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鄭、柳青及二公人便注意著邵明杰的動作——香料被倒入了酒中，然后大力的擠壓出里面的汁液，一股有些嗆鼻子的刺激性香味就散發出來。邵明杰又將布進入其中，濕潤之后便取出來，遞給一個公人，囑咐道：“蒙在他頭上，不留縫隙。”

“是，押司人！”公人便將布拿過去，裹在了那“江洋大盜”的頭上，用一根麻繩系住了口子。

老鄭用手磨了一下自己硬茬茬的胡茬兒，問：“這樣有用？”

如果這樣有用，那還要嚴刑拷打做什么？

犯人若是給打壞了，他們同樣是要吃掛落的！

“有用！”

邵明杰的語氣很肯定、很自信。這一份自信，便是源于帝甲的經驗。邵明杰道：“審訊，又稱之為‘熬刑’，重在一個熬字。要熬到對方意志不清，思想遲鈍。打，從來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打，各種的刑，無非是通過痛苦，讓對方的精神疲憊，最后意志崩潰。但打，也容易讓對方興奮……一個意志清醒的人，無論他是要求死還是要求活，話都是不可信的。想要獲得可信的證據，方法無非有二……”邵明杰頓了一下，耳畔的江洋大盜已經發出一陣急促、難受的嗚咽聲，嘴角勾起了一絲笑，說：“其一，就是反復問，反復對照證據，找出里面的漏洞，不斷的疲勞審訊；其二，就是讓對方陷入到一種意識迷離的狀態……列位不知有無這樣的感受，在沒睡醒的時候，旁人突然和你說了一句什么，然后你回應了一句，自己卻不記得了……”

老鄭聽的眼一亮，拍手道：“妙！明杰不錯，有兩把刷子的。你們邵家福氣……柳先生也收了一個好學生。”

邵明杰對二公人道：“輪流守著，別讓布干了，也別讓人睡著了。”

“好嘞……”

二公人應下來。

老鄭道：“這類似的套路，咱們衙門實際上也有。只是卻從未有人想的這么透徹，只是感覺比較折磨而已……”

老鄭便給邵明杰科普了一下衙門中類似的套路，一個是“稻草人”，就是將人用一根杠子捆起來，在大太陽底下曬，一曬就是好幾天，有許多熬不住，都直接曬死了……一個是“鬼壓床”，麻袋裝了土往犯人的胸上壓，將人壓的窒息而死……都是折磨人的慢功夫，但卻從未有人想過，這個竟然可以用在“刑訊”而非是判決之后的一種懲罰。這實際上，便是一種靈性，思維轉個彎兒，就不一樣！

“這樣要多久？”老鄭問了一個比較關心的問題。

邵明杰道：“這個其實你們最好找一個精通醫術的人來判斷！”實際上——他自己卻最能判斷：對于白云飛、蔣如月這樣的絕世高手而言，本身對于人體，對于人的意志的了解，就超出了常人，雖非醫者，卻也超過了江湖郎中……何況身為天下第一殺手的帝甲本身對于醫、毒等術甚為擅長，堪稱是一位“百科全書”式的人物，什么也都知道一些。但，這些他不應該知道，所以也便不會說出來。

老鄭道：“也對，這種事要問醫生，耗子，你去找個郎中過來，讓他配合衙門工作！”

二公人中，一個叫“耗子”的就去了。

一會兒工夫就帶來一個郎中。

“趙大夫！”老鄭拱手，便將情況說明了一下。趙大夫卻是有些兩腿哆嗦，結結巴巴，道：“這、這、這……”

“放心，他不知道你是誰！他也活不了！”安撫了一下趙大夫，老鄭吩咐了公人，便不繼續在這刑房里面呆著了，便帶了柳青、邵明杰二人回了公房。完成了手續流程之后，邵明杰就正式成了這里的押司人。老鄭講：“這一次還是多虧了邵押司的寶貝，三寶一出，這江洋大盜卻蹦跶不起來了，若非如此……”語氣中，滿是唏噓：這種江洋大盜武功高強、殺人不眨眼，一個個都是頂尖的狠角色。若是往常，這樣一個案子辦下來，抓住了人，自己這一邊也要死傷幾個……這一次多虧了邵明杰的裝備，零傷亡。又搖頭，說：“我和縣老爺說，老爺卻不在乎，本來還想在天下推廣的……”

柳青道：“你們死傷，本就不干他事。說不得他還樂的見你們死傷，然后安人進來。這六扇門，本有一份職責，就是盯著他們的。”

“是。”

“我們也不多待了，明日明杰就會來應卯，你有什么事，就讓他做，不用拿心。”做了一陣，柳青便起身告辭，帶邵明杰離開了衙門。回去的路上，柳青耳提面命，告訴邵明杰在衙門里要少說多看，注意不要得罪了人。而且押司人這活兒是很清閑的，空閑了多看看書，不要和人鬼混，荒廢了自己。最后，柳青嘆一口氣，說：“剛才交了流程，我才一下子有些后悔了，不知道這么做究竟是對還是錯……”

邵明杰拱手，說道：“柳師放心，我明白。”

……

第二天，邵明杰便一身公服去衙門應卯。下午的時候審了一下江洋大盜，記錄了一些口供，將口供進行了比對，剩下的時間則很是清閑。他便隨意的在監內走來走去，一邊練習手眼的工夫，一邊琢磨動功，或是拿著一本書，閑散的翻看、咂摸一番，一整日過的都很愜意。如此，第三日的時候，江洋大盜終于被熬出來了……整個人在渾渾噩噩的狀態中交代了做下的一系列案件、贓物的藏匿地點、銷贓的渠道、保護傘等等。整個過程中，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一些什么。收拾了口供，老鄭就組了一個局：“今兒一個都不能少，咱們去吃酒，老子請客！”

至于什么開會研討……不存在的。口供交給縣丞，至于怎么辦，那就是縣丞的事兒了。六扇門的職責是抓捕、刑訊、偵查，審判和后續不是他們的任務。

本縣的六扇門，算上邵明杰，正式工不過是六個人——實際上這也是“六扇門”這個名稱的由來說法之一。凡一縣，設六人以稽查、抓捕、審訊事，一為總捕、二為押司人、三為守備、四為巡靖、捕事二人……至于剩下的牢頭兒、小吏，統統都是臨時工。工資、待遇都不是一個級別的，傷亡了也沒有撫恤，而且還是“義務”性質的，具有強制性。實在是人手不足的時候，還可以征一些民夫青壯（需要更高一級的手令）。邵明杰和五人已經熟悉，而這一次聚餐，他是無論如何都要去的。

和大、小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