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外,白云亭東。
夏侯淵緊了緊手中的韁繩,將頭上戴的斗笠稍稍解松了一些,露出一條縫隙,他的疲倦無比的目光便從那條縫隙里瞧見十五的月兒已是高高懸在自己這一行四輛馬車的頭頂上——自從那日他們引兵攻打水牢不成、失手被那司馬懿所擒,已被倭人日夜不休的折磨了一旬有余。可今日清晨,那一向禁衛森嚴的密牢卻變得松懈無比,別說常日里來回梭巡的查檢密忍,就是往日那十步一人的站崗哨衛也走了個十之七八,夏侯淵他們雖被他們折磨日久,但幸在內力深厚、倒也還留有余力,趁著正午時守衛們送飯的當兒,陡然發難,拿住了一名小頭目的脈門,逼得他們交出鑰匙,隨后他們又群起而攻,竟是將這往日有近千兵士把守、今日只有數十人的密牢輕而易舉的覆陷了。說來也巧,這密牢內關押了百多位漢朝文武老臣,他們原想殺出水牢之后也是難以逃脫董卓追捕,卻渾沒料到那密牢外非但毫無兵士把守,更是停有各顏各色的馬車二十余輛,更奇的是,那馬車廂內,更有趟子手、鏢師、鏢頭等一干人等的服飾衣物。眾人也不及詳查,只道是老天開眼、機緣巧合,讓大家得以脫身。這便脫下囚服、換上了趕鏢的衣服,大家伙兒皆是官宦出身,這些行鏢的衣服穿在身上雖是少了一些匪悍之氣,但倒也有模有樣。眾人既得了自由,生怕那董卓發覺密牢失陷、發兵追趕,自然不敢在這長安地界久留,便往關東方向疾趕,欲出得汜水關,與曹操袁紹等諸侯會和,再行討賊之事。可是他們人員著實太多,縱使已經裝扮成鏢師模樣,可這樣浩浩蕩蕩的一支鏢隊實在是引人耳目,一路上自是引得百姓路人駐足圍觀。如此出城尚且困難,要離得司隸地界可謂難于登天,虧得曹仁提議大家化整為零,將偌大一支車隊分成六路,每一路皆選了數名尚有余力的好手做得馬夫,以應外界之變。如此一來,六隊分頭而行、一路東進,倒也輕易的過了不少關卡。
而夏侯淵這一隊,多是曹家的宗族兄弟、好手最多,故而漢室重臣中的元老之輩如盧植、馬日磾、皇甫嵩、朱儁等人皆在車廂內。夏侯淵眼看月光輝照如雪,輕楚的現出小亭外石碑上的“白云”之名——順著小亭旁的這條官道再往東走二十余里,便是那函谷關了,過了函谷關,那董卓的哨口自會越來越少、越來越松。照理說脫身在望,可夏侯淵卻毫無歡慶之感,反是心頭疑云重重,終是止不住開聲道:“元讓,我思來想去,總是覺得不對勁。”夏侯惇正駕車與他齊頭并行,聽他說話,漸漸放慢了馬速,問道:“有什么不對勁?”
夏侯淵道:“元讓,咱們這次密牢脫身也好、駕車東行也罷,一路上守衛都是寥寥無幾,你不覺得可疑么?”夏侯惇是個大嗓門,嚷嚷道:“妙才你真是個小心眼,老虎還會有打盹的時候呢,今兒個八月十五,那些兔崽子們興許躲哪里賞月吃酒去了,所以咱們才能撿了個大便宜。嘿嘿,這說明咱們俺們命硬的很,老天爺都不叫咱們輕易死在牢獄里面呢!”夏侯淵聽了,更是愁眉緊皺,道:“元讓,咱們都是領兵之人,你我雖是好酒,但又有幾次因貪酒而誤了正事?那密牢平日的守衛乃是今日十數之倍,可一夕間精兵強將盡去、只留了一些不成用的庸才,如果這幫倭人真是有這么好相與,咱們還會攻打水牢、救人不成反倒將自己落得個全軍覆沒?”“這……”夏侯惇被他這么一問,倒是愣住了,那曹仁在后面將他們兄弟倆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也并車而前,沉聲道:“妙才,我方才一路上也是在想這件事。你看咱們輕易逃脫了密牢不說,怎么會在密牢外就尋得了如此多的馬匹車廂?要說這些馬車是那些倭人專備逃難所用,本已是十分牽強,可那馬車內備有鏢隊各色人等的行頭器物,就好像等著咱們來搶了喬裝打扮了一般……所以我懷疑,有人在這里面做了手腳,不然這一路上我們走的這么容易,就差沒大開著密牢獄門、讓咱們大家大搖大擺的走出門逃往關東了。”
夏侯淵點了點頭,以示贊同之意,正要說話,又聽那夏侯惇嚷道:“哎,你們兩個就是太小心眼。照你們這么說,有人暗做手腳、放了咱們出去,自是對咱們抱有好意,咱們一路上能這么輕而易舉的過關闖卡,說不定就是他們內地里幫忙呢。”夏侯淵搖了搖頭,道:“難說……我在懷疑,這是一個陷阱……若是有高人暗中相幫,那是咱們洪福齊天;但若果是陷阱,咱們這幫人可真要是死無葬身之地了……”曹仁聽了,面色一沉,道:“妙才,我也是如此做想。此處離那函谷關已是不遠,若當真有人歹意加害,那他們必然已在前處埋伏好了,只等咱們往里面鉆了。”
夏侯惇看他二人面色陰沉,也思量出這其中的厲害關系,想了一陣,陡然罵道:“要過函谷關,這條官道乃是必經之路,咱們總不能現在又走回頭路、藏到長安城內罷?前面既然是刀山火海,咱們轟轟烈烈的大殺個一場,也不算給咱們曹家列祖列宗丟人!”夏侯淵與曹仁二人對視良久,不由得苦笑道:“方今之勢,除了元讓所說的與那幫禽獸大干上一票,咱們也沒其他法子,索性就這樣往前走一步算一步罷。”
話雖是這么說,但夏侯淵與曹仁畢竟老成持重,隨即將曹洪、樂進、李典、于禁四人喚在身邊,將二人的擔心說與了他們聽了,眾將均覺有理,商量了一陣,皆說倘若中了埋伏、兄弟們多拉些倭人去那地府做個墊背的;若是天不絕人,盧植、皇甫嵩這些人保得一個是一個。眼見月兒偏斜,約莫已至了三更,夏侯淵見時辰已是不早,不敢再在小亭歇腳,引了車隊又往東去。
走了數里,但見月輝如晝、遠處崇山疊嶂,正東方向已是遙遙可見一點亮紅,想來應是那天險函谷關的火光。夏侯淵等人這一路行來自是警覺不已、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倭人滾石、地樁一類的機關陷阱所害,此時見那函谷關已是咫尺可見,終是將一顆吊在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了些。驀地,卻聽得一群烏鴉呼啦啦的自頭頂撲棱飛過,夏侯淵與曹仁先是一愣,隨即便將兵器提在手上。夏侯惇、曹洪等人也已警覺,相互之間對望了數眼,均從馬背上立起,探目視向前方。
眾人等了一陣,卻不聽前方再有任何動靜,那夏侯惇性子毛躁,沉不住氣,小聲道:“妙才、子孝,只是一群不長眼的烏鴉罷了,咱們還是趕路要緊。”夏侯淵與曹仁畢竟謹慎,二人思索了一陣,那曹仁將曹洪、樂進等人喚至身邊,說道:“子廉、文則,你二人留在這里照看諸位大人,我與妙才、文謙、曼城他們上前去看上一看。”那夏侯惇見曹仁并未安排自己,急聲問道:“子孝,你怎么將哥哥我忘了?我也陪你們去看看!”夏侯淵道:“二哥,咱們四個只是上前探上一探,倘若前面真有埋伏,大不了就折了咱們四個。可馬車內的這些大人怎么辦?”曹仁點頭道:“妙才說的不錯,咱們此行兇險無比,倘若一窩蜂的都沖上前去,中了賊人的調虎離山之計,害得諸位大人慘死,咱們不就成了大漢的罪人?那黃泉之下又有何臉面見曹家的列祖列宗?”樂進見夏侯惇雖是應了下來,但仍是郁郁不快,亦是勸道:“二哥,咱們此行第一要務乃是保得諸位大人的平安,三哥、四哥他們都去打探埋伏去了,倘若賊子來攻,我與五哥武功畢竟比不得你們,又如何抵得住賊子偷襲?咱們這些人中以二哥你武功最高,留在這里、我們這些做弟弟的也能安心些。”夏侯惇受不得人夸,樂進這一兩句言語又是捧又是抬的,弄的他有些不好意思,他撓了撓眉頭,說道:“既然如此,我便留在這里保護諸位大人。妙才、子孝,你們可要小心一些。”
夏侯淵、曹仁二人微微苦笑,將手中的刀劍捏的更緊了,引了于禁、李典二人貓著身子便往前方快步奔去。他四人走了兩三里遠,始終不見人煙動靜,于禁懸著的心稍稍放寬,開口說道:“兩位哥哥,看來是咱們多心了……”他話聲未完,陡然聽得曹仁高聲疾呼道:“小心!”虧得那于禁武藝不俗,不假思索之下身子后仰,使出一招倒臥鐵板橋的功夫,便是這瞬息之間,三支利箭裹挾著勁風貼著他面門呼哨而過。他正暗自慶幸撿了一條命時,又聽得利箭的破空聲再響,這一次對面又發來五支利箭,射他手腳四肢與頭顱。那夏侯淵乃是使箭的名家,此刻見得對方躲在暗中以冷箭暗算,不由得大怒,身后往背后一探,旋即間便將硬骨大弓扯得渾圓。事機緊迫,也待不得他多取幾支利箭,但聽他弓弦嗡的一聲震響,弦上的羽箭已是嗖的一聲飛向前去。
同行的李典雖是曉得夏侯淵箭術了得,但實是牽掛同伴安危,提了樸刀躍身便往一支飛箭上砍去。可他終究是肉體凡胎,不說是這些日子來在水牢內受盡折磨引得內力大損、便是他精力充沛的時候飛身躍起也不及那飛箭之速。但聽得當當當當當五音連響,夏侯淵方才射出的那支羽箭竟似生有眼睛一般,撞上了第一支弓箭之后,憑借反震之力又撞上了第二支,第二支撞偏之后,勁道絲毫不減,又撞向第三支,不待第三支弓箭落下,又是撞向第四支、第五支,這其間一環套著一環、當真是驚險無比又妙到毫厘。只要有一處借力借的偏了,對面來襲的勁箭便要將于禁刺個對穿而過。
那曹仁心細,瞧見這幾支飛箭的箭尖上泛出熒熒綠光,他拔了一支抄在手上、借著月光一看,但見箭尖微微濕漉、隱隱間更有一股臭味,果然對面在這些弓箭上淬有劇毒,他不由得勃然大怒,罵道:“大膽賊子,竟做如此卑劣的勾當!快快現身,領受我曹子孝的刀法!”他罵了數聲,對面卻如同無人一般、一片死寂,于禁已是回過神來,暗暗勸道:“四哥,別罵了……”但逢此時,夏侯淵單膝跪地,將拾來的毒箭扯在弦上,喝一句“著!”毒箭應聲而去,果然見到對面黑影閃動,似那箭手欲行閃避,可夏侯淵一箭既出、豈能無功?只聽啊的一聲慘叫,有人自高樹上跌落下來,只蹬了蹬腿,便已了賬。那人慘呼之時,夏侯淵所射的毒箭已從他心膛間對穿而過。這一箭勁力剛猛無比、竟是不衰,接著又射穿了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的心口,到得第五人,那支箭終是勁力不濟、未能穿身而過,但饒是如此,已是貫穿了那人心脈,再也活不成了。
夏侯淵這一箭連殺五人,曹仁等一眾兄弟看得豪氣同升,均是大喊“好!”對面發箭之人雖未料到這夏侯淵箭術如此了得,但似乎有將軍臨陣指揮一般,只是稍稍騷亂了一陣,隨即箭雨又是激射而至。這一次,對面已是群起而攻,眾人只見面前點點銀光閃爍如寒星,鋪天蓋地的射將而來。如此箭射如雨,眾人情知單憑夏侯淵一人已是應付不來,皆將手中的兵器揮舞如輪,以期架開箭雨。可偏偏是如此緊迫之勢,反激起了夏侯惇的豪將之心,他自箭袋內抽出一把箭來,也不及細數,將鐵胎弓拉得弦如滿月,對著恢恢蒼天與皓皓明月暴喝一聲,飛箭嗖嗖如電、直入天穹。曹仁等人見他不射來箭反是射向天空,正要作問,卻聽得耳前叮叮當當之聲已連成一片——方才夏侯淵所射的弓箭雖是后發、卻是先至,此刻正從高空急急下墜,竟在眾人面前生生落成了一面箭網。將對面來襲的弓箭盡數擋在箭網之外。想來夏侯淵膂力本大加上那高空墜落之勢,這些下墜的羽箭已是硬如鑌鐵,管你對面來的是毒箭還是羽箭,只要碰上夏侯淵的箭勢便已身斷羽飛,殘箭破羽稀里嘩啦的落了一地。
曹仁等人見夏侯淵神技如斯,士氣自是大震,各個揮舞兵器往前直沖,飛箭雖是如蝗,但他們竟在漫天箭雨里殺出一條血路。不知不覺里,他們已是殺到了對方的箭陣前。那些弓手見他們悍勇無比,自是害怕不已,但一想到身后掠陣的乃是一個令自己連死都不得超生的可怕之人,竟是由怖生力,一個個滿臉通紅、青筋畢露,再不看那箭勢準頭,只管接連價的將毒箭往外發去。
那夏侯淵、曹仁、于禁、李典四人此時也是殺的雙目赤紅,夏侯淵以射天落箭擋住一輪箭矢掃襲之后,于禁與李典二人趁著對方輪換的當兒,在曹仁大盾的保護下,一舉攻破了對面的拒馬樁陣,二人破了拒馬樁陣之后,刀劍左右開弓,將敵陣的豁口撕的越來越大。夏侯淵、曹仁二人亦是趁亂跟進,盾刀劈砍、劍弓刺割,直殺得來敵慘呼不斷。那月光皎潔如雪,可距離函谷關十里地外的一處不知名峽谷里卻是腥紅一片、如落血雨,峽谷間到處是毀敗的弓弩刀劍與殘缺的手腳尸身,而夏侯淵四將便在這漫山遍野的慘嚎聲里放聲猛殺狂笑。四將中為首的夏侯淵更是笑一聲、殺一人,然后罵一句:“賊狗,當死!”然后再笑一聲、殺一人,他且殺且罵,直殺得那鑌鐵所制的鐵胎弓都折了弓身、斷了硬弦,仍是不依不撓,雙手提拿斷弓殘劍,或以弓弦割人脖頸、或以劍尖刺人心室,每一次出手,便有一人斃命。他們四人如此兇悍,竟是將敵我埋伏一勢逆轉,成了一場猛虎與綿羊的捕食盛宴,于那些弓手眼中,這四人已成了專吃人心腦的夜叉惡鬼,也不只是誰再也抵受不住,以倭語瘋喊了一句:“比比……震震……啊!”他瘋言尚未喊完,便被李典一刀削下了半邊腦袋,李典朝他尸身狠狠淬了一口痰,罵道:“你這倭狗,你可聽好了,取你狗命的乃是小爺李典李曼成!”
他這一聲其余三將聽了都覺解氣無比,一個個殺敵之時亦是學他罵道:“老子夏侯淵,殺的就是你!”、“曹子孝送你下黃泉了!”、“狗賊,小爺于禁,投胎去罷!”四將又是罵又是殺,這些倭人如何還有膽氣再戰?那督戰的將軍雖在后方一再的處斬臨陣脫逃之人,但有所謂兵敗如山倒,倭人士氣已泄、逃跑者十之八九,他又如何斬的過來?他見大勢已去,而曹仁四人也是即將殺到自己身前,畏死之心自生,雙腿一夾馬腹,拍馬便要逃走。這人的相貌夏侯淵雖是瞧不清楚,但之前在水牢中夏侯淵曾在劇痛時見得他的背影,如此深仇大恨,他怎可不報?再說此人服色遠別于他人,乃是邪馬臺國朝中的權貴輩,夏侯淵早就將他盯得死死的,豈能容這罪魁禍首輕易逃了?可夏侯淵手中鐵弓已損,眼見那賊首馬快無比、不多時便要逃了,他心頭焦急無比,正在此時,正瞥見于禁、李典二人相互借力、聯手殺敵,腦中靈光一閃,喚道:“曼城、文則,快過來幫哥哥一把!”李典于禁二人聽到他喊聲當即便飛身而至,問道:“哥哥,何事?”夏侯淵手指那驅馬欲逃的賊首,于禁也是個急性子,當下便要追去,卻被聞聲趕來的曹仁攔住,但見曹仁微微搖了搖頭,道:“追不上了。”
夏侯淵大笑道:“四弟,此言差矣。我非但要追上他,更要取了他的首級來祭奠戲先生的在天之靈!來,哥哥借你們三位弟弟的內力一用!”曹仁三人雖是不明其意,但見他豪言大笑,似是十成把握,便齊聲道:“事不宜遲,且聽哥哥吩咐!”夏侯淵也不客氣,將曹仁一把拉倒在地,讓他用雙手斜舉一把鋼刀,自己扎步在鋼刀之上,又讓李典、于禁二人手臂灌注內力,分執了自己左右腿,自己則是手持了一把細長銳劍,直指那賊首后心。四人齊力施壓,直將那柄撐在夏侯淵腳下的鋼刀刀身壓得如同半彎月牙,但聽得夏侯淵喚一聲“起”,四人內力一齊迸發而出,夏侯淵連人帶劍便似流星趕月一般急射向前。那賊首坐在疾馳的馬背上,原本只以為自己憑借胯下的駿馬已是逃得了性命,卻不料身后忽然罡風大起,不及他回頭查視,夏侯淵的利劍已是嗖的一聲自他后心穿胸而過。想來四將這合力一擊用力極大,那利劍貫胸而過、直沒入柄之后,余力難消,竟是將夏侯淵握劍的雙手也帶進賊首的后心內,只聽得格拉一聲,那賊首心口間的骨骼盡碎,被夏侯淵活生生的剜出一個碗口大的窟窿來。須知心臟乃是人體命門所在,此人被夏侯淵一擊碎心,如何可活?身子一歪,只說了一句:“你們……你們中……中計了……”便已摔下馬去,往那閻羅殿報到去了。
借著月光,夏侯淵這才看清這賊首白眉無須、頭頂燙有九個戒疤,分明是個長相奇丑無比的老和尚。他本因能手刃賊首而歡喜,卻不料這賊首竟是個光頭和尚,更未想到這光頭和尚會說中計這樣沒頭腦的話來,正思忖之間,曹仁、于禁、李典三人也是趕上前來。三將見那夏侯淵既喜又憂,便問他緣由,夏侯淵自是如實說了,那曹仁反應最速,低頭想了一會兒,陡然一拍大腿,罵道:“壞了!二哥他們有危險!”
卻說那夏侯惇、樂進、曹洪等人在原地侯了一陣,卻始終不聞夏侯淵四將的消息,那夏侯惇焦躁不已,一個勁的叫嚷要自己前去打探一番。虧得曹洪、樂進二人苦口婆心的勸說于他,才是勉強將他留住。眼看中天的圓月漸漸西斜,饒是曹洪樂進這等平日里沉穩的漢子也不免心煩氣躁。眾人正無話可說之時,聽得馬車內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一名漢子說道:“盧老中郎,這些日子可讓你受苦了……”說話的漢子勸著別人,自己卻也是止不住的咳嗽。先前那人道:“朱老弟,你們這段時日也是傷的不輕,就莫要擔心我這把老骨頭了。”車廂內說話的正是那中郎盧植與車騎將軍朱儁,他們與皇甫嵩、馬日磾四人因身份尊貴、故而被倭人特別“優待”,沒少受苦。但四人卻始終是寧死不從。車廂外的曹洪等人聽得他二人這一對一答間的郁悶傷懷,心中也是不免難過,方要勸上一句,耳旁卻傳來一陣陰狠無比的獰笑,更是有人邊笑邊道:“盧中郎,朱將軍,還有諸位先生,數日未見,別來可是安好啊?”
這笑聲與其說是人為,卻似那地府鬼嚎,端得的是猖狂無比,曹營三將警覺既生,便去尋那笑聲來處,卻可恨受那倭人囚禁多日,內力已不足往日的五成,此刻又擔心馬車內袞袞諸公的安危、不敢走遠,只得容那厭惡無比的笑聲如附骨之疽般在耳邊盤旋。夏侯惇脾氣最燥,破口大罵道:“哪里來的野狗亂吠?快快報上名來,與你惇爺爺一戰!”他連罵了數聲,卻始終不聽那人回應,只是覺得那笑聲越來越近、也是越來越是詭異,剛要再罵上兩句,卻覺胸間一窒、喉頭一甜,竟是咳出一口鮮血來。事到此時,他才明白這人用心的險惡處——對方內力精強,此刻并不現身,竟以獅子吼、龍虎嘯一類的功夫化成笑聲震人。自己尚且還有內力抵擋,可盧植、馬日磾等人只是一介書生,豈能抵受?若是這賊子再不現身,只是躲在暗中傷人,不消得一時三刻,己方這二十余人便要兵不血刃的死在這厲害的對頭手下了。
夏侯惇性子急躁,倒也不是只知一味莽撞無腦的蠻夫,值此難機,大吼道:“諸位大人,快用衣服塞住耳孔,免得被這賊子所傷!”說話之時,已是會意身旁曹洪、樂進二人于自己同時進擊,往前、后、上三個方向狂劈刀劍之氣。他們這番拼命亂劈,大耗內力,別說現在有傷在身,就是身體完好無損之時如此運氣,也會有損于經脈,但此當難時,實也是迫不得已,只能憑這般誤打誤撞,將那賊子逼得現身、方能與他面對面的一場死戰,若非不然,這等強敵又如何可敵?
三將奮力劈舞,直激得這白云小亭狂風大作、沙石亂飛,勁風如刀,盧植等人雖身在車內,但仍覺勁力透窗而入,將裸露在外的肌膚刮得生疼。可任憑三將如何揮舞,那猙獰的笑聲始終不斷,更是時不時的說上一兩句的挑逗的話來,一會說:“夏侯將軍,你這刀舞可真是不錯,可惜就是屁股扭得不夠工整,不過也不礙事,待會等你死了,我便將你這不中用的屁股給割了下來,免得給將軍的‘金軀’丟人。”一會兒又說:“曹洪將軍,你這一招‘刀劈太行’雖也氣勢狂悍,但這七式連環劈斬的第三環與第四環連接間不免滯礙,怕是師傅教你武學之時,你只顧偷懶打盹兒,沒學到其中精要所在。”一會兒又說:“樂進將軍,相比于你這兩位哥哥,你招式使得一板一眼、未免拘泥于塵囿,咱們就不多說了,可你這內力只多不強,可別是出工不出力、在打偷懶的主意啊。”
那人這番又逗又笑,分明是將三人輕覷的緊了,三將聽在耳中,心火迸生自是不消說了,可那人一直躲在暗中不肯現身,他們越是焦急憤怒越會加快內力損耗,到得他們精疲力盡之時那賊子再現身來襲,可就是雙手將自己首級獻上了。但如若就此罷手,放任對方以笑聲傷人,他們三個勉強還能支持個一時半刻,但馬車內的盧植等人可就是難說了。樂進曹洪二人雖是領兵沙場的常勝將軍,但于智略謀算之處并不擅長,況且平日里都是軍師戲志才預先定下謀劃,此刻對方居心歹毒、用計陰狠,一時半會兒間他們退也不是、打也不是,心頭見得忿火都快是燒到嗓眼了。樂進揮刀劈砍之間,輕嘆了一口氣,說道:“唉,要是戲先生尚還在世就好了。”他這話說的聲音并不甚大,但夏侯惇、曹洪二人卻聽得清清楚楚,心中正不是滋味間,又聽得那對頭譏笑道:“是呢,是呢,倘若戲志才尚還在世,總能替你們想一些不入流的雕蟲小技來,雖不見得可收得成效,但說不定能讓你們死的不那么窩囊……”
便在此刻,夏侯惇往前疾砍一刀,陡然轉身,對著皇甫嵩所處的第二輛馬車的車轅下便是狠狠一劈。不及同伴相問,夏侯惇手腕連揮,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已是并力奇出。他這四刀乃是誰也未曾料想的奇變,因失了車轅承重、坐在車廂內的皇甫嵩啊的一聲驚呼,旋即便見一個紫色人影從車廂底下飛竄而出——難怪先前曹洪等人雖是聽那笑聲仿在身側、可始終也尋不著源頭所在,原來這賊子竟不知什么時候已貼身躲在車廂下。若不是方才樂進那一聲低嘆也被他聽了去,讓夏侯惇起了疑心,不然要想抓他出來,還要廢上好一番工夫。
賊子既已現形,曹洪三人豈能容他逃脫?三將各掄兵器,便往他身上招呼了過去。夏侯惇、曹洪、樂進三人眼下雖是有傷、內力也僅剩得個四五成,但畢竟都是叱咤風云的一流強手,加之他們為友已久,以兵器聯手相攻的威力自是不可小覷。那賊子雖是設伏已久,但也不敢過于輕視,從腰間抽出一把漆黑的鶴羽扇來,刷刷刷三扇,將曹洪三人的兵器迫開之后便即往后急退。
夏侯惇三人怎能容他逃了?三人分力,各攻上中下三盤,欲置他于死地。但那人說來也是聰明的很,也不知是他自知難敵三人齊力相攻還是另有安排,揮扇拆招之間身子往后越退越快。曹洪三人見他始終不出全力與己方對擊、只是一味的退卻,生怕其中有詐,并不敢追的太遠。可一旦退回馬車身邊,那人又是揮扇攻上前來。待得有了稍稍的頹勢,那人又是逃到戰圈之外,始終如老鷹捉弄小雞一般。夏侯惇三人已是折騰了大半夜,各個氣的眼睛都要噴火,夏侯惇一招蛟龍攪浪出手,最終更是罵罵咧咧道:“狗日的,要打便打、要殺便殺,你這樣進進退退、鬼鬼祟祟,活似個娘們一樣,好不害臊!”
那人嘿嘿一笑,反手倒抽,還了一招翻云覆雨,堪堪擋住了夏侯惇的大劈雙抽之勢。二人勁力交擊,均是面帶詫色,夏侯惇奇的是這人的內力古怪的很,交接初時尚且不覺有多凌厲,可那勁力隨手腕傳至肩頭再至胸間,卻是越來越冷、越來越陰,那種感覺仿佛是被一只蝎子叮咬了一般。至于那人,卻是心中暗罵:“難怪亂塵那小子武功那么厲害,原來他們家族血脈中的武性極強,不然這夏侯惇已經在水牢中受了折磨多日、今夜我又費心損耗了不少內力,到現在仍是凌厲剛猛,竟然能震得我右手發麻……哼,既然如此,我便不與你們玩耍了,還是早點了了此間事,說不定還能趕上王允那老頭的美宴呢。”
與他對敵的夏侯惇三人并不知他心中的禍心,只是瞧見他臉色陡然一綠,均以為他要出什么厲害的招式了,忙是凝神回守。但聽那人吹了一聲極其尖銳的口哨,只見得草叢中、樹林里、崖壁上月影閃動,轉眼一晃,竟是一個個批著偽裝衣物的倭人,不過頃刻之間,已是有數百人圍了上來。夏侯惇等人心中均是暗罵道:“糟了,這一名賊子已經難以對付了,他有這么多援手,咱們更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那些倭人將馬車團團圍住之后,并不急于動手,反是異口同聲的說道:“屬下叩見小王爺。”夏侯惇等人一聽,均是一愣:“小王爺?那倭人不是只有一個什么卑彌呼女王么,怎么有來了一個什么狗屁小王爺?”夏侯惇罵了一句:“兀那倭狗,彈丸之地,也敢學咱們大漢稱王稱侯?”那人也不見怪,端坐在下屬們端上來的太師椅上,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茶,這才微微點了點頭,問道:“國主怎么沒來?”一名首領上前躬身拜道:“回小王爺的話,屬下們收拾楊彪之時,遇到了一兩個棘手的刺頭,不過國主親自出馬,三招便將對方擒下了。”夏侯惇等人聽在耳中,心里一沉,均是在想:“老太尉楊彪那一路,有衛尉士孫瑞、太仆韓榮、其子楊修以及日夜行者兩位兄弟,算來強手也不是不少,竟然就被那國主三招間給擒了?這倭人國主武功當真有那么高?”眾人正思忖間,那“小王爺”點頭嗯了一聲,道:“國主武功日益精進,今日將一眾漢家高手擒了,也算是長了咱們邪馬臺人的面子。”
他話未說完,就聽得馬車內有人狠狠呸了一聲,罵道:“司馬懿你個數典忘祖、不知廉恥的狗賊!你自己是個漢人,卻幫著這群倭狗禍害我華夏大好江山已算是罪大惡極,今兒個又以倭人自居,難道你爹媽祖宗都已死絕了么?”夏侯惇等人一愣,旋即明白過來,原來這小王爺便是那陰狠歹毒的司馬懿,眾人均曉得這司馬懿的蛇蝎惡心,又想起自己這些日來所受的牢獄之災皆是拜他所賜,鄙棄之余更起憤怒,一個個指著司馬懿破口大罵。
按常理說,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年人,被眾人如此不堪入耳的齊口相罵,就是不暴跳如雷也要青筋畢起,可這司馬懿卻像個無事人一般,慢哉悠哉的品完了杯中的綠茶,將手在衣服上輕輕一撣,才悠悠說道:“國主頃刻即到,諸位可得將此間事料理得妥當了,不然她老人家來了,可要笑話諸位辦事不力了。”他頓了一頓,似想起什么,又是說道:“對了,國主為何不送他們歸西往生、卻只是將他們擒了?”那首領畢恭畢敬的答道:“啟稟王爺,國主說這些人都是棟梁之才,殺了太過于可惜。”司馬懿哦了一聲,看了一眼眾人,微微搖了搖頭,嘆道:“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吶……你看看,這里的袞袞諸公,將軍也好、文臣也罷,一個個都住不慣咱們先前給他們準備的‘水府洞天’,非要向往這外面的污糟之氣,畢竟人各有志、咱們也不好勉強……算了,咱們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這便成全諸位大人的愿望罷。”他這些話說的雖是既客氣又輕巧,可在場眾人均是知曉,這司馬懿說話句句如帶倒刺,每一個字眼都惡毒無比,現已是起了必殺之心。
倭人得了司馬懿殺命,正蠢蠢欲動之時,也不知是誰在馬車里說了一句:“司馬懿,你要取我們這些個項上人頭,怕也要掂掂自己斤兩。”司馬懿冷冷一笑,譏諷道:“皇甫將軍,上次你有高人相救,恐怕這次沒這么好的運氣了罷……”他還想再說上兩句,夏侯惇的鋼刀已削至他面前,他這一招名叫“威振雷霆”,如雷霆立威、天門擂鼓,威威然、猛猛然,蘊有三四一十二式后招,乃是刀劈頂花、專破上三路高手的刀法,可惜他舊傷未愈、新累又添,此刻內力虛浮之下、這一招自然使得不夠精巧,那司馬懿一身功夫換了往日也不過與他伯仲之間,他這一刀若在平時說不定能取到出奇制勝的妙處、將司馬懿的頭顱削下半邊臉來,可便是這么招式滯礙間,被司馬懿瞧出了空子,手中羽扇一格一架,刀鋒險險擦過他右臉,不及夏侯惇變招,司馬懿高飛右腳,一腳三踢,徑取夏侯惇膝蓋、小腹、胸口三處,但聽砰砰砰三聲一聲比一聲響,夏侯惇暴吐一口鮮血,向后連跌了好幾個筋斗,直至后背撞上馬車,這才跌坐在地。
司馬懿畢竟奸猾,敗敵之后并不窮追猛打,身形往后急退,左右各是虛畫一掌,遙遙封住曹洪、樂進二人可能攻來的招式,直隱入下屬的重重人墻中,才哈哈大笑道:“夏侯將軍刀法雖然漂亮,但本王已失了領教的興致,不如你就帶著這門神刀絕技去與那閻羅王較量較量罷。”話畢,他羽扇一揮,乃是示意眾下屬蜂擁而上、亂刀殺人。
倭人人數雖眾、各個武藝不俗,可夏侯惇、曹洪、樂進三人畢竟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頂尖好手,他們見慣了戰場廝命博殺,此刻命在旦夕的頹勢反而激起了他們內心深處的狂氣,三人均是放聲長嘯,繞著四輛馬車奔走環行,或橫刀猛劈、或舉劍疾斬、或拳腳踢打,一時之間那幫倭人非但不得近身,更是折了十多名好手。司馬懿見狀,臉色陰沉,冷聲喝道:“一群廢物!還不快快布陣!”
那幫倭人自不敢怠慢,手中兵器一卷,五人一組、背心朝后、圍成一個圓圈,每一組對上夏侯惇、曹洪、樂進其中一人,這十五人之外,又有七十五人大陣,每一陣二十五人,二十五人之中又分為五人小組,組內之人更是同手同腳、仿似一人。這大小兩陣內圍夏侯惇、曹洪、樂進,外圍馬車,直將漢室群臣重重困在里面。
夏侯惇雖然性子魯莽,但特別好研于搏殺技巧,于武學諸道也算是賦有奇稟,雖不比亂塵那般的天縱英才,單也算是了得非常。莫說曹家一眾兄弟之內數他武功最高,就是放眼當今武林,他也算是出類拔萃、難有勝之者。他見眾倭人五五成數,當下便知倭人乃是按照金木水火土的位序走步、出招,手中不住揮舞大刀迎敵的同時,心中一直在想:“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司馬懿武功出于道門,投身于倭國之后,便將咱們漢人的高深道法傳給了倭狗,眼下這些倭狗所使的正是金木水火土五行陣法,只是他們看似招式一板一眼、全然依照相生相克而使,但實則腳步斗轉、攻跡飄忽,并不是相生相克的道門正法。我若是以尋常解法破陣,怕是中了那司馬懿奸賊的毒計……”他揮刀抵擋之時,腦中盤算自己所會的各門道家陣法,可盤算來盤算去,總覺在這上百人的假五行大陣圍攻之下,別說是護得眾人無虞、就是自保也是堪憂。眼下倭人并不急于殺人,只是將里外兩層大陣壓得越來越小,待得時候一長、己方精力不濟之時,倭賊亂刀便可將眾人盡數剿了。
他正思忖之間,聽得曹洪、樂進啊啊了兩聲,循聲望去,只瞧見他們二人肩臂上被劃開了數個口子,鮮血隨著手臂揮舞汩汩飛濺,已是在倭人大陣下撐不了多久了。情勢緊迫,再容不得他細心思量,單刀一橫,一招龍躍在淵已是橫行而出,不待對方反應,“神龍擺尾”、“密云不雨”兩招又是連打他人,可惜倭人早有準備,知道己方任何一人都不可與之對敵,故而夏侯惇每出一招皆有一組五人同手同劍將他擋住,這片刻之間,與夏侯惇對攻的已有三組一十五人,那夏侯惇再是天生蠻力、又怎能敵得過倭賊人多勢眾?他心中越是焦急,手腳招式越是疏忽,一個不小心,已被五劍刺中他小腹,他只覺丹田劇痛,暗罵道:“吾命休矣!”
便在此時,背后忽然傳來兩股大力,也由不得他反抗,各吸住了他左右臂膊往后急拖。夏侯惇原以為自己已然死定,哪里料得這般變故?只聽得那司馬懿咦了一聲,回頭一看,背后已是站了兩人。不及夏侯惇問話,那兩人拳腳翻飛,硬生生的將倭人假五行大陣迫開七尺,將已是半死的曹洪、樂進二人自劍風血雨之中撈了出來。那司馬懿只道今日必定得逞、并未算到如此奇變,怒火攻心下難免氣急敗壞,指扇怒喝道:“兀那賊人,安可壞了本王的好事!”那兩人一言不發,將曹洪、樂進、夏侯惇三人送進車廂之內,自己卻如淵渟岳峙一般攔在馬車外。夏侯惇躺在車廂內連啐了數口濃郁血痰后才稍稍緩過氣來,他是個閑不住的性子,用血刀將廂簾掀出一條縫來,只瞧見那二人渾身上下均以黑布緊裹,只露出兩雙精芒畢露的眼睛來,夏侯惇畢竟是內家高手,一看這兩對眼招子便知這二人乃是武林中的強手,也顧不得想這二人身份,心中偷樂道:“嘿,想來是天不絕我,來了兩名強援了!”
司馬懿連罵數聲,那二人始終如啞巴一般不答半句,司馬懿越罵越怒,又看見下屬一個個呆頭呆腦的站著并不上前,將茶碗一摔,怒喝道:“一個個傻站著干什么?還不快給本王將這兩個雜碎剁成肉泥!”那些倭人這才如夢初醒,當即五人一組攻上前來,左面那漢子冷哼一聲,身影微微一晃,雙拳兜出一個碩大的花影,勢挾勁風,迎面擊出。此人一招既出,此后拳腳迸飛自是飛影無數,莫說是夏侯惇等人看的贊賞不止,就是那身為敵方的司馬懿也于心中暗暗贊道:“好個拳掌并舉之法!”那人雖是赤手空拳,但一雙肉掌威風凜然無比,遇上對面五把利箭不閃不避,每一擊都是全力與對方相拼,只聽得拳劍交擊的砰砰砰砰之聲不斷響起,轉眼間他已將一組倭人迫得連退了數十步。其余倭人見同伴不敵,急忙上前幫忙,片刻之間已是連上兩組,一十五人同戰那漢子。雖說單個倭人都不是什么厲害的角色,但他們所使的陣法極為厲害,與那漢子拳來劍往的斗了一會兒,見那漢子無法靠硬撼強攻瞬間擊殺己方任何一人,漸漸去了膽怯之心,劍法、步伐間的配合愈見親密,已似是三個五頭十臂的金剛怪物將那漢子團團圍住。那漢子也是瞧出倭人所使的陣法乃是出自道家五行相生相克的端倪,心知不敵,左拳倒抄、出了一招“哪吒鬧海”,右手化拳為掌、五指箕張,卻是一招“反御五極”,腳下借著這反御五極的身形倒踩了土、火、水、木、金五步,從倭人大陣里險險躍出。
那漢子躍出之后,與右首的同伴對望一眼,似是在說此陣兇險之處。司馬懿一直細心旁觀這漢子方才所使的身法招式,一時半會兒間雖是猜不出他的武功來路,但也知他是一名勁敵,又見右首那漢子身形更為魁梧,想來武功比于同伴更勝一籌,若是這二人同時出手,己方的五行大陣雖是能圍得他們,但要傷得他們卻是困難無比。思來想去,還是因為這幫倭人武功根基太差,沒有一個能擔當棟梁的主心骨,看來還需自己親自上陣,做那統領眾人手腳的陣眼。想到此處,他撲棱而起,立在五行大陣垓心,說道:“二位再是裝聾作啞,可怕待得一會兒喪命本王手下,正做了那不知姓名的孤魂野鬼。”
那兩名漢子見司馬懿驅動五行大陣往身前壓來,身形倏然一晃,雙雙撲入陣中,欲要直取陣眼處的司馬懿。司馬懿嘿嘿一笑,羽扇一舉,已有雙組十人迎上了二人的拳腳。兩名漢子見倭人招式猛惡,若是疾攻司馬懿、不免會先送了自己性命,只好各自斜身避開,兩人皆是以手代刀,一個出了一招“盤龍吐信”、另一個出“霸王舉旗”,這兩招雖皆是反劈的刀法,但一個須得圓轉身圜,一個卻是金雞獨立,但聽當當二聲,二人皆是與倭人的五劍劍身對撞了一下。不及這二人變招,居中的司馬懿扇子斜揮,倭人得他號令,長劍一分,幻成十朵劍花,皆刺那兩名漢子的右腰。二人掌到中途只得變招,可一招打出,倭人早已在司馬懿的指揮下趨避而開。
這兩名漢子武功雖是高強,但心思卻出奇的謹慎細微,眼見倭人趣退,他們并不趁勢追擊,只是拳掌連舞、護住了自己周身門戶要穴,乃是七分守三分攻的打法。司馬懿見狀,更是猖狂,羽扇疾點,又指揮了四組人馬加入了大陣內。這兩名漢子生平中對抗強敵無數、少有積弱之時,今日相伴同來為救得漢室群臣,原以為倭人再是人數眾多,也只不過是烏合之眾,憑他二人一身的好本領自然能夠輕取了,故而未免泄露了身份,連應手的兵器都未攜帶。可現在與這司馬懿居中指揮的倭人對敵,卻如同一下子面對了數個與自己實力相當的高手對敵,只要稍有疏忽,就要將一條性命葬送在這五行大陣中。二人又與倭人對攻了數十招,漸覺心力不支,而倭人已是傾巢而出,翻翻滾滾、此去彼來,趨避同步、你攻我守,五人一組如車輪一般滾滾擁上。二人雖早是瞧出此陣不脫五行大道的園囿,也曾嘗試以相生相克之法破解此陣,但只出了一兩招,便已是險象環生,差點連胳膊都要被對方削了,二人吃驚此陣法蹊蹺古怪之余,更是苦思破解之道,拳腳間招式不再大開大闔,改使小巧連密的招法,火來水淹、兵來將擋,謀定而后動,護住門戶之余,偶爾出得一兩記長拳、踢出一兩腳飛腿,只做試探之用。
那司馬懿初時見著二人武功了得,原還擔心己方難敵,但此刻見他們已是深陷自己這五行乘侮大陣的重重包圍中,心中狂喜,猖笑道:“兀那小賊,若是你們肯對本王下跪磕頭,本王還可留爾等一條全尸!”一名漢子惱他猖狂,狠狠呸了一聲,行氣不免有了滯礙,拳腳間便露出一點空隙,那司馬懿等得便是這一瞬即過的破綻,當下揮扇疾斬,自倭人陣眼之中躍出,“蒼龍出洞”、“蛟鱗蒸騰”二招更是應手連發而出,斬向那漢子腋下。
司馬懿猛攻之時,倭人氣焰更為囂張,竟是數十把利劍齊壓,不求將這二人置于死地、只愿為司馬懿穩占那上風之勢,不得不說,倭人此計甚為歹毒,那漢子疲于應付對方群起而攻的亂劍大陣,哪還能抽得手來抵擋司馬懿的殺招?夏侯惇在車廂內看的仔細,大聲喚道:“兄弟,小心!”那漢子同伴眼角余光一瞧,也是看出了司馬懿的險惡用心處,怒喝一聲,勁貫雙拳,以全力一擊轟開裹在身邊的長劍,同時身子前伸、右腿上撩,踢向司馬懿執扇的手腕。司馬懿因他這一腳不得不變,扇子一收、左手抄起,順著那人的臉頰斜斜掃過,啪的一聲拍中那人肩膀。那人受了他一掌,自是拿受不住,往后連跌數步,砰的一聲摔進車廂內。
司馬懿所練的乃是道家陰柔武學,這一掌亦是以陰勁催動,那漢子方要提氣再戰,只覺肩膀處一陣劇痛,連臉頰脖頸都是火燎燎的刺疼,想來司馬懿這一掌用力之毒。車廂內眾人關心他的傷勢,夏侯惇、皇甫嵩二人更為熱心,也不顧己身內傷頗重、竟是出手連點他肩膀上的云門、中府、肩井、天府諸處穴道,生怕這漢子被司馬懿的陰氣所傷。二人正點穴推拿間,卻聽得呲啦數聲,一股白冰寒氣自那漢子的肩膀游走,直闖心脈,二人忙催了熱氣抵御,難免手腳重了一些,竟是將那漢子裹身的黑布自脖頸間撕破,露出大半張臉來,眾人借著皎潔的月光,只瞧見此人膚色微白,濃眉闊額,眼射精光,威風凜然,并不像江湖上的草莽高手,十足一個馳騁沙場的領兵將軍,那皇甫嵩腦中靈光一閃,陡然大喜,脫口而出道:“你是張……”他后面的字還未說完,已被數十只手齊齊緊緊的捂住了嘴唇。皇甫嵩一看,正是樂進、曹洪、朱儁等人。皇甫嵩當即會意,低聲道:“兄弟,別來無恙。”那漢子對著眾人抱了抱拳,微微一笑以示了謝意,仍不說話,將蒙面的黑布理好之后,又躍出車廂外。
他被司馬懿打入車廂內不過是片刻之事,可車廂外的同伴卻是與倭人單打獨斗,在險象環生的圍攻間雖受了十幾處劍創,幸虧他根基扎實、輕功身法又是靈動,還未傷及筋骨,但司馬懿越逼越緊、劍網越來越密,他的輕功已是無法驅使,他原想開口呼喚同伴相救,但生怕開口說話讓那司馬懿聽出了口音身份,只好急得嗬嗬有聲。正慌之間,耳聽得呼呼風聲一緊,余光一瞥,正是同伴自背后援手來了。二人合在一處,總算是將頹勢稍稍扳轉了一些,但畢竟沒有破解司馬懿這五行大陣的訣竅妙門,剛交手了數個回合,又如方才那般絀手絀腳、狼狽不已。
偏偏在此時,又見得司馬懿背后燈影點點,一大隊倭人呼啦啦的騎馬趕來,也不待那兩名漢子看清他們面貌,一名衣著雍貴的少女自倭人中間驅馬上前,將馬鞭一揮,笑道:“仲達,看看我給你帶什么好禮物來了。”說話間,她身旁那些倭人屬下各自從馬腹下解下一個大麻袋來,砰砰砰砰的摔到司馬懿眼前。借著火把的亮光,那兩名漢子瞧得仔細,那一個個麻袋里都是活生生的人,經得倭人們這么重重一摔,一個個摔得頭昏目眩,哎呦呼喚者有之、悶聲呻吟者亦是有之。但見那司馬懿面現喜色,從五行大陣中躍出,狂笑道:“國主的這份好禮可真大的很哪!”兩名漢子均是認得這少女乃是那邪馬臺國女王卑彌呼,見多了她陰狠深刻之容,卻從未見她像此時這般尋常女兒家的歡喜,竟是不顧這么多的屬下在場,拍掌問道:“那仲達你喜歡么?”司馬懿笑道:“喜歡,自然喜歡。”說話之時,他臉色陡然一沉,自一名手下的腰間抄過一把劍來,看也不看,嗤啦一聲便刺入袋中,可憐那袋中人還未清楚外頭情勢如何,已是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司馬懿劍下。司馬懿仍不住手,將劍在麻袋內攪了又攪,直至里面那人的鮮血將麻袋染透,才猛然拔出劍來,轉手一揮,又刺在另一個麻袋上。那利劍鋒銳,袋內人的手腳皆被繩索緊縛了,這一劍重刺之下,豈能幸免?那人悶哼了數聲,身子一頓抽搐,便已死了。
那兩名漢子看在眼中、急在心里,一人終是忍不住開口喊道:“司馬狗賊,你如此喪盡天良,他日必遭天譴!”司馬懿并不理會他,只是嘿嘿嘿嘿的冷笑,又提劍連殺了數人,袋中人臨死前每發出一聲呻吟他便笑的越猖狂一分,他面目雖是俊俏,但熊熊火炬的紅光映照下,卻是無比的猙獰可惡。兩名漢子不忍漢室群臣被他這樣無情戧殺,拳腳間進招不由得兇猛,欲要上前救人,可越是焦急越是露出破綻空隙,反中了那司馬懿的奸計。果然,先前那漢子又是開口罵道:“司馬犬兒,兩軍交戰、不斬降虜,有種你殺老子,別與他人為難!”司馬懿嘿嘿一聲陰笑,手中利劍仍是不停,奸笑道:“好一個兩軍交戰、不斬降虜。原來閣下當真是領兵交戰的將軍。我聽你口音,似是并州人士,嘿嘿,天下間的并州出身的將軍里有你這般身手的不過是屈指十數,其中佼佼者當屬晉陽張揚、西河徐榮、定襄梁習、陷陣高順,不知道將軍是哪一位?”那人一怔,方要破口大罵,卻被身旁同伴拉住腰側,在他耳邊低語道:“兄弟,他逼你多說言語、好瞧出你的底細來歷,莫要再上了他的當。”那漢子一聽,目現惱悔之色,心想自己一時情牽漢室群臣安危,不知不覺間中了那司馬懿的算計,當下惱氣沖頭,拳腳揮舞更猛更密,直想沖到司馬懿面前、好好賞他一頓老拳。
可倭賊人多勢眾,又有那五行乘侮大陣做依,但憑他二人之力又如何能敵?那人同伴見他心慌氣亂,生怕他一個不小心間受了劍陣戧傷,又是低聲提醒道:“兄弟,休得逞強!”說話之時,右手一刺、以臂為槍,一招“威挑河朔”順手而出,夏侯惇一直不明此人身份,直覺他所使的拳腳招式雖是刻意隱瞞,但卻是甚為熟悉,似是與自己交手過一般,此時見得他這一手招式應手而出,當即便欲脫口而出他的名字,幸虧曹洪眼疾手快,連忙按住他的嘴,說道:“二哥,莫要聲張。”夏侯惇曉得他的意思,但仍為自己猜得這二人的姓名而開心,待曹洪將手拿開后,小聲道:“老五,你也早知得他的名號了?”曹洪點了點頭,翻開夏侯惇手掌、在他掌心上以指代筆,緩緩寫了一個“遼”字——方才那漢子被司馬懿陰掌迫入車廂內時,曹洪便已將他相貌瞧得真切,心想著張遼果然是一條好漢,彼時在虎牢關、滎陽密林之時各為其主、與己方數番血戰,端得是英杰豪壯、不失良將之風,此刻卻不惜反逆董卓與倭人死斗、只為保得大漢群臣安危,他們彼此間雖為敵方,但這份品德、氣度自也讓曹洪欣賞無比。若是夏侯惇輕易將他二人的姓名不小心說與司馬懿聽了,豈不是害了這等忠臣烈士?他見夏侯惇不住點頭,嘴中又欲說話,便急忙在他手中寫道:“二哥,慎言!”夏侯惇從未見過曹洪臉色如此沉刻,自是不敢說話。
他二人手寫之時,廂外已是狠斗了數十招,那司馬懿與卑彌呼更是并排端坐在座椅上,似看戲聽曲般閑說著情話。高順身處戰陣中,只是斷斷續續的聽得那卑彌呼說道:“……怎么難升米那老奴才還是沒消息……”又聽那司馬懿道:“……難升米老賊那一路高手眾多,他興許要多花一些工夫……也說不定他伏虎不成反入虎腹,嘿嘿嘿嘿……”卑彌呼又道:“前日亂塵小賊闖我王府,他不思勉力護衛、以身殉國,卻是自顧自己跑了……今夜借得夏侯淵這些人的手,將他這條不中用又不忠心的老狗宰了,也沒什么大不了……”司馬懿陰測測的笑道:“……我早已覺察這老狗負恩背主,便未經你應允,布下這兩虎并爭的計策……明瑤,你莫不會怪我罷?”卑彌呼笑了一陣,道:“……怪,當然要怪……我怪你殺他殺得太晚了……”此后他二人說話說的越來越低,高順聽不仔細,心神疏忽之間,被倭人五劍突破拳影,刺中了小腹,他吃得劇痛,難免哎呦了一聲,張遼見勢來救,卻不料倭人陰狠,趁他轉身之時,挺了十把長劍削他雙腳,二人已是雙雙中劍,二人一招落頹、豈能再敵?倭人亂劍蜂擁而上、絲毫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劈頭蓋臉的刺向他二人胸口。他二人征戰一生,早已將個人生死置之世外,眼見倭人眾劍滅頂,均是心想:我二人自是死了,也不能連累了主公與一干兄弟!”
二人對望一眼,均是將對方眼神中的堅毅之色瞧得仔細,各舉右掌、勁貫于臂,欲要拍向同伴面門——大丈夫、好男兒,便是死了,也不能讓這些倭狗曉得自己身份,連累了主公與兄弟們的天下大業!他二人這一掌均是全力而發,力沉勢大、一旦受得實了,莫說是面目嘴唇俱毀,就是顴骨、顱骨也要碎盡。車廂內的漢室群臣瞧得仔細,一個個有心相救,但各個周身有傷、連行走都已不能,又如何能救得?一個個哀聲嘆氣之時,卻聞得一陣恬淡雅致的幽香,尚未思尋那幽香來路之前,只覺眼前一黑、呼吸一塞,再回過神來時,那張遼與高順已是安然擠在車廂內。更奇的事,張遼高順二人身上劍創頗重,按理說應當血如泉涌才是,可二人劍傷之處只有一小塊的淤血堆積,竟似被人以無上內力封住了周圍穴道止住血了一般。此間奇事,若非親眼所見,眾人全然不信此乃人力可為。但眼見他二人脫困,高興不已,顧不得細問他二人如何自倭人劍陣下脫身、如何施展輕功,各個興高采烈,紛紛說道:“兩位兄弟好俊的輕功!”可張遼高順二人卻是一臉迷茫,也是全然不知情況。
眾人正目目相對、怔怔而望之時,耳聽得廂外的司馬懿氣急敗壞的罵道:“哪里來的狗東西,竟敢擋了本王的好事?”廂內群豪這才明白張遼高順二人乃是由他人相救,從來人奇快精準的點穴手法來看,當是絕世高手,得此強援,群雄自是歡喜,一個個從車廂內探出來,將目光注向來人——但見皎皎明月清輝之下,一名綠衫清裙的少女背對著眾人端立,絮風微拂,將她的裙紗衣帶繚繞而起,似蝶兒般繾綣輕飛。群豪并未見得她的模樣為何,但就憑這月輝下的妙曼背影,便已驚為天人,只道是那月宮內的嫦娥仙子下凡也不過如是。
那卑彌呼遠遠瞧著這名女子,雖是瞧不清此女面貌如何,但心中已然先是一陣由衷的贊美,隨即便是止不住的艷羨,再過了一陣,便已滿滿的全是嫉妒忿恨之情——雖同為女子,她也常是心詡自個兒容貌極美,但與這女子一比,便是瓦礫之于珠玉、村婦之于貴嬪,差了她何止千百之倍?卑彌呼心中有氣,連喚了那司馬懿數聲,始終不聽司馬懿應答,拿眼一瞧,只瞧見那個平日里陰沉深刻的“百謀書生”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在那少女身上,至于她的那些手下,一個個更如惡狗瞧見肉食一般,只看得癡了。卑彌呼見得眾人如此,心中更氣,順手從腰間掏了一把匕首,往那少女面門狠狠擲去,口中更是勃然大罵道:“哪里來的小狐貍精!”
她以匕首代為飛刀之用,所使的又是倭人手法,匕首方一離手,在空中已是翻滾變換了十數個方位,其用心之狠,乃是吃準了對方是為漢人、不懂這其中的驅使變化之妙,意欲直取此女性命。群豪見得那卑彌呼陡然出招,心中焦急,有的破口大罵道:“兀那倭狗,飛刀偷襲,好不知廉恥!”有的高聲提醒那少女道:“仙子,倭狗奸猾,你快快避開!”更有甚者,似只被那少女的僅僅一個背影就迷住了魂,只恨自己周身無力,不然早就飛身而前,就是攔不下那把匕首、自己以身代盾替她擋了也是無妨。
卑彌呼出手不過片刻間,可匕首破空之聲、倭人呼罵之聲、群豪提醒之聲已交雜在一處、亂成一團,便是這嘈雜紛紛的當口,那少女右手緩緩舉起,青袖隨之緩緩下落,一只如雪般的皓臂露了出來,五指輕繞慢挑,送至那迅飛而至的匕首前。可她玉指便就是這么的閑不經心的隨手一拈,那閃著璨璨銀光的匕首已被她捏在拇、食二指間。
在場諸人都是天下間頂尖的好手,自是看出她這一手的靈妙處,看似輕描淡寫,實則需要通達天下的浩瀚武理與傲視海內的雄渾內力支撐,不然這飛刀來勢刁鉆狠毒,換了他們自己,雖是空手也可勉強接得,但要似這她這般慵懶閑散、輕而易舉,還需得數十年的寒暑之功。那漢室群雄見她如此了得,當即哄堂喝出一個好字,至于倭人輩中對這少女心折不已、覺得現在漢人高呼的好字竟似自己內心所發者竟也有十之六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