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夫人

【題解】

本篇和《湘君》相對應，寫了湘夫人對湘君的懷戀，表達了思念又無奈卻終不能相見的傷感惆悵的心情。詩中依次描述了湘夫人因不得與湘君相見而憂愁煩惱，思念湘君卻不能吐露心聲的矛盾，想象與湘君會面的美好場景，最終卻未能與湘君相見的惆悵傷感。

【原典】

帝子降兮北渚[1]，目眇眇兮愁予[2]。嫋嫋兮秋風[3]，洞庭波兮木葉下[4]。登白兮騁望[5]，與佳期兮夕張[6]。鳥萃兮蘋中[7]，罾何為兮木上[8]。沅有茝兮醴有蘭[9]，思公子兮未敢言[10]。荒忽兮遠望[11]，觀流水兮潺湲[12]。麋何食兮庭中[13]？蛟何為兮水裔[14]？朝馳余馬兮江皋[15]，夕濟兮西澨[16]。聞佳人兮召予[17]，將騰駕兮偕逝[18]。筑室兮水中[19]，葺之兮荷蓋[20]。蓀壁兮紫壇[21]，播芳椒兮成堂[22]。桂棟兮蘭橑[23]，辛夷楣兮藥房[24]。罔薜荔兮為帷[25]，擗蕙櫋兮既張[26]。白玉兮為鎮[27]，疏石蘭兮為芳[28]。芷葺兮荷屋[29]，繚之兮杜衡[30]。合百草兮實庭[31]，建芳馨兮廡門[32]。九嶷繽兮并迎[33]，靈之來兮如云[34]。捐余袂兮江中[35]，遺余褋兮醴浦[36]。搴汀洲兮杜若[37]，將以遺兮遠者[38]。時不可兮驟得[39]，聊逍遙兮容與[40]！

【注釋】

[1]帝子：指湘夫人。在神話傳說中，湘夫人的原型是帝堯的女兒娥皇、女英，女兒在古代也可稱“子”。故稱湘夫人為“帝子”。北渚：指靠近洞庭湖北岸的小洲。[2]眇眇（miǎo）：遠望的樣子。愁予：使我發愁。[3]嫋嫋（niǎo）：又作“裊裊”，微風吹拂的樣子。[4]波：動詞，起水波。木葉：樹葉。[5]白（fán）：水草名，即草，生于湖澤，秋季生長，形狀像莎草而稍大。騁（chěng）望：放眼遠望。[6]佳：佳人，指湘夫人。期：約會。夕：黃昏。張：陳設，布置。[7]萃（cuì）：聚集、匯集。蘋（pín）：水草名，多年生草木，生淺水中。[8]罾（zēng）：用木棍或竹竿做支架的方形漁網。[9]茝（chǎi）：白芷，香草名。[10]公子：指湘夫人。未敢言：不敢說出來。荒忽：即恍惚，渺渺茫茫、看不清楚的樣子。潺湲（chán yuán）：水緩慢而流的樣子。[13]麋（mí）：野獸名，即麋鹿，也叫“四不像”。[14]蛟：古代傳說中的一種龍，常居水中深淵，能發洪水。水裔：水邊。[15]朝：早晨。余：女巫自稱。皋：水邊高地。[16]濟：渡。[17]佳人：愛人，即湘君。[18]騰駕：飛快地駕車。偕逝：一同前往。[19]室：古代稱堂后為室。[20]葺（qì）：原指茅草覆蓋房屋，亦泛指覆蓋。[21]蓀壁：用蓀草裝飾墻壁。蓀，香草名。紫：這里指紫貝，是一種珍美的水產。[22]播：播散。椒：花椒。成：通“盛”，涂飾。[23]桂棟：用桂木做的梁棟。橑（liáo）：屋椽。[24]辛夷楣：用辛夷做的房屋的次梁。辛夷：又名木筆，木蘭科，落葉喬木。藥：即白芷。房：臥房。[25]罔：同“網”，這里作動詞，編結。帷：帷帳。[26]擗（pǐ）：拆開。櫋（mián）：隔扇。既張：已經張掛好。[27]鎮：鎮席，壓住坐席的東西。[28]疏：放置。石蘭：香草名，即山蘭，蘭草的一種。[29]芷葺：以白芷覆蓋的屋頂。荷屋：蓋著荷葉的屋。[30]繚：澶套。杜衡：香草名，俗稱馬蹄香。[31]合：集合。百草：指各種香草。實：充滿。[32]芳馨（xīn）：芳香，借指各種香草。廡：堂下周圍的走廊、廊屋。[33]九嶷：指九嶷山。繽：繽紛。[34]靈：指扮神的女巫。[35]捐：拋棄。余：女巫自稱。袂（mèi）：衣袖。[36]遺：丟下。褋（dié）：禪衣，指貼身穿的汗衫之類。醴浦：澧水之濱。[37]搴（qiān）：采摘，折取。汀（tīng）洲：水中或水邊的平地。杜若：香草名，又名山姜。[38]遺（wèi）：贈予。遠者：在遠處的人，指湘夫人。[39]驟得：一下子得到。[40]聊：姑且。逍遙：悠游自得的樣子。容與：徘徊，漫步。

【譯文】

夫人快些降臨在這江北小洲上，我望眼欲穿心中悲痛憂傷。蕭瑟的秋風徐徐吹拂，洞庭湖波涌浪翻，樹葉紛紛飄落。我登上白舉目遠望，與佳人約會早已準備停當。但鳥兒為什么聚集水草里，魚網為什么掛在樹梢上？沅水有白芷，澧水有香蘭，心中思念你，口中不敢聲張。恍恍惚惚向遠方張望，只見湘江北去流水潺潺。麋鹿為什么覓食在庭院中？蛟龍為什么回游在水邊？早晨我在江邊躍馬飛馳，傍晚我渡過江到了西岸。聽到佳人的親切召喚，我駕起快車一同高飛遠去。我們將宮室筑在水中央，把荷葉蓋在屋頂上。用蓀草裝飾墻壁，用紫貝來鋪地面，用花椒和泥涂抹祭壇。以桂木做正梁，用蘭木做椽子，用辛夷做門框，用白芷做臥房。編織薜荔做帷帳，蕙草掛在帳頂上。白玉為鎮壓住坐席，擺上石蘭滿室芬芳。荷葉屋頂再加放白芷，杜衡纏繞讓滿院飄香。聚集香草布滿庭院，香花擺在門旁走廊。九嶷山眾神紛紛前來恭賀新宅，眾神云集紛紛揚揚。把衣袖拋向滾滾江流之中，把禪衣扔向澧水之濱。我在沙洲上采摘杜若，準備送給遠方的人聊表寸心。美好的時光不能驟然得到，暫且悠閑漫步獨自排遣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