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門手里拿著手機走進(jìn)辦公室。還是老樣子，他把門開著，一走進(jìn)去就到窗前把窗子打開。有風(fēng)吹進(jìn)來。韓門的頭發(fā)動了動，他用手壓了壓。等他轉(zhuǎn)身要入座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有個腦袋在門外一晃就不見了。他很好奇，就靜靜地站在原地，眼睛卻看著門口。一會兒，一只胳膊從門外伸了進(jìn)來，然后那只手在門上輕輕地敲了兩下——篤篤……
“請進(jìn)！”
胳膊縮回去了。一秒，兩秒，三秒……終于，一個人影出現(xiàn)在門口——是胡曉麗！
韓門很詫異。“你……”
胡曉麗微微欠身。“韓院長好！”
韓門居然掩飾不住內(nèi)心的狂喜，嘴角往兩邊扯開了，不過又馬上收了回來，只保留了微笑。
“你……胡曉麗！我沒記錯吧？”
“對的。”
“你找我？”
“對的。”
“你可救過我啊！”
“伏龍鎮(zhèn)的事就別提了，韓院長。”
“為什么？”
“要不人家會以為我來問你討好處來了。”
“我是怕別人來討好處的人嗎？欠了人情就要還。我是欠你人情的。”
“那你，不怕我討好處？”
韓門把微笑也收起來了。他看著胡曉麗，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換新制服了？蠻好看的。”
“謝謝你！可是我能進(jìn)來嗎韓院長？”
“當(dāng)然！我一開始就說過請進(jìn)了。”
“我還有兩個朋友一起來的。”
“兩個朋友？”
“你也認(rèn)識的。”
說著，胡曉麗退后一步，扭頭往過道里看，然后貌似對著誰點了點頭。隨后她往辦公室里挪了兩步，同時在她身后出現(xiàn)了另外兩個人——郭美歌和Jojo。倆人幾乎同時打招呼道：
“韓院長好！”
“韓院長好！”
“哈哈！我還以為是誰呢！”韓門笑道，“我們打過交道。你是——郭美歌？”
“對的。”
“你是——李經(jīng)理？李嬌嬌？”
“對的。”
“韓院長記性真好！不像我們家老板，什么都記不住。”胡曉麗嘀咕了一句。
“你們倉老板？呵呵，你可別被他騙了。他記性比我好十倍！”
“我是說，我們家老板，是我老公。”
“哦……這樣啊。”
韓門不得不收斂起難得的青春氣息——他突然感覺到自己有點過了。
“進(jìn)來吧！”
說著他回到辦公桌后面坐下。那三個人保持著隊形，依次往里走。
“坐吧！”
三個人各自找到了椅子坐下。
“不如喊你們家的咖啡來怎么樣？”
“已經(jīng)喊了。”郭美歌說。
“啊？”
“馬上就到了。四杯咖啡，熱的。我們高南老板親自調(diào)制，希望韓院長喜歡。”
“講究！”
這時胡曉麗重重地拍了拍巴掌。一個提著咖啡的小伙子突然出現(xiàn)在了門口。
“啊！難道他也一直躲在門外？”
小伙子走進(jìn)來麻利地把四杯咖啡放到了辦公桌上，然后一聲不響地離開了辦公室。
“不能耽誤韓院長的時間。”胡曉麗說著起身拿起一杯咖啡遞到韓門的面前，“請，韓院長！是純黑咖啡，什么都沒加。苦的。”
韓門接過咖啡，慢慢把咖啡杯放到了桌上。
“我喜歡黑咖啡。你們，找我有事？”
“我們想幫油醋街醫(yī)院的院慶做點事，所以來找韓院長商量商量。”胡曉麗說。
“哦？你怎么幫呢？”
“我們覺得現(xiàn)在應(yīng)該馬上……”
Jojo馬上糾正：“盡快……”
“……盡快把醫(yī)大后門即將要拆遷的工地用圍墻圍起來。”
韓門笑了。他把身子往后靠到椅背上，然后饒有興趣地看著胡曉麗，然后Jojo，然后郭美歌。
“而且要馬上……”
“盡快……”
“……盡快開始醫(yī)大球場的改造。我想，我們想把圍圍墻和球場改造結(jié)合起來做。”
“哦？你要主動攬這個活？”
“我們可以的。”
“為什么？這可是吃力不討好的活。時間緊，要求高，還不賺錢。”
“我們會盡快……”
“馬上……”
“……馬上給韓院長看我們的方案。到時候韓院長就明白了我們的良苦用心。”
“哈哈哈哈！良苦用心！我知道，你們千馬無利不起早，不會做虧本買賣的。”
“雙贏。”胡曉麗輕輕說了一句。
Jojo跟進(jìn)。“Win-win……”
“嗡嗡……”
“呣……說真的，我本來以為你老板會來找我談這事。沒想到是你，是你們?nèi)齻€。”韓門饒有興趣地看著眼前三個年輕人。
“韓院長是說哪個，哪個老板？不會是，是我老公吧？”
“哈哈哈哈！不是你老公。你老公是你家的老板。我是說也許是……”韓門的身子離開了椅背。他探身向前，直直地盯著胡曉麗，“……你們石總？”
“哦，石總。我和他說過……”
“沒說過！”
“……沒說過！對，我和他沒說過。我是有小算盤的。”
“哦？”
“我想著把事情做在前面。我不喜歡事情還沒有把握之前就去老板那兒嚷嚷。”
“哦……”韓門再次把身子靠向椅背，“那你是，先到我這兒探探口風(fēng)，要是我答應(yīng)了你才回去和你石總商量？”
“對……”
“不對！”
“……不對！對了，不對不對。”
“你把我當(dāng)什么了！”
“不對！”胡曉麗搖頭。
韓門再次從椅背上直起了身子盯著胡曉麗看。“你把我當(dāng)成你小算盤上的一顆小珠子！對不對！”
“不對！”
Jojo和郭美歌都直直地看著韓門的臉色。韓門卻看也不看她倆，只是盯著胡曉麗。
“不對？”
“我……”
韓門看著胡曉麗，然后Jojo，然后郭美歌。他的目光停留在郭美歌的臉上。
“怎么，你也沒話說了？”
郭美歌鼓起勇氣和韓門對視著。“算盤珠又怎么樣！她都救過你一命了……”
空氣瞬間凝固！一秒，兩秒，三秒……終于，韓門突然的放聲大笑聲打碎了凝固的空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還是你郭美歌勇敢！”
郭美歌、Jojo和胡曉麗都詫異地看著韓門。
“當(dāng)我一看見胡曉麗猶猶豫豫地在門外晃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們來干嘛了。”
“不可能！”郭美歌說。
“沒錯。我不知道你們具體要說什么，但我確定一定是胡曉麗討債來了！”
那三個人面面相覷——難道真的被他一眼看穿了？
“我很欣賞這種做法。你救了人么，人欠你的，你就應(yīng)該在第一時間去討債，不要吃虧。”
“我……”
“哎唉！不要說了，你都寫在臉上呢！討債怎么了？你應(yīng)該的。我也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還你。”
Jojo嘟囔道：“我們……”
“是你出的主意吧李經(jīng)理？你是做Marketing的，應(yīng)該知道還胡曉麗的債是我的需求啊！”
郭美歌一咬牙。“算了算了！我承認(rèn)，的確是我們合計好的。”
“看，還是郭美歌同學(xué)豪爽。”
“既然韓院長一眼看穿了我們的詭計，那你就是我們一伙兒的了？”
“不得不說你是一個很好的銷售，郭美歌！你得勢不饒人，直接殺入了成交階段！”
直到這時Jojo才松下了一口氣。她也開始活絡(luò)了起來，指著郭美歌說：
“她行的。就剛才那轉(zhuǎn)瞬即逝的成交機會她都能抓得住！”
“你也不錯，是個好的Marketer！一個好的營銷專家。你看你就輕輕的一句‘剛才那轉(zhuǎn)瞬即逝的成交機會她都能抓得住’就在無形中給了我巨大的暗示，好像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成交了。”
Jojo笑了。韓門看著胡曉麗。
“至于你，胡曉麗，嗯，不錯，不錯！”
“韓院長，她不錯在哪里啊？你也給評評呀！”郭美歌說道。
“如果我沒看錯，她應(yīng)該是一個很好的……”
那三個人都瞪大了眼睛等著韓門的結(jié)論。
“怎么說呢，一個很好的，很好的，對，帶頭大哥！”
三個人同時松下了緊繃著的身子，嘴里還同時發(fā)出了“切”“噓”“呃”三種嘆息。
“怎么？你們對這個稱呼不滿意？”
郭美歌輕聲說：“用詞，用詞。”
“帶頭大哥啊！多豪爽！女人也可以是大哥啊。”
“那我們?nèi)齻€就是匪徒了。”
“哎唉！不能。我看好你們?nèi)齻€，簡直是鐵三角，黃金搭配。哎唉？”
“怎么？”
“我怎么突然覺得鐵三角，黃金搭配在哪里聽見過啊？對，就在最近……”
韓門腦海里閃現(xiàn)出在伏龍鎮(zhèn)客棧里徐東說過的一句話：
“不得不佩服你們?nèi)藞F隊的組合，簡直可以用精致兩個字來形容。”
當(dāng)時倉里滿還得意地笑著說：
“哈哈哈哈！徐老板剛說我們是精致的組合。精致，就不能馬虎。”
想到這兒，韓門不禁搖了搖頭。
“怎么？”郭美歌問。
“哦，沒什么，我想起了伏龍鎮(zhèn)。精致的組合……后生可畏啊！”
“那，韓院長，我們什么時候討論圍圍墻的細(xì)節(jié)呢？”
“真是緊咬不放啊！嗯……你們需要多久才能做好方案？”
“胡曉麗？你說！”
眾人看著胡曉麗。
“給我們一周的時間。”
Jojo說：“曉麗，你要考慮你和老板溝通的時間……”
“李經(jīng)理說對了。既然我想還你這個人情我就要確保真的能幫到你。你要考慮你老板……”
“我有分寸。”胡曉麗穩(wěn)穩(wěn)地說。
“好！君子無戲言！你確定一個星期后我們能討論圍圍墻的細(xì)節(jié)？”
“我保證！”
“有魄力。那就，一個星期后再見？”
“謝謝你，韓院長！”
“對了，咖啡都沒喝，都冷掉了。”
“我再幫你叫熱的來！”
“不用。別浪費。我到隔壁用微波爐轉(zhuǎn)一轉(zhuǎn)就好了。你們把你們的拿上吧。”
三個人拿上各自的咖啡杯站起了身子準(zhǔn)備離開。
“我們的咖啡杯都可以轉(zhuǎn)微波爐的，請韓院長放心地轉(zhuǎn)！”胡曉麗說。
“哈哈哈哈！我還以為你也要用我的微波爐轉(zhuǎn)一轉(zhuǎn)咖啡呢！”
“這……”
“記住，算是我還你人情的一個紅包吧——要貪婪。別人還你人情你要多提條件。為什么？因為過了這個點今后人就不會再記得你這個人情了。所以，你要了，別人給了，你別停，繼續(xù)要，繼續(xù)要，直到別人拒絕。即使拒絕了你還可以討價還價，可是千萬別自己停下來。”
“我記住了。提壺……”
Jojo馬上提醒：“醍醐灌頂！”
“……灌頂！”
“那我們?nèi)ジ舯谵D(zhuǎn)咖啡了！把你的咖啡杯給我吧韓院長，我?guī)湍戕D(zhuǎn)！”
韓門面帶微笑，把自己的咖啡杯遞給了郭美歌。
胡曉麗、郭美歌和Jojo沿著中央花園走了過來。她們手里都還拿著咖啡杯。三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閑扯著。
“韓門真厲害，一眼看穿了我的小算盤。”
“他么就是這么毒。”
“我覺得他是故意的。”
“哎？怎么說？Jojo？”
“他這種人最不愿意發(fā)生的事就是欠別人的人情。因為那會成為他們的噩夢。”
“這么夸張？”
“其實是因為他們太驕傲。”
“傲嬌。”
“傲嬌。”
“所以如果欠了人情他們就會覺得有種被人捆住的感覺？”
“對的。而他們又害怕別人說他們忘恩負(fù)義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
“盡快還掉人情！”
“對的。”
“所以我們今天去找他幾乎是正中他的下懷？”
“對的。不過這也不是你想要的嗎曉麗？”
“嗯。我早就和你們說過，我就猜到他不會拒絕我的。因為我真的救過他！”
“你們倆都很毒。”
“說什么哪Jojo！”
“倒推回去，我猜你在伏龍鎮(zhèn)客棧救他的那一刻，是不是也心中暗喜呢？”
“你……”
“哈哈！被我戳中了吧！我可是李嬌嬌好吧。”
“喂，見好就收了啊你！”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說你毒是夸你呢，曉麗，不然韓門也不會說你是帶頭大哥了。”
“你又氣我！”
“怎么了啊？說你帶頭大哥也能氣你了？”
“喂，這詞不好。我一聽就和韓門說這詞不好。什么帶頭大哥，聽起來是貶義詞呢。”
“我不覺得。你說呢，曉麗？”
“韓門說你是好的策劃，又說美歌是好的銷售，可是他根本沒打算說我是好的什么。”
“所以我才激他。”
“被你一激他根本找不到合適的詞，實在不行才蹦出一個帶頭大哥來的。”
“曉麗你想多了。”
胡曉麗停下了腳步。郭美歌和Jojo也停了下來，兩個人看著胡曉麗，同時喝了一口咖啡。
“他，其實心底里是看不起我的。”
郭美歌和Jojo面面相覷，可是都沒吱聲。一秒，兩秒，三秒……突然，郭美歌喊了起來！
“喂！你們石總來了！”
“撤！”Jojo只說了一個字就作勢要走。郭美歌也站不住了。
“曉麗你自己說啊！我和Jojo先閃！”
“這次我們肯定救不了你！你自救吧！美歌，我們撤！”
說著，郭美歌和Jojo一起貓著腰消失在小道的盡頭。胡曉麗看著她們遠(yuǎn)去。石龍崗走來。
“哎唉？你不是中班嗎？”石龍崗問。
“石總！我是中班。我早點來是想和你說一件事。”
石龍崗疑惑地看著胡曉麗。
油醋街醫(yī)院中央監(jiān)控室。
火柴甲正認(rèn)真地看著監(jiān)控屏幕。室內(nèi)很安靜。突然——
“啪——！”地一聲，然后是“嘩啦啦——！”，是玻璃杯被砸在地上粉碎的聲音！
火柴甲嚇了一跳。他緊張地在室內(nèi)四處看了一看，這才明白一聲巨響是里屋發(fā)出來的。火柴甲的視線轉(zhuǎn)向里屋。可是門被誰從里面重重地關(guān)上了——哐！
在里屋，石龍崗怒火沖天地看著胡曉麗。兩個人都站著，貌似馬上要撲上去互撕。
“你太過分了胡曉麗！”
胡曉麗正視著石龍崗，沒有吱聲。
“對，你是和我說過醫(yī)大外面拆遷工地圍圍墻的事。可是我答應(yīng)了嗎？”
“沒有。”
“那你為什么自說自話跑到韓門那兒去說！”
“因為我想讓你省事！”
“省事？省事？你做老板還是我做老板！”
“你做老板。”
“那就應(yīng)該我去說而不是你！”
“可是，可是你當(dāng)時不是沒同意我的想法么？”
“我沒同意你就更不能去和韓門說！”
“我只是和他隨便聊聊。”
“隨便聊聊！”
石龍崗解開了襯衣領(lǐng)口，然后又跑到門邊一把拉開了門。他發(fā)現(xiàn)火柴甲背對著門站著。
“你站在這里干什么！”
火柴甲一時無措。“我……我練正步走呢！一，一，一二一……”
說著他還真的練起了正步走。石龍崗氣得再次把門關(guān)上。他回到胡曉麗跟前。
“我知道，上次換新制服的事讓你得意忘形了。”
“沒有！”
“現(xiàn)在團隊里的人都在背后說你厲害。說你有氣魄，能做大事！”
“沒有！”
“說了是背后說你還能聽見啊！我說有就有！還有，伏龍鎮(zhèn)的事，你也很出色。”
“我應(yīng)該做的。”
“可是，這些都不能幫你洗脫這次你犯上作亂的罪過！”
“正因為有伏龍鎮(zhèn)的事我才有能力幫你石總解決你解決不了的問題。”
“哦？說來聽聽。”
“你沒同意我提議的圍圍墻的事是不是因為你怕油醋街醫(yī)院不同意？”
“我打算和倉總商量后由他出面和醫(yī)院提。那樣成功率就大了。”
“那樣的話還要我們干什么？”
“要我們和老板提方案！”
“錯了。你以為倉總沒想到圍圍墻的事？他什么都能想到。可是他就是不說。”
“你倒知道？”
“他不說并不等于他不關(guān)心。他是要我們這些做手下的自己解決，解決了才告訴他。”
“所以你就去解決了？”
“對的。”
“放肆！你背著我去談生意你，你，你……”
石龍崗搖晃了起來。胡曉麗扶住他。石龍崗甩開她的手，又跑到門邊一把拉開了門。他定睛一看，這次有兩個人背對著門直直地站著——火柴甲和火柴乙。火柴乙的動作慢了一點，可以明顯看出他是聽到開門的聲音后才把身子轉(zhuǎn)過去的。石龍崗怒目圓睜，正要發(fā)火，只聽火柴甲嚷嚷了起來。
“注意！齊步走！”
火柴甲和火柴乙同時開始正步走。
“一，一，一二一……”
石龍崗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重重地甩手把門關(guān)上，又回到胡曉麗面前。
“我也奇怪了，那韓門是個天天把鼻子翹到天上的人居然能見你？”
“那還不是看在石總你的面子上？”
“我的面子？呵呵，你也別唬我了，我知道我根本和他說不上話。就連倉總……”
“那我怎么就能和他說上話？”
“喂，我問你呢！是不是因為你在伏龍鎮(zhèn)救過他？”
“不會吧！其實去伏龍鎮(zhèn)救人的事是石總你親自指揮的呀！”
“可出現(xiàn)在韓門面前的人是你！”
“我又不知道他在那里。我們一心想的難道不是去救倉總的嗎！”
石龍崗一時說不出話來。他看著胡曉麗，好像那是一個他不認(rèn)識的人。
“是倉總讓你這么做的？”
胡曉麗一時沒明白。“哎？”
“背著我去找韓門說事？”
胡曉麗笑了。她故意低下頭不吱聲——一秒，兩秒，三秒……然后她抬頭看著石龍崗。
“石總，我尊敬你。可是你不能自己不尊重自己啊！”
“什么意思？”
“倉總根本不會饒過你讓我做任何事情。他尊重你，可是現(xiàn)在是你不尊重自己啊！”
“他尊重我還帶你去西安！”
“那是你親口同意的啊石總！你甚至都沒問倉總為什么要帶我去西安……”
石龍崗一驚！“你知道這事！”
胡曉麗馬上意識到說漏嘴了。她慌亂地看向別處。
“當(dāng)時只有我和倉總在聊帶你去西安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個……”
“說！”
這一聲“說！”發(fā)出了巨大的聲浪。火柴甲，火柴乙和火柴丙在門外偷聽得津津有味。
“我，我，我可以不說嗎？”
“不可以！說！”
火柴甲乙丙的耳朵都貼著門，臉上露出偷聽者專用的快樂表情包。
胡曉麗突然把腦袋湊近石龍崗。石龍崗疑惑地往后躲。
“門外有人偷聽！”胡曉麗耳語道。
石龍崗一愣，隨即躡手躡腳地摸到門邊，屏住氣，然后猛地拉開了門！令他吃驚的是，外面有三個人整齊地背對著門站成一排——是火柴甲乙丙。只聽火柴甲開始嚷嚷。
“我們再訓(xùn)練一次正步走！預(yù)備——起！一，一，一二一……”
三個人在屋里整齊地開始正步走。石龍崗越看越氣，他干脆走到三個人的隊伍面前。
“立定！向右看齊！向前看！請石總指示！”
石龍崗氣不打一處來！他惡狠狠地依次看著那三個人。三個人緊張地緊繃著身子。
“你們練正步走是吧？”石龍崗問。
“是！”
“那好，聽我口令！預(yù)備——走！一，一，一二二一二二一……”
三個人的步伐亂做了一團，隨即知道大事不妙，紛紛想要逃跑。石龍崗揮手追打三人。
“還裝！還裝！正步走！正步走！我讓你們正步走！”
幾個人奪門而出！石龍崗追到門口，氣喘吁吁地站住了。沒一會兒，火柴甲不得不低著頭貓著腰，在石龍崗的眼皮底下摸進(jìn)了監(jiān)控室，然后老老實實地坐在監(jiān)控屏幕前看著監(jiān)控圖像。石龍崗冷靜了一下，正要轉(zhuǎn)身進(jìn)里屋，只聽火柴甲喊住了他。
“石總！這個好像是胡曉麗！”
石龍崗撲到監(jiān)控視頻前定睛一看，只見屏幕上胡曉麗正三步并作兩步地往外走（跑）去。石龍崗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還是回到了里屋看個究竟——里面空無一人！
“反了！”石龍崗雙手叉腰，不停地?fù)u頭。
晚上，石龍崗苦著一張臉來到了楊高南的后廚辦公室。正在視頻通話的楊高南瞥了他一眼，然后繼續(xù)視頻。
“龍崗兄弟來了。”
視頻里傳來了草上飛的聲音：
“是龍崗兄弟啊！可惜我梅子妹不在呢。”
“沒事！你把話說完我就和龍崗兄弟喝上一杯。你快說。”
石龍崗在楊高南對面坐下。他看了一眼視頻，“好啊，嫂子！”
“你好啊，龍崗兄弟！那啥，要不你們先聊著我下次再……”
“快把你的事說完就行了唄。龍崗又不是外人。”
“那行。就是你讓我去酒廠問問酒糟鼻的事。”
“嗯吶。”楊高南點頭。
“我也一直沒空，都忙著農(nóng)家樂的事呢。喂我告訴你啊，農(nóng)家樂可賺錢了！”
“你個臭婆娘，說起錢就樂開了花。”
“那怎么啦！我賺錢你不高興啊！”
“說正事。酒廠怎么了？”
“我不一直沒空去問么。可是最近聽說酒廠里有人鬧事了。”
“鬧事？”
石龍崗也好奇地看著視頻。草上飛繼續(xù)說：
“退貨的人越來越多了，都說酒變味了。所以廠子里的人都不干了。”
“那到底為什么變味呢？”
“廠領(lǐng)導(dǎo)一看事情鬧大了，就決定徹底查一查為什么酒會變味。”
“那查了嗎？”
“查了。讓人去山上角角落落看個究竟。”
楊高南看了看石龍崗。石龍崗也滿臉疑惑。
“去山上看什么看？”楊高南沒好氣地問。
“都說是水的問題。山上流下來的水可能被什么東西污染了。”
“山上還能有什么？又沒有工廠什么的，連個人影也沒有，咋能污染呢？”
“可不是嗎！反正去山上看看就看看，大伙兒也沒當(dāng)回事。”
“廠領(lǐng)導(dǎo)也真會忽悠人。山上能查出個什么鬼！”
“領(lǐng)導(dǎo)么也要做點事情交差的么。反正有什么事我再告訴你吧。”
“好了。那我掐了。”
“你們聊吧。再見了龍崗兄弟。你媳婦好著呢，農(nóng)家樂！你放心吧！”
“知道了嫂子！再見！”
楊高南斷了視頻。他愣在那里琢磨著什么。然后轉(zhuǎn)過臉來看石龍崗。
“怎么你的臉那么黑啊？難道誰還敢欺負(fù)你石總？我?guī)湍愠鲱^。”
“恐怕你幫不了。”
“是不是油醋街范圍內(nèi)的事？”
“是！”
“那不能幫不了你。兄弟你是糊涂了，這么多年來這街上大大小小的事……”
“是倉里滿！”
楊高南一驚！他看了看門外，走到門口把辦公室的門輕輕地關(guān)上，然后回到了座位上。
“兄弟！我還是頭一次聽你直呼老大的名字。”
“老大他……他……他欺負(fù)我。”
“這就對了。不管發(fā)生什么，這規(guī)矩還得是規(guī)矩。老大就是老大，咱不喊大名，說事！”
“今天下午我和胡曉麗吵了一架。我說我最近怎么老不順呢！”
“難不成你是說倉健他們夫妻倆？”
“就是他們倆來到上海后我就開始不順了。”
“你，是不是想多了？”
“我不是說倉健。我是說他媳婦，那個胡曉麗。她背后有老大撐腰。”
“哦……這樣啊……”
說著，他起身從柜子里拿出一瓶紅葡萄酒和兩只紅酒杯，然后開始開啟酒瓶。
“這土疙瘩酒今后是喝不上了。剛才你也聽到了，說是釀酒的水被污染了。”
“這磊磯山也開始詭異了起來。”
“嗯？”
“先是一個上海人墜崖而亡，現(xiàn)在是山上的水又被污染了。不順，也不順。”
正說到這兒，楊高南“嘭！”地一下用力拔出了軟木蓋。
“這是兩碼事。”
“世上萬物都有聯(lián)系。我怎么覺得這兩件事有關(guān)聯(lián)呢？都是在磊磯山。”
楊高南在兩只酒杯里斟上了紅酒。他把一杯遞給石龍崗。
“來，兄弟，咱也開始喝葡萄酒吧！別惦記土疙瘩酒了，沒了就沒了，天意！”
石龍崗接過酒杯。他的眼睛定央央的，腦子里還在琢磨著什么。
“你說胡曉麗背后有老大撐腰……”
石龍崗卻還在想著什么。
“這山上的水被污染了，那就化驗一下么。去取一點水化驗一下。”他嘀咕道。
“嗯？”
“化驗一下看看水里有什么奇怪的東西。是細(xì)菌呢還是病毒呢還是鳥糞呢還是……”
“哈哈哈哈！你還真來勁了。這些廠里的官老爺門，你以為他們真會認(rèn)真去查污染？”
“那，那畢竟是我們村唯一拿得出手的好東西啊那酒！”
“算了。你沒聽你嫂子說現(xiàn)在大伙都忙著賺農(nóng)家樂的錢？誰還有心思弄酒廠呢。”
“這章警察倒是幫了村里一個大忙啊！到底是上海人，見識多，還有生意頭腦。”
“是啊！農(nóng)家樂是他的主意，現(xiàn)在村里像供財神爺一樣供著他呢，可惜是個警察！”
“如果不是警察我看他也得發(fā)大財。”
兩人碰了一下杯，各自飲酒。”
“說起這個章警察，我聽你嫂子說，他最近經(jīng)常去山里轉(zhuǎn)悠，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
“嗯？難道他也在調(diào)查水污染的事？”
“不能！”
“那他去山里干嘛？”
“誰知道。也許又在想一個新主意吧，幫村里人再多賺點錢。”
“可我怎么聽說……”
“什么？”
石龍崗故意扭頭看了看門口，然后把腦袋湊近楊高南。楊高南會意地也把頭湊了過來。
“他還在調(diào)查摔死的那個上海人的事！”
楊高南驚得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什么！不是都已經(jīng)結(jié)案了嗎！說是意外墜崖。”
“誰讓人家是警察呢。你以為他真的去我們村發(fā)展農(nóng)家樂啊？破案才是他的正當(dāng)活！”
楊高南還沒從驚愕中緩過神來。他呆呆地看著石龍崗，半天沒說話。
“來，不管那些了。我們喝！”
石龍崗說著舉了舉杯，不管還在發(fā)愣的楊高南，自顧自地喝了一口酒。
“你想多了，兄弟！”楊高南說，“我真后悔，不該和你說什么章警察去山里轉(zhuǎn)悠的事！”
“你不說我也會想。你上次和我說的那些話就一直在我腦子里，像燈泡一樣亮著呢！”
“什么話？”
“你忘了？那還是老大剛剛從西安回來沒多久，我和你也在這里喝酒……”
說著說著，空氣里慢慢彌散起兩個字——回憶……
楊高南的辦公室。
楊高南和石龍崗緊張地看著視頻。視頻鏡頭的深處可以依稀看見章頤穿著便衣的聲影從門外走進(jìn)來，手里還提著一個小黑包。視頻手機顯然是擱在什么地方的，所以鏡頭的視角一直沒變，成了現(xiàn)場直播——烏梅和草上飛都忙著招呼章頤就座。烏梅還給章頤倒上了茶。章頤面對著鏡頭坐下。草上飛回頭看了一眼鏡頭。楊高南馬上切斷了視頻。
楊高南和石龍崗面面相覷，然后都松了一口氣，慢慢地在各自的椅子里坐直了身子。
“梅子說這章警察最近走動得挺勤。”石龍崗說。
“你嫂子也說過。說章警察一直在問倉健結(jié)婚那天的事。”楊高南不住地點頭。
“難道章警察在調(diào)查……”
楊高南慌忙打斷。“哎唉！可不敢瞎說！”
“我說啥了？章警察調(diào)查那天外鄉(xiāng)人死在山谷里的事那有什么奇怪的？他是警察啊！”
“不是說了是意外嗎？被雪鷹從山腰上拖下來摔死。”
“那我問你，那個外鄉(xiāng)人，村子里誰都不認(rèn)識的人，怎么會去磊磯村爬山？”
“我怎么知道。”
“那不就行了。這就應(yīng)該調(diào)查清楚，萬一這背后有陰謀呢？”
“磊磯村里能有陰謀？幾百年太平無事，世外桃源的。再說了，誰還能讓雪鷹殺人？”
“反正我倆都沒去喝倉健的喜酒。說真的，如果當(dāng)時在場，我們也得被調(diào)查。”
“老大不讓去。”
“當(dāng)時我還挺生氣。現(xiàn)在看來，老大不讓我倆去是對的，幫我們省了不少事。”
石龍崗?fù)蝗话l(fā)現(xiàn)楊高南正用一種陰森森的眼光看著自己。他嚇了一跳。
“干嘛這么看著我？”
“你說老大不讓我們?nèi)ナ菍Φ模驗槟菢泳蛶臀覀兪×瞬簧偈拢俊?
“對啊！不然……”
“以后可不敢再說這樣的話！你這話讓人聽了會覺得老大事先知道那天要出事！”
“這……”
楊高南也沉浸在石龍崗的回憶中。這時，石龍崗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楊高南回到了現(xiàn)實。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哥？”石龍崗問。
“我能知道什么！別瞎想了。喝酒！”
“他，是不是真的事先知道那天山里會出事？”
“誰？”
“倉……”
“你！”楊高南怒目圓睜。
“好吧，老大！”
“我不知道！”
說著，楊高南舉起酒杯，一口氣喝下了杯子里的紅酒。然后，他低著眼，搖著頭，一臉苦惱。
“哥！”
“龍崗啊！兄弟！如果你喊我哥，你就聽哥一句勸！”
楊高南說著抬起頭來看著石龍崗。
“你說，哥！”
“千萬別做傻事！胡曉麗也好，老大也好，他們都不是一般人！你被老大欺負(fù)也好，被胡曉麗欺負(fù)也好，你就認(rèn)了吧！你不是他們的對手！你明白了嗎！”
“哥，你……”
“你千萬別插手章警察的事！他要調(diào)查我們攔不住，他是警察，他還是老大二十幾年的兄弟，我們管不著。可是你呢，你算什么！你別插手！聽見沒！胡曉麗惹你不爽了，你又說她背后是老大撐著腰，你生氣了，你的腦子里就會生出魔鬼來就會做出傻事！你記著我的話沒！千萬別插手章警察的事！你忘了我和你說過的話了？老大和萬醫(yī)生和章警察，他們是一個江湖。我和你，還有黑子，我們是一個江湖。你別犯渾！你惹不起！”
“我可以不插手。可是，我能不能捅破一下這層紙。哥，是不是……”
“別捅破！”楊高南拼命地?fù)u手。
“是不是你也懷疑是倉……”
楊高南一下子站了起來！他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酒杯震了起來。
“住嘴！”
石龍崗冷冷地看著楊高南，貌似明白什么似地把身子慢慢靠向椅背，不吱聲。
“聽哥的，不會錯。”
說著楊高南坐了下來。他看著石龍崗喝干了杯子里的紅酒。
“也許，我應(yīng)該回村里去一下。你說呢，哥？”
“你干嘛！”
“去看看媳婦啊！”
“別回去！你到底還要不要過好日子了！你作死啊！”
“我們倆不能同時離開上海。這是老大訂的規(guī)矩。所以我回去，你留在上海。怎么樣？”
楊高南若有所思地看著石龍崗。石龍崗臉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你要是敢現(xiàn)在回村里就不是我的兄弟！”楊高南嚷道。
“哈哈哈哈！不能，我的哥！我不回我不回。和你鬧著玩呢。來，喝酒！”
說著，石龍崗抓過酒瓶，給楊高南和自己都斟上了酒，然后自顧自地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