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進一杯酒，北出邊關無故人.”

邊關以北，金國以南，有一座獨立的峰坡，左右兩側均是平原開闊地帶，第三堡就矗立在峰頂.

第三堡的瞭望臺上站了一人，全身負甲并未戴盔，頭額纏懸著一塊白玉.此人撐欄遠望，嘴中正在喃喃自語一首從華陽國流傳而來的邊塞詩.

“將軍！敵…”臺下一名兵士半跪在地，正要匯報軍情，臺上人大手一揮，止住了兵士的話語.

“更進一杯酒？好！我耶魯辛巴定要坐在幽州城墻上，將那下河酒喝個痛快！”心中默念著的耶魯辛巴，當看見一縷白色出現在視線所及最遠處時，拍欄道“好膽！”

“將軍！敵軍斥候已過最后一道游騎防線，很快將探得我軍營寨！”半跪兵士見著將軍示意，連忙匯報.

“我已經看見了，能連闖五道遍布邊境迅游的烏鴉防線，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白羽輕騎！”耶魯辛巴伸出右手，朝著遠處那縷白色所在的方向，虛抓握拳“經此一役，白羽輕騎也將不復存在.傳令，收網！”

雖然已值初夏時節，但北方的風刮在皮膚上也還是令人生疼.齜牙咧嘴的鎮關北望著遠處平原上，營寨連綿不絕，仿佛忘記了身上刀傷，表情目瞪口呆起來.

第二標為了掩護第一標繼續前進，在第二堡附近也留下阻截，與一百多烏鴉纏斗在一起.

當行至第三堡五里外時，還剩三十余人的第一標遭遇小股敵騎，確是烏鴉精銳.弩已無箭，氣力無多的他們與對方頑強血戰，最終將這股精銳全殲.

此時還能看見這約莫二十萬金軍營寨的白羽輕騎，僅剩十八人.

左肩中箭的魏厚驅馬來到鎮關北身旁，錘了他一拳“發啥呆呢！”“嘶！”被一拳牽扯到身上傷口的鎮關北倒吸一口涼氣，嘆氣道“可惜，秀才哥沒能看見這第三堡最后的場景.”

在與烏鴉精銳戰斗中，為其解名釋意的周秀楠在身中三處刀傷的情況下，幫助被三名烏鴉包夾的鎮關北脫困，力竭血盡而亡.

“鎮邊關之北！”鎮關北望向金軍營寨，緊握馬韁的手背青筋暴起.挨著鎮關北的老刀疤拍了拍其肩膀，眼睛里透著欣慰.

華陽國規定：必須年滿十六歲才準參軍.謊報年齡只有十五歲的鎮關北能進軍營，就是被老刀疤隱瞞下來的.無他，此子是天生騎士，一次鬧市驚馬襲人，鎮關北沒兩下就讓驚馬溫順下來，令老刀疤刮目相看.進入軍營訓練后如魚得水，馬上功夫嫻熟，騰挪輾轉各種高難度動作更是無出其右.幾次實戰下來讓老刀疤愈發欣賞這個年輕人.

“很好！都他娘的沒給老子丟臉！”策馬轉身的老刀疤看著面前最后十七人，神情驕傲道“咱們第一標就是第一標，探查敵情最后都得讓老子們來！”

“哈哈哈哈”眾人放聲大笑起來.

“現在，是時候隨我殺回去了！”老刀疤面向南方，背對金營，眼神堅毅！

這次，白羽輕騎向南進！

回撤路上，十八人經過一處已經結束的戰場，正是之前第二標留下斷后之地.無主游蕩的戰馬，血肉模糊的尸體.殘肢斷臂，禿鷲啄食.

老刀疤看見第二標標長死不瞑目的尸體，與其他人一樣，將右拳靠在胸前，沉默敬禮.

待十八人行進至第二堡附近草原，早已等候多時的烏鴉游騎將他們形成包圍.

前后左右皆有烏鴉游騎拉扯圍繞，卻無人放箭，似要活捉僅剩的這些白羽斥候.

老刀疤拔出幽刀，指向南方“老子就是死，也要死在馬背上！鋒矢陣，隨我沖！”眾人亦抽刀，結成鋒矢陣形，發起最后的沖鋒.

鑿入敵陣，老刀疤橫刀格開斬來的彎刀，朝面前烏鴉順勢砍去，半截被削去的天靈蓋沖天而起！

見對方負隅頑抗，包圍的烏鴉們也不在留手，刀刀奪命而來！

十八人保持緊密陣型，雖勇往直前，奈何敵方人數眾多，不時有人斃命掉落馬下.

沖鋒時就被老刀疤擋在身后的鎮關北，夾在隊伍中央，看著陣型外圍同袍一個接一個消失于視線內，逐漸明白標長何意的他內心煎熬無比.

“你御馬最好！年齡最小！”魏厚一邊沖鋒殺敵一邊大聲吼道“你得活著回去！報軍情！為我們…”音未落，話卻斷，魏厚的身影已消失不見.

“魏猴子！”鎮關北瞠目大叫，正要勒馬轉身，卻聽見前方老刀疤怒吼“別回頭！”

強忍心中悲意的鎮關北，加速至標長身旁并駕齊驅，手中幽刀來回格擋，卻瞟見標長胸腹處已經掛彩，一條刀口從上至下，血染衣衫.

“一個臭蠻子使的陰招，死不了！哼.”老刀疤剛將一名烏鴉肚子撩刀劃開，因動作過大把自己傷口拉扯撕裂忍不住哼了一聲.

鎮關北不忍看去，格開身前襲來的一柄彎刀后，面前豁然開朗.原來是他們已經沖出包圍，再無人阻擋.前方是一條大斜坡，沖上去翻過之后，就是鎮北城外第一堡外圍平原地帶.

鎮關北咬牙切齒，眼含淚光.十八人中就只有他和老刀疤沖了出來，其余十六人永遠留在了他身后的草原.

“嗖！”一支箭矢劃出一條弧度破空而來，來不及回身招架的老刀疤應聲中箭，摔落馬下！

“老刀疤！”已經沖上斜坡的鎮關北連忙勒馬而停，轉回身形趕至標長身旁，跳下馬背將其扶坐在地.

“咳咳，你個瓜娃子！趕緊跑啊，還回來干嘛！”背后中箭頗深的老刀疤咳血不止，抬起頭來盯著鎮關北“你不能活著回去，我和這些人都是白死！你哭個球！”

眼眶含淚未流，抿著嘴的鎮關北不停搖頭“你們死了，白羽沒了，我一個人還有什么臉活下去！”

老刀疤氣結“罷了罷了，把刀給我扶我起來！咱們再殺他幾個蠻子墊背！”“好！”鎮關北狠狠點頭.

攙扶著老刀疤起身，二人看向遠處追擊而來的烏鴉握緊了手中幽刀.

地面突然震動起來，腳下的石子似在跳躍.追擊的烏鴉有上千之眾，卻突然停馬不前，重整陣型.

震動幅度越來越大，聲音也聽著越來越近，二人轉頭向坡上望去.

坡頂，出現一騎，人馬俱甲皆素銀！一聲長嘯“列！”

左右一線陸續出現銀甲騎兵，白羽第三標標長謝軍也赫然在目！

定睛望去足有數千騎！

正是鎮北師團五千騎軍！

“殺！”坡上五千人齊聲吶喊，震耳欲聾！

淚水劃過臉頰，鎮關北喜極而泣看向老刀疤.

二人相視一笑，一起轉身舉刀向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