播到中國的美著史書的整體研究,不僅包括為學者們所熟知的美國新史學派史書和漢學研究著作,也包括在中國學界尚未引起足夠關注的美國通俗歷史讀物。這種綜合性的研究,有助于我們對20世紀上半期美國史學在華傳播與影響問題形成整體且系統的認識。進而,通過美國史學對中國史學的具體影響,我們可以對20世紀上半期的中美史學交流以及中國史學的發展有更加深入的理解。
其次,從研究視角上看,本書是從中外史學交流史的角度研究史學史的一種嘗試。中外史學交流史研究是對傳統史學史研究的重要補充,可以使史學史研究走向全面、走向深刻。正如張廣智先生所說:“史學史的研究,既包括對歷史學家(或歷史學派等)及其思想的研究,也包括對歷史學家(或歷史學派等)及其思想向外界傳播,為異域所接受的過程的研究。……一位史家、一部名著、一種史學流派、一股史學思潮等,它何時傳入他處,通過何種途徑傳播,輸出后在輸入地又引起了怎樣的回響,都應當引起關注,都應當從輸入地的接受環境與讀者的‘期待視野’(Horizon of Expectations)中找到解釋。”[5]
再次,從實踐層面上看,對20世紀上半期美著史書在華傳播與影響問題的考察可以為當代中美(外)史學交流提供有益的借鑒。與20世紀上半期相比,當代的中外史學交流可謂更為頻繁,也更為復雜。如何在這紛繁復雜的時代環境中,甄別外來史學的精華與糟粕,取其合理成分為中國史學所用,為面向未來的中國史學注入發展動力,是值得所有史學工作者深入思考的問題。通過20世紀上半期美著史書在華傳播與影響這一個案,我們或許可以找到一些可資參考的答案。
三 研究綜述與分析
目前,對20世紀上半期在華譯介與傳播的美著史書進行整體研究的著作還未出現。從現有成果的研究取向上看,學者們的研究呈現出階段性與專題性的特點。所謂階段性,說的是縱向上將20世紀上半期的美著史書譯介劃分為晚清與民國兩個歷史階段;所謂專題性,指的是橫向上將20世紀上半期的美著史書譯介劃分為專題進行研究。例如,晚清時期的美著史書譯介研究側重于清末歷史教科書的譯介活動,也涉及歷史傳記等通俗歷史讀物;民國時期的美著史書譯介研究則側重于美國新史學派以及美國漢學研究著作的譯介,在研究方法上都傾向于以人物、思想為主體的學理研究。不論是階段性的研究還是專題性的研究,關于美著史書譯介的研究更廣泛地見于各類以西方史學在華傳播或中國近代史學發展問題為宏觀對象的研究中,作為展現近代中外史學交流或中國史學發展整體面貌的一部分。
(一)對晚清時期美著史書在華譯介與傳播的研究
目前,從整體上對晚清時期美著史書在華譯介與傳播問題有一定研究的是潘喜顏,她的博士論文《清末歷史譯著研究(1901~1911)——以亞洲史傳譯著為中心》(2011年)全面收集了晚清時期的歷史譯著,發現了很多之前被忽視的書目資料以及譯者信息,大致為學界描繪了一幅晚清歷史譯著的全貌。文中所收資料包括了一些來自美國的史書,有歷史教科書和人物傳記等,對晚清漢譯美著史書研究極具資料價值。但該文的論述重點在亞洲史傳譯著上,對美國方面的書目雖然介紹詳細,但論述不足。
從研究取向上看,學界對晚清時期美著史書在華傳播問題的關注多集中在以《邁爾通史》為代表的歷史教科書上。這方面,李孝遷做了比較細致的工作。他在博士學位論文《西方史學在中國的傳播》中專列一章討論“清季漢譯歷史教科書”,其中論及美國維廉斯因頓著、張相譯《萬國史要》,美國邁爾著、黃佐廷口譯、張在新筆述《邁爾通史》以及美國彼德巴利撰、陳壽彭譯《萬國史略》三本美著史書在中國的流傳與傳播情況,并指出這些來自歐美的西洋史、萬國史著作對于培養中國人的世界意識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肖朗、吳濤《中國大學初創時期的教材建設(1895—1912)》[《天津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2期]一文也介紹了天津中西學堂使用美國學者雷努夫(V.A. Renouf)所著《世界通史綱要》與山西大學堂以《邁爾通史》作為教科書的情況。
(二)對于美國魯濱遜新史學派在華傳播問題的研究
美國魯濱遜新史學派在中國的傳播是近代中外史學交流歷程中不可忽視的一環,也是后世學者用力最多之處。目前學界對于這一問題的研究,根據與主題關系密切程度的不同,大致可分為以下四個部分。
1.對魯濱遜新史學派及其在華傳播問題進行針對性研究
臺灣學者杜維運先生是較早關注魯濱遜新史學派在華傳播問題的學者,他早在1976年就寫了《西方史學輸入中國考》(《臺灣大學歷史系學報》1976年第3期)一文,討論了何炳松在輸入美國新史學派史學上的貢獻,認為何炳松所譯魯濱遜的《新史學》“是中國史學界所譯有關西方史學理論及方法的第一部書”,對中國史學界重視社會科學之風的形成有著重要的作用。杜先生早在20世紀70年代就開始關注這一課題,其開拓之功有目共睹。
大陸學界較早關注此問題的是張廣智先生,他在1984年發表的《美國“新史學派”述評》(《世界歷史》1984年第2期)一文,介紹了魯濱遜的生平,歸納了新史學派的歷史觀,分析了新史學派產生的歷史環境及其影響,尤其是對中國的影響,指出新史學派的著作在1949年以前“曾廣泛被用來作為當時大中學校的教本”,同時,“在中國流傳的一些《歷史哲學》或《歷史概論》之類的書,也多是魯濱遜及其弟子們著作改頭換面的翻版”。張廣智撰寫此文,其實是為了替20世紀五六十年代以來被學界攻擊為“反動學派”“無恥謬論”的新史學派正名,主張“用歷史唯物主義的態度,對新史學派乃至整個現代西方史學作出實事求是的評價”。張廣智先生此文對于引導學術界重新認識魯濱遜新史學派的價值具有很大意義,而且對于魯濱遜新史學派對中國史學的影響也描繪了一個基本面貌。
1993年,張廣智先生又撰寫了《現代美國史學在中國》(《美國研究》1993年第4期)一文,探討了20世紀二三十年代包括魯濱遜著作在內的現代美國新史學派著作的引進及其對當時中國史學的影響,認為其影響主要表現在:魯濱遜這派史家譯作的大量出版,這些譯作或原作被廣泛用作大中學校的教材,30年代前后中國學術界出版的許多“史學概論”一類的書大多數是魯濱遜及其弟子學說的改頭換面或“重新包裝”。與前文相比,此文對新史學派在華影響的論述又深入了一步。此后,張先生又連續撰寫了《論現代化進程中的美國史學》(《江海學刊》1994年第2期)、《二十世紀前期西方史學輸入中國的行程》(《史學理論研究》1996年第1期)兩文,基本延續了《現代美國史學在中國》中關于魯濱遜新史學派的觀點。
進入21世紀以后,張廣智先生開始站在中西史學交流史的宏觀角度認識這一問題。他寫于2004年的《論民國時期中西史學交流的特點》(《史學月刊》2004年第11期)一文,深入分析了民國時期中美史學交流的相關情況,認為胡適、何炳松、陳衡哲等留學美國的人物,為中美史學的會通與交融做出了貢獻;魯濱遜新史學派的史學理論和杜威的實驗主義被引入中國,促成民國時期美國史學理論直接輸入中國的高潮。此外,他還撰寫了《關于20世紀中西史學交流史的若干問題》(《史學理論與史學史學刊》2002年卷)、《再論20世紀中外史學交流史的若干問題》(《學術研究》2006年第4期)兩文,思考中西史學交流史上的一些理論問題,很值得閱讀體會。
在張廣智先生的引領下,大陸學界開始有一部分學者加入到魯濱遜新史學派的研究隊伍中來。胡逢祥是較早加入的一位。他在1987年發表的《何炳松與魯濱遜的“新史學”》(《史學史研究》1987年第3期)一文,介紹了魯濱遜的學術生平和主要譯著,并論述了何炳松在介紹與傳播魯濱遜新史學方面的活動。與張廣智先生的《美國“新史學派”述評》一文一樣,這篇文章也是為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被完全否定的魯濱遜新史學派正名的。胡逢祥指出,新史學理論“并非毫無可取之處……對于沖擊和改變當時史學界有著相當勢力的封建陳舊史學觀念,仍有一定的積極作用”,“應給予實事求是的評價”。1996年,胡逢祥又發表《“五四”時期的中國史壇與西方現代史學》(《學術月刊》1996年第12期)一文,將美國魯濱遜的“新史學”派歸類為反傳統史學思潮,與實證主義史學思潮(如胡適等人引進的美國的實用主義史學方法)并列為“五四”時期輸入中國的兩大西方史學潮流,并分析了實證主義史學較之“新史學派”思潮影響更加深遠的原因,即實證主義史學與中國傳統史學有契合之處,而“新史學觀念與中國傳統史學的范式差距較大,一時難以找到較切實的結合點”。這一觀點得到一部分學者的認可,李孝遷、陳鋒等人都采納了這一說法。
20世紀90年代以后,西方史學在近代中國的傳播問題越來越引起學者的關注,有很多專門討論這一問題的文章和論著出現,且都會論及魯濱遜新史學派。于沛從史學理論的角度論述魯濱遜新史學派在中國的影響,他發表于1996年的《外國史學理論的引入和回響》(《歷史研究》1996年第3期)一文,指出20世紀初進入中國的各種西方史學理論中,“以魯濱遜代表的美國‘新史學派’的理論,在中國史學界的影響最為突出”;他的《沒有理論就沒有歷史科學——20世紀我國史學理論研究的回顧和思考》(《史學理論研究》2000年第3期)一文,也認為“在‘破壞’中國舊史學,‘建設’新史學的過程中,以魯濱遜為代表的美國新史學派理論,發揮了重要的作用”。進入21世紀以后,于沛更撰寫了《西方史學的傳入和回響》(《浙江學刊》2004年第6期)一文,從四個層次闡述民國時期美國史學在中國的傳播與回響:一是何炳松、陳衡哲等留美生在大學講授世界歷史課程;二是魯濱遜等美國史家的著作和歷史教材被介紹到中國;三是杜威的實用主義、魯濱遜的綜合史觀等史學理論傳入中國;四是李泰棻、陸懋德等學者借鑒美國史學理論編寫自己的史學理論著作,并指出“新史學派”代表了一種全新的歷史觀念,呼應了當時中國史學正在進行的“革命”,因此很快便有積極影響。從這幾篇文章可以看出,于沛對于魯濱遜新史學派及其對華影響的認識是逐步走向全面、走向系統的。
此外,朱政惠、李江濤《20世紀中外史學交流回顧》(《史林》2004年第5期)一文也介紹了20世紀中美史學交流的相關情況,將魯濱遜新史學派在中國的傳播與影響歸納為三點:蔣夢麟較早主張新史學,何炳松積極推行新史學,新史學派代表人物的著作陸續被引進,在一定程度上擴大了學界對這一問題的認識。吳志潔《五四時期輸入我國的西方資產階級史學理論》(《安徽史學》1998年第3期)一文,則將由胡適發端的實驗主義方法論和由何炳松倡導的“新史學”都納入實用主義的旗幟之下,認為實用主義這一派是五四時期輸入我國的西方各派資產階級史學中最值得注意的一派。這一觀點也較有新意,觀察到魯濱遜新史學派的哲學思想淵源,比較中肯。當然,對于魯濱遜新史學派的評論也不完全是肯定的,張越《五四時期的中西史學交融》(《北京師范大學學報》2000年第5期)一文就提出,魯濱遜的“新史學”是當時西方比較淺顯的一種理論,其在中國引起的廣泛影響恰說明中西史學交融存在的問題與局限。
2004年,大陸學界出版了一部專門研究魯濱遜新史學派及其在華傳播的專著,即李勇的《魯濱遜新史學派研究》一書。該書重點論述美國魯濱遜新史學派產生的歷史背景、學術淵源,以及魯濱遜、比爾德、巴恩斯、貝克、桑戴克、紹特維爾等主要學派成員之間學術觀點的繼承關系與異同之處,在最后兩章則討論了何炳松、蔣廷黻、胡適、陳衡哲、張蔭麟和《史地學報》有關人員如陳訓慈、向達等人對傳播魯濱遜新史學派的貢獻。書中部分內容經過整理后被收入張廣智先生主編的《20世紀中外史學交流》(2007年)一書。該書大大拓寬了讀者對于魯濱遜新史學派及其在中國傳播的認識,被譽為“一個在中國的美國史學史研究進程中的標志”[6]。但著者認為胡適“在國內所宣傳的史學理論與方法,主要的也是魯濱遜的新史學理論與方法”[7],這一論斷似有待商榷。胡適的史學方法和魯濱遜的史學理論都得益于美國實用主義哲學,因此兩者都顯示出鮮明的實用主義特色,但不能因此就認為胡適的史學方法來自魯濱遜;況且,并沒有明確證據證明魯濱遜對胡適的影響。此外,著者在“一時還找不到直接的證據”的情況下,就斷定“張蔭麟對進步史觀的批評是受了新史學家魯濱遜等人的影響”[8],這也有些不妥。畢竟,不能因為兩個人物在學術觀點上有相似之處,就斷定兩人之間有相互影響的關系。
2005年,還是華東師范大學博士生的李孝遷完成了自己的博士學位論文《西方史學在中國的傳播》;此文后由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該書以專題方式論述西方史學在近代中國的傳播路徑,全面收集了文集、日記、筆記、講義、譯稿、檔案以及報刊文章等各個途徑的史料,是迄今為止梳理西方史學在華傳播過程最為詳細的著作之一。誠如張廣智先生所說,該書“是一篇材料翔實、分析細致,深入研究20世紀前期西方史學輸入中國及其影響的佳作”[9]。該書第五章專論“美國魯濱遜新史學派在華的傳播軌跡”,用詳細的史料說明了《新史學》一書的早期流傳和翻譯過程,論述了魯濱遜、比爾德、巴恩斯、紹特維爾、海斯、蒙、桑戴克等新史學派主要人物的著作在中國的譯介與傳播過程,談論了魯濱遜新史學派理論對民國時期的史學理論與史學史建設的貢獻,并發現了一批過去為人所不知的魯濱遜新史學派的中國學生(以何炳松、蔣廷黻、黃文山三人為代表),闡述了中國學人在輸入魯濱遜新史學派中的貢獻,再一次加深了我們對于魯濱遜新史學派及其在中國傳播的認識。一年后,他將這部分內容再做整理,發表在《東方論壇》上。
與大部分人的研究視角不同,葉建的《近代漢譯名著與西方史學理論的傳播》(《求索》2007年第9期)一文是從漢譯名著的角度談論西方史學理論在華傳播問題的文章。該文歸納了“近代漢譯史學理論著述的內容及其類型”,總結出在20世紀上半期出版的漢譯史學理論著述中“最占優勢”的兩類譯著:一類以介紹西方實證主義史學理論為主,另一類就是魯濱遜“新史學”流派的史學理論漢譯本。該文還論述了“近代漢譯史學理論著述的出版狀況”以及“譯者的構成及其變化”。此外,文章從讀者接受的角度分析了“西方實證主義史學或魯濱遜新史學的相關論述會有大量的學者從事翻譯、出版”的三點原因:一是時人把這兩種理論當作代表當時世界史學發展的主流,二是這兩種理論在深度和語言運用上的差異性在客觀上滿足了讀者不同層次的需要,三是當時的學者把相對主義史學理論等方面的著述視為這兩種理論的余波。該文有將史學史研究與出版史、社會史相結合的趨勢,為中外史學交流研究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
2.在論述近代中國史學發展問題時論及魯濱遜新史學派的影響
關于近代中國史學發展問題的研究成果非常之多,且很多都會涉及魯濱遜新史學派,筆者在此無法一一論述,只能擇其要者加以說明。劉俐娜、張書學、朱發建、王東等人都從史學思潮或歷史思想的角度論述近代中國史學的發展。劉俐娜《西方新史學與“五四”史學思潮》(《史學理論研究》1993年第3期)一文論述了五四時期西方新史學潮流在中國的傳播,指出“魯濱遜的新史學思想在中國史學界介紹得更為系統,影響也較深”,并將此“歸功于何炳松的努力”。張書學《中國現代史學主潮論綱》[《山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0年第6期]一文認為,近代中國的相對主義史學思潮由梁啟超、何炳松首發其難,朱謙之、張蔭麟等隨繼其后,強調史學的主觀性,重視理論的探討和史觀的建構,倡導史學的實用性。朱發建的博士學位論文《中國近代史學科學化進程研究(1902—1949年)》從“科學”思潮的角度論述近代中國史學的發展,提出:“五四”前后,社會科學化的“史觀派”史學異軍突起,強調史學研究應從注重“科學方法”轉向以“科學理論”解釋歷史材料與史實、探求歷史發展的“理法”、構造新史體系上來,由此開辟了近代史學科學化的另一條路徑,其中之一就是魯濱遜的“新史學”。王東《歷史主義與20世紀上半期的中國史學》(《史學理論研究》2006年第3期)一文則探討了20世紀上半期西方歷史主義思想在中國的傳播與影響,指出歷史主義學說在20世紀上半期通過美國“開始了在中國的系統傳播過程”;其中,“何炳松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他以首先介紹和傳播魯濱遜的‘新史學’而知名于時,而魯濱遜‘新史學’的哲學核心,正是德國的新康德主義歷史哲學”。
桑兵的《近代中國的新史學及其流變》(《史學月刊》2007年第11期)一文對近代中國新史學流變的考察非常詳細,文章論及魯濱遜《新史學》一書在破壞舊史學、建設新史學方面的作用,并分析了胡適沒有替《新史學》作序的原因,即胡適與何炳松在學術理念上的差異(如何炳松主張史學純屬主觀,不可能像自然科學那樣成為真正的科學,這與胡適的看法差異較大)。陳峰《20世紀中國史學進程中的社會科學化路向概觀》[《廊坊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3期]一文也很有新意,從近代中國史學的社會科學化的視角,將20世紀中國史學劃分為兩種基本路徑:一是自然科學化,二是社會科學化,指出“實證史學、新歷史考證學或曰史料學派基本因循的是自然科學化路徑,唯物史觀史學、社會經濟史學應歸屬于社會科學化路徑”;而美國新史學派理論的傳入(包括《新史學》《新史學與社會科學》等史書的譯介)促進了社會科學為史學同盟軍、以社會科學治史的觀念的普及。這種“社會科學化”的視角也體現在趙世瑜《二十世紀中國社會史研究的回顧與思考》(《歷史研究》2001年第6期)一文中。該文從社會史研究的角度,討論了魯濱遜《新史學》一書對近代中國社會史研究的影響,認為社會史研究方法的開放性與多元性(即倡導多學科的方法,以適應上述歷史研究范圍擴大、著眼點下移等方面的需求)在20世紀初就已體現出來,這正是得益于以《新史學》為代表的西方社會科學理論和新史學方法的引進。
3.對魯濱遜新史學派在華傳播者進行專題研究
新史學派理論在中國的傳播,離不開中國學人的大力宣傳。這批傳播者也是學界集中研究的對象。
首先是何炳松。他是新史學派的首倡者,受關注最多,相關研究成果當然也是最多的。金毓黻早在1941年就在《最近史學之趨勢》一文中指出了何炳松對中國新史學建設的貢獻:“新史學之建設,始于梁啟超,而何炳松尤屢言之而不厭。何謂新史學及新史?即用近代最新之方法,以改造舊史之謂也。……何炳松曾取美國魯濱遜博士之《新史學》,譯為漢文。”[10]大陸改革開放后,有大量關于何炳松的研究成果問世。大部分學者都肯定了他在傳播魯濱遜新史學理論方面的貢獻及其將中外史學理論融會貫通、更新中國傳統史學理論的努力。譚其驤、胡逢祥、張書學、洪認清、劉家輝、呂強、劉馨、蔡家勇、楊永勝、王姝等人都有類似觀點。
也有學者專門討論何炳松在中國歷史學學科建設方面的活動,如李春雷《傳承與更新:留美生與民國時期的史學》(2005年南開大學博士學位論文)一文論述了何炳松在大學介紹西方史學方法的貢獻以及他在教材的譯介和加工方面所做的工作;房鑫亮《淺議何炳松對史學史的貢獻》[《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1年第2期]一文重點論述何炳松在史學史研究,尤其是中國史學史研究方面的成就,認為他的史學史研究思想和方法很多都來自魯濱遜新史學派;周文玖《何炳松的史學理論及其史學史研究》(《求是學刊》2000年第7期)則探討了何炳松的史學理論及其對史學史的研究,指出何炳松之翻譯《新史學》標志著20世紀初通過日本介紹西洋史學理論的終結,認為何炳松在介紹新史學派等西方史學理論方面多有建樹,并“比較早地把中國史學史看成一門專史,并對此進行了有計劃的開拓性研究和探討……是中國史學史學科的早期開拓者之一”。此外,還有很多研究何炳松歷史教育思想的學者,如朱煜、張天明、黎文俊、岳穎等人。
何炳松在傳播魯濱遜“新史學”等西方史學理論上的貢獻是有目共睹的,但也有學者看到其存在的不足,甚至對其工作提出質疑。胡逢祥《何炳松與魯濱遜的“新史學”》(《史學史研究》1987年第3期)一文提出,何炳松的史學方法論主要仍停留在介紹和移植西方資產階級史學的水平上,這是“五四”以后我國多數資產階級史學家的通病。洪認清《評何炳松對西方史學理論和方法論的譯介》(《史學史研究》2002年第2期)一文也認為,何炳松未能完全熔鑄成自己新的學理,其學術思想中西方史學理論部分和中國傳統史學理論部分仍處于脫節狀態。李孝遷的觀點更加大膽,他在《美國魯濱遜新史學派在中國的回響(上)》(《東方論壇》2005年第6期)一文中懷疑何炳松是否是最初將《新史學》輸入中國之人,因為何炳松所譯《新史學》有疏漏之處,何炳松本人也直認不諱,而且他翻譯所用的底本是北大出版部的翻印本,由此推測他本人可能沒有英文原書。
何炳松之外,蔣廷黻也是備受關注的新史學派傳播者。李勇《魯濱遜新史學派研究》一書對此有專門論述,指出“蔣廷黻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師從海斯而成為魯濱遜的再傳,其對中國近代外交史的詮釋主要依據海斯的族國主義的觀點,其史學觀念幾乎是魯濱遜及其弟子巴恩斯等人相關理論的翻版”。宋俊的碩士學位論文《蔣廷黻史學研究——兼論20世紀30年代中國近代史研究的兩種范式》也認為,“蔣廷黻選擇中國近代史作為研究方向,首先是受湘湖文化中的經世致用的傳統影響,其次與他在哥倫比亞大學師從海斯和接受的近代史訓練有關”,其史學觀與史學實踐明顯受到美國“新史學派”思想的影響。
其次是陳衡哲。朱煜《歷史意識:20世紀20年代歷史教科書的敘述分析——以顧頡剛、陳衡哲編纂的新學制歷史教科書為例》(《歷史教學問題》2007年第5期)一文提出,陳衡哲深受美國“新史學”理論熏陶,并以此作為“標鵠”指導《西洋史》的編纂。李長林《我國世界史研究的先驅——紀念陳衡哲先生誕辰120周年》(《世界歷史》2011年第4期)一文也指出,陳衡哲在留學期間攻讀歷史時深受“新史學”理論和方法的熏陶,其《西洋史》充分吸納了魯濱遜“新史學”的理論與方法。于沛《20世紀上半期的中國西方史學理論研究》(《文史知識》2013年第8期)一文也持相同觀點。
再次是陸懋德。郭福生的碩士學位論文《陸懋德學術研究》認為,陸懋德的綜合史觀是力圖找到一條合理的解釋歷史的途徑,這明顯受到了美國史學家巴恩斯的影響;例如,他非常欣賞巴恩斯《新史學或綜合史學》一書中關于“綜合派”的提法,并多次引用。武樹輕《陸懋德的綜合史觀》(《宜賓學院學報》2011年第11期)一文也注意到,陸懋德的綜合史觀是一種多元史觀,他強調“物質和心理并重,用史學與其他社會科學結盟的綜合觀點來解釋歷史”,以推求歷史發展變化的原因和結果,把握歷史發展的趨勢;這種史觀受到魯濱遜“新史學派”的影響。
4.在討論近代中國歷史學學科發展時論及新史學派的影響
20世紀20年代北京大學史學系與清華大學史學系的學科建設都在一定程度上與魯濱遜新史學派理論有關。北京大學史學系在1920年由朱希祖主持課程改革,把政治學、經濟學、社會學、社會心理等基本社會科學納入課程體系當中。對此,桑兵《教學需求與學風轉變——近代大學史學教育的社會科學化》(《中國社會科學》2001年第4期)一文提出,朱希祖的理念完全是受提倡綜合史觀的新史學的影響,包括美國魯濱遜關于歷史時間連貫性的主張和德國蘭普雷希特關于空間普遍性的主張。周文玖《朱希祖與中國現代史學體系的建立——以他與北京大學史學系的關系為考察中心》[《煙臺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1期]一文也認為,朱希祖接受了德國蘭普雷希特和美國魯濱遜“新史學派”的史學思想,并以此為指導推進北京大學史學系課程改革,為中國史學近代化轉型做出了重要貢獻。尚小明《抗戰前北大史學系的課程變革》(《近代史研究》2006年第1期)一文也持相同觀點。至于朱希祖的改革為何沒有成功,尚小明認為,原因在于他的改革“淡化了歷史學的專業色彩,而且與當時大學應當以培養專門人才為職責的普遍理念相沖突”,“帶有理想化的色彩”,所以無法進行下去。
清華大學史學系的早期發展與蔣廷黻、羅家倫、陸懋德等人關系很大,而這幾人都是留美生,在一定程度上運用魯濱遜新史學派的理論進行課程改革。吳興星的碩士學位論文《清華歷史系的早期發展(1926—1935)》論述了清華大學歷史系的早期發展,指出早期清華屬于留美預備學校性質,以美國大學為標準,因此歷史課程設置也帶有強烈的美國特色;早期三任系主任陸懋德、羅家倫、蔣廷黻都是留美生,更是將美國的歷史教育思想、歷史理論引進中國,一步一步推進清華大學歷史學科的完整建制。劉紅、劉超《老清華史學共同體之命途——從梁啟超到雷海宗》(《清華大學教育研究》2012年第5期)一文則從教育學的角度介紹了羅家倫和蔣廷黻對清華大學史學系的貢獻。
魯濱遜新史學派理論對中國歷史學學科發展的影響,不僅體現在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兩校史學系的課程改革上,更體現在中國的世界史、中國近現代史、中國史學史以及西方史學史的學科建設上。世界史方面。張廣智《略論世界史在二十世紀的重構》(《學習與探索》1992年第5期)一文論及美國世界史著作對中國世界史學科建設的影響,包括海斯、蒙等人合著的《世界史》以及《邁爾通史》等。張家唐、楊學新《中國世界史學科初創時期述論》(《歷史教學》2003年第6期)一文指出,我國早期從事世界史研究的多是有歐美留學經歷的教學人員,如何炳松、陳翰笙、雷海宗、齊思和等,他們在執教過程中翻譯、編輯了一些外國歷史的書籍和資料,是我國世界史學科的奠基者。陳瓊的碩士學位論文《二十世紀上半葉中國世界史學科的建設——以北大、清華的世界史學科為考察對象》以北京大學、清華大學的世界史學科為例,考察了20世紀20~40年代中國世界史學科的初創和發展,指出留美派在其中扮演著重要角色。沈軍的碩士學位論文《民國時期中學外國史教科書初探》以中學外國史教科書為對象,考察了民國時期美國(歷史)教育思想對中國的影響。
中國近代史方面。劉超《清華學人與中國近代史研究——從羅家倫、蔣廷黻到郭廷以、邵循正、費正清》(《江蘇社會科學》2013年第4期)一文,論述了羅家倫、蔣廷黻兩位留美學人在中國近代史學科創建中的所扮演的重要角色,指出羅、蔣二人都曾在哥倫比亞大學接受較系統的訓練和新史學理念,回國后聯手推動清華大學史學近代化,使清華大學史學系成為新史學的重鎮。羅珍《民國年間的中國近代史研究》(《黑龍江史志》2014年第5期)一文觀察到“20世紀早期從事中國近代史研究的中國學者多有海外留學的經歷,他們受到史學家關于世界近代史研究的理論及觀念的影響很深”,如留學美國的蔣廷黻、張忠紱等,在中國近代史研究上形成了嚴謹的、近于苛刻的學風。龔云《中國近代史研究范式的建立(1931—1949)》(《團結報》2014年4月10日第7版)一文提出,中國近代史研究學科興起的途徑之一是受過西方史學訓練的史學工作者運用西方資產階級方法進行研究,代表者是留學美國的蔣廷黻,他建構了中國近代史研究的“現代化范式”。
中國史學史方面,學界的討論集中在何炳松對中國史學史建設的貢獻上,詳見上文。西方史學史方面。張廣智《西方史學史研究在中國》(《史學史研究》1985年第2期)一文論述了20世紀上半期中國西方史學史研究的發展歷程,指出美國史學對中國的影響尤大,表現在大量譯著的出版:一類是專門闡述西方史學理論與史學方法的作品,如美國史家亨利·約翰生、巴恩斯等人的著作,影響了本土史學概論書籍的編寫;另一類是西方史學史的譯著,這方面的知識大多來自美國“新史學派”的著作。其《西方史學史學科在中國的歷史進程述要》[《福建論壇》(人文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1期]一文持有相同觀點。張潔《20世紀20年代中國西方史學課程建設研究——以留美學人為考察對象》[《溫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1期]一文提出,20世紀20年代,以北京大學為主要陣地,中國西方史學課程正式開設,胡適、何炳松、陳衡哲、余楠秋、蔣廷黻等留美學人通過講壇授課、翻譯西方史著、編寫教材等途徑傳播西方史學理論和方法,讓西方史學成為中國史學研究與建設的重要參照,使中國史學與世界接軌,對中國西方史學課程的建設做出了重大貢獻。王應憲《民國時期西洋史學史課程檢視》(《史學史研究》2015年第3期)一文介紹了胡適、朱希祖、何炳松、陳翰笙等人在輸入西方(美國)史學成果方面的貢獻。陳恒《西方史學史的誕生、發展及其在中國的接受》(《史學史研究》2016年第2期)一文也指出,20世紀二三十年代《新史學》《西洋史學史》《史學》《新史學與社會科學》《史學方法概論》等魯濱遜新史學派著作的漢譯“為未來的中國西方史學史研究奠定了初步基礎”。
(三)關于美國漢學研究著作在華傳播的研究
自改革開放以來,美國漢學發展的歷史與現狀一直是學界研究的熱點問題,王晴佳、張鎧、侯且岸、仇華飛、朱政惠、吳原元、趙晨詩、范志慧、顧均、孟慶波、元青等人都有相關論著問世。大部分人的關注點都在美國漢學本身,重點論述了美國漢學的發展歷程以及重要漢學家的研究成績。近年來,關于美國漢學的研究逐步走向深化。部分學者在關注美國漢學本身發展狀況的同時,也開始注意到美國的漢學研究成果如何“回歸”中國以及在中國引起的反響。關于20世紀上半期美國漢學對中國史學的影響,桑兵、李孝遷、吳原元、朱政惠、王憲明、孫長芳、王楊紅、袁劍等學者做了很多細致而深入的工作。
桑兵于1996年發表的《晚清民國時期的國學研究與西學》(《歷史研究》1996年第5期)一文論及近代中美漢學交流的一些情況。文章提出,近代國學研究取得長足進步的領域,都是與歐美、日本的考古學、語言學、比較宗教學發達的情形相對應的,體現了中西學的融會貫通;許多著名的國學大家(如胡適、陳寅恪、趙元任、李濟等留美生)有過留學經歷或學習、傳播過西學;“這一時期的國學研究機構與個人也十分注重了解歐美、日本等國關于中國研究的學術動態,并積極加強與國際學術同行及組織的聯系交往”,如李濟與美國畢士博合作到山西等地考古;“在歐美、日本漢學發展趨勢的影響下,近代國學研究造成學術風格與重心的三方面轉變:一是發現資料由專注于文獻轉向趨重實物和實地發掘調查;二是由專注于上層精英正統下移到民間地方社會……三是各學科的互動與整合實際上已經開始”。
《晚清民國時期的國學研究與西學》一文是國內學界較早關注近代美國漢學與中國國學研究之間關系的文章。14年后,在這篇文章的基礎上,桑兵又出版了一本論述近代中國國學研究與海外漢學研究的專著,即2010年由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出版的《國學與漢學》一書。該書設有專篇“新大陸的影響”,專門論述美國漢學對中國的影響。文章指出,20世紀初美國的漢學研究總體成就不高,但對中國的影響卻不小,這不僅指留美學生在新文化運動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影響近代中國的整個思想與文化至深且遠,更重要的是美國漢學界在幾個特殊領域直接影響了中國的相關研究:一是考古學的建立;二是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國際社會研究室主任魏特夫來華在北京進行研究,得到陶希圣、鄧之誠等學者的極大幫助;三是20世紀30年代起,由于哈佛燕京學社、太平洋學會的成立等機緣,來華的美國學人日漸增多,其中不少人主動與中國學者交流。作者認為,一戰以后美國的中國研究能夠后來居上,超越歐洲正統,除本身條件使然,中國方面的影響至關重要;而來華學者學人得到中國同行的幫助,是其中的重要因素。
繼桑兵之后,對此論題有進一步研究貢獻的是李孝遷。他在撰寫博士學位論文時便有意收集與漢學相關的材料,并在畢業以后陸續發表研究成果。其《民國時期國際漢學史研究》(載2009年《中外關系史論文集第17輯——“草原絲綢之路”學術研討會論文集》)一文指出,“二戰以前美國漢學研究基礎薄弱,還沒有對我國的學術研究構成較大的沖擊,但對美國個別漢學家及其著作的評論還是時有所見”。其《魏特夫與近代中國學術界》(《人文雜志》2010年第6期)一文,詳細討論了美國漢學家魏特夫與近代中國學術界的淵源,指出他的治學方法(以社會科學理論尤其是“馬克思主義”理論解釋中國歷史)雖在中國有一些推崇者,但各派學者對他的批評并不少見,且中國主流學界并不認可他的成果。其《北京華文學校述論》(《學術研究》2014年第2期)一文,則深入考察了北京華文學校在近代中美學術交流以及美國漢學發展中的作用。文章認為,華文學校在華存在36年,培養了大量的杰出漢學家、外交官、軍事人員;美國第一代中國問題研究專家大多曾在此學習生活,學校教職員如馬爾智、恒慕義、明義士及其學生如富路特、畢乃德、費正清等,對美國漢學界的影響尤為凸顯,開創了日后美國中國學研究的先河;而華文學校之所以對美國漢學界貢獻甚大,在于它不是一所純粹的語言學校,它不僅非常重視文化課程,還廣邀中外著名人士演講,“讓青年學生聽到有關中國問題的不同聲音,有助于他們開闊視野,全面了解中國,為研究漢學儲備豐富的知識”。這些文章后經過整理被收錄進作者2014年出版的《域外漢學與中國現代史學》一書。
在中外漢學交流的宏觀歷史圖景上,朱政惠注意到雷海宗這位中國史學家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他的《80年前雷海宗對國際漢學研究的關注》(《中華讀書報》2012年9月26日第15版)一文,考察了20世紀30年代雷海宗在《清華學報》上發表的數篇對國際漢學(包括美國漢學)著作的評論文章,分析了雷海宗此類書評的特點,如:(1)“從大局上關心當時有重要影響的漢學著作,關心那些能體現學術前沿、有突出特點的成果,包括學術活躍度相當高的學者的作品”;(2)“關心原創程度的分析,即在西方相關研究中的原創程度,與中國同類成果相比較的原創程度”;(3)“看重這些著作的編纂框架、謀篇布局、詳略安排,認為能反映出學者的編纂意圖,是學術主旨的體現,得失分析的窗口”;(4)“用心觀察這些著作的史料運用、作者的中國歷史認識及其相關理解的準確程度,他認為這是學者基本功的反映,也有個對子孫后代負責的問題”。朱政惠認為:“這些評論即使在今天看來也很有道理……今天適當回顧,仍有其借鑒意義。”
如果說桑兵、李孝遷、朱政惠都是從中外漢學交流的視角論及美國漢學,那么吳原元則從美國漢學的視角專門論述了民國時期美國漢學的研究成果在中國學界引起的反響。他的《民國學者視野中的美國漢學研究》[《華南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3期]一文收集了很多民國學者撰寫的美國漢學研究著作的書評,以此考察民國學者對美國漢學研究著作的態度,認為民國學者在面對海外漢學著述時“堅持一種批判研究的態度,在充分注意其局限之同時,盡可能挖掘有助于中國學術之可取處”:批判方面表現在“美國漢學存在研究者中文修養薄弱、解釋和譯注史料時常有誤、材料搜集和審別難以博雅、觀點或結論難求其情真理得等局限”;肯定方面表現在“公開合作之精神、新穎之視角和方法、重視組織結構與系統性、冷僻領域和材料之注意等”。吳原元的這項工作很有價值,是美國漢學成果在華傳播之研究走向深入的表現。
以上學者都是從宏觀角度論述美國漢學研究成果在華傳播情況,還有一些學者從個案入手,論述個別人物或個別作品在這一過程中所起的作用。美國著名漢學家馬士的中國近代史研究對中國學界的影響是較早得到關注的一個問題。王憲明在2004年就發表了《蔣廷黻著〈中國近代史〉學術影響源探析——以所受“新史學”及馬士的影響為中心》(《河北學刊》2004年第4期)一文,論述近代中國史學家蔣廷黻的中國近代史研究如何受到馬士的影響。作者通過對比蔣廷黻的《中國近代史》與馬士的《中華帝國對外關系史》,指出蔣著在四大方面受到了馬著的影響,即“近代中國的時代定位及隨之而來的學習西方”“實現近代化主題的確定”“近代歷史的起點以及近代史的分期”“對檔案史料的重視”;雖然受影響的痕跡很明顯,但作者也指出,這種影響“不是簡單地承襲,而是結合中國歷史文化的實際進行了相應的改進,并在檔案文獻的使用等方面補正了馬士的缺陷,為此后中國近代史的研究奠定了基礎”。孫長芳的碩士學位論文《論馬士〈中華帝國對外關系史〉及其影響》也是考察馬士《中華帝國對外關系史》一書對近代中國學界的影響的文章。該文在前述王應憲一文的基礎上,進一步分析出蔣廷黻《中國近代史》一書在寫作布局、史學方法、現實關懷、對于帝國主義的態度、對國內士大夫階級的批評以及對在外交上熟悉外情的官吏的推許等方面都受到馬士的影響;此外,作者進一步提出,除了蔣廷黻,陳恭祿《中國近代史》一書在編寫方法、相關問題的敘述以及評判方面也借鑒了馬士的著作。
同樣受到關注的個案還有美國漢學家夏德和柔克義翻譯的《諸蕃志》譯注以及拉鐵摩爾漢學研究成果的在華傳播問題。王楊紅《〈諸蕃志〉譯注及其近代“回歸”中國故土》(《史林》2015年第6期)一文詳細考察了夏德、柔克義所作《諸蕃志》譯注的價值及其“回歸”中國故土的過程。這一“回歸”的過程始于1914年進入近代中國學人之視野,到2000年《諸蕃志注補》整理出版,先后經過羅振玉、葉華芬、張星烺、馮承鈞、李長傅、溫雄飛、方豪、韓振華等數代先賢的努力;這一過程不僅是一部著作的簡單流傳,而是“中國中外關系史相關領域的研討不斷得以推進、完善、提升”的體現。袁劍《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拉鐵摩爾理論的在華接受史——以民國報刊與文獻的梳理與分析為例》[《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11期]一文則詳細梳理并分析了民國時期與美國漢學家拉鐵摩爾相關的報刊與文獻,勾勒出20世紀三四十年代拉鐵摩爾及其理論被國內學術界及相關輿論介紹并逐步熟悉的過程,認為拉鐵摩爾理論的在華接受史可以“折射出當時國內學術界對于邊疆與中原關系的相關認知層次”;通過這一個案,作者提出:“在傳統的輿地研究傳統之外引入國際學術界的地緣政治、環境論以及國際關系研究視角,可以更為清晰地揭示當時學術界在相關問題上的共通與分化,進而從中心-邊緣內在關系角度重新梳理20世紀三四十年代的中國學術史,重新勾繪出一幅凸顯‘邊疆’空間與結構的中國知識圖景。”
(四)分析與總結
從以上綜述看,目前學界對于美著史書在華傳播情況的研究還是很豐碩的,涉及清末漢譯歷史教科書、美國魯濱遜新史學派以及美國漢學研究著作等方面,為筆者進一步探究此問題提供了極為重要的借鑒。綜合上述成果以及筆者所掌握資料,筆者認為還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推進對這一領域的研究。
第一,對美國新史學派在華傳播情況的研究仍有完善的必要。雖然美國新史學派代表性人物(如魯濱遜、巴恩斯)與代表性著作(如《新史學》《新史學與社會科學》)在華傳播情況已經得到了很多學者的關注,但筆者通過研究發現,仍有很大一部分人物和著作隱藏在人們的關注范圍以外。對于那些隱藏在歷史資料碎片中的人物與著作,我們有義務把它們發掘出來,并進行仔細的梳理和研究。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對新史學派史書在華傳播情況形成一個全面的認識。
第二,對美國新史學派及其在美國的學術地位有進一步說明的必要。李勇的《魯濱遜新史學派研究》一書對魯濱遜新史學派內部成員的師承關系以及思想異同都做了十分細致的歸納,是筆者前期學習的重要書目。但此書論述的是美國新史學派中的魯濱遜一支,并未論及其他一些史學派別,例如特納(F.J. Turner)的邊疆學派,不能使讀者了解到20世紀上半期美國新史學派的全部面貌。因此,筆者認為有進一步說明新史學派及其在美國的學術地位的必要。這不僅可以使我們更加清楚地認識美國新史學派的來龍去脈,也可以使我們對于“當時進入中國的新史學派是否具有落后性”這一問題形成自己的認識。
第三,對美國漢學研究著作在華傳播情況的研究也有進一步擴展的空間。目前學界對于這一領域的研究雖然取得了一定成果,但仍顯不足。桑兵與李孝遷的研究傾向于人物交往,以書籍的譯介與傳播作為其研究資料。吳原元《民國學者視野中的美國漢學研究》一文的研究范圍偏重中國古代史與古代文化研究的著作,沒有論及偏重近現代中國研究的著作。其他人的關注點則集中在個別人物身上,如馬士、夏德、柔克義、拉鐵摩爾等。這些專題性的知識使我們對美國漢學研究著作在華傳播情況有了一個初步認識,但不足以描繪20世紀上半期美國漢學研究著作在華傳播歷程的全貌。筆者力有不逮,當然也不能給予讀者一個細致入微的全貌,但通過所掌握資料,至少可以描繪一條相對清晰的脈絡。
第四,對美國通俗歷史讀物的研究尚處于一片空白之中,有填補空白的必要。據筆者考察,20世紀上半期被翻譯到中國的美國通俗歷史讀物規模不小,包括一般歷史讀物、兒童歷史讀物、人物傳記等。雖然通俗歷史讀物對史學的學術影響很小,但它們在近代中國的翻譯與當時中國的社會訴求有很大關系。例如,晚清時期漢譯美著史書的譯者經常會提到“自由”“民主”“女權”等概念,這正是晚清時期中國社會渴望實現獨立自主、民主自由、性別平等的體現。再如,20世紀二三十年代有多部美國人撰寫的日本史被譯介到中國,也恰是那一時期中國對日本集中關注的體現。所以說,是近代中國的“需要”召喚著這批美國通俗歷史讀物從大洋彼岸來到東亞大陸。對于它們在華傳播歷程的研究,是美著史書在華傳播歷程研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四 重點、難點與創新點
(一)重點、難點
考察20世紀上半期美著史書在華傳播與影響,重點在于美著史書在華傳播歷程及其對中國史學的影響。在傳播歷程方面,要勾勒出美著史書傳播的基本脈絡:哪些史書通過哪些渠道進入中國?哪些中國學者關注到哪些美著史書,并對其做出哪些評價?這些都是本書需要厘清的基本史實。在此基礎上,本書將分析進入中國的美著史書對中國史學的影響:哪些美著史書對中國史學的發展造成了影響?其影響具體體現在哪些方面?關于這些問題的考察,對于我們認識中美史學交流具有重大價值,因此是本書需要重點論述的內容。
重點在很大程度上也是難點。考察美國新史學派史書和美國漢學研究著作對中國史學的影響,應該從哪個方面著手?這是本書需要解決的一大難點。無論是新史學派的著作,還是美國的漢學研究著作,它們在中國的傳播規模都是很大的,簡單的概括是不夠的,必須在全面深入研讀原著的基礎上結合中國的實際進行類別劃分,從不同層次考察它們的具體影響。例如,新史學派的很多著作都是史學理論著作,因此可以考察它們對中國史學理論的影響;再如,很多著作都是大學課堂的世界史教科書,因此可以考察這部分著作對中國世界史教學的影響。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難點,即資料搜集的困難。要厘清美著史書在華傳播的基本脈絡,必須對其傳播痕跡進行地毯式的全面搜索,任何與之相關的傳播渠道,如出版史資料、教育史資料、期刊資料,都是筆者需要考察的范圍。在如此廣闊的資料海洋中搜索與美著史書相關的信息,工作量很大,需要充分利用現代信息搜索技術,花費大量的時間。
(二)創新點
基于現有的研究成果與可利用的文獻資料,本書的創新點可歸納如下:
第一,在研究對象上,本書是對20世紀上半期美著史書在華傳播歷程的綜合性研究,不僅包括已經受到學界關注的晚清時期進入中國的美著歷史教科書以及五四以后進入中國的美國新史學派史書,也包括學界關注較少的美國漢學研究著述與通俗歷史讀物。這種針對這一領域的綜合性研究既是對已有研究成果的梳理與吸收,也是對已有研究成績的補充與推進。
第二,在研究方法上,本書發掘了大量之前未被關注的史料,并加以合理運用。目前學界對20世紀上半期美著史書在華傳播問題的相關研究,雖已用到很多民國書籍、民國期刊以及教育史資料等,但還不夠充分。本書在充分利用已有研究資料的基礎上,進一步擴大史料搜集范圍,不僅全面搜集了20世紀上半期與主題相關的中文史料(包括出版史料、期刊史料、教育史料等),對美國方面的英文史料(包括在華傳播的美著史書的英文原著,發表在國外學術期刊的書評文章等)也盡可能地加以利用和研究,盡量擴大本書的史料范圍。
第三,在研究結果上,通過對原始史料和已有研究成果的綜合分析,本書得出了一些關于20世紀上半期美著史書在華傳播問題的獨立結論。試舉幾例如下:(1)20世紀上半期在華翻譯出版的美國新史學派史書規模很大,不僅包括學界所熟知的魯濱遜、巴恩斯、紹特維爾、亨利·約翰生、傅舲、海斯、蒙、桑戴克等人的著作,也包括之前關注較少的斯溫、多瑪士、哈模、湯姆生、沙比羅、馬克爾洛、納文斯、康瑪格、葛德沙爾克等人的著作;(2)美國新史學派世界史與國別史著作對中國的世界史教學影響很大,很多中國高校的世界史課程都使用英文原本新史學派著作作為教科書或參考書,促進了新史學派的“綜合史觀”在中國高校的傳播;(3)20世紀上半期“回歸”到中國的美國漢學研究著述也有一定規模,它們為中國學者看待本國歷史問題提供了一個獨特的“他者”視角。
五 研究思路與方法
(一)研究思路
如前所述,迄今系統論述20世紀上半期美著史書在華傳播問題的專著還未出現,但相關專題已引起學界的注意,并有很多成果問世。因此,筆者將以現有研究成果為基礎,在大量收集史料的基礎上,展開對20世紀上半期美著史書在華傳播問題的系統研究。本書的研究思路與篇章結構安排如圖1所示。
圖1 本書研究思路與篇章結構安排
(二)主要研究方法
文獻分析法:文獻資料是史學研究的基礎,沒有資料,研究將無從談起。本書將在占有大量資料(尤其是第一手資料)的基礎上,對美著史書在華傳播問題進行深入研究。
歸納法:對于大量的文獻資料,必須按一定的主題進行歸納。資料固然有用,但如果不經過歸納與整理,就是一盤散沙,不能使我們對所研究的主題形成系統認識。
統計法:統計法是現代史學研究非常有效的一種方法,本書將采用統計法中的描述統計法,在討論某些主題時,將以圖表形式進行呈現,更直觀地展現美著史書在華傳播的基本軌跡。
比較法:對于相互關聯的歷史現象和概念,進行比較對照,判斷異同、分析緣由,從而把握歷史發展進程的共同規律和特殊規律。本書嘗試在中美史學、歷史教育、不同學者間進行比較研究,以揭示其內在特性。
[1] 張廣智、李勇:《20世紀中外史學交流》,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第1頁。
[2] 李孝遷:《西方史學在中國的傳播》,博士學位論文,華東師范大學,2005,第2頁。
[3] 美國傳統科學派史學從德國蘭克史學受益頗多,要討論科學派史學對中國史學的影響,倒不如直接談論德國蘭克史學在近代中國的傳播與影響。
[4] 探討中美史學交流,原則上不能忽視胡適的貢獻。但本書的立足點是美著史書在中國的譯介與傳播。胡適的貢獻在于將美國的實驗主義哲學和科學研究方法引進中國,在對具體美著史書的譯介與傳播上用力不多,故本書不作專門討論。而關于胡適對中國史學的影響,學界已有大量研究成果問世,本書不再贅述。
[5] 張廣智、李勇:《20世紀中外史學交流》,第8頁。
[6] 張廣智:《序》,載李勇《魯濱遜新史學派研究》,安徽人民出版社,2004,第1頁。
[7] 李勇:《魯濱遜新史學派研究》,安徽人民出版社,2004,第200頁。
[8] 李勇:《魯濱遜新史學派研究》,安徽人民出版社,2004,第215頁。
[9] 張廣智:《再論20世紀中外史學交流史的若干問題》,《學術研究》2006年第4期,第92~99頁。
[10] 金毓黻:《最近史學之趨勢》,載金毓黻《中國史學史》,河北教育出版社,2010,“附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