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北朝至隋,可以算我國歷史上一個由亂入治之世。但是其為治不久。
論起隋文帝的為人來,也可以算一個英明的君主。他的勤于政治,和其持身的節儉,尤其是數一數二。所以承南北朝喪亂之后,取民未嘗有所增加,對于雜稅等,反還有所減免。而其時府庫極為充實。重要的去處,倉儲亦極豐盈。其國富,古今少可比擬的。
但是隋文帝有個毛病,便是他的性質,失之于嚴酷和猜忌。所以他的對付臣下,是要運用手腕的。而其馭民,則偏于任法。因此其所任用的人,如楊素、蘇威等,非才知之士,則茍免之徒,并無立朝侃侃,與國同休戚的。而人民也沒有感恩的觀念。他又偏信皇后獨孤氏,廢太子勇而立煬帝。荒淫暴虐,兼而有之。而隋遂不免于二世而亡,與嬴秦同其運命了。
南北朝以后,荒淫暴虐的君主頗多。其性質,有近乎文的,如南朝的陳后主是。亦有近乎武的,則如北朝的齊文宣是。這大約和當時異族的得勢,不無關系,而南朝的君主,多出身微賤,也是其中的一個原因。當隋及初唐之世,此等風氣還未盡除。如隋煬帝,便是屬于前一種的。如唐太宗的太子承乾,則是屬于后一種的。
煬帝即位之后,即以洛陽為東都。他先開通濟渠,引榖、洛二水,通于黃河,又自河入汴,自汴入淮,以接淮南的邗溝。又開江南河,從京口到余杭,長八百里。他坐了龍舟,往來于洛陽、江都之間。又開永濟渠,引沁水,南達黃河,北通涿郡。又開馳道,從大行到并州,由榆林以達于薊。開運河,治馳道,看似便利交通之事,然而其動機非以利民,而由于縱欲。而其工程,又非由顧募,而出于役使。如此,人民就未蒙其利,而先受其害了。
當南北朝末年,突厥強盛。周、齊二國,恐其為敵人之援,都和他結婚姻,而且還厚加贈遺,以買其歡心。然而突厥益驕,邊患仍不能絕。隋文帝勞師動眾,又運用外交手腕,才把他克服下來。突厥的啟民可汗,算是稱臣于隋。又從慕容氏侵入中原之后,遼東空虛,為高句麗所據。至隋時不能恢復。這確是中國的一個大損失。為煬帝計,對于突厥,仍應當恩威并用,防其叛亂之萌。對于高句麗,則應先充實國力,軍事上也要有縝密的計劃,方可謀恢復國土。至于西域諸胡,則本和中國無大關系。他們大抵為通商而來。在兩利的條件下,不失懷柔遠人之意就好了。而煬帝動于侈心。任用裴矩,招致西域諸胡。沿途盛行供帳。甚至有意使人在路旁設了飲食之肆,邀請胡人飲食,不取其錢,說中國物力豐富,向來如此的。胡人中愚笨的,都驚嘆,以為中國真是天上。其狡黯的,見中國也有窮人,便指問店主人道:你這白吃的飲食,為什么不請請他們?店中人無以為答。如此,花了許多錢,反給人家笑話。他又引誘西突厥,叫他獻地數千里。設立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謫罪人以戍之。這些都是荒涼之地,要內地轉輸物品去供給他。于是西方先困。他又發大兵去征伐高句麗。第一次在六一一年,大敗于薩水。六一三、六一四年,又兩次興兵,高句麗僅貌為請降。而這三次,征兵運餉,卻騷動天下。當他全盛時,曾巡行北方。幸突厥始畢可汗衙帳,始畢可汗極其恭順。到六一五年再往,始畢可汗便瞧他不起。把他圍在雁門。靠內地的救兵來了,才算解圍。明年,煬帝又坐著龍船到江都。這時候,天下已亂,他遂無心北歸。后來又想移都江南,而從行的都是關中人,心上很不愿意。宇文化及等乘機煽惑。煬帝遂于六一八年為化及等所弒。
隋末,首起造反的,是楊素的兒子玄感。煬帝再征高句麗時,他在黎陽督運,就舉兵造反。當時李密勸他直遏煬帝的歸路,次之則先取關中,以立自己的根基。玄感都不能聽,而頓兵于東都之下,遂至失敗。后來群盜蜂起,李密和河南的強盜翟讓合伙。旋把他殺掉,自成一軍。據興洛、回洛諸倉,招致饑民,至者數十萬,聲勢很盛。在河北,則群盜之中,竇建德最有雄略。而隋煬帝所遣的將王世充,則據東都,和李密相持。唐高祖李淵,本是隋朝的太原留守。以其次子世民——即后來的唐太宗——的計策,于六一七年,起兵先取長安,次平河西、隴右,劉武周據馬邑,以宋金剛為將,南陷并州,亦給唐兵打敗。李密為王世充所敗,降唐,旋又借招撫為名,出關想圖再舉,為唐人伏兵所殺。秦王世民攻王世充,竇建德來救,世民留兵圍城,引兵迎擊于虎牢,大破之。擒建德,世充亦降。建德將劉黑闥,兩次反叛,亦給唐兵打平。長江中流,梁朝之后蕭銑,稱帝于江陵,地盤頗大。唐朝亦派兵把他滅掉。其下流:陳稜、李子通、沈法興等,紛紛割據。后皆并于杜伏威。而伏威降唐。割據北邊的:有高開道、苑君璋、梁師都等。大都靠突厥為聲援。然天下定后,突厥亦不能擁護他。遂次第為唐所平定。這時候,已在太宗的初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