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法國政治史(1958~2017)
- 吳國慶
- 9464字
- 2019-10-12 19:23:51
第二節 梅斯梅爾政府及其內外政策和議會選舉
一 危機和政府的更迭
自1971年7月以來,沙邦-戴爾馬政府和戴派內部一些高級官員和政客貪污受賄、徇私舞弊、假公濟私、偷稅漏稅的丑事接二連三地被法國報紙雜志揭露出來。《鴨鳴周刊》[18]于1972年1月披露了沙邦-戴爾馬關于個人收入的聲明同他實際所繳納的稅款有較大出入的新聞。一時間,調查、詢問、攻擊接踵而來,謠言和小道消息流傳,鬧得滿城風雨。丑聞變成了政治事件,把政府和戴派置于十分尷尬的境地。沙邦-戴爾馬被迫親自出馬“辟謠”,聲明要保障“個人私生活”的權利,指出這是“卑劣的政治陰謀”,表示要繼續推行“新社會”政策。當事者的辯護無濟于事,政府和多數派的威信急劇下降。
為此,蓬皮杜于3月間開始醞釀更換總理事宜。除了要挽回政府的面子外,總統還考慮到其他原因。
隨著“新社會”政策取得某些進展,沙邦-戴爾馬的勢力和影響在保衛共和國聯盟內陡漲,這不能不引起蓬皮杜總統和戴派其他派別的疑慮。沙邦-戴爾馬于1971年10月在該黨的中央委員會上大言不慚地說:“我作為你們頭領的義務是全面的;如同前任一樣,我既是多數派的領袖又是保衛共和國聯盟的統領。”[19]他于11月在斯特拉斯堡召開的保衛共和國聯盟會議上被與會代表稱頌備至。這就進一步引起了蓬皮杜總統和其他派別的妒忌和憤慨。
沙邦-戴爾馬同議會的關系也遇到了麻煩。國民議會中的“六君子”向議長和戴派議員散發了《7·12宣言》。他們都是戴派顯要,其中五位分別擔任議會五個委員會的主席。在《7·12宣言》中,“六君子”指控總理的社會協商政策,說他忽視議員的觀點、意見和愿望,把政府意志強加于議會,濫用議會緊急程序等。一時間,政府和議會關系緊張起來,而這種緊張關系實質上是總理和戴派關系緊張的表現。
蓬皮杜期望總理“向前走而不是走在他前面”,他絕不允許出現“雙頭政治”。他對沙邦-戴爾馬在戴派和多數派內發號施令憂心忡忡,害怕因此奪走了他的權力和降低總統的作用。沙邦-戴爾馬則認為,蓬皮杜在1972年4月公民投票中的“半失敗”證實了公民“不再支持總統”。為了顯示自己的實力和地位,他于1972年5月要求議會對政府投信任票。結果,他以368票對96票的絕對優勢獲得了議會的支持,達到了預期的目的。總統和總理在權力上的明爭暗斗于5月間達到了白熱化的程度,釀成了一場“政治危機”。6月間,兩人在法國廣播電視局自由化政策上再次爆發沖突,導致該局董事長和局長辭職。
為了把戴派和多數派團結在自己的周圍,為了消滅“雙頭政治”以恢復總統的權力,為了對付逐漸走向聯合的左翼和改善政府的形象,蓬皮杜于7月5日強迫沙邦-戴爾馬辭職,任命皮埃爾·梅斯梅爾為總理并組織第五共和國第8屆政府。
梅斯梅爾1916年3月20日生于瓦勒德馬恩省一個工廠主家庭,畢業于巴黎大學法學院并獲得法學博士學位,1940年參加海外抵抗運動,第四共和國時期一直擔任負責法國殖民地和海外領地事務的高級職務,1956年加入社會黨并成為德費爾的密友,1960~1969年任武裝部隊部長,1968年加入保衛共和國聯盟并當選國民議會議員,1971~1972年任海外省和海外領地部長。長期的軍人生涯造就他成為一個忠于職守、辦事有條不紊、服從命令聽指揮的人,“人們沒有任何理由去懷疑梅斯梅爾有自己的政策,或者企圖樹立個人的威望”[20]。蓬皮杜認為這些資歷和作用能夠使他成為總統得心應手的工具。
梅斯梅爾組織了一個緊湊的政府,如國務秘書比前屆政府減少一半,一些對法國封閉的社會“憂心如焚”的部長被趕了出來,而《7·12宣言》的作者如讓·沙博內爾、讓·富瓦耶、朱貝爾·熱爾曼等被吸收進入政府,受蓬皮杜寵信的希拉克被提升為農業和農業發展部部長。在政府機構安排方面,被前總理取消的新聞部重又恢復建制。可見,梅斯梅爾政府實際上是一個“反沙邦-戴爾馬政府”的政府。
蓬皮杜有意把政府更迭的日期選定在議會休會期間,一方面表明國家權力是來自愛麗舍宮而不是波旁宮,另一方面也是對一個多月前以壓倒多數支持沙邦-戴爾馬的議會的報復和蔑視。當議會復會后,梅斯梅爾發表了一個總政策聲明,然而在聲明中他并沒有表示承擔政府的責任。反對派對此十分惱火,于10月6日提出了對政府的不信任案,企圖推翻政府,但未獲通過。
為了重新控制馬提翁大廈,蓬皮杜親臨第一線,取消了新聞方面的獨立自治單位,撤換了具有“自由化”色彩的領導班子,委任總統親信阿蒂爾·孔特為法國廣播電視局的總經理,重又把新聞媒介抓到自己手中。他尤為突出地抓緊本屆政府的中心工作之一——議會換屆選舉。
二 政治力量的變化和議會換屆選舉
自上屆立法選舉以來,法國政治力量的變遷如波濤起伏。現在,它圍繞著議會換屆選舉再次動員起來,重新分化和組合,提出競選綱領和策略,展開角逐。
保衛共和國聯盟在戴高樂溘然長逝后,有如失去了一塊巨大的磁石,它再也不能維持“堅如磐石般的”團結了。它實際上已分裂為三大派系。
戴高樂主義完整維持派[21]是戴派中有影響的派系。他們感嘆“戴高樂主義喪失青春和活力”“今不如昔”。他們在朱貝爾·熱爾曼、梅斯梅爾的策動下,于1969年7月創立“戴高樂主義存在和行動”議員聯誼會[22]。聯誼會“高度警惕和密切監視”新總統的開放性政策,防止愛麗舍宮對戴高樂的“背叛”和對戴高樂主義的“扭曲”。戴高樂的妹夫旺德魯,還有富歇、讓納內、達維德·魯塞等議員紛紛參加聯誼會。
戴高樂主義保守派[23](或稱戴高樂主義正統派[24])是戴派中的重要派系。他們把矛頭指向馬提翁大廈,對政府維持公共秩序政策和法國廣播電視局的自由化政策所表現出的“軟弱無力”十分憤懣,經常對沙邦-戴爾馬發起攻擊。上任不久的該黨總書記弗朗索瓦-勒內·托馬西尼于1971年2月宣稱“法國電視一臺已被自由的敵人所控制”,把治安不力的罪責歸咎于“司法官員的膽小懦弱”。他尖銳的、刻薄的語言發泄了保守派的“積怨”。
戴派左翼派系早已存在。自戴高樂去世后,他們加強了攻擊的火力。瓦隆在《反戴高樂》小冊子中,對蓬皮杜肆意抨擊,結果于1969年秋被驅逐出保衛共和國聯盟。然而,戴派左翼并未罷休,他們于1971年秋成立以吉爾貝·格朗瓦爾為首的勞工聯盟[25]和以皮埃爾·比約特為首的參與制社會主義運動[26]。這兩個組織人數不多,能量卻很大。一些知名人士如讓-馬塞爾·讓納內、達維德·魯塞、埃德加·富爾都是其中成員。他們堅持戴高樂的社會政策。
保衛共和國聯盟派系的形成,不可避免地導致黨內的緊張關系,而戴派高級官員和議員的一系列丑聞則進一步加劇了派系的爭斗。保衛共和國聯盟還圍繞著沙邦-戴爾馬總理提出的“新社會”展開爭論:保守派認為戴高樂主義已經包含新社會的內涵;聯盟的左翼則認為應該對“封閉的社會”進行思考。1971年11月在斯特拉斯堡舉行的第5次全國聯盟大會上,保衛共和國聯盟改名為共和國民主人士聯盟[27],聯盟聲明“忠于戴高樂將軍”,強調“戴高樂主義原則為確定政策的方針”。蓬皮杜多次表示要“忠于戴高樂所確定的體制”,繼續完成戴高樂所進行的事業。
獨立共和人士全國聯盟繼續執行在多數派內“相互依存中保持獨立性”的策略,同戴派維持若即若離的關系。它一方面鞏固自己的組織和加強內部的團結,同時伺機對伙伴進行抨擊。為了實現這種策略,吉斯卡爾·德斯坦主席和米歇爾·波尼亞托夫斯基總書記兩人達成了默契。前者作為政府要員表示忠實于多數派,支持政府及其政策;后者則作為在野人士,像投槍手不時對政府以及“伙伴和混蛋”發難。該聯盟中期和近期的主要目標是爭取更多的本黨成員進入議會,踏入政界,擴充勢力。它建議改進多數派在選舉中聯合提名的辦法,并提出了頗大數量的本黨候選人名單。
為了阻止戴派的頹勢、籌備立法選舉和奪取選舉的勝利,蓬皮杜親臨第一線指揮戰斗。他整頓了戴派和多數派組織,撤換了保守派頭頭、有爭議的托馬西尼,推薦阿蘭·佩爾菲特為共和國民主人士聯盟總書記,暫時克服了各派的離心傾向,達到了團結。與此同時,他執行黨內紀律,處理一批涉嫌丑聞的戴派成員,平息了黨內的不滿。
他聯合戴派、獨立共和人士全國聯盟、進步與民主中心[28],以及其他人士成立了“擁護共和國總統的進步共和國人士聯盟”,以便統一步調,投入競選。
他還采納了獨立共和人士全國聯盟的部分建議,于1972年年底公布了擁護共和國總統的進步共和國人士聯盟[29]候選人名單。根據名單,在法國本土選區中,405個選區每區聯合提出一個候選人,其中戴派占281人,余下為其他兩黨候選人;另40個選區每區為兩個候選人,戴派和其他兩黨各占一個。新的聯合提名辦法滿足了獨立共和人士全國聯盟的要求。
蓬皮杜和梅斯梅爾還代表多數派發表了競選演說,提出施政綱領。1972年9月,政府公布了“社會計劃”,1973年1月總理又宣布“33點遠景規劃”,提出變革的口號和措施,迎合選民要求變革的心理。
社會黨自總統選舉遭到慘敗后,開始尋找屢屢失利的原因。它準備從組織上重整旗鼓,從策略上改弦更張。它決定同爭取左翼復興俱樂部聯盟、社會主義俱樂部與小組聯盟合并,于1969年7月13日在伊西-萊-穆利諾聯合召開大會,組建新社會黨[30],不再加“工人國際法國支部”的副稱。這次大會還決定摒棄對中間派的幻想,重開同法共的談判。大會選出主張采取積極態度同法共對話的阿蘭·薩瓦里為第一書記。新社會黨的誕生和新策略的制定掃清了左翼聯合道路上的障礙,為同法共的接觸打開了大門。
隨后,新社會黨與共和制度大會黨派遣的代表團進行談判,首先促成非共產黨的左翼實現統一。這次會談促成了1971年6月“社會主義者”統一代表大會在塞納河畔的埃皮內的召開。該大會決定將兩組織合并為社會黨,共和制度大會黨關于反對“第三種力量”路線和主張與法共結成左翼聯盟的動議獲得多數代表的支持,弗朗索瓦·密特朗因此當選為第一書記,從此社會黨進入了“密特朗時代”。大會允許社會黨各種思潮和流派的存在,從而使社會黨的各種派別、流派、傾向、支派、同流、情感[31]日益發展。大會還通過了同法共結盟的策略,從而壯大了社會黨和非共產黨左翼力量,擴大了它們的影響,成為法國社會黨發展道路上的重要里程碑。
密特朗根據埃皮內代表大會“先理內,后聯外”的原則,于1971年秋組織起草政治綱領,并于1972年3月被社會黨全國大會接受。《改變生活:社會黨的政府綱領》從經濟、政權、社會、外交四個部分闡明了社會黨的主張和政策。總的來說,社會黨更換了理論和政治主張,提出了“法國式的社會主義”[32]的理念和理論,它既不同于蘇聯模式,又有別于西北歐社會民主主義的“第三條道路”。法國式的社會主義主張與“資本主義決裂”[33],實行激進的民主社會主義,并把它作為實行擴大的左翼聯盟的政治基礎。[34]
法共也在總結左翼聯合幾起幾落原因的基礎上,決定采取更加靈活的策略。1968年12月在香比尼召開的中央委員會會議決定:在基層同各種民主力量實行統一行動;在上層則優先與社會黨聯合,把社會黨從中間派的誘惑中拉過來。在此以后,法共采取了積極主動的態勢,對左翼政黨開展了工作。法共還于1971年10月通過了《改變航向,建立人民團結民主政府綱領》。在綱領中,法共重申了同左翼政黨、首先同社會黨就共同施政綱領達成協議的愿望,以便在即將來臨的立法選舉中聯合對付多數派,奪取選舉的勝利。
法共和社會黨的立場和策略正在相互靠攏,因而為雙方的對話創造了良好的條件。1969年12月,法共和新社會黨就“達成政治協議的基本條件”舉行會議,并于1970年12月發表了會談公報。雙方在公報中列舉了共同點和分歧點。這次會議標志著法國左翼在新的聯合道路上開始起步了。1972年4月,兩黨再次就聯合問題舉行談判。經過艱苦的努力,在各自做出程度不等的讓步后,終于在6月27日達成了《共同執政綱領》[35]。綱領概括了左翼聯盟[36]在取得政權后所應采取的政治體制改革、經濟和社會措施、外交方面的基本政策以及對“其他民主政黨和組織”的開放原則,規定了雙方在立法選舉的第二輪中相互讓票的辦法。
《共同執政綱領》比1967年的選舉聯盟和1968年的共同聲明前進了一大步。選舉聯盟實際上是讓票的君子協定;共同聲明只泛泛地列舉了民主主義和社會主義左翼聯合會和法共各自的觀點,而雙方的分歧給人極為深刻的印象。《共同執政綱領》明確地申述了左翼奪取政權后所采取的政策。它標志著法國左翼幾經折騰后破鏡重圓,并且在較高的起點上前進。它大大地增強了左翼力量,擴大了它的政治影響。它還使左翼聯盟在即將來臨的議會選舉中處于主動的進攻態勢。
中間政黨還將第四次謀求東山再起。激進黨決定起用名噪一時的《快報》經理讓-雅克·塞爾旺-施賴伯為總書記,整頓隊伍。他果然不負所望,計劃將激進黨改造成為一支地地道道地向著多數派目標進軍的中堅力量。他組織了改革委員會,發表了《天堂和地獄》的改革綱領,以便吸引和團結更多的中間政黨。他的決心和行動使他在黨內的地位迅速上升,最后于1971年10月在絮倫召開的激進黨全國代表大會上被選為該黨的主席。
1971年11月3日,激進黨聯合民主中心、共和中心[37]、社會主義民主黨成立一個“革新運動”,圖謀重建擴大的中間勢力。但是,由于塞爾旺-施賴伯在波爾多部分改選中名落孫山、他在黨內排斥異己的惡劣行徑、激進黨于1972年5月就達成選舉協定同社會黨談判的破裂、《共同施政綱領》對中間政黨的吸引力等問題,激進黨和中間政黨重又陷入困境。被塞爾旺-施賴伯排擠的原激進黨主席莫里斯·富爾后悔“引狼入室”,另行搭幫結派,同左翼結成選舉聯盟。贊同《共同執政綱領》的激進黨議員與本黨徹底決裂,于1973年1月另組建左翼激進黨人運動[38]。中間政黨這個大家庭再度支離破碎了,只剩下勒卡尼埃等革新者作為中間力量參加立法選舉的角逐。
議會的換屆選舉于1973午3月4日和11日舉行了兩輪投票。在兩輪投票中,棄權選民約占登記選民的18.72%,是自第五共和國立法選舉以來最低的數字。它說明在經濟危機中,選民十分關注法國的政治和經濟形勢。
在第五共和國第五屆國民議會中,擁護共和國總統的進步共和國人士聯盟獲得278席,保持了絕對多數。這是多數派在議會選舉中連續第四次成為贏家。在多數派的席位中,共和國民主人士聯盟183席,保持了第一大黨的地位。但它比上屆議會減少110席,不再單獨擁有絕對多數,多次在立法選舉中出現過的“戴高樂主義狂瀾”一去不復返了。獨立共和人士全國聯盟55席,比上屆議會略為減少。進步與民主中心30席,構成了“多數派三腳架”的第三只腳。其他人士10席。
同上屆立法選舉潰不成軍的情景形成鮮明的對照,左翼聯盟奪取了175席,接近1967年立法選舉左翼所得席位的水平。在左翼聯盟總席位中,社會黨和左翼激進黨人運動獲得102席,法共獲得73席,分別比上屆議會議席增加近一倍和一倍以上。左翼政黨再次以強大的陣容出現在國民議會中,活躍在20世紀70年代法國政治舞臺上。它正在逐漸改變法國的政治力量對比關系和法國的政治格局。
三 “清一色的蓬皮杜分子政府”及其內外政策
為了對付日益強大的左翼反對派,阻止法國經濟的每況愈下,顯示“振興”政治的決心,蓬皮杜總統打算集中權力,建立一個更加得心應手的政府。
他于4月2日改組政府。在改組中,他留任“對他忠順的”梅斯梅爾為總理,并按共和國傳統,接受在立法選舉中落選的舒曼和普萊文兩位部長的辭呈。德勃雷因個性強、同總統在政策上有分歧,退出政府。迪阿梅爾也因健康欠佳離職。這樣,中間派人士相繼離開了政府。在新政府中,蓬皮杜安插了一些親信,如將長期以來的合作者總統府秘書長米歇爾·若貝爾任命為外交部部長,他的密友莫里斯·德呂翁院士任文化部部長。新政府的人事安排,顯示總統要嚴密控制馬提翁大廈的意圖,要凱多賽緊跟總統的外交政策。梅斯梅爾第二屆政府實際上是“清一色的蓬皮杜分子[39]政府”。
本屆政府面臨許多亟待解決的難題,首先是總統任期問題。1958年憲法規定總統七年的任期一向是反對派、政界和輿論界口誅筆伐的對象,左翼聯盟在《共同執政綱領》中把縮短總統的任期列為政治體制改革的重要內容之一。蓬皮杜總統一方面要緩解日益增大的壓力,另一方面考慮自己的健康狀況;并未堅持任期,他向議會提出一份關于總統任期改為五年的憲法修正案。
這一草案立即遭到戴派中保守派如前總理顧夫·德姆維爾等人的非難。他們聲稱總統任期屬于戴高樂親手建立的第五共和國政治設施整體的組成部分,縮短總統任期則降低了第五共和國政治體制“拱頂石”(總統)的作用,等于拆毀第五共和國這座大廈。他們指控本草案是對戴高樂主義的“大逆不道”。
左翼聯盟指出縮短總統任期僅是《共同執政綱領》中對第五共和國政治體制改革的一部分,要求一攬子解決,反對孤立地解決總統任期過長問題。左翼聯盟還把總統任期同總統權限連在一起考慮:縮短總統任期意味著減少總統權限。而草案則維持了總統的權限,因此,對左翼聯盟毫無價值。
蓬皮杜原以為草案準會獲得左翼聯盟的支持,也會得到中間派的同情,因此沒有繞過議會訴諸公民投票,而直接提交議會討論表決。事實并非如此,國民議會和參議院都展開了反對和支持的激烈交鋒,并相繼于10月16日和18日,分別以270票贊成對211票反對和162票贊成對112票反對通過了草案。但按憲法第89條規定,憲法修正案還必須獲得兩院大會3/5的多數票才能通過,而兩院的贊成票遠遠低于這個要求。總統不愿再費精力去做徒勞的事情,也不敢再冒公民投票的風險,只得將憲法修正案束之高閣。蓬皮杜利用憲法修正案給正在惡化的法國政治和經濟注射一針強心劑的意圖化作了泡影。
法國經濟經過了15年左右的高速發展,各部門的比例嚴重失調,生產和市場的矛盾日益尖銳,世界石油價格的暴漲則進一步激化了法國經濟的內在矛盾。1973年,法國通貨膨脹嚴重,物價迅速上升,失業猛增。梅斯梅爾第二屆政府面對嚴峻的經濟形勢顯得手忙腳亂,無所適從,在以反通貨膨脹為主還是以刺激生產為主的政策上猶豫彷徨。從1973年11月起,政府頒發一個又一個的凍結物價的條令都無濟于事,物價照舊像烈火一樣往上躥。
當美元于1973年2月第二次貶值時,法國貨幣受到巨大的沖擊。在這種情況下,法國政府再也無法堅守旨在維護法郎穩定的雙重匯率了,它于3月被迫參加歐洲經濟共同體成員貨幣的聯合浮動。然而,石油價格的猛漲和法國外匯儲備的迅速流失,迫使法國政府于1974年1月19日做出法郎單獨浮動的決定,并在國際上大舉借債,以支撐搖搖欲墜的法郎地位。財政部部長吉斯卡爾·德斯坦代表政府在議會特別會議上闡明此項措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以便打消議員的疑心,他還在會上信心十足地宣稱:“我向你們保證,法國經濟將得到很好的指導。”
事與愿違,梅斯梅爾政府在經濟上、財政上和貨幣上的措施都未能奏效,財政部部長的余音未消,一場戰后最嚴重的經濟危機席卷了法國。
法國經濟形勢的每況愈下,加劇了法國社會動蕩的頻率。政府頒布防止肆意辭退工人的《解雇法》和保障小商人利益的《魯耶法》都未能麻痹法國勞動人民反抗法國資產階級剝削和壓迫的高昂斗志,法國工人運動勢頭重又高漲,此起彼伏。1973年法國勞資沖突達到3731起,比上一年增加了267起。就在這一年,發生在法國貝芷松地方的“利普事件”尤為引人注目。利普鐘表廠因資本家經營和管理不善年年虧損,瀕臨倒閉。該廠職工于6月12日將企業接收過來,實行自治管理。當地警察局用暴力驅趕工人,為資本家重新奪回工廠,但工人在工會領導下再次占領工廠。“利普事件”驚動了梅斯梅爾政府。政府擔心事態擴大并在全國引起連鎖反應,曾多次派代表團與工會談判,但無結果。法國政府在“利普事件”中一籌莫展,還引起政府內部的爭吵。
與此同時,法國學潮也有所發展。許多大中學校職工和學生罷教罷課,反對將大學預科階段大學生年齡限制在25歲以內的《德勃雷法》。學潮進一步加劇了法國社會的動蕩。
法國對外事務依然吞噬著蓬皮杜的大部分精力和時間。總統堅持從法國獨立和大國地位著眼周旋于兩個超級大國之間。他于1973年5月在冰島同美國總統理查德·尼克松會晤,討論了歐洲防務問題。在會談中,法國政府正式承認了美國武裝部隊在歐洲的存在對西歐國家安全的必要性。然而,西方經濟危機的爆發、美元貶值對法郎的壓力、中東十月戰爭中兩國意見相左等,使已經松弛多年的法美關系再度蒙上一片陰影。
這個時期,法國政府以疑慮的眼光注視著聯邦德國總理維利·勃蘭特推行的“東方政策”,擔心蘇德條約的簽訂會疏遠法德關系,害怕聯邦德國在歐洲事務中喧賓奪主取代法國,因而加強了對蘇聯的外交攻勢。蓬皮杜于1973年1月到蘇聯進行短暫的工作訪問,并同勃列日涅夫發表了聯合公報。公報重申“最高級磋商的有效性,法蘇關系中充滿著良好氣氛和雙方友善的特點”。6月,勃列日涅夫回訪法國,進一步推動了兩國在經濟和文化上的交流。
法國政府十分關注法國在中東的利益,它一方面在中東十月戰爭中采取親阿拉伯國家的政策,繼續對以色列禁運武器和向埃及提供武器裝備;另一方面則譴責美國支持以色列的立場。當阿拉伯石油輸出國決定使用石油武器對美國等13個石油消費國的決定進行回擊時,法國政府考慮到本國石油主要依賴中東地區供應,不敢得罪阿拉伯國家,因而反對美國等國對阿拉伯產油國采取的強硬立場,主張歐洲和阿拉伯國家對話。若貝爾于11月21日在議會外交委員會上慷慨激昂,嚴厲批評美國的中東政策和歐洲伙伴國隨聲附和的態度。法國政府的中東政策在西方國家中獨樹一幟,有助于推動該地區從緊張走向緩和,也有利于阿拉伯國家反對猶太復國主義的斗爭。
蓬皮杜總統時期,法中關系有了較大的發展。20世紀70年代初,當西歐與中國出現了建交高潮、中美關系也出現解凍的跡象時,法國決定利用第一個打開對華關系的西方大國的有利地位,開展與中國的高級政治對話。因此,法中兩國部長級互訪增加,從而使法國保持了與中國高級政治接觸的勢頭。1973年9月13~17日,蓬皮杜總統作為西方國家中第一位應邀訪華的國家元首對中國進行了正式訪問,并發表了《中法公報》。公報表達了雙方在許多重大國際問題上有著廣泛一致或近似的觀點和兩國進一步發展雙邊關系的共同愿望。蓬皮杜總統的訪華把法中兩國關系推向一個新階段。
法國政治氣候正在進一步惡化。總統和梅斯梅爾第二屆政府在處理政治、經濟和社會問題上猶豫不決,所采取的措施軟弱無力;在外交上建樹不大,特別表現在面對智利政變和中東危機時缺乏有效的對策;政府在處理諸如“利普事件”和限制公路車速問題上爆發爭吵。所有這些都嚴重地損害了當權者的形象。恰恰在這個時候,《鴨鳴報》揭露了法國本土的警戒局授意水管工在該報編輯部安裝竊聽器的丑聞,這如引爆了一顆定時炸彈,一時間輿論嘩然。這個被稱為法國“水門事件”的丑聞把政府置于極其尷尬的境地。左翼反對派借此機會在議會中不斷地攻擊,密特朗和喬治·馬歇一針見血地指出:“法國已處在失控狀態!”“法國已糟透了!”
多數派對正在惡化的法國政局惴惴不安。1973年11月,在南特召開的共和國民主人士聯盟代表大會上,許多代表吐露了他們的憂慮,要求同愛麗舍宮和馬提翁大廈保持一定的距離。獨立共和人士全國聯盟也于1974年2月提出應擴大多數派,為該組織添加“酶”來激發其活力。吉斯卡爾·德斯坦實際上已同中間派頻繁地接觸和商討。
為了扭轉政局和轉移公眾輿論的視線,蓬皮杜于2月27日改組政府,再次任命梅斯梅爾為總理,成立新政府。新政府成員減少了1/3,某些職務做了調整,但其政策依然如故,無所創新。
然而,有關蓬皮杜健康不佳的傳聞早已不脛而走,法國觀眾也在總統訪問冰島和訪問中國的電視節目中親眼看到總統疲憊不堪的病容,愛麗舍宮一次又一次地辟謠都無濟于事。蓬皮杜的健康狀況構成了法國政局變動的重要因素。法國輿論、反對派甚至多數派中部分人士開始懷疑蓬皮杜能否繼續承擔國家重任,公開議論其下臺的時機,猜測國家元首繼承人。沙邦-戴爾馬和吉斯卡爾·德斯坦乘機拋頭露面,隨時準備接班。
果然,愛麗舍宮于1974年4月2日發出訃告:蓬皮杜因癌癥醫治無效逝世,提前結束了總統任期。蓬皮杜逝世后,法國總統的位置再次出現空缺,參議長阿蘭·波埃又一次代理總統的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