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是很有耐心的女孩子。

但有耐心僅僅是她眾多優點中的其中一個罷了，她比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都要更加聰明。

所以，她很快就發現，這次跟蹤與被跟蹤的戲碼，正在漸漸朝著一出鬧劇的方向發展。

“你的朋友好像出了些什么意外呢。”茉莉輕笑著走了過來，她眨了眨眼睛，目光里藏著難以掩去的笑意，她悠悠地補充道：“艾倫……王子。”

林達很想立馬喊人，他知道威廉應該就在附近，說不定是迷路了？

說不定是遇到熟人去聊天了？

什么解釋都說不通，但是沒有聽到太大的動靜，不可能有人無聲無息就把威廉制服，所以林達確信威廉是安全的。

只是他不敢喊。

眼前的金發少女，腰間配著一把槍，而且此時此刻，她干凈利落地拔了出來，這驚人的手速讓林達嘆為觀止。

“你到底是誰，想做什么？你知道我是誰嗎！”

林達毫不遲疑，立馬甩出靈魂三問，倒也沒有什么談判的指望，只是借此拖延時間，看看能不能堅持到那個不知道死哪去的家伙回來。

“我是誰你不用知道。”頓了頓，茉莉搖著頭補充了一句，“至于我想做什么，也不會告訴你。”

“至于你是誰嘛……”

茉莉深深地望了林達一眼，隨即很快將眼神里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復雜情緒藏在眼底。

“我當然知道。”

你知道個鬼！

林達這時候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吹牛的時候不要吹這么大，編個商隊之類的名字也好。

樹大招風，某某“王子”突然帶著傷亡慘重的護衛來到聚居地這種事情時有發生，但也時常有這類位高權重的人物流落荒野時，躲過了魔物的襲擊，卻受到了流民的威脅和傷害，比如綁票比如尋仇。

更有甚者，僅僅是仇富，反正看你不順眼就拔刀子砍你。

絕大多數沒有歸屬于某些強權勢力的聚居地都是混亂的，尤其是像黑龍山聚居地這樣坐落于幾大勢力交界處的尷尬位置。

三不管說的就是這樣的地方。

……

威廉蹲在礁石林外面守著，咬著他早上剛從林達那里搶回來的上好粗煙草，無聊地數著地上那些爬來爬去的螞蟻，時不時回頭望一眼。

“為兄弟兩肋插刀我都在所不惜，何況是泡一個妞？至于這么神秘么？”威廉說著話，搖了搖頭，十分無奈。

想搭訕就直說嘛，搞那么神秘真的是很沒勁了，我這不就在外邊給你放風嘛！

話說我要不要去偷看一眼？

他在大街上見多了流氓欺負平民百姓家的女兒，一般都會出去抱打不平，可威廉卻沒見過正經搭訕聊天的，也許見過但是他以前沒注意。

這會兒，他突然對林達的搭訕行動冒出了極其強烈的好奇心。

四下望了望，沒人。

他悄悄地溜了進去，無聲無息地爬上其中一塊大礁石的頂部，整個人趴著，只露出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以及那雙高高挑起的凌厲劍眉。

“真不愧是林達……”

“這就上手了？”

威廉情緒復雜地悄悄爬了下去。

至于那一雙立在巖壁下的年輕男女，因為各自忽然的心事，也在這短短的幾秒鐘里略略失神，難以察覺遠處細微的動靜。

林達的手輕輕地搭在眼前那容顏清秀干凈少女的手上，小心翼翼地推了推。

沒推動。

又推了推。

槍口斜向上地頂住了他的肋骨。“你再動一動，這顆子彈就會穿過你的胸腔，打穿心臟之后從你的肩胛骨飛出來。”茉莉清冷的聲音讓林達有一種她隨時都會開槍的錯覺。

據說人死的瞬間，看到的事物都會十分緩慢，也許林達還能看到那枚子彈的飛行軌跡？

“尊敬的小姐，我不動可以，不過我能不能請你尊重我一些？”林達都特么的要哭了。

為什么他最近幾次和女孩子打交道都是被完虐？

“我想我們可以好好聊聊了。”茉莉從剛剛起就一直捏著林達的下巴，微微托起，近距離地打量，直到久久之后她終于確定某件事，這會兒才終于松開了手。

林達的尷尬終于暫時得到了解脫，看來眼前這個女孩子不是個動不動就要砍人的神經病。

還好還好，不是瘋子就有得談。

“呵呵，你看，我身上沒有任何武器。”林達舉起了雙手，露出帶著善意的溫和笑容，慢慢地試探著，“要不您也把槍收起來？要是萬一走火了，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財不露白，這個道理在哪里都是一樣的。

茉莉獨自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當然不可能帶著什么一看就十分昂貴的槍械，她那纖細的身材可藏不下像獵鷹左輪這樣的超大口徑煉金武器。

那把槍看樣式就是一把很普通的柯爾特左輪，隨處可見，樣式也十分老舊，屬于爛大街的所謂經典款，如果會砍價的話，十幾個銀幣就能夠買到。

“這把槍走火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似乎撞針有點問題。”茉莉點了點頭，不置可否地說道。

這句話讓林達差點沒氣吐血，心想自己大好年華竟然出師未捷身先死，難道他注定要栽在女人的手里？

還好，茉莉說完話就把右手拿著的那把槍收了回去放進腰包里。

呵，天真。

林達眼神微動，這個距離，自己有什么理由打不過一個女孩子？又不是每個女生都能像秦云昭這樣的貴族小姐，從小就有無數名師指導，淬體試液不要錢一樣地灌進肚子里。

“呵呵，有話好好說嘛，你這又是何必呢？”林達訕訕地笑著。

那女人的右手慢悠悠地把槍放回去，可左手卻神不知鬼不覺地變出了一把匕首，直抵著林達的喉嚨，脖子上突然傳來的涼意讓林達渾身一震不敢再有什么動作。

她淡淡地說道，話語里帶著不容反駁的威勢，“現在回答我三個問題，如果你有隱瞞的話，我會給你點顏色看看的。”

“亨利怎么會傷得這么重？你們遭遇了什么，還有，你和他們是什么關系？”

糟！

賞金獵人的嗅覺這么靈敏嗎？

還是說，她本來就知道無旗兄弟會，畢竟亨利、黑狗，以及一些無旗兄弟會的老面孔都在隊伍里，被遇見也只能說運氣不好。

林達的大腦里念頭轉得飛快，可臉上卻只是擺出了疑惑的表情，“你在說什么？我根本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是……”

林達話都沒說完，茉莉把匕首一豎，寒冷的金屬貼著林達臉部的皮膚，幾乎下一秒就會猛地劃下，“別隱瞞，你不會以為我真的相信胡克的消息吧？東海岸的伊比利亞半島在哪恐怕你自己都不知道。”

林達嘆了口氣，終于收起了偽裝，他瞇起眼睛打量著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女人，她清秀的外表下到底藏著什么樣的心呢？

“我不會告訴你的，要殺就殺吧。”

不知道茉莉的動作怎么會這么快，那把閃著寒光的匕首轉瞬間便被收了回去，也不知道她是藏在哪里。

“行了，考驗通過，亨利這次招的新人雖然弱了點，但還算不是軟蛋。”

林達：“……”

茉莉眨著眼，鄙夷地說道：“你還沒資格知道這件事，帶我去見亨利。”

“直接找你們太顯眼了，你繼續裝你的王子，回去的時候從胡克的酒館門口晃一圈再走，就說你的護衛團需要人手剛剛招了我。”

林達真的怒了，他壓低嗓音吼道，“你知道我是自己人還這樣整我？”

茉莉抱著雙臂，似笑非笑地看了過來，“剛見面的時候你不是想先下手為強找人拿下我問話？我這是自衛反擊。”

“你就不怕那老古董走火了一槍崩了我？”

“沒裝子彈，逗你玩的。”

“你的匕首都貼到我的勁動脈了，萬一有個閃失你擔得起？”

“這是煉金匕首，沒開封的，有開關，激活能量以后才會有光刃。”

我特么……

算了，好男不跟女斗，林達在心里掂量了兩邊的分量之后，決定不打算跟這個惡毒的小女人一般計較。

出了礁石林一看，威廉那小子居然站在那仰望天空怔怔出神。

“威廉！你剛剛一直在這里？”林達都懵了。

回過神來的威廉驚訝地看著這對男女，震驚道：“咦，你這么快就完事啦？”

完事？

茉莉的目光在威廉和林達之間來回轉了一圈，最后把殺氣定格在林達的身上，“你……之前對他說了什么？”

“沒，我什么都沒說。”林達把頭搖得像撥浪鼓，語氣堅定地否認了這莫須有的指控。

但兩個聰明人和一個二愣子之間是很難溝通的。

威廉納悶地問道：“林達你不是讓我給你倆望風嗎？”

殺氣+1。

“你剛剛還說人家長得不好看，你瞧瞧現在，我就覺得這妹子長得特水靈啊。”

殺氣+2。

茉莉撩了撩齊耳的短發，似笑非笑地說道，“林達，好像我們有些事情沒談清楚呢，有空再一起聊天吧。”雖然她的嗓音清麗柔和像四月里的流水一樣讓人舒服，但其中的咬字似乎有些值得深思。

在聚居地的集市里又晃了一圈，林達扮演著一個隱藏身份的王子，而茉莉則和威廉在后邊小聲說笑，像極了剛剛加入護衛團的拘謹新人得到了前輩的關照。

回到那間向胡克老板租借來的大院子之后，一關上門，林達和茉莉之間的主從關系便悄然倒轉了。

見到茉莉之后，亨利的神情明顯就變了。

此時的他們還不知道，一會兒之后，雙方都會帶給對方一個天大的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