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內，倉里滿還在揪著楊高南嘰嘰歪歪：

“高南，這蛋撻么應該你去做。龍崗卻在那里弄。我也不曉得他會做蛋撻。”

“這就沒有龍崗不會做的事。”楊高南呵呵笑著說。話音剛落，石龍崗破門而入。

“說我呢吧？哈哈，就知道。”他徑直走到辦公桌前，把一只包在餐巾紙里的蛋撻放在倉里滿面前，“嘗嘗，新鮮出爐。”

倉里滿慢慢撕開餐巾紙，低頭聞了聞。稍頓，他抬起頭來，看著石龍崗。

石龍崗不明就里，略顯緊張。倉里滿沙啞著嗓門說道：

“你應該拿四只蛋撻來。”

眾人大笑。石龍崗順勢坐下。萬國則起身倒了一杯威士忌遞給他。

“現在怎么辦？”只有倉里滿一個人沒有笑。他繼續問。

正在啜酒的三個人頓時收起了笑容，看著倉里滿。

“我們應該怎么分享這僅有的一只蛋撻呢？”

此言一出，三人如釋重負。萬國從吧臺上拿起一把西餐刀，然后走回來，把刀放在辦公桌上。

楊高南正要起身去拿那把刀，又被萬國止住。倉里滿拿起那把刀。只見倉里滿仔細地把面前的蛋撻用刀切成四塊。他的動作非常夸張，意在表現分割的難度。完事后他說：

“難嗎？不難，還是可以分成四塊。我們……”他用餐刀點了每個人一下，“每人一塊。”

萬國帶頭拿起一小塊蛋撻，放進嘴里。

楊高南接著做同樣的動作。稍頃，石龍崗也把一小塊蛋撻放進嘴里。

“你們都吃完了你們那份，我的這份還沒動。現在，如果有人要來搶，怎么辦？”

三個人本來都在咀嚼的嘴停了下來。

楊高南：“我們應該讓你先吃。”

倉里滿：“然后呢？”

楊高南：“然后如果來搶，就搶我們那份么！”

萬國默默地搖了搖頭。石龍崗不語。

“錯！”倉里滿重重地一揮手，“如果有人來搶，我們應該一起把他打跑！”他突然提高了嗓門，“對，一！起！把！他！打跑！這樣，我們還是能每人吃一份，而不是應該你還是應該我讓出自己那一份的問題。”

倉里滿看著目瞪口呆的楊高南：“嗯？”

楊高南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旁邊的石龍崗終于忍不住小心地問了一句：

“老板，到底出什么事了？”

倉里滿把最后一塊蛋撻放到嘴里，慢慢地咀嚼起來。他對面三個人也都喝了一口酒，等著。他們猜測倉里滿即將發表長篇大論，而且是用沙啞的那種語調。果然——

“到今天，千馬已經走過20年了，整整20年。”萬國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酒杯——看來要聊一會兒了。倉里滿繼續說，“千馬之所以存在，完全是因為20年前，一個香港人。”倉里滿的聲音里包裹著濃濃的真情，“我還記得他的臉。禿頂，光溜溜的腦袋。當時他住在外科三病區所以我認識了他。他是個很有派頭的人，我們都喊他小馬哥，只是他是個沒有頭發的小馬哥。有一天他和我說了一件事，關于一家公司，一家很棒的公司，一家美國公司。這家公司有，而且只有一個產品，一個當時在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產品。那時候，他們只知道在美國做生意，在歐洲也有，卻根本沒有意識到在地球的另一端，在中國，有一個那么大的潛在市場。那個香港人意識到了，就把他的想法告訴了我。于是，我，當時還是對面油醋街醫院里一個灰頭土臉的勤雜工的我，成立了千馬醫療，成為那家美國公司在大陸的指定代理商，幫他們在大陸銷售那唯一的產品——一根細細的，黃色的，塑料的，導管，CBC導管。大家現在都知道的產品名字叫CBC。而20年前，沒人知道。”

石龍崗不明白為什么倉里滿又在說這些陳年舊事。他抬頭看站著的萬國。萬國沒有反應。

倉里滿坐在椅子里，頭微微仰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的某處，顯然他的思緒已經飛走了。

“這家很棒的美國公司，名字叫做——”

“朗飛。”楊高南出其不意地插了一句。倉里滿一愣，轉頭看著楊高南。楊高南尷尬地笑著。

“對！Longfly，長和飛的意思。當時我們還和他們公司一起商量起個什么中文名字。”

萬國正看著手機上的美國股票行情。他有意無意地說道：

“今天朗飛的市值是100億美金。”倉里滿看了萬國一眼，繼續說：

“20年前，它都沒上市，是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只有一個產品的美國鄉鎮企業。”

“等等，老大。”石龍崗胡亂地稱呼著倉里滿，“我們都知道千馬的歷史，真正的歷史比你剛才講的要精彩得多。你跳過了很多精彩的橋段，比如一個勤雜工怎么有能力創辦一家醫療器械銷售公司之類。然后，我們也知道朗飛公司的市值，因為你幫我們三個人都買了他們家的股票。”他扭頭看了看楊高南和萬國，“大家也都賺了不少錢。可是現在你和萬國又把這些事提出來，難道，我不是很懂，可是難道朗飛要對我們動手？收購？”

倉里滿盯著石龍崗，面無表情地擠出了三個字：

“你——說——呢？”

楊高南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想問問題又不敢問的樣子。

辦公室里，沒有人吱聲。倉里滿轉動座椅，面對著雪鷹坐著，不再搭理身后的伙伴們。

稍頓，他終于又開口了。

“就這樣吧，龍崗，高南，一會兒屋頂見。在那喝上幾杯后，我們可以接著聊。”

石龍崗和楊高南走到吧臺擱下酒杯，往門口走去。萬國已經走到門邊。他一手握著門把手，另一只手伸出去止住了李龍剛和楊高南的腳步。

“剛才說的事，只有我們四個人知道。明白嗎？”

“明白！”楊高南回答得很干脆。

石龍崗點點頭。萬國打開門，石龍崗和楊高南正要往外走，突然，倉里滿的沙啞又傳來了：

“等等！我們一起去屋頂吧！我也要散散心。這里有點悶。”他邊說邊用拳頭捶著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