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格子法國餐廳內，郭美歌一身職業裝，正坐在一張餐桌旁仔細地喝著一杯咖啡。沒多久，萬國，一身正裝，走了過來。這時，郭美歌端起的咖啡杯正好挨著嘴唇。她抬眼越過咖啡杯的杯沿看向萬國，沒有吱聲。
萬國對著她笑了笑，在對面的椅子里坐了下來。見郭美歌還沒吱聲，萬國問道：
“干嘛這么看著我？”
郭美歌喝完一口咖啡，慢慢地放下杯子。她的目光沒有離開萬國，然后說：
“你瘦了。”
正當萬國被這句話打得支離破碎的時候，一個男服務員走過來在萬國面前放下一杯咖啡。
“有嗎？沒有吧？體重又沒降。”萬國一邊支吾著一邊端起咖啡一下子喝了兩口，這才鎮定了下來。郭美歌問道：
“你今晚沒空啊？”
“章頤回來了。今晚我們幾個在高南那兒聚一聚，可能，不，一定會很晚。所以……”
“就是那個警察？幫你打壞蛋那個？他不是去哪兒支邊了嗎？好幾年了吧？”
萬國說：“他去支邊才一年，應該還有一年才結束。這次回來可能是休假吧。”
空氣突然又沉寂了下來。一秒，兩秒，三秒……終于，郭美歌開口了。
“今天是我們認識的日子——”
“我知道。”萬國回答得很快，可是沒想到郭美歌又幽幽地從嘴里吐出了兩個字——
“——師父！”
聽見“師父”兩個字，萬國不得不抬起眼睛，看著對面的徒弟。郭美歌繼續說：
“我只是想今天和你單獨待一會兒。你晚上不行，所以就喊你中午出來了。”
兩個服務員走了個過來，把面包和湯端上了餐桌。
萬國說：“我最近比較忙，很少關心你。你也很忙對吧？你怎么樣？沒有打架吧？”
“不讓我得今年的千馬獎，是你的主意，還是倉總的主意？”郭美歌突然轉移話題。
萬國沒有回答。他拿起面包，一片一片地掰了放進面前的奶油蘑菇湯里。
“不要放太多面包。我和廚師說了，少放奶油。你喝喝看，奶油味應該不那么重的。”
萬國拿起一片泡過了湯的面包塞到嘴里，滿意地連連點頭。郭美歌馬上面露喜色。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朗飛已經知道你沒有得獎的事。”萬國說，“他們應該很快就會有動作。”
“那，你是說，這是你的主意？”
說著，郭美歌低頭喝湯——她是害怕聽到肯定的回答嗎？
萬國還在猶豫。他看著對面低頭喝湯的徒弟，眼里升起了憐惜的煙幕。終于——
“是的，美歌。”
郭美歌從湯里抬起頭來，直視著萬國眼里還沒散去的煙幕，平靜地說：
“這就對了。知道我昨晚為什么那么難過嗎？我哭壞了，連新來的曉麗都來安慰我。”
萬國詫異于徒弟的平靜，問：“因為，你早就知道那是我的主意？”
“錯了。是我意識到，倉總已經開始對你失去興趣了。你也知道的，對吧？”
萬國低頭看著湯，和湯里糊里糊涂的面包疙瘩——還以為是豆腐漿泡油條？
“見我沒得獎，伙伴們都說了，現在是石龍崗在冉冉升起，而你，在慢慢滑落。”
“你沒得獎，怎么就說到我頭上來了？”
“你是我師父啊！徒弟被欺負，那不明擺著是打師父的臉嗎？”果然，郭美歌的平靜是暫時的。
“哦？他們都覺得是倉總，在欺負你？哈哈，這太好笑了我親愛的徒弟！”
郭美歌馬上說：“你喊我’親愛的’？你再說一遍？”
郭美歌看著萬國一連喝了好幾口湯，對，是連湯帶面包疙瘩喝下去的，便“哈哈”笑著說：
“算了算了，呵呵……反正，他們都這么說來著，說你不得勢了。”
“美歌，今年千馬會很難，可以說是四面楚歌。不過，有一點你要相信……”
這時，兩個服務員端來了兩盆一樣的主食——蘆筍燴三文魚。他們安頓好餐桌后離開了。
郭美歌說：“我也相信倉總不會欺負我。我是，擔心你。”
“這就是我要說的。你要相信我沒事，不要被你的眼睛和耳朵所迷惑，要用腦子。”萬國指了指腦殼說。
“我沒腦子。尤其是一想到你，我就沒腦子了。”
萬國干咳了幾下。郭美歌又笑了。倆人開動刀叉，吃了起來。
這時在外科三病區，胖胖飯在過道里推著一輛飯車。提著餐具的病人和家屬從病房里出來打飯。胖胖飯旁邊有一張我們熟悉的臉——啊！是胡曉麗！胡曉麗也穿著紅白色制服。
胖胖飯說：“會有很多特殊飲食的病人，你要特別注意。比如這位——”
一位顫顫巍巍的矮個老太太來到飯車旁。胖胖飯像老朋友似地和她打招呼。
“11床家屬！你老頭好點沒有啊？血糖怎么樣？”
矮個老太太說：“死不了！他說要死也是被餓死的！這飯太難吃了！”
胖胖飯說：“我也想讓他吃點好的呀！可是他又是糖尿病，又是腎功能不全，難啊！”
老太太拿著打好的飯菜，嘟嘟囔囔地離開了。
胡曉麗好奇地問：“為什么給她的菜就難吃呢？”
胖胖飯說：“糖尿病，就要低糖飲食，腎功能不全，低鹽飲食。他兩樣都有！那咋整？”
“呀！那的確難吃！”胡曉麗想著如果自己得那么多病還不如吃個痛快然后英勇就義。她歪著頭又想了想，然后從口袋里拿出一本小小的筆記本，在上面記下了什么。
又有幾個病人家屬打完飯菜離開。胖胖飯拿起流水單看了看，然后發現了什么似地把一旁幫忙病人打飯的實習護士喊了過來，問道：
“哎，你去問問你老師，15床是不是剛來的新病人啊？怎么沒人來打飯哩？”
實習護士說：“哦，我知道。15床是半夜來的急診病人，禁食呢！重點交班的。”
“哦！挺重的啊！什么病？”
“在其他醫院手術后發生了敗血癥，都休克了。一會兒要轉ICU的。”
胖胖飯一聽便來了精神：“敗血癥？啊！知道了知道了……15床！敗血癥……”
說著她利索地摸出手機，開始撥打電話。
此刻在呼吸科病區的過道里，石龍崗一手捧著一盒病人的飯菜，另一只手拿著一只溫度計伸到飯里面測量。一位送飯的工務員站在已經空空如也，但還冒著熱氣的飯車旁，緊張地看著石龍崗，等待著答案的揭曉。片刻，石龍崗取出溫度計，瞇著眼讀數。
“呣，不錯！食物的溫度在要求的范圍內。妥妥的！”
送飯工務員眉開眼笑了，“石總，這新的飯車，保溫性就是好。聽說是您親自設計的？”
“細節！細節決定成敗！你仔細看看這車……”石龍崗正在得意，他的手機響了。石龍崗接聽電話。
“喂？哦！是在外三嗎？呣，敗血癥，15床，好，我知道了。謝謝你！”
這邊，胖胖飯收起了手機，然后高興地推著飯車往外走。胡曉麗好奇地跟著她。
“你把15床的事通知石總干什么？”胡曉麗問。
“最近接到新任務，遇到敗血癥的病人得馬上通知石總。”胖胖飯神抖抖地說道。
“難怪你對'敗血癥’三個字那么敏感呢！看把你高興的！怎么，有獎啊？”
胖胖飯笑而不答，繼續推著飯車走出病區。胡曉麗一邊跟在后面，一邊在本子上記錄。
紅格子餐廳里，郭美歌和萬國已經在吃甜點了。奇怪，他們吃的居然是泰國甜點——芒果糯米飯。郭美歌一邊吃一邊美得眉毛都飛上了天。只聽她說：
“好吃！”
“也難為廚師了。一家法國餐廳，居然要做泰國甜點。你呀，就是會鬧！”萬國邊吃邊說。
“那我是VIP么！怎么？關鍵是你只愛吃這個甜點。”
萬國笑著點了點頭。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萬國接電話。
“龍崗！美歌？在啊！怎么……呵呵，她是這樣的，也一直漏接我的電話！”
郭美歌一聽，忙從身后拿過來皮包，在里面攪了一會兒，然后掏出手機，打開一看——
“呀！果然是石總找我！”
萬國在繼續講手機：“外科三病區，好的，我這就告訴她。謝謝你龍崗！這情報妥妥的！”
說著，他收起了手機，發現郭美歌正緊張地用滿是問號的目光盯著他看，便說：
“好消息！外科三病區剛收了一個敗血癥病人，15床。你的好戲開場了！”
“三病區？敗血癥怎么不收ICU啊？”
“誰知道呢！也許晚上ICU沒有床位吧！或者就是老天在給你一個機會呢？”
“可我還想和你多待一會兒。”
“敗血癥啊！”萬國突然嚷道，“隨時都有休克的可能。我是怎么教你的徒弟？”
郭美歌像彈簧一樣從椅子里跳起來：“我這就去外三！”
說著，她抓起大黑包和椅背上的外衣就往外跑，身后撂下了一句話：
“幫我結賬啊，師父！”
萬國繼續吃他喜歡的芒果糯米飯。吃著吃著，他忍不住笑了出來——唉！這個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