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達，你……咳咳，胡克走了嗎？”亨利喘息著想要站起來，可他的右臂在之前的戰斗中被裝備著鎧甲具裝的阿利斯·卡文迪許斬斷了，這時候勉強動了動，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又崩裂開，血色的紅暈在潔白的綁帶上溢了出來。

聽著亨利痛苦的悶哼，威廉和黑狗連忙走了過去，輕輕扶住他的身體，幫他緩緩地躺回床上。

“光頭大叔，你別亂動，咱們這一屋子人還指望著你快點好起來呢。”林達嘻嘻笑著安撫道，“外人來看病我不是很放心，雖然暫時瞞過了胡克，但時間一長難免會露餡。”

亨利目光失落地看向天花板，劇烈地喘息著。

好一會兒之后，他才悠悠平復了氣息，勉強側過一個角度，把感激的目光投向站在門口處的少年，“你很好，林達，請原諒我不能起身向你表達我的謝意。”他的話語中帶著難以言盡的真摯，在這個時代，這是十分難得的。

如果沒有林達，他們不可能從那支秘密機甲小隊的襲殺中逃生。

這也是林達最費解的一點。

“光頭大叔，我一直很好奇，為什么你們在外城經營著黑市，這么多年下來，積攢的財富竟然只有這么一點。假如你們能拿出一些好東西來，或者出大價錢雇傭那些頂級的傭兵，也許傷亡會小得多，老爹也就不會……”

亨利扯動著嘴角，似有深意地笑了笑，哪怕他臉上那道長長的刀疤，都在這時顯得柔和了許多。

沒有直接回應林達的疑惑，亨利反倒是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林達，還有威廉，如果我說，現在讓你們接管無旗兄弟會，你們會同意嗎？”

老爹死了，原本藏龍臥虎名震外城的無旗兄弟會也只剩下這么三十幾個人，這件事是在場所有人都不愿意觸及的慘痛回憶。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

林達和威廉對視一眼，最后，由林達開口說道：“謝謝您的好意，不過我并不是無旗兄弟會的人，所以，這個位置由威廉來接任最為合適。”

亨利搖了搖頭，制止了想要推讓的威廉，他嚴肅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人，最后定格在林達的身上，“不，這一次你錯了，林達，你從來都是我們之中的一員。”

屋子里絕大部分的人都對此感到震驚，疑惑。

亨利頓了頓，接著解釋道，“我們之中，原先知道這個秘密的就只有三個人，現在老爹死了，獨眼也死了，我不能把這個秘密帶進墳墓。”

他的話語鏗鏘有力，卻又感動人心。

他說：“我們曾經同生共死，所以我相信大家，這個秘密，你們都有資格知道。”

“無旗兄弟會的根基不僅僅在蒸汽之城里，這個名稱的意思是，我們是兄弟，我們不為信仰而戰，不為某個勢力而戰……”

原來，絕大部分無旗兄弟會的成員，都是孤兒。

或者說，在他們已知的世界里已經有數不清的流浪街頭的孤兒，多多少少，都接受過無旗兄弟會的幫助。

與其說無旗兄弟會是個幫派，倒不如說他們像是那些話本小說里才會有的反戰聯盟，這個幫派的成立過程，本就是個童話般天真美好的故事。

“所以說……”林達震驚地望向躺在病榻上的亨利，躺著的他，已經的老爹，他們遠遠比林達從前見過的所有人都更加高尚！

“你們的收益，絕大部分都用來做慈善了嗎？”

慈善，這個幾乎已經消失在這個動蕩時代里的詞匯，終于以全新的姿態進入林達的視野。

黑狗不知不覺把胸膛都挺高了幾分，原來自己一直在做的事情竟然這么偉大？

他正激動地上前兩步，想說些什么的時候，亨利擺了擺手，黑狗發現自己擋住了亨利的視線，只好又退回去。

“林達，我們老了。”光頭亨利一直是個粗獷的漢子，可這時，好友一個個死去，他也從死神手里被林達他們把命給撿了回來，滄桑感第一次出現在這個仿佛鐵鑄的男人身上。

“世界是你們年輕人的，無旗兄弟會的未來，就交給你們。”

黑狗：“……”

合著我不算年輕人？！！

……

哪怕是從紅衣衛隊的眼皮子底下逃亡，也沒有像此時此刻這樣帶給林達厚重如山的壓力。

或者說是男人不可推脫的責任。

他想起了小時候，有好幾次威廉生病了，他們打不過那些流浪街頭的孤兒，搶不到救濟堂的食物，總有人不經意間掉下幾個銅幣，讓他們得以不用在饑寒中度過一個又一個漫長的黑夜。

原來，一切都是天注定。

他忽然感到自己的呼吸都沉悶了起來。

“威廉，你準備好了嗎？”林達看向對面正在負責值夜的好友，悵然問道。

威廉嘿嘿笑了聲，“我時刻都準備著，遇到打架的事情我就第一個上，我一直都這樣做來著。”

真讓人羨慕啊，不用思考復雜問題的人生，原來這么美好。

“給我一根。”林達低聲說著，手已經伸過去自己掏威廉的褲兜了。

“不是，怎么變成紙煙了？”

老爹的遺物已經由亨利大叔轉交給威廉了，一袋子大部分都是頂級的紙盒煙，粗煙草只有一盒剩了一半的。

原來在外人面前的時候，老爹才會抽頂級的粗煙草，畢竟是幫會老大要充面子，私下里煙癮犯了，他都是用紙卷煙湊合。

威廉聳了聳肩，毫不尷尬地反駁，“老爹留給我的煙，憑啥給你？我早藏起來了。打火機倒是可以借給你用用。”

怎么突然變摳門了？

以前流浪街頭的時候，就算只剩一塊面包威廉都會掰一大半留給他的！

林達看著仿佛在一夜之間長大的發小，心里不禁有些失落，原來成長的代價就是變得摳門嗎……

人摳門，這買的煙也摳門。

明擺著商標就是一匹狼的圖案，非要在紅殼紙盒上寫七只狼仨字，這不是摳門是什么？

不過，兩個人都是第二次抽煙，滋味好壞也感覺不出來，只是希望用煙草的味道舒緩心情罷了，紙卷煙倒也差不多。

看著煙霧在指尖繚繞，林達忽然開始懷念起那個見面僅僅只有幾次的男人來。

“威廉，老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他忽然問道。

威廉勉強適應了煙草的味道，這會兒瞇著被煙霧弄得咸濕了的眼睛，撇了撇嘴說，“嗯，不好說。”

“不過我那有一本老爹的筆記本，亨利大叔不是說讓咱們有空的時候看一看了解一下咱們無旗兄弟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