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巨大的電視屏幕上正顯示著一張褪色的彩色照片，角落里標有25/9/1997的日期。照片上三十歲左右的倉里滿身穿寬松得沒有底線的西服，正笑容滿面地和一個高大的老外握手。他倆一起拿著一張貌似證書的紙，面對著鏡頭。和躊躇滿志的倉里滿比起來，那老外明顯地底氣不足。畫面配有旁白：

“1997年，千馬集團創始人倉里滿在上海成立了千馬醫療，正式成為美國朗飛醫療在中國大陸的獨家代理商。從這一天開始，千馬人就邁開了進軍中國醫療服務市場的腳步?！?

伴隨著“咔擦”一聲，畫面換成了一張倉里滿和楊高南握手的照片。兩人都發勢清爽，衣著得體。他們的背后是一家咖啡店，招牌上寫著大大的“油醋街一號”幾個字。招牌旁邊的門牌倒的確是油醋街1號。旁白繼續：

“2006年，正當千馬醫療的發展蒸蒸日上的時候，公司決定成立第一家餐飲企業——油醋街一號咖啡店，并由楊高南先生出任總經理?！?

又是“咔擦”一聲，出現了倉里滿和石龍崗握手的照片。石龍崗身穿寬松得沒有底線的西服，顯得意氣風發。而倉里則發勢清爽，穿著剪裁得體的套裝，含笑注視著鏡頭。一看就知道是一個還沒出道的小弟跟著一個已經混得風生水起的大哥。

“兩年后的2008年，當油醋街一號的品牌下已經擁有了咖啡店，飯莊和酒吧的時候，公司又成立了千馬醫療后勤服務有限公司，簡稱千馬后勤，由石龍崗先生出任總經理?！?

“咔擦”！屏幕上跳出了一張石龍崗和五十名千馬后勤團隊隊員的合影。隊員們穿著統一的紅白色制服。他們黝黑的臉上都綻放著滿意的笑容。

“僅在3個月內，千馬后勤就組建了一支由50人組成的工友團隊，并成功地承包了一家大型三甲教學醫院的后勤服務?！?

話音剛落，標有06/02/2008的照片跳了出來。這是一張倉里滿率領萬國、石龍崗和楊高南拍的全家福。照片上的四個男人個個精神抖擻，發勢清爽。他們穿著一看就知道是定制的套裝，目光炯炯地看著鏡頭。這時，連旁白的聲調也高亢了起來：

“從此，千馬集團的醫療，餐飲和后勤三箭齊發，萬馬奔騰，開始了之后整整10年的高速發展歷程。”

可是沒等旁白結束就不知從哪里傳來一聲沙啞的喊叫：

“停！”

視頻果然停??！畫面定格在最后那張全家福上。

原來剛才是在倉里滿辦公室里的大電視機上播放的視頻。

倉里滿坐在除了兩張名片外空無一物的寬大辦公桌后面。萬國站在右邊靠墻的迷你酒吧邊，手里端著一杯威士忌。楊高南和石龍崗坐在萬國對面的椅子里。這四個大男人除了石龍崗顯得年輕一點外，差不多都是50歲左右的年紀。此時此刻他們都看著一左一右站在電視機旁邊的兩個人——對！他們就是柴非和陳真，而他倆都直直地看著倉里滿，等著他提問。

倉里滿從桌上拿起一張名片，瞇著眼看了一會兒說：

“柴豐是吧？”

萬國正喝上一口，聽到倉里滿喊柴非“柴豐”，忍不住“噗嗤”一下噴了出來。

倉里滿不解地看了萬國一眼。萬國笑著去取餐巾紙。柴非慍怒地回答：

“倉總，我不是柴豐。我是柴非?！?

“柴非？這……”他把手里的名片放遠了看，這次看明白了，“果然是柴非！呵，還以為是豐收的豐呢！這老花眼。柴豐不好聽，好像是瘋子的瘋?！?

柴非咬住下唇，沒發飆。倉里滿繼續大聲說話：

“是上海人吧？你的名字用上海話很難說出口呢！”他轉身面對萬國，“柴非兩個字用你們上海話怎么說的？（學上海話）炸……炸飛？聽起來怎么那么烈性呢！”他邊說邊撫摸心口做驚嚇狀，然后突然轉向柴非，厲聲地說道，“可我剛才是真的被你嚇了一跳！我的心臟都被你炸飛了！柴非同學！”

說著，他把柴非的名片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柴非冷冷地看著倉里滿，說：

“怎么了，倉總？”

倉里滿指著電視機屏幕。

“你們這是拍的什么？”

“倉總，這是我們為貴司制作的……”

“別說廢話。5分鐘的視頻，就剛才，已經45秒過去了。你到底想說什么？”

萬國輕輕地把酒杯放在吧臺上。楊高南和石龍崗都把視線從柴非身上挪開了。陳真看著柴非，但是他并沒有任何緊張的意思，而是——胸有成竹。柴非用平緩的語調不緊不慢地說道：

“倉總，我們想回顧貴司發展壯大的歷程，這樣……”

倉里滿：“請你把視頻倒過去?！?

陳真眼疾手快地擺弄他的電腦。電視屏幕上的視頻快速地回放著。

倉里滿：“停！”

視頻定格在倉里滿和老外握手的那張照片上。倉里滿從辦公桌后站了起來，走到電視機邊，然后轉身面對眾人，站直了。

柴非和陳真不安地退后了兩步，看著倉里滿。

倉里滿：“你們看看視頻里的我?！彼檬种钢聊焕锏淖约?，“然后再看看真人的我?！彼钟檬种钢聊煌獾淖约?。

照片上的倉里滿就像個穿了衣服的山頂洞人。而眼前的倉里滿，長腳Lehman，帥！看著比20年前的照片上還年輕。眾人都不知所以，面露疑惑。

倉里滿：“高南，你過來這邊，對，在我旁邊站好了。”

楊高南走到倉里滿身邊站直了。倉里滿輕輕地說了一句：

“下一張?！?

陳真會意。他馬上按了一下電腦。屏幕上出現了楊高南和倉里滿握手的照片。

這時石龍崗貌似有點醒悟。他默默地點了點頭。倉里滿看向他，說：

“龍崗，你也過來?！?

石龍崗起身走到倉里滿另一邊，站好了。倉里滿剛想說“下一張”，卻發現屏幕上已經出現了石龍崗和倉里滿握手的照片。他頗為滿意地看了一眼陳真——這小子還挺機靈！陳真微微一笑。倉里滿看向柴非說：

“把老照片翻出來，怎么？憶苦思甜？編一套三個農名工咸魚翻身的雞血故事？”

萬國暗自好笑地搖了搖頭。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著，用手指撣了撣西服領口。這時，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正站在所有人的對面，便輕輕地捂嘴咳嗽了一下。倉里滿看了一眼萬國。他故意提高了嗓門：

“還好，你沒有把我們的萬總拍進去。對，萬總是上海人，他是醫生，是醫大的高材生，當年是油醋街醫院的外科醫生，并不是我們三條咸魚之一，所以才沒拍進去，是吧？”

柴非：“不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