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令一出，各團隊開始悶頭梳理。三個團隊很自覺地各自找了地方，關起門來開小會。

李茂顯然有些困頓，四十五六的年紀，沒怎么好好休息，本就過大的眼袋，這會子顯得特別黑青。

再觀錢振華，依舊是笑呵呵的模樣，像是沒什么事能值得他皺一下眉頭。不過瞅了下李茂的神色，錢振華不免也有些被沾染凄凄的情緒。

而劉偉芳和陳琳兩人依舊是對著坐，各自皆抿著嘴不做聲。劉偉芳自是不必說，航油是她直接負責的客戶，如今給部門來了這么一出意外之災，估摸著心底還是慌慌然。而陳琳嘛，端的是旁人事自有旁人煩，反正她的客戶都好好的，沒出什么幺蛾子。

李茂見大家都不語，頗為不耐地說：“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航油年底多出來的10億，得在內部消化掉。”

說完又向劉偉芳直接說道：“這次的事，小芳還是要負起責任的。你先看看，手里的其他客戶能消化多少？”

想是早已知道有這一出，劉偉芳很是坦陳地對著大伙說：“航油多出來的10億，我來處理3個億。”說著便將早就算好的哪家客戶可以踢出去多少存款，一一向李茂匯報。

林楓一直兼任著團隊里的會議記錄和數據統計。當劉偉芳說出她要踢掉3億的時候，心中一抽。

劉偉芳手上的客戶結構其實頗為畸形。除卻航油以外，其他的4家主要客戶不外乎是民營企業。滿打滿算，這幾家的最新存款余額大約就只有4億多。眼下卻要一下子剔除3億，這不是自掘墳墓的意思？

林楓和荀楊手里都是小客戶，本身就沒幾個錢，并不擔心這種倒霉的事情找到自己頭上。故而二人一邊開會，一邊還悄咪咪地在桌子底下互發微信。

“劉老師瘋了吧……3個億哎。以后不要開張了……”荀楊常跟著劉偉芳去跑客戶，故而很同情地后面跟了個哭臉。

“都怪那死航油，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種時候湊熱鬧。”荀楊繼續發了一條。

林楓瞧四下無人關注，趕緊在桌子底下發一條過去：“這也是沒辦法。這鍋子劉老師不背，還想讓誰背？”

“你怎么也說這種話？哼……”荀楊狠狠地發了個惱怒的表情。

林楓沒回他，只是隔著桌子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林楓覺得劉偉芳是個聰明的。自己的客戶扯后腿，讓整個部門來為她背鍋，顯然是要被人戳死脊梁骨的。眼下響應領導的意思，把身家全賠上，雖然解不了全局，至少這份直面錯誤的擔當肯定能讓眾人閉上嘴。

二來，以李茂的實誠個性，斷然不會看著數十載共事的人真賠上一切的。

果不其然眾人便聽李茂說道:“小芳態度還是很好的，犧牲周末的時間一直在處理航油的事。但這次航油的確油鹽不進了些，即便……老溫親自出馬，航油也沒答應把錢挪出去。”

“這事就這樣，眼下也不是一個人的事，是咱們團隊的事。說難聽點，還是咱們部門的事。但事情出在我們一隊，那肯定得拿出點誠意來。”

轉頭又特意對劉偉芳說:“你這里就騰挪一個億吧，四個大客戶商量一下各少個兩三千萬也就成了。再多，恐怕回頭人家就當咱們行不缺錢了。”

劉偉芳聽到他如是說，當即便感恩戴德地點點頭。李茂怎么著也是她老大哥，關鍵時刻還是護著她的。許是知道結果了，林楓再看她的神色，就輕松許多了。

接下來王剛作為隊里的半個老人，也承諾搞定五千萬，得了李茂肯定的眼神。林楓和荀楊兩個小的，本就沒什么存款，但為了表示對此事的態度，很認真地說了一大通自己的想法，表示能騰挪五百萬。

同樣的，也得到了李茂的贊賞。

剩下還沒說話的，只剩下錢振華和陳琳了。這兩個人的客戶存款不少，要是不算航油，基本上兩個人可以撐起大半個一隊。

錢振華的客戶一部分和劉偉芳一樣，從溫如泉和李茂那兒繼承來的。剩下的一半是自己這么多年一步一個腳印地跑出來的。

陳琳呢，雖比林楓他們工齡長幾年，但和前面幾個人比起來，倒底也只能算年輕人。她的客戶里大的兩家是溫如泉牽線給的資源，然后她公關下來的。剩余的一些，和那兩家比起來就算不上什么，小客戶居多，存款也散。

按照座位次序，該輪到陳琳發言。她是典型的一雙笑眼，即便不笑，也是眼波流轉。如今她笑著將自己的客戶一個一個無比清楚地剖析著，聽的人覺著話里話外都很實誠。比如，她這么說:“李老師，我的客戶您也是知道的，刁鉆的居多。不過既然隊里有難處，我肯定義不容辭。上周末其實我也沒閑著，把手里的客戶一家一家地打過電話，幾百萬的小客戶都問了。問一圈的結果，只湊足了五千萬。”

陳琳顯然是做足了功課的，開始匯報前就把她寫的存款分析報告發給了各位。

林楓細細看過，不得不說，這陳琳寫的東西條理清楚，有依有據，什么客戶多少存款，幾號預計到賬多少，出去多少，都一一列清。即便不用她匯報，也足以了解她能騰挪的空間以及騰挪的難度。

李茂很認真地聽完陳琳的匯報。首先如常地肯定她所做的努力。只是不同于對前幾個同事那樣，話鋒一轉，問道:“天朔私募錢還沒進來吧。你和對方打個招呼，年底別進來了。”

天朔私募，林楓是知道的。年初她跟著陳琳去拜訪過，還替她整理過會議記錄和客戶基礎資料，包括這家公司的一般存款賬戶也是她替陳琳去柜臺開的。

這家公司是溫如泉私人關系引薦給陳琳的。不過后面的一切跟進都是陳琳在操作。

陳琳一聽李茂如是說，一雙笑眼越發笑意濃烈，只道:

“我這里的增量，大頭是天朔私募年底進來的募集資金。我是動過這家的心思。但實話實說，若能早上一周，我們還能有時間操作。眼下協議賬戶和客戶告知書都好了，板上釘釘。”

私募股權公司的存款，那都是實打實地的資金，每個募集項目均開立專用存款賬戶，為的是保證投資人利益，防止資金挪用的。而且募集資金進來之后會保持相當一段時間的沉淀，不必擔心它說走就走。所以這種錢銀行特別喜歡。

所以陳琳不想放是正常的。關鍵時間很緊迫，就剩下兩天半時間了，的確可操作空間很有限。

顯然，在李茂眼里舍不得去和航油硬來，那只好找目前關系一般的客戶下手。像天朔這樣剛剛有往來的，他又沒機會主導的，是個特別好的選擇。

正當李茂和陳琳都圍著天朔私募熱烈爭執時，錢振華插了話:“阿茂，實在不行我這里多挪一些好了。大不了多喝幾杯酒的事，回頭關系還能慢慢找補回來。”

李茂顯然不想舍了一個劉偉芳，再賠上一個錢振華。不管怎么說，這兩個人都是自己人。

于是這場會最后李茂沒總結，等錢振華說完就散了。

散會后，李茂也沒回位子上，轉道直接去了溫如泉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