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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不要用德語說

不要用德語說

在荒漠粗糲的沙面上,一個男人正獨自走在正午的烈日之下,這個一襲黑衣的男人身上沒有任何汗水,卻染滿了厚重的鮮血。這會,那些鮮血正在不停地被他的身體‘吞噬’,一點點地‘融’進他的身體之中。蠕動著的血液一點一點被滲入衣服之中,十分詭異。

如果有普通人路過這里,一定會被這樣的男人嚇得直呼上帝。但對男人來說——幸好,目前所有的‘路過者’都被他解決了。

可是他一點也不能為之感到‘快樂’,或者‘慶幸’。

只有空虛。

無比的空虛。

只覺得腦袋里像是有著命令一樣,有人在大聲高呼發號施令,讓他迅速去把那個東西拿回來。

一定要取回它……

一定。

男人的身形在烈日之下都有些搖搖晃晃,卻堅持著,沒有倒下去。他拖動著疲憊不堪的身體,一點一點朝著地平線盡頭的鎮子移動。

只是,他卻是忽略了一點,或者說沒有意識到——

在他身后不遠處,正有一個身穿著跟他相似制服的魁梧男人在跟著他。對方腳步輕緩,神色輕松,就像是郊游一般。而跟男人不一樣的是,那追蹤者的頭頂斜戴著軍帽,沒有那鐵十字勛章。

但在那男人的手臂之上,一個邪惡的納粹黨衛軍骷髏師臂章,正在烈日下閃著惡毒的漆黑光澤。

他盯著前頭的男人,嘴角咧出一抹夸張的笑意。

而在此刻的另一頭

“有想法了嗎?”

舒服地靠在墻邊,這穿著漆黑的雙排扣大衣、胸前掛著幾個勛章,有一頭卷曲金發的藍眼男人低下頭去,用德語朝旁邊坐著的一位‘同僚’問道。那同僚雖然穿著與其相似的制服,胸前卻是什么也沒有掛、只在臂上綁了納粹黨衛軍的骷髏徽章,頭上還帶著一頂略顯滑稽的白色小圓帽子。

聽見旁邊男人的話語,他抬起頭來,望了望外邊——他們此刻正偷偷爬上了這偏僻小鎮中最高的教堂頂上,靠著教堂尖頂的掩護、居高臨下地監視著整個鎮子。

“我在問你事情,看外面做什么?”

有些不耐煩,金發男人揉了揉自己的鷹鉤鼻,再次開口發問道。他絲毫沒有躲藏自己的想法,也正因此比旁邊那位同僚更清晰地看清了整個小鎮,把那些忙碌在教堂面前、亦或者是好奇地張望下方被吊著的棺材的人們都一覽眼底。

“別急,艾德里安博士。我在國家秘密警察組里的時候,大家就常說【只有收集足夠多資源的螞蟻,才能活過冬天】。”聽著對方那不耐煩的聲音,一直蹲著身子隱蔽的納粹男人笑了笑,轉過頭來望向對方。他的鼻梁上夾著簡單的眼鏡,配合他憨厚、似笑非笑的臉看上去實在純良,讓看向他的艾德里安有些咋舌。

“還是坐下來吧,博士。如果我跟你一起魯莽,說不定就會跟那個蘇聯間諜一樣陰溝里翻船了呢。”

艾德里安眼角跳了跳,對面前人稱‘蓋世太保’之一的邪惡男人那淳樸形象有些不齒,但他終究還是按捺下心中的急躁,稍微蹲了下來,盯著對方那不正經的眼睛說道:“赫爾曼,你應該知道我們來這里是干嘛,為什么你還能這么輕松呢?”

“要來回收【圣柩】與【雅利安人】嘛,我知道。但今天來到這里的俄國人、哦,現在是蘇聯人了,他們跟我們都是一樣的目的,不是么?我們不能太急呢。”

“對,可是再過一段時間,美國人也會發現圣柩的存在,到時候五角大樓一定會緊急發送命令過來。就靠你跟我,不太可能從蘇聯特工、美國士兵還有鎮子的那些防御勢力手里回收圣柩與雅利安人吧。”

看著努力壓抑著情緒說話,卻說得身體一抖一抖、帶著勛章一起搖晃的艾德里安,被稱為赫爾曼的矮胖納粹男人撇嘴笑了笑,向對方露出了一直隱藏在自己大衣下的物品——一臺無線電裝置。

“實際上,不是只有您跟我。您知道嗎?在1945年初,我就有幸見到了您的造物【雅利安人】,真的是非常完美。那超前于這個世紀的科技,那完美的身軀,不虧是元首大人憧憬的完美人類!所以當時我就立下心愿,我也要打造出雅利安人。”赫爾曼似笑非笑的臉慢慢靠向艾德里安,眼鏡在太陽下閃過詭異的光彩,讓艾德里安有些震撼。

“所以?”

“實際上,我偷偷看了您的資料,利用了這幾十年的時間已經模仿做到了一個【新型號】。不出意外的話,他現在正在追蹤雅利安人。”

“赫爾曼……你……你到底……”

看著面前的矮胖子,第一次跟對方組隊的艾德里安額頭上滲出汗水。他只是阿根廷秘密組織的負責人,之前很少跟面前的矮胖子打交道,這次也不過是出了岔子必須找人幫忙——卻沒想到,自己的創造已經被這家伙偷用了。

【這家伙,難怪不讓我去召集幫手……】

“前輩,在加入我們的國家秘密警察之前,我一直很崇拜與憧憬您在人體改造方面的造詣,但是后來我發現若要論對人體下手,誰也比不上我的真正師從,比不上我們這些殘忍又有趣的‘蓋世太保’!”漆黑的軍服掩蓋了艾德里安面前的光芒,忽而站起的赫爾曼那高昂話語幾乎沒有任何掩飾,他的話語充滿力度、滿是自豪,對著那曾經憧憬的前輩宣泄出自己的主張。

“在阿根廷讓‘雅利安人’逃脫的您,就請看好吧,我這幾十年來在美國所研究的成品。是如何屠殺這所有人,打碎雅利安人帶回去。”

在那鎮子之中——

擊殺了那蘇聯佬之后,老提爾便拖著還未完全痊愈的身體、腦袋昏沉沉去警告了鎮長。在讓他把看熱鬧的壯年全部聚集起來作為防御力量后,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不得不靠在路邊的墻面下坐著。

聽著鎮子口從剛剛開始就一直響起的槍聲,他也猜想得到是美國的士兵與蘇聯人交手了——但幫不上忙、只能呼吁大家自保的他,真是不甘。

如果再給他回溯十載時光,別說是這點傷勢,再重一點他都敢繼續戰斗。

如果再回去二十年,他就敢拿燒火棍沖向那些蘇聯人!

如果再年輕三十歲,他甚至敢正面迎戰那個不死納粹!

無情的時間。

時間才是最可怕的武器。

老提爾滿眼不甘地抬起頭來,望向了路道遠方的教堂,注視那高高掛在教堂門前空地上的棺材,嘴中不停喘著疲憊的粗氣。在他的身邊,年輕人們或拿起了防御馬匪的步槍沖向教堂或鎮子口、或者是帶著家人往家里躲,他們神色匆忙,卻沒一個人臉上出現退意。

老提爾看著他們,恍惚間似乎看見了當初年輕的自己。

還不是治安官的時候,他就像這些年輕人一樣,在馬匪來的時候扛起步槍,哪需要就往哪沖。

這里是他的家。

不管是蘇聯人,還是納粹,都沒有資格傷害這里的人。

想到這里,老提爾便覺得干枯的身體里還能擠出力量。他猛然站起身來,最后用力地一眼望向那具棺材,心中生起了一股想法,轉身以步槍做拐、小心翼翼地撐著自己朝當地的政府武器庫走去。

“提爾治安官先生,貴安。”

“治安官先生小心身體啊!”

“老提爾爺爺好。”

“治安官大人,您的傷勢不要緊嗎?”

每個與老提爾擦肩而過的居民都不忍地停下腳步,看著這位強撐身體行進的治安官,難以遏制心情地關心起對方來。但老提爾卻是瞪著雙眼,揮手讓他們趕緊干自己的事情去,小心防備那些外來人。居民們熬不過這倔強的老人,只好目送著他憔悴的背影在行道上越來越小。

然后,肅然起敬。

在那之前——

當艾利克斯上尉騎著馬,沖出鎮子大門的瞬間,他便看見了自己駐扎的營地——就在鎮子門口不遠處,此刻卻連一個放哨的都沒有。

只一眼,艾利克斯上尉就生起了不詳的猜想。

他連忙掏出隨身的手槍,稍微拉緊韁繩讓馬兒放慢了速度。但就在這時,大路的兩邊猛然沖出了數名身穿便服的陌生人,一同對他舉起了槍來!

戰斗就發生在一瞬間!

艾利克斯上尉瞪大雙眼,雙腿一夾讓坐騎猛然加速起來,整個人用力一傾、側掛在了坐騎的左邊,一手拉緊韁繩讓馬匹狂奔改道,一手握緊手槍對準了那些陌生人扣動扳機!

‘噠噠噠——’

陌生人手中的槍支射出密集的子彈,猛然把行進的馬匹射成簍子——但是也僅有右面了。

艾利克斯上尉在猛然加速的馬匹中側掛身體,幾槍便打死了左面的兩個敵人,一個撒手從馬上摔了下來,翻滾著掉到鎮子門口的沙溝里,而與此同時也馬兒發出了慘嚎聲來——他沒有停歇,不顧擦傷的臉頰,連續兩個側翻躲過反應過來的敵人的掃射,站起身來又往子彈射來的方向開了數槍。

也就在這會,先前埋伏的幾個位置靠前的敵人也沖了上來。艾利克斯急忙撲倒在旁邊的沙地上,又開出兩槍打死了一個敵人,才連忙連滾帶爬地沖上前去,支起那敵人的尸體做盾牌擋住幾槍,并拉著他的尸體往鎮子外墻撤去。但沒想到敵人一看他架起肉盾,居然紛紛包圍了過來——他連忙沖著靠近的敵人開槍,手上的槍支卻打光了子彈!

看著敵人越發靠近,他的腦子猛然便沸騰起來,也不管自己情勢有多危險,直接頂著尸體往前沖去,一把撞向最接近的敵人。那敵人沒有想到艾利克斯的應變速度,手上的波波沙沖鋒槍也為之一窒,艾利克斯看準機會,伸手就抓住對方那打得火熱的槍管,咬著牙把身上的尸體丟向對方,趁著對方慌亂用雙手一夾對方持槍的右手、直接奪過了槍支、回頭沖著對方頭顱便是兩槍。

‘噗——’

子彈猛然沒入肩部發出悶響,艾利克斯才發現自己失去了肉盾庇護、馬上便中了一槍。他連忙抓過面前還未倒下的男人,把他往面前一推,整個人翻滾著躲進了鎮子里。

幾個敵人離得遠,沒有被他這一招擋住視野,首當其沖地追了上來,沖著毫無掩體的上尉掃了幾梭子,卻只見那個美國軍官腿上彈起幾束血箭,一刻不留地進了鎮子。

“追!”

不知道是誰喊出的俄語響徹起來,眾人想也不想就沖向了鎮子。

“停下。”

但就在這時,忽而一個沉著的男人聲音響起,呼停了幾個急忙追進的手下。

“我們是特別行動隊,不是攻堅的正規軍,沒有足夠的裝備面對大批人馬……剛剛的槍聲,里面的人一定也聽見了。我們火力人數都不夠,如果要攻下這個鎮子,還需要重武器才妥當。不能暴露易容進去的同志,我們要暫時放過那個美國人。”

伴隨著沉穩的俄語傳來,一個身穿西裝、頭發灰白的老俄國人從不遠處的陰影里越靠越近,他望著遠方掛著炙熱太陽的沙漠,微微皺起了眉頭。“美國人還有幾個小隊沒有在營地里,那些人是搜索【那個男人】的分隊,一定帶了重武器。你們去營地找一找,有沒有破損比較小的士兵制服,穿上去后,我們去沙漠中段截殺那幾個小隊搶武器。”

“可是,葉夫根尼隊長。我們還有二十人,難道攻打這個滿是普通人的小鎮能比截殺裝備精良的美國士兵難嗎?”

被稱為葉夫根尼的老男人轉過頭,詫異地看著那握著一把M3沖鋒槍的年輕特工。被他充滿氣勢的眼神一掃,那特工卻是腰桿挺得直直的,眼神堅定地與其對視。

“很有骨氣,但腦子不好使。”

聽見長官的評價,士兵臉上閃過了不服氣的神色。

“你不用不服氣,我也不會解釋給你聽。”葉夫根尼皺著眉頭,仰著下巴朝向營地甩了甩。“去換衣服,士兵。”

“……是!長官!”

縱使有再多不服,那位蘇聯特工仍然還是選擇堅守命令,轉身朝著那留守人員被屠殺殆盡的營地走去。葉夫根尼無奈地笑了笑,轉頭望向了沙漠,眼睛慢慢瞇了起來。

在他視野盡頭,一個搖搖晃晃的黑色逐漸靠近,讓葉夫根尼額頭猛地流出了冷汗。

“等等!都給我回來。”

艾利克斯上尉身上負傷,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回了小鎮,他雖然一個人擊斃了數個陌生人,但傷勢卻實在不輕。見到他渾身浴血地歸來,鎮子里的人們都被他嚇了一大跳。他伸手抓住一個趕到身邊的年輕人,用盡力氣才擠出了話語來:“快……快去保護鎮長跟治安官先生,有人滲透進來了。我軍的營地全軍覆沒,趕緊駐扎防守……那個納粹就快回來了……”

“軍人先生?”

艾利克斯話語剛落,整個人就軟倒在地昏迷過去,嚇得周圍的人趕忙沖了上來查看他的傷勢,但好在艾利克斯雖然失血較多,但子彈并沒有打中他的要害。旁邊的年輕人有點經驗,連忙給艾利克斯做起了止血,再喊過幾個朋友,讓他們傳遞艾利克斯的話并去找個醫生來。

幾個年輕人聽了他的話,認真地點了點頭,分散轉入了鎮子里。旁邊持槍趕來的大漢看見這軍人的慘狀,也意識到情況不對,趕緊帶著槍沖向了鎮子門口。雖然他們缺乏戰斗經驗,奔跑間完全沒有隱藏自己的意識,但‘慶幸’的是,等他們趕到門口時,便發現除了血跡之外什么都沒有留下了——連一具尸體都沒有。

風沙寂寥地拂過鎮子口,把血跡也掩了些許,如果大漢們晚點到來,恐怕什么痕跡都找不到了。

幾個大漢不明所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忽然一個男人眼尖地瞥見沙漠遠處的一道黑影,連忙激動地叫了起來:“是那個納粹!是那個納粹!”

幾個人隨著他的手臂指向望了過去,便看見遠處的沙丘之上,一個黑影正持著槍,跟幾個美國士兵對峙著。幾個大漢先是一愣,但馬上就看見了駭人的一幕——那幾個美國士兵雖然全副武裝,但卻似乎身上爬滿了什么黑色的砂礫,完全沒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男人靠近,然后……

被那搖搖晃晃的男人大手掐上脖頸,給活活扼殺。

“啊——”

艾利克斯發出慘叫,從昏迷中清醒過來。他先是閃過自己被俘虜審訊的念頭、想要反抗,但馬上身體便又是一痛,讓他看清了眼前的事物——他躺在一間簡陋房屋的床上,面前坐了個醫生正幫他挑著彈頭,給他的傷口做消毒治療。旁邊站了幾個居民,臉上都有些詫異。

艾利克斯繃緊的身軀稍微舒緩下去,不好意思地沖被自己嚇到的幾人笑了笑。但還沒等他說些什么,屋外便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艾利克斯應聲望去,幾個大漢連滾帶爬地撞開了門,抖抖瑟瑟地指著屋外喊了起來:

“他來了……魔鬼……他來了……他們……都死了!”

那幾個大漢似乎被什么東西嚇得夠嗆,臉上滿是扭曲的恐懼,連話都說不清楚了。艾利克斯先是跟屋內其余幾人臉上不約而同閃過疑惑,但看著那些壯碩的西部大漢嚇得屁滾尿流的樣子,艾利克斯便猛然意識到他們見到了什么。他抓緊了床單,直接一個挺身坐了起來,忍住疼痛按下了醫生想要阻止自己的手。

“不用給我挑子彈了,包扎就好。”他咬著牙忍住頭殼里回蕩的眩暈,眼神卻堅毅無比,直視著醫生有些愕然的雙眼。“快!”

高大、漆黑、頭戴掛有鐵十字勛章帽子的男人搖搖晃晃地從沙漠中歸來,眼神茫然地看著面前的鎮子——此刻,大路上居然多了層層沙袋,一些居民跟剛剛逃回來的美國士兵依靠著彼此,在沙袋間伸出長槍,對準了慢慢靠近的男人。

在臨時組起的防御工事后,被緊急包扎好的艾利克斯上尉眉頭不停跳動著,看著那漆黑的納粹。

離上一次目測到他都有好長時間了呢。

上一次的時候,也是在荒涼的戈壁里,他們追逐著他,對他發動攻擊。

一直被逼迫著遠離人群的惡魔,曾幾何時是那么地被動。

卻沒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也會這么被動,只能看著那惡魔靠近自己。

不過……

艾利克斯回頭望向道路遠處,只覺得似乎還能看見那位老人的身姿。

只是一想到那位讓人難以不尊敬的老人,他跟這里所有人一樣,心底都會布滿了勇氣。

“看啊!這個惡魔居然敢往槍口上撞!今天就是我們從惡魔手上守衛家國的日子!”

艾利克斯捂著自己受傷的肩膀、撐著拐杖不顧傷勢地嘶吼,而他身邊的居民們也紛紛被這份氣勢感染,不約而同地吶喊起來。這些西部的兒女胸腔里有的是熱血,這一次不只是為了討回小約瑟夫的血債、還是要替老提爾治安官守護這家鄉,不管是誰都沒有退讓,不管是誰都不會退讓!

“惡魔啊,我們就在這里!”

熱血沸騰的男人發出嘶吼,沖著那惡魔挑釁——那惡魔就在防御工事前方五十米處,不躲也不閃。太陽在他身后慢慢隕落,背著他在他面前投下陰影。他微微從帽檐下抬起頭,露出捕食者一樣的眼眸觀測著面前的人群。

那些槍支的槍管烏黑油亮,在太陽下仿若毒蛇,如果是普通人看見這樣的槍群防御,估計瞬間就會失去勇氣。

但他不會。

他只是端詳了那么一會,腳上黑亮的長筒靴就踏出了又一步,在沙地上留下沉重的腳印。

艾利克斯上尉凝視著他,喉嚨不自覺地咽下口水。

男人背著光行來,仿若地獄討債的行者。他的每一步都沉重無比,迎著影子前進,沒有一絲顫抖。那不知為何恢復完全的黑衣上流淌著若血的紋路,像沐浴鮮血的惡魔一樣綻放血腥的華麗,他不防御、也不閃躲,面對著槍支絲毫無懼,反倒讓面前的槍管們紛紛顫抖起來。

似乎是被男人的身姿恐嚇住,似乎是太過緊張——不管是訓練有素的士兵,還是那些普普通通的居民,都冒著汗水,發起抖來。

明明還是午后太陽,烈日卻仿若失去溫度,隨著那被拉長的陰影蔓延過來,越發低溫。

“穩住!”

艾利克斯上尉自然也看出這一點,他連忙拄著拐杖,沖著身邊的人們大喊——但是效果卻極其微弱。

畢竟,面前的惡魔太過可怕了。

像毒蛇伸出長信。

像惡魔咧開獠牙。

明明手無寸鐵。

明明孤身一人。

他是人。

是納粹。

非惡魔。

亦不是吸血鬼。

所以他才存在于午后的陽光下,無比真實地存在著。

所以他才迎著這數十的長槍口,無比驕傲地前進著。

借著陽光拉長陰影,在恐嚇,在蔓延。

“還……還不能開槍嗎?”

看著男人行進到四十米內,一名居民卻是撐不住了,連忙回頭問艾利克斯。

“再等等……等他能夠進入手雷的投擲范圍,讓他逃都來不及。”

艾利克斯拉起肩膀綁住的繃帶條,擦去自己脖子上的汗水,看著那個男人迎著影子越來越近,聲音也不自然了起來。

三十米。

男人的表情淡然,眼神里的光澤越發旺盛,燃起了些許銘刻進靈魂里的戰意。

二十五米。

防御者們握緊長槍,努力調整呼吸、好讓手不要在發抖。

二十米。

幾個信徒靠在一邊,看著男人靠近,拿著手雷箱子的手都不約而同地摸上了胸口的十字架,低聲地祈禱起來。

“開火!”

艾利克斯上尉一聲令下,拉下了戰斗的帷幕。

二十二把槍的槍口幾乎同時迸發出火蛇來,兇惡地噬咬那惡魔的化身——只見他的身形在槍擊中不停晃動、在太陽下顯得有些模糊扭曲,給打得連連后退。

與緊張卻神志清晰的士兵們不同,居民們卻都是雙眼通紅、以復仇、以弒魔的心態瘋狂地開著槍,有的連子彈打空都絲毫不察。

“手雷!”

艾利克斯再次大吼,自己也拿過旁邊一位居民捧著的手雷咬開了保險沖著前方的惡魔丟了過去,不一會兒便隨著巨大聲響升騰起火風黃沙來。

還在瘋狂開槍居民們這會才猛然清醒過來,紛紛在旁邊的手雷箱里拿起手雷,對準前面的惡魔連連投擲。爆炸連連升起,把戈壁石塊都炸成飛灰,連同被吹過來的沙風一起襲向了眾人,一瞬間便當場形成了一個小沙塵暴。

艾利克斯側過頭躲開沙塵,有些頭疼地看著旁邊的居民們——那些居民從未接觸過軍隊戰爭,戰斗都是憑靠一股狂熱去做的,這或許是一種好事,卻讓他們變得難以指揮。

看著腳下被居民們不一會兒便丟光的幾個手雷箱,艾利克斯眉頭緊緊皺在一起——要知道,他還想留著起碼一箱去對付那些莫名其妙出現、又莫名其妙消失的陌生人。但是這一會,也只能希望那惡魔已經粉身碎骨,他好帶著這些人跟鎮守教堂的老提爾治安官會合,再去尋找那些消失的敵人吧。

就在艾利克斯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他猛然瞥到亂沙風中忽然出現一個漆黑的影子,下一瞬又猛然不見了。

糟糕!

就在他下意識認為那惡魔沒死而過來的時候,沙塵中心確切地站起了一個黑色的影子,證實了他心中所想。

“那個惡魔還沒有死!”

艾利克斯滲出冷汗,旁邊的居民們也紛紛發現了這一點,可是這一會,他們卻是誰都不敢先拿起槍來攻擊了。

“上尉?”

看著居民們面露恐懼的表現,看著那還在遮擋視野的沙塵、跟其中那道越發靠近的黑色影子,一名帶著面罩的士兵也不由得緊張起來,連忙望向艾利克斯。

“撤退……先撤退……大家快撤退!第一梯隊保護居民們后撤,其他人往教堂撤退!快!”

沒有想到局面會變成這樣,艾利克斯也沒有辦法去責備居民們的戰斗素質,只好連忙發下撤退命令。這會他也顧不上思考先前黑影的事情,連忙帶著居民們往教堂撤去。而被命令保護的幾個士兵們則掏出煙霧彈往前方附近丟去,握著長槍慢慢倒退。

他們知道,按照計劃里來的,他們還要肩負誘餌任務。

把這惡魔引領到神前,連同他邪惡的道具一起……

徹底的毀滅。

“呀,這爆炸真是大手筆。艾德里安博士,雅利安人撐得住嗎?”

靠在教堂頂上,赫爾曼舒舒服服地側躺著、一邊俯瞰著下方的城鎮,一邊問著旁邊蹲著的博士。

艾德里安躲在教堂上方的墻壁后,側著頭去偷看遠方鎮子口的戰斗,皺起了眉頭。

“不要緊。”

“我看你那表情,好像不是這么說的。”

“那是因為我在擔心。”艾德里安臉色古怪地轉過頭來,看向那個開始臉露疑惑的后輩。

“擔心……什么?”

被艾德里安沉重的話語影響,赫爾曼有些不自然地坐了起來,一邊看著下方有些混亂的人流,一邊發出疑問。

“雅利安人是我唯一成功的作品,他是絕對的強大。”

艾德里安手指顫抖著送向嘴角,這個實際年紀起碼有六十、外表卻還在二十多歲的納粹科學家竟然緊張地咬起了指甲來,讓赫爾曼都有些目瞪口呆了。

“所以?”

“雅利安人他不是一個完整品,不能接受我的命令……在受到這樣的傷害后,我怕他會貿然解開那封印,如果是那一招的話……你最好期待你的【新型號】可以帶我們逃走。”

艾德里安眼角抽搐,看著臉色慢慢凝重的赫爾曼,聲音都開始顫抖。

“不然的話,我們都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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