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從瑞金城傳回來：巴托克·格里格是魔法師協會的通緝犯而非編制人員，罪名是殺害一名外出任務的見習魔法師。眾人都松了一口氣，畢竟惹怒全大陸最強大又最護犢子的組織之一，實在不明智。

在短暫的道別以后，眾人人決定踏上前往瑞金城的道路，正好趕上霍特王國三年一度的伯恩斯坦大會，有才能的人都可以在會上盡情展示，前天窮困潦倒，后天就加官進爵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也是埃爾加選擇盡早回到瑞金城的原因，雖然本來就是瑞金城領主亨德爾的騎士，但他很想晉升成為國家騎士，或者是亨德爾的附庸騎士，這樣就可以獲得一塊不大不小的封地，靠吃租子過活。

“我只要倫則鎮那么大的封地就夠了?！卑柤诱f這話時用手在胸前比了個圈，滿臉憧憬。

史密斯是去找老朋友的，對此興趣寥寥，“埃爾加你這就比不上我的老朋友了，人要有遠大的志向，他坐擁十幾家商鋪，吃飯的時候還要把落在地上的米粒撿起來，嘿，萬年老吝嗇鬼?！?

“這跟志向有什么關系？”

“在賺錢方面永遠不滿足，這就是一個人能樹立的最宏偉的目標。”

“同是魔法師，至少巴托克是想成為大陸最強。”埃爾加不以為然，突然想起了什么，從懷里掏出一枚銀質吊墜，說：

“知道魔法師協會的人會過來查看現場，我就提前把巴托克身上看起來最值錢的東西給拿了，藏在他衣服內的口袋里，還用手帕包著，應該很值錢吧。”

“萬一只是比較珍惜的物品呢，要我就直接扒衣服了?！笔访芩沽孟聞⒑＃桓鳖H有經驗的樣子。

魔法師肉體孱弱，身穿的法袍一般有各種各樣的加持效果，再不濟也能賣十幾枚金幣，就看找不找到的地方合理出手了。

由于只有埃爾加有馬，其他兩人又無法忍受全程用腳走，所以決定大家輪流乘那匹四等的戰馬，現在正好輪到抱怨了半天腳痛的史密斯。

“這玩意兒看起來像信物什么的。艾伯特你看下。”埃爾加將吊墜扔過來，因為馬上的史密斯正雙手抱胸，連韁繩都不拉。

吊墜呈三角形，正面從上到下分為三層，最底層是幾只匍匐在地，殘缺不全的骷髏，都伸出一只手指向上方的門，門正好卡在界限中央。上一層是三個頭顱小浮雕，分別是人類，獸人和精靈，即卡拉瑞克最龐大的三個種族。頂層是一輪幾乎占據所有空間的太陽，僅角落里有幾只畫得模糊不清的生物在跪拜。

艾伯特托腮，說：“骷髏這層如果代表亡靈和邪靈的居所，那上一層應該就是我們存在的大陸，再上層真不知道什么意思，太陽升起的地方？”

“那角落里的是……？”

“是神?！笔访芩孤犃税胩欤K于開口道：“意味著神靈和太陽共處于天上，而太陽為主。”

埃爾加撓腦袋，有點疑惑，“神不都是居住在中央神殿，太陽神不是也在哪里嗎？”

“這是前幾年盛行的希揚教宣揚的內容，艾伯特我們以前不是遇到一個以火焚身的瘋子，你還記得他死的時候說過什么？”

“嗯，好像是太陽降臨之日，一切都將毀滅什么的，我記不太清了。”

“是永恒之陽墜落之時，諸神和他們的信徒都將灰飛煙滅，然后世界將被一個新的統一的王國所統治，人人自由而快樂，他們稱之為，圣照之國?！?

“還真是反動啊。”埃爾加感嘆道。畢竟全大陸各種族都公認諸神的無上地位，盡管并沒有詳細的記載，但各族的大事都必須向中央神殿的外派組織四大圣殿通知，如果得到回復，還必須遵從，否則就會遭到聯合聲討。

史密斯用手捂住肚子，無奈地說：“一想起這些我就肚子疼，你們等我?！闭f罷一溜煙兒從馬上滾下來，拿了紙就沖向附近的草叢。

埃爾加和艾伯特對視一眼，突然兩者同時動身，當艾伯特一只腳踩在馬鐙上時，被埃爾加拽住衣領蠻狠地扯開，然后他熟練的翻身上馬，拍拍馬的脖子。

馬兒發出歡快的叫聲。

“史密斯這胃痛來得真及時。”埃爾加得意洋洋，將韁繩在手上饒了幾圈，以宣示主權。

“老毛病了?！卑仄财沧?。

待到史密斯回來以后，兩人一個看天，一個看地，裝作什么也沒有發生，但史密斯沒有生氣，而是雙腿瘋狂打擺子。

“那，那只邪靈?！彼例X不停地碰撞，“就跟在我們后面?！?

“?。浚　彬T士和少年都處于震驚中。

史密斯視線落向身后的陰影里，那里緩緩爬出一只龐大的怪物，四只錐形手腳陷進泥土。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艾伯特覺得邪靈在看自己，稍一思量，他明白了：是因為附著在他身上的幽靈遺留的氣息，而且從木屋外的表現來看，邪靈并未完全喪失作為人時的理智。

“主人可以嘗試收服它。”迷你范的聲音插進思緒，“這樣主人的安全就能得到一定的保障?！?

“能成功？”

“起碼不會出事，它的發聲器官雖然變形，但我能感知它的心意，沒有傷人的意思?！?

迷你范未說完全，邪靈對于幽靈殘存的氣息，還有著深深的眷戀。

艾伯特瞇起眼睛，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邪靈的目標似乎是他。騎在馬上的埃爾加取下長矛，橫在胸前，調轉馬頭，準備如果情況不妙就起沖鋒。

史密斯躲在艾伯特身后瑟瑟發抖。

“我和它商量一件事情，你們不用跟過來，他不會傷到我。”

“它不是人，不要起交易的心思。”埃爾加悶悶地回答。

“他要真想殺人，我們早就死了?！卑財[擺手，移步走向遠處。

一轉身，史密斯默默地跟在身后，神色平靜。

“不用擔心史密斯，他知道的比主人想象得多，不會泄露秘密?！泵阅惴督o出一劑定心丸，艾伯特點點頭。

他進入到灌木叢中間的空地，卻發現史密斯沒有堅持隨行，而是守在了外面。

魔法師沒有在場，邪靈上前幾步，惡心的氣息擠入艾伯特的鼻子，讓他一陣反胃。

這時迷你范在肩膀上頓現。

邪靈驚恐地接連后退，在他眼里那個地方空無一物，卻源源不斷地提供著令人窒息的威壓。

“我充當你們之間的翻譯。”經過迷你范簡單的解釋，原來艾伯特見過的幽靈是邪靈的母親，孩子為了復活病逝母親，聽從巴托克的建議開始學習魔法，然而正好中了亡靈魔法師的陰謀，失去心智，開始屠殺過往的旅客，成為巴托克的供奉材料，即墮落的有罪之人。

成為邪靈則是個意外，是真正的范的無心之舉。當然這舉動讓巴托克誤以為邪靈的研究成果真能打開那扇“門”。

然后就遇到了艾伯特等人。

“如何讓他服從我？”艾伯特在心里用意念和迷你范交流。

“騙它做交易，簽訂契約，這是對主人的建議?！?

艾伯特皺眉，和邪靈戒備滿滿的眼神對視良久，然后他深吸一口氣，說道：“你母親，救不活了?！?

邪靈兇悍氣息暴漲，藍色的皮膚漸漸變紫。

“既然你不再受到巴托克的控制，就回去好好地重新生活吧?！?

迷你范不予置評，而是換了個腔調，“我不是人，不能生活，只能等死?！边@是邪靈的話。

這確實是個問題。

“并不是人才能過生活，何況，你現在有著人的記憶和感情，為什么不把自己當成人呢？”

邪靈甩甩丑陋的腦袋，“平常人們罵人會說，一個人不是人，我殺了十七個人，不配再厚顏無恥地自稱為人，只求你讓我再見見母親，我知道你能進入門內，應該能見到母親。”

“或者幫我帶一句話，也行。”他降低了要求。

迷你范暗中解釋道：“它的母親意識已經被魔法悉數摧毀，不在門內，而在世界上隨處游蕩，主人可以騙他說有能力讓他重見母親，契約由我負責?！?

“你的契約真能控制他嗎？”

“和巴托克與它簽訂的契約類似，不過更加高級，能強制讓他執行一些命令，只不過需要魔力。”

“我沒有魔力?！?

“以后會有的。”

艾伯特張張口，沒有字句冒出，這時邪靈又開口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和你簽下契約，如果你能證明完成了承諾，我亦保證我會無條件地遵從你的，所有命令，包括殺人?！?

“如果你不能保證，我會自殺?！?

尷尬在空氣中蔓延，這不符合艾伯特的預期，老實說他根本不想擁有一具殺人機器。

于是他抬手，說出：“生者止步，死靈通行。”

邪靈彎曲前肢，以為這是契約咒語的前奏，但艾伯特只是揮手，一團紅霧分離而出。

“審判?！?

話音剛落，邪靈渾身一陣顫抖，身邊的場景片片崩碎，新生的事物從碎片的縫隙間生成，待到他緩過神來，眼前是一處法庭的樣子，他孤零零地站在中央，四周的椅子空蕩蕩，只有對面的座位上，坐著模糊而威嚴的法官。

法官的座位又高又遠，但邪靈覺得他能清晰聽到對方的話，聽到對方無情的審判。

真實的艾伯特無比慌亂，身處于無數飛舞的紙張中間，都記載著邪靈有嫌疑的罪行。

迷你范冰冷的聲音不斷響起。

“七類罪一?！?

“三類罪八十五?！?

“三百九十二類罪十四?！?

……

竟然是將邪靈從小到大，哪怕是一次不經心的撒謊都在評判。

邪靈從開始的茫然，轉而憤怒，又變成惶恐，聽著自己做過的壞事有一種奇特的魔力，特別是說到他殺人時，罪名的類別極靠前而罪的分量極重。

不知何時，他趴在地上，紫色的淚水四處流淌。

而艾伯特最后得到的是一張寫到密密麻麻字跡的罪狀，每一類罪都登記在內，觸目驚心。

“卡拉瑞克大陸西北圣域霍特王國瑞金郡倫則鎮人類安娜·海廷克，等候裁決。”

沒有其他人，這里簡直就是一言堂。

“判決結果：未定?！?

和迷你范交流過后，艾伯特得知這個場景其實是他當初聽見審判這個字眼的第一反應，可以隨便變換。

他揮手，又是天翻地覆，安娜發現兩人身處于她熟悉的小木屋，而那位法官，已經顯露真容，正在炭盆旁邊搓著手取暖。

“你可以做個人的，就當成贖罪。取走別人的生命自己又輕易地一走了之，別人的亡魂想必也不能接受吧。”

安娜呆呆地點頭。

艾伯特露出笑容，繼續說：“既然是戴罪之身，就更要好好地活著，等候最后裁決的到來。在此之前，我有個提議，你和我同行如何？”

“你能找到我的母親么？”

“很難，不過我會盡力去做。”

時間仿佛靜止，盆里的火焰搖擺不定。

“好?！弊詈蟀材饶抗饨K于堅定，伸出那條現在黏糊糊，而以前白皙的右手，搭在艾伯特的掌心。

“任命汝為吾麾下的七大圣……騎士之首?！?

安娜單膝下跪，誠懇地念誦：“安娜·海廷克，在此發誓。我發誓以劍對抗王子殿下一切之敵，直至劍毀人亡；發誓真心相待主人信任之親友，遇難事必竭力相助。如有悔改，靈魂從此墮入深淵，永劫不復。”

王子？艾伯特剛想吐槽，令兩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紅色的光芒籠罩住安娜，她邪靈的特征漸漸地消失無蹤，最后力量在額頭凝結成一枚鮮艷的血紅印記，如同雪花。

“不值。”迷你范的評論消散在空氣中。

半晌過后。

史密斯目光來回打量從灌木叢回來的兩人，強行忍住笑說：“我去拿件衣服?！?

“你不要誤會了什么！”艾伯特咬牙切齒。

“唉，我知道，你長大了?！笔访芩節M臉唏噓。

安娜低著頭，粉紅從耳畔燒到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