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見你們，是因為我要看你們已經完成的作品，而不是討論怎么拍！”

“倉總，雖然我們巴拉巴拉傳媒和千馬集團這是第一次合作，但在這之前，我們和大大小小的公司合作過不下幾百次，其中包括世界500強……”

陳真吃驚地看著柴非，暗暗叫苦：“完了！”

只見倉里滿慢慢走回自己的座椅。石龍崗和楊高南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倉里滿：“千馬集團不是世界500強。”

柴非：“千馬的確是我們除了跨國公司之外合作的第一家民營企業，是因為……”

柴非突然面露猶豫之色。倉里滿死死地盯著她的臉。柴非不得不繼續：

“……是因為有幾位跨國公司老總提起過千馬，還有，提起過，您。”

倉里滿雙手合十抵著下唇。他好像發現了一個大秘密似地看著柴非，嘴角帶著一絲壞笑。柴非繼續說道：

“很多大公司都喜歡回顧歷史。他們都會高興地拿出甚至一百多年前的老照片……”

“為什么？”

“說明他們是歷史悠久的公司啊！是值得信懶的公司啊！”

“現在請你回到中國！柴非！你的名字聽起來很文藝，我希望你是真的有才。”

柴非并沒有被倉里滿突然升高的音調嚇住。她挺直了脖子：

“我相信我有，倉總！我也希望您有佳人的氣度！”

萬國顯然對柴非的回答頗為欣賞。他微笑著看著柴非點了點頭。他發現柴非雙眼盯著倉里滿不放。柴非心里默默地嘀咕了一句：

“剛才還說我的名字能把他炸飛現在又說很文藝。這個人真的是醉了。”

倉里滿不依不饒：“我告訴你柴非，不要和我談什么世界500強，因為他們在中國就強不起來！”

“可據我所知，他們任何一家的規模都遠超千馬集團幾百倍……”

“是，他們的規模很大，他們的銷售額很大，可是，他們能離開我們嗎？我們這些大大小小，遍布市場每個角落的經銷商，他們哪一個500強能離開我們在中國生存？告訴我！”

柴非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自己應該示弱了。她輕輕地回了一句：

“據我所知，沒有！”

果然，倉里滿停下來喘了口氣。他看了看一邊的楊高南和石龍崗。他們噤若寒蟬，面無表情。他又轉頭看萬國。只見萬國拿起了他的酒杯，喝了一口。他覺得無趣，便又盯上了柴非。

“你知道有多少500強的老總等著要和我見面談合作嗎？”

柴非繼續示弱：“不知道。”

楊高南和石龍崗不安地調整著坐姿，貌似擔心倉里滿越走越遠。倉里滿瞇著眼說：

“有多少CEO坐著頭等艙從美國，從歐洲飛過來要我幫他們打開市場嗎？”

萬國聽罷，做仰天長嘯狀。他的嘴里念念有詞：

“天啊！這個人又瘋掉了。”

柴非一概示弱：“不知道。”

倉里滿突然睜大了雙眼：“我也不知道！因為我沒數過！”

柴非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人真是朵奇葩！

“我不見他們。他們不行。他們——沒有禮貌。”

柴非和陳真面面相覷——沒有禮貌？這……

萬國知道現在只有自己能打破這個毫無意義的死局。他走近倉里滿，說：

“我們，還是繼續談一談視頻吧？”

倉里滿沒有理會。他貌似沉浸在一種只有自己能享受的氛圍中不能自拔了。

“我可以告訴你，柴非，中國，不是一個尊重草根英雄的社會。就說剛才的視頻，短短45秒，當人們意識到他們正在和三個山里來的窮光蛋打交道做生意的時候，他們會怎么想？他們會覺得對方是歷史悠久，值得信賴的公司嗎？”

柴非在緊張地思考。她的腦子已經部分游離，所以倉里滿的聲音變得遙遠起來：

“所有人的第一反應就是，看，這些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鄉下人來到大上海，一下子發達了，搞什么啊？靠的不就是那些下三濫的見不得人的勾當嗎？！早晚有一天會出事！等著瞧吧！（上海方言）搞七廿三！烏七八糟！”

柴非告訴自己：“這個人果然自負！這樣下去不行，我必須孤注一擲！”

柴非的眉頭越鎖越緊。倉里滿的聲音越來越遠：

“沒有人關注這么多年我們真正做了什么。我們的價值觀，我們的愿景……”他越來越激動，“……我們的策略，還有——我們的布局！”他用手指分別點了楊高南和石龍崗三次。楊高南和石龍崗則看著倉里滿點頭表示贊同——他們真的懂。

“我們的布局……”

萬國也在默默地點頭。

這時，柴非緊張的臉終于舒展開來了。顯然，她已經做出了決定。她看著倉里滿：

“對不起，您剛才說什么？”

正在高談闊論的倉里滿一下子愣住了——這個人沒有在聽我講話！他睜大眼睛看著柴非。柴非并不退縮，她也看著倉里滿。一秒，兩秒，三秒……然后——

陳真：“我想剛才倉總的意思是，人們普遍愿意相信，草根成功靠的就是灰色，甚至黑色交易。”

柴非：“比如？”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這兩個人是瘋了嗎？

陳真：“比如，權錢交易，通過不正當競爭，贏得市場，并置對手于死地。”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確認這兩個人是瘋了。

這時，柴非咄咄逼人地往前跨了一步。她死死地盯著倉里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

“有嗎？倉總！”

“啊——！”倉里滿絕望地長嘆一聲。看上去是被柴非的氣勢所迫，他抬頭看著她，迎接著她的目光，身子卻慢慢地靠向椅背。

萬國吃驚地看著柴非，慢慢地放下手里的酒杯，然后轉頭看倉里滿。

只見倉里滿雙手合十抵著下嘴唇，低下頭看著桌面，不再說話，也不再動彈——他在想什么？

辦公室內所有人都像被定格了一樣，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