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6和17世紀英格蘭大眾信仰研究
- (英)基思·托馬斯
- 15342字
- 2019-09-10 09:15:22
序曲
第一章 大環境
在16、17世紀,英國仍然是一個前工業化的國家,它的許多基本特征很接近于今天的“欠發達地區”。它的人口相對稀少:在英格蘭和威爾士,1500年大約有250萬人口;到了1700年大約只有550萬。即使到17世紀后期也鮮有工業化來臨的跡象。的確,那時農業的商業化程度很高,紡織工業生機勃勃,煤炭工業產量很大,還有正在興起的殖民貿易。但是大多數人仍然從事糧食生產,而資本主義結構仍非常原始,幾乎沒有“工廠”。生產的典型單元是小型作坊,而紡織業的基礎依然是鄉村工業。
大多數人生活在農村,根據統計學先驅格雷戈里·金的計算,我們獲悉了大量當時的數據:1688年,近80%的人生活在鄉村和小村莊里。多數城區占地面積都很小:僅有伯明翰、布里斯托爾、埃克塞特、紐卡斯爾、諾里奇、約克等區域中心城市人口過萬。其中最大的城市諾里奇也就3萬人。與這些分散性的農村社區相比,首府城市就極為不同了。倫敦的人口在這段時期翻了十倍;到1700年已經超過50萬并持續增長。據估計,總人口中約有六分之一的人曾在這座大城市里生活過一段時間。其中有許多人帶著新學到的城市生活習慣回到了農村。1
當時的英國社會等級森嚴,貧富差距顯著。據格雷戈里·金估算,在1688年,半數以上的人口“使王國財富縮減”,也就是說他們入不敷出。毫無疑問,三分之一到半數的人口徘徊在貧困邊緣且長期處于失業狀態。正如格雷戈里·金所稱呼的那樣,這些人是“佃農、貧民、勞工和異地打工者”。由于英格蘭農業的衰落已成定局,他們中大部分都不過是擁有廉價住所的公簿持有農,但更多的是打工者。在他們之上的階層是富足的農場主、自由持有農和商人。居于頂端的階層則是地主鄉紳和貴族所構成的傳統精英。當時的他們亦受到新興職業團體,如律師、神甫、商人和官員的挑戰。格雷戈里·金評論道,盡管地主和職業團體只占總人口的5%,但他們為國家贏得的收入大于占人口逾50%的所有底層階級。
不同階層的生活條件非常不同,較之兩者的相似之處,歷史學家不免更為兩者間的差異所震驚。都鐸和斯圖亞特王朝時期的英格蘭依靠著營養不良且愚昧無知的民眾,國力并不強盛。但是,科學與智性活動卻史無前例地激蕩,而且它孕育了世界上最偉大的文學文化之一。并不是每一個欠發達社會都擁有屬于自己的莎士比亞、彌爾頓、洛克、雷恩和牛頓,這些社會精英都受過良好的教育。據估算,到1660年,每4400人就有一所語法學校,2.5%的適齡男性在牛津、劍橋,或倫敦培養律師的四所學院受到高等教育。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前,該比例一直比其他任何歷史時期都高。2在這個時期的戲劇、詩歌、散文、建筑學、神學、數學、物理學、化學、歷史、語文學和許多其他學術性學科的領域中,產生了大量極富創造性的活動。但是在這個時期,仍然有眾多至今數量未知的人(或許半數到三分之二的成年男性)是文盲,只能用符號簽名。3
鑒于人與人之間生活水準、教育水平和知識敏感度有著如此大的差異,整個社會也更趨于多樣化,所以很難概而論之。不僅兩個世紀環境各異,不同層次的信仰階層也相當復雜。此外,印刷術的發明使得那些源自其他地方的,或某些古老而經典的思想體系得以保存和傳播。在此,歷史學家的工作難度要遠遠大于社會人類學家,后者只需要研究小部分同類社區,那里大部分居民有著共同的信仰,其中只有少數出自其他社區的信仰。但是,我們所面對的世界并非簡單統一的原始世界,而是一個充滿活力和無限變化的社會。在這樣的世界中,社會和智性的變化隨時發生著,并往不同的方向蔓延。
本書所關注的信仰包含社會層面和精神層面的多重維度。然而,信仰的主要特征之一就是致力于對人類的不幸加以說明和緩解。無疑,這種關注正反映了極度不安全的環境的風險所在。這并不是說,因為這些風險使得信仰得以存在。相反,大多數信仰是從上一代人中繼承下來的,因此信仰先于信仰盛行的社會而存在。盡管如此,它們也難免沾染了16世紀和17世紀某些特有的色彩。
其中的第一個特征就是預期壽命。關于這兩個世紀的英格蘭歷史的人口統計學研究才剛剛起步,證據的不足很可能意味著,我們關于當時人口的健康和身體狀況的知識總是不完備的。但是以我們現在的標準來說,毫無疑問,都鐸和斯圖亞特王朝時期的英格蘭人極易被傷痛、疾病折磨,且易夭折。即便是那些比其他階層更走運的貴族也不例外。在1675年至1700年間,出生男嬰的預期壽命只有29.6歲。現在預期壽命則是約70歲。三分之一的貴族嬰兒不到5歲就會夭折,而其中成年人的死亡率與19世紀最后10年的印度很是相似。4倫敦的情況尤其惡劣。根據首位英格蘭人口統計學家約翰·格朗特在1662年的統計:倫敦每100個新生兒中就有36個死于6歲前,此外幸存下來的嬰兒中,有24個于6歲到16歲之間死亡。他推測的出生預期數據比印度在1911年至1921年流行病猖獗時的數據還要慘淡。5格朗特的預測有些過于悲觀。而且他所生活的時代死亡率一度也是很高的。不管怎么說,16世紀中期鄉村的預期壽命曾高達40歲至45歲。6但是,那時的人并不需要詳盡地做人口統計學調查,以獲知生命之短暫和使個體生命時間縮短的種種可能。一位1635年的作者評論說:“我們發現大多數人在30歲或35歲以前死去,而沒法活得更長。”7即便幸存者的一生也會時常遭受病痛折磨。文獻資料顯示,許多人長期受慢性病折磨,當時的飲食可以為這一看法提供佐證。
食物供應總是不足,每季收成的好壞仍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為數不多的現存證據顯示,1500年到1600年間的谷物產量翻番,而人口數量也跟著翻了一倍。每六次收成中就會有一次糧食歉收,特別是收成少的時節伴隨著(或引起)流行病大規模爆發的時候,死亡人數往往激增。8然而這種情況在17世紀很少出現,當然,饑寒交迫進而暴尸街頭的情況也是有的。9即使在富庶的時代,大部分人也缺少維生素A(黃色和綠色蔬菜)和維生素D(牛奶和雞蛋)。這種維生素的缺乏首先解釋了大量“眼睛酸疼”的干眼病現象,其次它也為廣泛傳播的佝僂病找到了原因。貧血病亦相當普遍。很多少女患有眾所周知的“面色蒼白癥”,這被當時的人們賦予了性別的色彩。實際上是由于缺鐵而導致的萎黃病或貧血癥。這實際上是上流階層鄙視新鮮蔬菜所致。富人的飲食攝入了過多的肉類且經常引發便秘。成年人則很少喝牛奶,所以,他們經常受尿道感染的困擾,臭名遠揚的斯圖亞特病即膀胱結石。相反,底層階級雖匱乏飲食,但這充其量說明他們很貧窮,并不能證明他們也如上流人士一般無知。工人階層直到19世紀才有足夠的肉類食品和黃油供應。他們既沒患痛風也沒患過富人階層的斯圖亞特病,而且由于長期食用蔬菜,牙齒也變得很好。但他們長期營養不良,且易患結核病。此外,腐敗食品還常常導致腸胃病(“腸絞痛”)。10富人和窮人都一樣因為糟糕的衛生狀況、防腐手段與有效清潔手段的缺失而付出了代價。17世紀,倫敦因流行病致死者占總人口的30%之多。流行性感冒、斑疹傷寒和痢疾則呈周期性爆發的態勢。當時的病理學家托馬斯·西德納姆認為,天花遲早會肆虐開來。1670年至1689年間,倫敦有3萬人死于天花。1667年至1774年間《倫敦公報》刊登的公告研究顯示:每100個死去的人之中,至少有16個是天花所致。11
最為恐怖的要數流行于17世紀最后25年的鼠疫。這是一種在城鎮中流行的病,尤其容易在窮人之間傳染。窮人生活在擁擠而骯臟的環境中,這樣的環境招來了不少黑老鼠,而現在普遍認為是黑老鼠所攜帶的跳蚤傳染了這種病。(就像今天的印度人一樣,17世紀的英格蘭下層階級仍然用牛糞當燃料。12)在1665年的大瘟疫以前的150年里,倫敦僅有大約12個年頭沒受過瘟疫侵襲。盡管相當數量的死亡被當時的人歸為瘟疫,且時不時有大批人死亡,但這種情況也很可能出于其他的原因。1563年,據稱倫敦約有2萬人死亡;1593年1.5萬人;1603年3萬人或逾六分之一的居民死去;1625年4.1萬人,又一個六分之一;1636年1萬人;1665年6.8萬人。在鄉下城鎮,死亡人數的比例有時甚至更高。13
瘟疫的突發性、致死率及其社會效應都威懾著當時的人們。上流階層會臨時從疫區遷走,留下窮人等死。失業、食物稀缺、搶劫和暴動便由此滋生。由于害怕難民帶來疾病,同胞們常以粗暴的方式對待難民。因當局強制施行檢疫制度和隔離措施,進一步的暴行則伴隨著民眾的反抗一同發生。在限制感染者及其家人出行時,大規模的群眾反抗運動就愈加高漲了。瘟疫是所有病癥的根源,一位布道者說:
最為可怕和恐怖的是……隨后所有朋友離我們而去,再后來一個人孤獨地待著,對于昔日與他往來的人而言,他已是個陌生人。一個人如果發燒,還能有個陪床或探病的人,并且可以得到仆人的殷切服侍,這些將是很好的安慰。但是如果此人染上了瘟疫,那么他將不得不獨自承受。14
倘若一個現代西方旅行者探訪這種前工業化社會,他會配備所有現代醫藥措施:他可以服藥以防胃部感染,種下疫苗預防天花、傷寒、瘟疫以及黃熱病。都鐸和斯圖亞特時代的居民可沒有這種免疫措施,因為當時的醫學技術對大多數疾病都束手無策。有組織的醫療職業人士是有的,但他們能做的微乎其微。在16世紀和17世紀早期,受過大學教育的病理學家也只接受了純粹的學院式訓練,該訓練是在希波克拉底、蘇格拉底以及蓋倫的著作中所闡明的系統生理學原則下展開的。病因在于四種體液的不平衡(血液、黏液、黃膽汁、黑膽汁)。治療致力于探究哪一種體液出現了紊亂,并嘗試恢復其平衡狀態,要么放血(通過靜脈放血術、劃痕法或水蛭療法),要么對患者進行催瀉或催吐。于是,醫生就遵循著這樣一個可怕的治療流程,不斷開出藥膏、軟膏或藥液來對患者進行放血和催瀉。他們的著眼點在于疾病的癥狀是什么,感冒還是痢疾,而非病源本身。在這種情況下,患者的尿液就成了最好的指示劑,許多職業醫師認為,觀察患者尿液足以對疾病下定論,甚至不需患者本人到場,但皇家醫學院則嚴厲譴責這種行為。15那時嚴密的蓋倫氏理論正巧也認為,某種體液會異常地占據主導地位,因此按定義來說,幾乎無法達到真正的健康狀況。16
所以17世紀的醫生無法診斷或處置當時的大部分疾病。“許多疾病他們根本無法治療,”羅伯特·伯頓說,“比如中風、癲癇、結石、痛性尿淋瀝、寒熱病、三日瘧,一種普通的瘧疾通常都能讓他們束手無策。”17內服藥不得不與生理學和解剖學的緩慢發展保持同步。沒有X射線,也沒有聽診器,且醫生通常對患者的病因一無所知。外科有不少治療腫瘤、潰瘍、骨折以及性病的方法。但是外科技術卻被視為遜于內科的次要療法。加之外科醫生缺少麻醉劑和殺菌手段,他們的作用實在很小。手術很大程度上僅限于截肢、鉆頭骨和切除結石、接骨、割除膿瘡等。患者都非常害怕這種手術的折磨,且術后死亡率極高。理查德·懷斯曼的《外科秘笈》(1676)就被戲稱為“懷斯曼的殉道之書”而聲名遠揚。18
當時,落后的醫療技術顯然難以應付到處泛濫的瘟疫。少數醫生注意到,瘟疫爆發時,有很多老鼠到處游竄,19但他們并未把此事與瘟疫聯系起來;實際上,人們為了避免疫情傳播而大規模屠宰貓狗的行為,很可能反而加劇了疫情的蔓延。盡管當時的人對瘟疫成因以及瘟疫是否傳染的問題仍有分歧,但他們還是傾向于認為是空氣中有毒的霧氣和體液紊亂共同導致了疾病。正如一個傳道者在1603年直言不諱的那樣:“從何而來?如何而起?為何而來?……他們都承認對此一無所知。”20各種各樣的護身符和保護劑,諸如煙草、砒霜、水銀、干蛤蟆全都被加以利用。人們臆測,樂觀的人不會感染瘟疫,同時也投入了大量精力尋求緩解公眾恐慌的良策。作為進一步的預防措施,醫生實行了更切合實際的衛生標準。然而,將感染者留在家里卻不是明智之舉,因為其他家庭成員也被限制在老鼠棲息地,這勢必導致死亡人數進一步增加。1665年倫敦大瘟疫到來的時候,瘟疫的研究仍然沒有任何進展。“這是一種詭秘的疾病,”當時皇家學會的官員坦承,“而就我們的觀察和討論來說,它恐怕會繼續如此。”21
然而,醫生對當時的瘟疫或其他同期疾病的束手無策并沒有困擾大部分民眾。大部分民眾得不到訓練有素的醫生的診視,因為訓練有素的醫生總是供不應求。皇家醫學院已于1518年建立,其職責在于監督并授權醫生在倫敦及其半徑7英里以內的地區行醫。盡管城市人口迅猛增長,學院卻極其吝嗇地行使著它壟斷的權力,將其學員數目維持在極少的水平上。學院建立第一年僅有10余名學員,倫敦的人口卻有近6萬人。到1589年,學院的學員數已達38人,而同期的倫敦人口已經增長了一倍有余。在那以后直至內戰爆發前夕,城市居民的數量仍在不斷攀升,但學員規模始終維持在一個穩定的水平。1663年,研究員的數量一度達到40人,斯圖亞特王朝時期,學院得到了進一步擴張。但倫敦人口對學院現有人員及持證醫師的比例從未低于5000∶1,且該比例常常還會擴大很多。22
地方上的情況要好多了,學院對發證權的影響不像教會和大學那樣大。鄉村醫生的數量在這段時期持續增長。一名現代學生曾編輯了一張1603年到1643年間814名持證醫生的名單。23名單顯示,某些城鎮擁有老練的醫生。諾里奇有17個,坎特伯雷有22個,埃克塞特有13個,約克有10個。并不是所有這些人都有實踐經驗,但名單本身也不夠完整,因為,并非所有這個時期的記錄都留存于世。到17世紀末期,英格蘭幾乎已沒有缺乏長駐醫生的城鎮了。不遵奉英國國教的新教徒理查德·巴克斯特總是疼痛纏身,他年輕的時候至少找過不下36位醫生。24
盡管如此,就算醫生根據患者的經濟狀況適當調整收費標準,看病對下層階級來說還是太貴了。17世紀,一位紳士一天的醫療預算是1英鎊,但如果醫生樂意,窮人也許花幾先令就能接受治療。25盡管如此,人們還是常常抱怨,只有富人才能負擔得起日常的醫療費用。拉蒂默主教于1552年斷言:“醫術僅僅是用來醫治富人而非窮人的療法;因為窮人無法負擔醫療費用。”17世紀末,理查德·巴克斯特寫道,“數以千計的人由于請不起醫生而死于疾病”:即便“年薪20英鎊或30英鎊的節儉的自由持有農”都很難拿出“10先令在生病的危急時刻活命”。26皇家醫學院在1687年規定,其成員應免費給窮人做咨詢,隨后建起臨時藥房以成本價售藥。此舉激怒了藥劑師(雜貨店主兼藥店主),也并未解決問題。27教區的貧民都盼著教會支付醫療費,同時,有些自治區也委派了一些城鎮醫生,28然而,只有一些烏托邦思想家致力于推進政府的醫療服務。其中一人名叫約翰·貝勒斯,他于1714年宣稱:每年有一半的人死于可治療疾病,他們是因貧窮到無法支付醫療費而死去的。29
除了內科醫生,患者還可以求助外科醫生和藥劑師。1514年的倫敦有72名外科醫生具備行醫資格,而據估計,倫敦在1634年至少活躍著150位藥劑師。到1701年,據說外科醫生的數量已達到1000名,外加1500余名學徒。外科與內科在人數上的比例是5∶1,30外科醫生的數量已經遠遠超過了內科醫生。此外,藥劑師不僅出診、開藥,還承擔了提供藥品的重任。內科醫生起而抗議藥劑師擠占自己的市場,31這樣一場僵持不下的法律之爭貫穿了整個17世紀,直到1704年上議院支持藥劑師提供醫療服務(雖然不可收費)之時才終止。在一些藥劑師、內科醫生、外科醫生區分不嚴格的大行政區,藥劑師長期從事一般性的醫療服務。他們宣稱自己把持了17世紀末以前95%的醫療業務。這為1704年以后,他們向現代全科醫師的轉型提供了保證。藥劑師的醫療手段也并不比內科醫生差。相反,為了替代耗時極長的體液療法,很多患病的委托人會迫使藥劑師開出令皇家醫學院不悅的新藥。32
然而,正規行醫人員對底層群眾的影響僅僅流于表面。大部分窮人放棄了幾乎所有的持證執業醫師,轉而去向使用草藥的江湖郎中或其他“無知大眾”咨詢,他們的醫療和外科治療活動于1512年受到議會的譴責。1542年至1543年間,另一項法令允許任何有足夠相應知識的人治療外傷和結石。1669年,據一位小冊子作者所言,那時城市里幾乎沒有不貼滿江湖庸醫廣告的廁所。33有人用學來的鄉村草藥知識兜售騙人的特效藥;還有人致使患者病情加重,甚至造成了致命傷害。34
然而最重要的是,這段時間家庭已經出現了醫藥治療。每一個家庭婦女都有一套自己的治療方案。“全體國民都是醫生,”尼古拉斯·卡爾佩珀在1649年評論說,“如果生病了,你所遇到的任何人,不論男女,都會給你開出一個藥方。”“盡管沒有醫療實踐經驗或者缺乏專業的助產技術,” 1662年劍橋郡德萊德雷頓的村民報告說,“鄰里之間總是友善地互助。”35事實上,人們很少請專業醫生接生,醫生是富人或緊急情況才動用的。當時并不缺少有執照或沒執照的助產士,但她們的從業資格都令人擔憂。17世紀早期,彼得·張伯倫發明了產鉗,但他秘而不宣,而通常的助產工具都極其原始且低效。1687年,一個助產士推測說約有三分之二的流產、死胎、死亡事故都應歸咎于助產士的看護不利或技術問題。36紐瓦克有個藥劑師的妻子害怕任何助產士接近自己,她的丈夫只好把她鎖在她自己的房間里直到分娩結束。37
17世紀末期的倫敦僅有圣巴塞洛繆和圣托馬斯兩家醫院治療疾病,其他地方基本沒有醫院。這些醫院首先都會考慮接待窮人,但沒有人會愿意進入這些醫院接受治療;如果他接受了,那就意味著他感染致命疾病的概率勢必大大提升。
患精神疾病的人得到的治療就更少了。當時的醫學療法主要針對肉體疾病。“至于心靈疾病,”羅伯特·伯頓寫道,“我們并不對此予以關注。”胡言亂語的精神病患者被其親屬鎖起來,并置于教會執事的看護之下或者被送到感化院。38還有部分相對輕微的精神疾病要么被當作抑郁癥的案例通過催瀉或放血來治療,要么被錯誤地診斷為源于子宮的歇斯底里癥。直到17世紀晚期,托馬斯·威利斯才構想出歇斯底里癥的大腦起源理論,進而攻克該難題,該理論也成了神經科學的先驅。此前,神經病的子宮起源說在英格蘭從未受到過真正的質疑。39
所以,沒有正統的醫療機構能為精神病提供令人滿意的治療。各色草根從業醫師則掛出“精神患者以及神經錯亂者的治療師”的行醫執照,其中有人還私營精神病醫院。然而,即便是倫敦的圣母瑪利亞瘋人院的病號,若一年之內不康復,也會被當成無可救藥的患者予以釋放。40如此,精神抑郁的超自然解釋越來越多,治療精神病的醫生大多是神甫也就不足為奇了。一位清教神諭者威廉·珀金斯宣稱:“單憑藥物是不足以治療抑郁癥的。”41
在當時的情形下,如此之多的異端療法頗負盛譽。人們大抵都不喜歡蓋倫氏令人作嘔的療法,42也都害怕接受外科手術。當時有些聰明的外行人對傳統藥物不屑一顧;而那些受皇家醫學院追捕的異端游醫,卻有不少頗具影響力的支持者。43詹姆斯一世國王認為學術性醫學僅僅是幻想的結果,因此不具效用。弗朗西斯·培根認為:“許多時候,江湖醫生和老年婦女的治療要比那些博學的醫生更有效。”大主教羅伯特·伯頓及其同期相對寂寂無名者大都語同此轍。一些科學家和知識分子都追隨帕拉塞爾蘇斯的范例,并準備向草藥醫生和女巫討教。44托馬斯·霍布斯對于存活問題保有強烈的興趣,他寧可接受那些臨床經驗豐富的老婦人所給的建議或治療,也不愿求助于博學但缺乏經驗的醫生。45宗派成員洛多威克·馬格爾頓認為外科醫生是“這世上……最大的騙子。如果世上從來不曾有過醫生,人們將活得更長更好”。46
在評價這種外行的觀點之前,我們有必要回顧一下17世紀偉大的醫學家托馬斯·西德納姆的觀點,他注意到許多窮人把病因歸咎于無法支付常規醫療費上,并且認為,對許多患者而言,若沒有發明醫療技術也許會更好。47在他的同行中,也并非僅有他一人持此觀點。約翰·奧布里回憶道:“我曾經聽到學識淵博而又虔誠的醫生里奇利說:‘如果世人知道內科醫生和藥劑師坑蒙拐騙的伎倆,世人就會在大街上向他們扔石頭。'”48
在我們關心的信仰背景中,面臨疾病的無助狀態是一個必不可少的因素。正如面臨其他各種災難所展現的無助一樣,人們在遇到突發事件的時候,顯得尤為脆弱。直接危及生命的火災給人們造成的創傷幾乎不亞于瘟疫。由于沒有先進的滅火裝備,16世紀和17世紀的火災要比現在更加危險。茅草屋頂、木制煙囪和擁擠的生活環境,使得城鎮遭受火災時更是脆弱不堪。由于缺乏安全的火柴,人們通常選擇從鄰居那里取走一桶燃炭,而不是浪費時間去點燃火絨盒。在夜間,他們通常依靠蠟燭照明,蠟燭在干燥環境下很容易導致火災。“好妻子,怕燭火,”農業時代作家托馬斯·塔瑟說,“怕把蠟燭放在草樓、谷倉和車棚。”當煙囪需要清理的時候,人們通常都會用火槍給煙囪開一個小口或者給煙囪點火——這正是1586年貝克爾斯大火的起因,這次火災最后燒毀了80間房屋。49由于安全措施都非常原始,危險更多來自數量眾多的分布于住宅區的手工作坊。啤酒工人、染色工人以及肥皂工人經常造成安全事故:1612年,一個染色工過度加熱火爐,進而造成了令蒂弗頓鎮損失20萬英鎊的大火。50
一些巨大的火災是因人們的疏忽再加上落后的生活條件而引發的。渥本市1595年的大火起因是一位老婦把墊床草扔到火上點著了茅草屋,那場大火燒毀了150棟建筑物。1598年,蒂弗頓受到火災重創,緣起于一些買不起柴火的乞婆用稻草烤煎餅,最終釀成悲劇。1675年,北安普敦的大部分地區付之一炬,也是由于一個婦女把洗鍋放在火上太久導致的。1698年,白廳宮殿的大面積焚毀,則是一名荷蘭洗衣女工想在室內炭火上盡快烘干亞麻布招致的惡果。51
火災一旦爆發就很難及時撲滅。在諾曼征服和伊麗莎白一世過世之間的歲月里,滅火技術幾無實質性的改進。52即便是大多數發達城市也僅僅擁有一些皮革桶、梯子以及用于扯下茅草屋頂來阻止火勢蔓延的鐵鉤,除此之外,再沒有更多的滅火工具了。時至17世紀中葉,把水抽到高處的發動機依然短缺,此外,供水通常也不穩定。有些城鎮要求房主在自家門外放一桶水。其他城鎮則要求對木質建筑以及茅草屋頂予以徹查。自12世紀以來,這個要求已經變成了倫敦城的官方政策。然而,制定這樣的規章比實際執行省事得多,滅火設備往往不足以應付發生的火災。沒有滅火隊,并且火災現場通常也異常混亂。當時人們所知唯一有效的辦法就是把火災周圍的建筑物全部炸毀以阻止火勢蔓延。而火勢減弱時,總會有不少人發現財物遭竊。53
實際上,人們無力阻止火災爆發,在大火燃燒的過程中很無助,除此之外人們還幾乎無力承擔火災所造成的損失。一直到17世紀最后二十年還沒出現明確的火災保險。火災受難者唯一能做的就是向教堂申請救助,并委托教堂在公眾場合進行募捐。乞求信都是基于各種不同的慈善目的,而且像現在的公益事業募捐日一樣不穩定。由于周圍總有數不勝數的騙子,這種募捐就更受不到多少好評了。但是,募捐有助于我們對火災的實際受損程度做出大體的估計。譬如, 17世紀后半葉有89次火災,據估計,每次火災都帶來1000英鎊或更多的損失。總體損失達913416英鎊。54評價此數據時,我們應該注意,1666年的倫敦大火不在其列,倫敦大火造成了1000萬英鎊的損失,燒毀13000余棟房屋,導致將近10萬人無家可歸。55這統計也排除了無數小型火災,以及那些沒有留下記錄,或沒被簡報提及的火災。然而,所有這一切都發生在救火技術開始提高的時期;16世紀的情況比這還要糟糕。
因此,火災僅作為純粹的經濟因素已是極為關鍵的衡量標準。它對個人帶來的影響更是不言而喻,因為沒有其他什么事可以如此生動地展示人類命運的不穩定性。“就如先知所說,他在一點鐘的時候還身價5000英鎊,用銀盤盛放的酒杯喝酒,但還不到兩點鐘就只留下一個木頭碟子吃飯,而且還失去了棲身之所。”56每周日教堂都會高聲宣讀這類簡報,以這種瞬間由富到窮的變化警醒世人,且誰也不知道誰將是下一個遭此噩運的人。變幻莫測的危險加劇了人們心理上的危機感。有一些城鎮幾無大火;而其他一些城鎮卻屢遭重創。蒂弗頓曾于1598年、1612年和1731年被焚毀過三次。馬爾伯勒、布蘭福德、多爾切斯特以及貝明斯特再三地遭受火災。沃里克和北安普敦分別遭到一次嚴重的火災,這兩次火災都破壞了絕大部分城區。大都市的火災是如此頻繁,以至于1666年倫敦大火發生時,鄰近地區的居民對其幾無覺察。57
總之,貧窮、疾病、無妄之災成了這段時期社會環境的顯著特征。然而,我們不應該犯一個時代性的錯誤,即假定當時的人就像我們擔心這些問題一樣而為此擔憂。在都鐸和斯圖亞特王朝時期,人們已然很習慣疾病和短命了。由于清楚地知道孩子可能在襁褓中就會夭折,父母就不急于記住自己孩子的特征了。當一方死亡的時候,丈夫和妻子都很自然地接受再娶和改嫁的想法。窮人看待自己命運的態度似乎是隨意且淡泊的。許多中產階級觀察者曾就窮人面臨瘟疫危機所呈現的麻木態度發表過評論,并震驚于他們居然不愿遵守出于安全考慮而制定的規章制度。58面臨饑餓威脅的時候,窮人可以使用暴力來獲取食物,但他們對于那個時代的政治激進主義無所裨益,而且對于改變他們自己所處的社會地位也毫無興趣。與當今不發達國家的居民不同,那時的窮人對其他國家相對較好的生活狀況知之甚少。他們并不積極投身到社會改革之中,而是轉而尋求更直接獲得自由的方式。
比方說,飲酒在當時已成為社會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幾乎在每一場公共或私人的慶典、每一次商業談判、每一場行會儀式、每一個紅事或白事場合,酒水都起著極為重要的作用。集市和商場直到1874年才有經營許可的限制,而此前的酒水銷量大得驚人。“到市鎮的盡頭,那里有集市,”1638年一位布道者評論說,“在那里似乎經歷過打斗,隨處可見躺在地上的家伙。”正如一個法國人1672年觀察到的一樣,英格蘭沒有啤酒就做不成生意。59一個中世紀晚期的布道士抱怨說,工人一周至少要喝醉一次;而查理二世時期的外國觀光者注意到,工人每天都要光顧酒館打發時間。60
啤酒的生產成本很低廉。伊麗莎白女王時代的神甫威廉·哈里森在自己家里每個月釀造200加侖啤酒,而每次僅需支出20先令的成本。61我們并不知道他的家庭規模,但日均消費量顯然很高。在海上和陸地上,啤酒的供應標準似乎曾是每人每天1加侖。62不論大人或小孩,啤酒都是日常用餐的基本組成部分。17世紀晚期才出現第一份反映全國消費量的數據。資料顯示,1684年英格蘭和威爾士的整體消費量是6318000桶啤酒(包括4384000大桶啤酒和1934000小桶啤酒),倫敦每桶啤酒有36加侖,外省地區每桶啤酒有34加侖。這表明人口的各個組成部分:男人、女人、小孩,每人每年消費近40加侖啤酒,也就是將近每天1品脫。另外,必須將那些私人釀造故而并未支付消費稅的酒列入考慮范圍。格雷戈里·金于1688年估計,這部分私釀酒量已超過統計總量的70%之多。即使不算上私釀酒,這一人均數值也比我們現在任何可知的數據要高。63此外,外國酒進口量和烈酒消費增長量的數據也尚未列入統計數據中。
在17世紀,可能是咸肉和魚的大量消費使人們感到頗為干渴。同時,大量食用谷物造成的精神萎靡,似乎也提升了興奮劑的需求量。其他可選飲料的缺乏更驅使人們將目光投向了酒精。茶葉和咖啡尚屬奢侈品。17世紀末期,1磅茶葉需花費20先令,64直到18世紀最后四分之一,茶才成為工人階級的飲品。盡管咖啡在倫敦名流之中非常流行,但在廣大群眾的啜飲習慣中,咖啡比茶更顯得無足輕重。
那時,為了緩解生活壓力,酒成了人們不可或缺的麻醉劑。酒精模糊了社會界限,并將人們從絕望中暫時釋放,繼而投入一種短暫的樂觀情緒中。這在伊麗莎白時代的監獄65和底層階級中非常普遍。(唯獨17世紀,貴族的飲酒量超過了乞丐,一度成為社區中酗酒最多的成員。)66窮人喝酒以求擺脫對生活的厭惡。瘟疫時期,酒精飲料隨處可見。“我親眼見到,”1638年一位神甫回憶說,“當死亡人數越來越多的時候,即使那些很難從不斷搬運尸體到墓地中抽身出來的搬運工以及其他類似的家伙,都會在大街上醉得一塌糊涂。”67供給死刑犯的送行酒從沒停過: 1653年,女巫安妮·博登漢在索爾茲伯里被判處死刑。她不斷地要求飲酒。若是行刑官同意的話,她或許都會因酗酒而身亡。68當時有個人寫道:
麥芽酒確實撫慰了沉痛而又苦悶的心靈;它讓一個憂傷的寡婦歡笑,忘卻喪夫之痛;……它猶如赤裸者的外套中最溫暖的襯里;酒精就著面包,窮人得到充分的滿足并緩解了饑餓與寒冷;它是牧羊人、刈草者、莊稼漢和鐵匠最崇拜的圣物;它是修補匠的財富,是小商販的珠寶,是乞丐的歡樂,是對囚犯的悉心照料。69
作為一種使生活暫時好過些的方式,酒的作用在窮人眼中幾近無可匹敵。一位15世紀的異教徒宣稱:一小桶麥芽酒比四部福音書的好處還多些。他認為,與《圣經》相比,麥芽酒能更好地幫助人們理解上帝的作為。70
另一種新的麻醉劑是煙草。早在伊麗莎白一世統治時期,煙草就傳入了英格蘭,而到伊麗莎白一世逝世之時,煙草早已被人們廣為接受了。最初,有人試圖把煙草描繪成醫療用品掩人耳目,但這種騙人把戲很快就被戳穿了。1597年,有人注意到,上癮者消費煙草“過于放縱……毫無節制,不,甚至連吃飯時也不能間斷吸煙片刻”。詹姆斯一世時期的評論家對那些從早到晚,甚至在床上都離不開煙斗的煙鬼習以為常。711621年,英格蘭國會的一個議員宣稱:“禁他們煙就好像要他們的命。”72但是,用煙斗吸煙仍是一個奢侈的習慣。煙草價格根據供應量的變化而起伏不定。然而,詹姆斯一世時期1磅煙草的價格幾乎不會低于1英鎊,而且通常的售價比這個價格還要高。全國煙草消費的數據時斷時續,但是仍顯示出持續增長的態勢。煙草銷售量從1614年至1621年的14萬磅增加到1699年至1709年的1130萬磅。這意味著人均消費量從世紀初每年不滿1盎司,增加到世紀末的幾乎每人每年2磅。直到1907年,該數據才再次達到這個水平。73煙草確實發揮過重要作用,使得斯圖亞特王朝統治時期的英格蘭人得到了精神上的慰藉。一位現代歷史學家曾指出,這一點并非完全無益,它有利于促進17世紀晚期出現的政治妥協。克里斯托弗·馬洛認為,圣餐禮在“吞云吐霧的氛圍下將會非常融洽”。74
另一個更為逃避現實的方式就是賭博。在現代社會,靠足彩暴富的可能性吸引著數以百萬計的人,它也使那些工作在惡劣環境下的工人得以保持樂觀。秉持著幸運者盡管處于不平等的社會體系中,但仍能改善自身處境的美好愿景,17世紀勞苦大眾的注意力因賭博而發生了轉移,他們已不再整天想著自我救贖或是發動什么政治激進運動了。男人們參與到紙牌、骰子、賭馬、競走、斗熊、斗雞,以及諸如此類的消遣活動中。即便是再窮的人都可以參與到這種投機的冒險之中;當時的司法記錄偶爾也會記載這樣一些窮苦工人,他們在賭博中失去了全部財產,以至于無法供養老婆和孩子。751663年,塞繆爾·佩皮斯很驚奇地發現,普通勞工也會在斗熊和斗雞的賭博中輸掉10英鎊或20英鎊的錢。76
中產階級改良者通過反對泛濫成災的酒館和酗酒行為,挑戰了此類流行的消遣,展開了持續的風俗改良運動,并試圖打破這些不良習氣。他們討伐的正是那些沉溺于哀傷且別無選擇者的悲觀宿命論。他們認為人們應該轉向那些解釋不幸,并設法緩解不幸之痛苦的信仰。但我們也很清楚地意識到,當時的某些人傾向于借助更為簡單直接的逃避方式。
注釋
文獻說明:這個概略的介紹主要針對那些對那段時期英格蘭歷史缺乏具體知識的讀者。關于這個時期經濟和社會結構的信息可以在以下著作中找到:The Agrarian History of England and Wales, iv(1500—1640), ed.J.Thirsk (Cambridge,1967); C.Wilson, England's Apprenticeship,1603—1763(1965); P. Laslett, The World We Have Lost(1965); D.C.Coleman, “Labour in the English Economy of the Seventeenth Century”, Econ.Hist.Rev.,2nd ser., viii(1955—1956); D.V.Glass, “Two Papers on Gregory King”, in Population in History, ed.D. V. Glass and D. E. C. Eversley(1965); L. Stone, “Social Mobility in England, 1500—1700”, Past and Present, xxxiii(1966); A. Everitt, “Social Mobility in Early Modern England”, ibid. ; E. Kerridge, The Agricultural Revolution (1967)。
1. E. A. Wrigley, “A Simple Model of London's Importance… 1650—1750”, Past and Present, xxxvii(1967), p.49.
2. W.K.Jordan, Philanthropy in England,1480—1660(1959), p.291; L. Stone, “The Educational Revolution in England,1540—1640”, Past and Present, xxviii(1964), pp. 68—69,以及一些喬登關于學校比例評估的重要批評:pp. 44—47。
3. 目前與該主題相關的有限證據在以下文章中有所討論:L. Stone“Literacy and Education in England,1640—1900”, Past and Present, xlii(1969), and R. S. Schofield, “The Measurement of Literacy in Pre-industrial England”, in Literacy in Traditional Societies, ed.J.Goody(Cambridge,1968)。
4. T.H.Hollingsworth, The Demography of the British Peerage(Supplement to Population Studies, xviii[1964]), pp.54,56,68.拉斯利特先生指出,英格蘭17世紀90年代的人均壽命并不比20世紀30年代的埃及的長;The World We Have Lost, pp.93—94。
5. The Economic Writings of Sir William Petty, ed.C.H.Hull(Cambridge, 1899), ii, pp.386—387; D.V.Glass, “John Graunt and his Natural and Political Observations”,Notes and Records of the Royal Soc., xix(1964), p.75.
6. 這是里格利在科利頓的德文郡村的死亡率研究中得出的結論;Daedalus (Spring,1968)。霍林斯沃思的研究數據顯示:16世紀人均壽命只有35歲到36歲(op. cit., p. 56)。
7. D.Person, Varieties(1635), pp.157—158.
8. B.H.Slicher van Bath, Yield Ratios,1810—1820(Wageningen,1963), pp. 41—42,47—48; W. G. Hoskins, “Harvest Fluctuations and English Economic History,1480—1619”, Agricultural Hist. Rev., xii(1964); id.“Harvest Fluctuations and English Economic History,1620—1759”, ibid., xvi(1968).
9. 17世紀一些關于死亡形式的暗示見:J.Hull, Saint Peters Prophesie of these last daies(1610), p.525; The Works of Gerrard Winstanley, ed.G.H. Sabine(Ithaca, New York,1941), p.650; L.H.Berens, The Digger Movement in the Days of the Commonwealth(1906), pp.159—160; C.Bridenbaugh, Vexed and Troubled Englishmen(Oxford,1968), pp. 376—377; J. E. T. Rogers, A History of Agriculture and Prices in England(Oxford,1866—1902), v, p.621;Lastlett, The World We Have Lost, pp. 115—117; C. Creighton, A History of Epidemics in Britain(2nd edn,1965), i, p.562。
10. 我查詢了J.C.Drummond and A.Wilbraham, The Englishman's Food (revd edn,1957)。工人的飲食在下書中有討論:The Agrarian History of England, iv, pp.450—453。下書中含有同時代的人對人們健康狀況的有趣評論:A.Ascham, Of the Confusions and Revolutions of Governments(1649), p.25。
11. Creighton, A History of Epidemics in Britain, ii, pp.454—455; D.V. Glass, “John Graunt…”, Notes and Records of the Royal Soc., xix(1964), p.72;The Cambridge Economic History of Europe, iv, ed.E.E.Rich and C.H.Wilson (Cambridge,1967), p. 54.
12. The Agrarian History of England and Wales, iv, p.453; Agriculture and Economic Growth in England,1650—1815, ed.E.L.Jones(1967), pp.61—62; Kerridge, The Agricultural Revolution, p.242.在16世紀90年代的梅德斯通,濟貧院的居民們將豬養在室內;W.B.Gilbert, The Accounts of the Corpus Christi Fraternity and Papers relating to the Antiquities of Maidstone(Maidstone, 1865), p. 92。一些現代的醫史學家認為瘟疫也可能曾經通過跳蚤傳播。Cf. J.-N.Biraben in Daedalus(Spring,1968), p.544; Cambridge Economic History of Europe, iv, p.7, n.1.
13. J. F. D. Shrewsbury, A History of Bubonic Plague in the British Isles (Cambridge,1970)是近期非常重要的調查數據,盡管C.Morris 發表在The Historical Journal, xiv(1971)的評論中予以批評,這篇文獻仍然值得閱讀。Creighton, op. cit.仍然不可或缺,而下文也是一篇重要的評論:R. S. Roberts,“Epidemics and Social History”, Medical History, xii(1968)。此外同樣有價值的著作有:W.G.Bell, The Great Plague in London in 1665(revd edn,1951); F. P.Wilson, The Plague in Shakespeare's London(new edn, Oxford,1963)and K.F. Helleiner, “The Recent Surveys”, in The Cambridge Economic History of Europe, iv, chap.1, and R.S.Roberts in Procs.Royal Soc.Med., lix(1966)。
14. The Works of the Rev.William Bridge(1845), i, pp.468—469.
15. Sir G. Clark, A History of the Royal College of Physicians of London (Oxford,1964—1966), i, p. 178.
16. 正如R. Klibansky, E. Panofsky and F. Saxl, Saturn and Melancholy (1964), p. 11 and n.27中所指出的那樣。
17. Burton, Anatomy, ii, p.210.
18. R.North, The Lives of the…North, ed.A.Jessopp(1890), ii, p.248.
19. E.g., T.Lodge, A Treatise of the Plague(1603), sig.C2v.
20. H.Holland, Spirituall Preservatives against the Pestilence(1603), p.35.
21. The Correspondence of Henry Oldenburg, ed.and trans.A.R.and M.B. Hall(Madison and Milwaukee,1965— ), ii, p. 527.
22. Clark, History of the Royal College of Physicians, i, pp.70,71,132, 188,190,304,315,356; ii, pp. 736—739. 1673年前具備證書的確切人數很模糊,大概只有9人。
23. J. H. Raach, A Directory of English Country Physicians,1603—1643 (1962).為了全面討論這些題材可以參見R. S. Roberts, “The Personnel and Practice of Medicine in Tudor and Stuart England”, Medical History, vi(1962)and viii(1964)。
24. Reliquiae Baxterianae, ed.M.Sylvester(1696), i, p.10.
25. 除了以下文獻以外,似乎沒有關于當時醫藥費用的現代討論:E. A. Hammond, “Incomes of Medieval English Doctors”, Journal of the History of Medicine, xv(1960), and Sir D. A. Power, “twenty-minutes' talk”, in Procs.Royal Soc.of Medicine, xiii(1920)。一天一鎊的原則是在以下書目的一系列的例子中提取出來的:H.M.C.,Rutland, iv; The Autobiography and Correspondence of Sir Simonds D'Ewes(1845), ii, p. 5; and Diary of Walter Yonge, ed.G.Roberts(Camden Soc.,1848), p.xxiii。Clark, History of the Royal College, ii, p.436顯示10先令是通常的費用。在18世紀早期莫里斯收取窮人半克朗;The Diary of a West Country Physician, ed.E.Hobhouse(1934), p.26。但是1697年的一位外科醫生詹姆斯·揚為每日的工作收取5英鎊酬勞;The Journal of James Yonge, ed.F.N.L.Poynter(1963), p.207。
26. Sermons by Hugh Latimer, ed.G.E.Corrie(Cambridge, P.S.,1844), p.541; F.J.Powicke, “The Reverend Richard Baxter's Last Treatise”, Bull.John Rylands Lib., x(1926), p.187.
27. Clark, History of the Royal College, ii, chaps.xx和xxiii。
28. E.g., Newcastle(Clark, op. cit., i, p. 163 n.); Denbigh(A. H. Dodd, Life in Elizabethan England[1961], pp. 46—47); Norwich(J. F. Pound in Univ.of Birmingham Hist.Journ., viii[1961—1962], p.147); Barnstaple(J. B. Gribble, Memorials of Barnstaple[Barnstaple,1830], ii, pp. 293—294);Chester(R. H. Morris, Chester in the Plantagenet and Tudor Reigns[n.d.], pp. 357—358). See also R. M. S. McConaghey, “The History of Rural Medical Practice”, in The Evolution of Medical Practice in Britain, ed. F. N. L. Poynter(1961), p. 126.
29. J.Bellers, An Essay towards the Improvement of Physick(1714), p.2.
30. R. R. James in Janus, xli(1936); C. Wall and H. C. Cameron, A History of the Worshipful Society of Apothecaries, i, ed.E.A.Underwood(1963), pp.77,289,394; K.Dewhurst in St.Barts.Hospital Journ., lxvi(1962), p.261.
31. Wall and Cameron, op. cit., p. 131.
32. See R.S.Roberts in History of Science, v(1966).
33. (D.Coxe), A Discourse wherein the interest of the Patient in Reference to Physick and Physicians is Soberly Debated(1669), p.313;3 Hen.viii, cap.11;34 and 35 Hen. viii, cap. 8.
34. 有關伊麗莎白時期一名婦女因園丁的草藥療法而喪命,see Middlesex County Records, ed.J.C.Jeaffreson(1886—1892), i, p.276。
35. N.Culpepper, A Physicall Directory(1649), sig.A2; W.M.Palmer,“Episcopal Visitation Returns, Cambridge(Diocese of Ely),1638—1662”, Trans.Cambs.and Hunts.Archaeol.Soc., iv(1915—1930), p.407.Cf.Burton, Anatomy, i, p.210.
36. E.Cellier, A Scheme for the Foundation of a Royal Hospital(1687)(in Somers Tracts, ix), p.248.
37. P.Willoughby, Observations on Midwifery, ed.H.Blenkinsop(1863;1972 reprint, East Ardsley), pp. 240—241.該書出色地論述了17世紀助產士的活動。
38. Burton, Anatomy, i, p. 69; A. Fessler, “The Management of Lunacy in Seventeenth-century England”, Procs. of the Royal Soc. of Medicine(Hist. section), xlix(1956),基于蘭開夏郡季度法庭的記載。
39. See I.Veith, Hysteria.The History of a Disease(Chicago,1965); G. Abricossoff, L'Hystérie aux XVII e et XVIII e siècles(Paris,1897); I.Hunter and R. A.Macalpine, Three Hundred Years of Psychiatry(1963), pp.69,187.
40. Hunter and Macalpine, op. cit., passim; Clark, History of the Royal College, i, p.263; R.R.James in Janus, xli(1937), p.102; E.H.Carter, The Norwich Subscription Books(1937), p.138; J.Spencer, A Discourse of Divers Petitions(1641); J.J.M., “A Clerical Mad-Doctor of the Seventeenth Century”, The East Anglian, i(new ser.), (1885—1886).
41. Cited by Kocher, Science and Religion, pp.300—301.
42. 正如J.Primrose, Popular Errours, trans.R.Wittie(1651), pp.231—233,278,280中觀察到的,盡管并不需要什么證據。
43. Clark, History of the Royal College, i, pp.111,114,116,143—147, 195,262.
44. Sir G. Keynes, The Life of William Harvey(Oxford,1966), p. 142;Bacon, Works, iv, p.388; Burton, Anatomy, i, p.257; Clark op.cit., i, p.195. See also H.M.C.,Rutland, i, p.163; Yorkshire Diaries, ed.C.Jackson(Surtees Soc.,1877), p.221; G.Harvey, The Art of Curing Diseases by Expectation(1689), p. 6.
45. J.Aubrey, Brief Lives, ed.A.Powell(1949), p.251.
46. L.Muggleton, The Acts of the Witnesses(1699), p.111.
47. K.Dewhurst, Dr Thomas Sydenham(1624—1689)(1966), pp.163,116.
48. Bodl., Aubrey MS 10, f. 113v.
49. T. Tusser, His Good Points of Husbandry, ed. D. Hartley(1931), p. 177; A Collection of Seventy-Nine Black-Letter Ballads and Broadsides(1867), p. 82.
50. F.J.Snell, The Chronicles of Twyford(Tiverton, n.d.[C.1893]), p.60.
51. (T.Wilcocks, )A Short, yet a True and Faithfull Narration of the Fearfull Fire that fell in the Towne of Wooburne(1595), p. 4; The True Lamentable Discourse of the Burning of Teverton(1598); The State of Northampton(1675);A Full and True Account of a Most Dreadful… Fire… at Whitehall(1698)(The Harleian Miscellany, ed.T.Park[1808—1813], vi, p.398).
52. 抗擊火災的早期歷史可以從G.V.Blackstone, A History of the British Fire Service(1957)開始追溯。更多相關材料應該可以在同時代的自治市鎮檔案中找到。
53. See e.g., G. Atwell, The Faithfull Surveyour(Cambridge,1962), pp. 95—96.
54. 我根據W.A.Bewes, Church Briefs(1896)簡要的清單計算出所有數據。至于一些額外的數據,see E. L. Jones, “The Reduction of Fire Damage in Southern England,1650—1850”, Post-Medieval Archaeology, ii(1968)。
55. W.G.Bell, The Great Fire of London(3rd edn,1923), pp.174,224.
56. Snell, The Chronicles of Twyford, p.50.
57. Bell, Great Fire of London, pp.30—31.下書中有一份倫敦大火災情的清單:Flagellum Dei(1668)。
58. See e.g., H.M.C. Gawdy, p. 163; C.S.P.D., 1665—1666, p. 5; W. Kemp, A Brief Treatise of the Nature…and Cure of the Pestilence(1665), pp. 15—16; Wilson, The Plague in Shakespeare's London, p.41.
59. (R.Younge, )The Drunkard's Character(1638), p.338; R.V.French, Nineteen Centuries of Drink in England(2nd edn, n.d.), p.224.關于一位早期節制改革者所做的一個前工業期飲酒習俗的調查,see J.Dunlop, The Philosophy of Artificial and Compulsory Drinking Usage in Great Britain and Ireland(6th edn,1839)。
60. G. R. Owst, Literature and Pulpit in Medieval England(2nd edn, Oxford,1961), p.364; (L.Magalotti), Travels of Cosmo the Third, Grand Duke of Tuscany, through England(1821), p.398.
61. W. Harrison, Description of England, ed. F. J. Furnivall(New Shakespeare Soc.[1877—1908]), i, pp. 158—159.
62. E.M.Myatt-Price, “A Tally of Ale”, Journ.Royal Statistical Soc., ser.A, cxxiii(1960); L.Stone, The Crisis of the Aristocracy,1558—1641(Oxford, 1965), p.558; M.Oppenheim, A History of the Administration of the Royal Navy, i(1896), p.140; F.G.Emmison, Tudor Secretary.Sir William Petre at Court and at Home(1961), p.150; J.D.Chambers, Nottinghamshire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2nd edn,1966), pp.290—291.
63. B. R. Mitchell and P. Deane, Abstract of British Historical Statistics (Cambridge,1962), p.251; G.King, Natural and Political Observations in G. Chalmers, Estimate of the Comparative Strength of Great Britain[1802]), pp. 55—56.Cf.G.B.Wilson, Alcohol and the Nation(1940), table 2.
64. Drummond and Wilbraham, op. cit., p. 117.
65. Shakespeare in His Own Age, ed.A.Nicoll(Shakespeare Survey, xvii [Cambridge,1964]), pp. 98—99.
66. 這一變化記錄在:J.Hart, The Diet of the Diseased(1633), p.135, and H. Moseley, An Healing Leaf(1658), p.4。
67. Younge, The Drunkard's Character, p.248.Cf.The Plague Pamphlets of Thomas Dekker, ed.F.P.Wilson(Oxford,1925), pp.150—151.
68. E.Bower, Doctor Lamb revived(1653), pp.34,36.
69. 約翰·泰勒,水邊詩人,quoted in W.T.Marchant, In Praise of Ale(1888), p. 57。
70. Thomson, Later Lollards, p.62.
71. A.Chute, Tobacco, ed.F.P.Wilson(Luttrell Soc.,1961), p.xxvii; W. B.Willcox, Gloucestershire.A Study in Local Government(New Haven,1940), p. 158.
72. M.Prestwich, Cranfield(Oxford,1966), p.313.
73. C. M. MacInnes, The Early English Tobacco Trade(1926), p. 35;Mitchell and Deane, Abstract of British Historical Statistics, pp.355—357; A. Rive, “The Consumption of Tobacco since 1600”, Economic History, i(1926).
74. D.Ogg, England in the Reign of Charles II(2nd edn, Oxford,1955), i, p. 76; P.H.Kocher, Christopher Marlowe(Chapel Hill,1946), pp.35—36,60.
75. T.Gataker, Of the Nature and Use of Lots(2nd edn.1.627), pp.288—289; Quarter Sessions Records, ed. J. C. Atkinson(North Riding Rec. Soc., 1884—1887), i, p.209; (T.Brasbridge, )The Poore Mans Jewell(1578), sig. biiiv.
76. S.Pepys, Diary,21 Dec.16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