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悲傷，甚至沒有憤怒。
莫芷夕唯獨剩下的情緒，只有絕望。
“人的一切痛苦，本質上不過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怒。”
燕無妄看著僵住的小徒弟露出冷笑。
“是這樣嗎？”
莫芷夕在蒙昧中掙扎。
他與自己做出的保證。
全部成了空話。
當信任的一切全部崩塌，比死亡還要可怕。
為什么呢，為什么會這樣呢？
莫芷夕心中拷問著。
“弱小，便是原罪。”
長劍卷動氣流，化為罡風。
引一瞬天地色變，劍圣凝眸。
刺啦……
驟然加了幾倍的重力在此地襲身而來，寒光凜冽，劍鳴疊起。
真空劍！
心肺驟痛，燕無妄咬緊牙關，再次使用圣意，已經無關體力，那需要的是純粹的精神意志。
身周空氣在一剎那被抽空。
然后，亦在一剎那破碎。
“圣意·絕滅！”
空氣倒卷，狂風卷集烏云，天空炸響雷霆霹靂，劍意鋒芒毫不掩飾，最為心愛的小弟子抬起頭，血紅色的眸仿佛通往充斥仇恨與憤怒的地獄。
她想焚化所有骯臟。
她想滅絕所有墮落。
女孩持劍，一步踏出，超凡入圣。
“我擁有了力量，然后呢……”
莫芷夕眼中閃過痛苦，最愛的人已經死去，她也活不過今晚，得到了力量，又能如何？
李望舒永遠活的很美好很美好。
因為他將所有黑暗都排除在外。
“然后，你就可以阻止我了?！?
劍氣縱橫，燕無妄輕吐濁氣。
“蒼生劍，有一式禁招，玉石俱焚。不過，很明顯狗符咒和馬符咒帶來的不死不滅可以無視副作用，師傅您想用那個嗎？”
“你居然知道，我可不記得與你說過。”
“沒辦法，師傅。我好學啊?！?
莫芷夕手中劍光乍起，似秋風蕭瑟，洪波涌動，一疊又一疊的浪花席卷，千朵萬片紅葉飄蕩。
“月之扉！”
“月之扉！”
相同的招式，身旁閃爍著無數(shù)銀華，在凌厲的劍意中，落下帷幕。
“不錯嘛，為了我訂制的圣意嗎？純粹的毀滅力量，丫頭，你終于走出了自己的路。可惜，貓教老虎，總是要留一手，不是嗎？”
蒼生劍確實有一式玉石俱焚之招。
燕無妄沒教給過徒弟，因為，她本相信著，這世界上，沒有可以將她們逼到那個地步的人。
沒考慮自己，是不是失算了？
劍屏展開，旋無數(shù)風暴在身。
以身化劍，以劍渡人。
傳說，蒼生劍本是沒有名字的。
之所以叫蒼生劍，是在那鐵血冰河的一個個殘酷年代，那些傳承人，大部分都使用了這一招選擇玉石俱焚，值得犧牲自己生命的還能是什么呢。
輪回劍轉，燕無妄渾身開始滲血。
一劍·化生！
恍若天威，三界火宅盡在此劍。
二劍·修羅！
恍若兵主，世間爭斗盡在此劍。
三劍·牲畜！
恍若輪回，自然殘酷盡在此劍。
四劍·餓鬼！
恍若罪伐，萬般苦厄盡在此劍。
五劍·地獄！
恍若欲孽，業(yè)障痛楚盡在此劍。
六劍·蒼生！
恍若修行，七情六欲盡在此劍。
六劍其出，天地變色，世界寂滅，仿佛一切的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天空被劍意攪動，凝出漆黑之色，黑色的云層一層又一層開始旋轉燃燒，腳下地面不斷開裂，天空中飄飄灑灑黑色的雪花，身前六劍漸漸虛無，沒了形體，只剩下最純凈的六道各色光芒猶如火焰一樣在燃燒。
燕無妄看著莫芷夕，眸中仿佛碎裂了星辰一樣璀璨。
記得要感受別人的感受，將一種情緒達到極致，才能更好的出劍，心無旁騖，琉璃純凈。
銀白發(fā)老太太寵溺的笑容依稀還在眼前。
“抱歉，我做不到，師傅?！?
莫芷夕從來不懂什么是蒼生。
她是一個很自私的人。
自私到小世界只能容納一丁點。
她，接受不來背叛。
所以，她討厭李望舒。
那家伙永遠不會被背叛，那家伙的世界很大，那家伙什么都往好處想，那家伙不用擔心任何事。
弱小便是原罪，可，這與白飛羽有什么關系呢？
她很自私，她的世界很小。
小到只能容納師傅和他。
莫芷夕喜歡白飛羽。
為什么？
因為他不一樣，他的世界沒有謊言，他的世界簡單易懂，他的世界純凈，因為他自己站在黑暗中。
他是那個自己做不到的靦腆害羞，卻可以在生死一瞬間推開別人，犧牲自己的家伙。
莫芷夕不喜歡死亡。
她很害怕。
但，只要他在，她便不怕。
只要……他在。
“我沒法感受你的感受，知道嗎，我敬佩的人的名字，叫做細雪霓裳，她可以活的只為李望舒一人。
現(xiàn)在我理解了，為什么要感受別人的感受？我的世界，只有他便好了。
為一人，或生，或死?！?
圣意通明，劍在鳴叫。
師傅！
請賜教。
蒼生，與這一人。
“蒼生劍——六道輪回！”
“一人劍——三千世界鴉殺盡！”
擬似了世界，漫天飛舞的黑鴉遮天蔽日，空間如同被打碎了的玻璃，已經超出了人類的感知。
虛無的六道與這突破了世界的黑鴉。
天空與大地幾乎以相同的灰白色化為一體。
光線在扭曲，那黑鴉將所有光明全部斬落。
“真不愧是我徒弟，我斬空氣，你斬光?！?
“為他能睡個好覺。”
愿斬落這三千世界的太陽，以免它們吵醒了你。
“你依舊殺不了我！”
燕無妄手中虛無之劍能量繼續(xù)暴漲。
三千世界鴉殺盡并不能在一瞬間將她全部銷毀。
“哦，是嗎？”
燕無妄一愣，她的視覺早已被斬落。
但氣的感知還在，莫芷夕明明應該在自己面前阻擋著六道輪回能量的溢散。
可是聲音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身后？
“一人劍——與君共寢至天明。”
燕無妄低眸，手中劍意逐漸散去。
“嗖嘎，我輸了啊?！?
她對蒼生的愛，怎么可能比得上她對一人的愛。
因為啊，她也從不愛蒼生。
她只愛此時站在身后收劍流眼淚的小徒弟。
“咳咳……咳咳……”
白飛羽悶咳了幾聲，他感覺口干舌燥，不知道是因為折騰的太過火還是什么，貌似自己昏過去了，新婚之夜被老婆搞暈……
他已經預料到李望舒的嘲笑面孔。
“什么？”
莫芷夕回過頭，不敢置信的看著傻呆呆揉胸口的白飛羽。
他……沒有死。
“丫頭，你還說你好學。絕息劍你會嗎？讓人陷入假死的奇妙劍術哦?！?
燕無妄臉上掛上笑容，她看不見，但依舊能想象到小徒弟此時表情的精彩，那會是驚喜，與悔恨……
丫頭啊……不必這樣……
“丫頭啊，新婚快樂。”
這祝福，是不是有點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