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在干嘛，怎么還不回家？”

林英娥鼻哼了一聲，冷冷地說道：“你怎么來了?不是還要加班應酬嗎？什么時候有空管我這糟老婆子了？”

“呃……我剛約了客戶在附近，準備談生意。”肥頭大腦的王二喜略尷尬。

“談生意？你就知道錢！”

“整日花天酒地不著家，媳婦跟人跑了，兒子還是別人家的……”

“真不知道生你這兔崽子有什么用！”

“媽，咱回去再說，讓人看了鬧笑話。”王二喜想起這事就一肚子火氣，自己嘔心瀝血創業成功，有車有房，養活家人，職場意氣風發，結果卻淪落到這么一個下場。

那個臭婊子跑就跑了，關鍵是他爸知道膝下承歡的不是親孫子后當場氣得腦溢血，躺進了棺材……

“你要面子？我還嫌丟人呢！”

“……”

林英娥當場揭穿兒子的各種不是，圍觀群眾指指點點，不乏奚落，導致王二喜頗為惱怒，但又不敢翻臉，于是眼睛瞄到她手里的東西。

“媽你怎么又花幾萬塊買這些破爛玩意，”王二喜一把奪過說，“你知不知道保健品吃多了會死人的？哪里不舒服就去醫院看，咱不缺那個錢，不要聽信這些推銷員的鬼話！”

林英娥反駁道：“我覺得有用就行，再說我花的是自己的退休金。有人買了幾十萬塊的藥呢，我花這點錢你就心疼？”

“不是……那也得買有用的東西。”

“家里沒用的東西還少嗎？一大堆破爛古董丟在家里，真不知道是人住，還是鬼住！”

“自己老媽買點東西還說三道四，現在的暴發戶，骨子里窮酸得很……”一名圍觀群眾罵道。

“長得肥頭大耳的跟豬八戒一個樣，高老莊的女兒都嚇暈過去，被帶綠帽子很正常。”

“口口聲聲說不缺錢，呸，什么玩意！”

“怎么？嫉妒人家比你有錢？”一個少婦扯著嗓子喊道，“你有幾斤幾兩，有本事就給老娘多賺點錢，就會在這耍嘴皮子！”

……

“行，姑奶奶，我說不過你。”王二喜的怒火幾乎要憋不住了，轉頭看向鄭杰，后者的面容已經有些僵硬，眼神躲閃。

“小伙子，是你賣得這垃圾東西給我媽的？”

“是……也不是，這個是林媽自愿買的。”

“哦？自愿？這種糊弄三歲小孩的話你都說得出口？你當老子穿開襠褲呢？”

“你是自己退錢呢？還是等著進監獄呢?你個詐騙犯！”王二喜喊道，“我告訴你，別人沒錢可能不敢告你們，但老子有的是錢，律師什么玩意，有錢就有，用錢砸都砸死你！”

“保證判你個十年八年的！”

鄭杰臉色大變，撞上了一個硬茬，求助的眼神看向林英娥。

“兔崽子，老虎發威呢？闊綽，視錢如糞土，真神氣！”

林英娥話鋒突然一轉：“我怎么就生了這么個烏龜王八蛋！就會狐假虎威，欺負老實人，你把我從小教你的東西都扔去哪了？”

“媽，我可是你的親兒子，你怎么幫外人說話？”

“什么外人？你每周就回家一兩次，我的腰酸背痛誰給我捏的，我的腳扭到誰給我上的藥？”

“整天就知道在外面喝成個熊樣，回來吃飯也要抱著手機接電話，話也不跟我說兩句，還不如電視機噼里啪啦地響得多！”

“兒子我不是要養家糊口嘛，我不工作，你哪來的大房子住？哪來得錢花？”

“呸，不要說得住大房子很了不起似的！”

“幾十年前，我住矮房子不知道過得多快活，鄉里鄉親，近鄰都是親戚，想拉個家常，村里家家都能去串門。”

“現在呢？老頭子過世，找個能聊得的人都沒有！”

“難道那時我們就不缺錢嗎？是你們太貪心，把錢看得比命根子還重要，鉆進錢眼里了！”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能足夠生活就行了……非要去賺那些花不完的錢，富翁又怎么樣，還不是免不了一死！”

“你要是有小鄭一半孝順就好了！”

“這些事回去再說！”王二喜不耐煩地撥通報警電話。

“林媽，你們的事情我就不摻和了，改天再去找你。”鄭杰面色驚慌地說道。

“想跑？”王二喜一把抓住鄭杰，兇相畢露。

“放開我！”

“你個王八蛋，敢騙到老子頭上，看我不弄死你！”

“住手，你要是敢動小鄭一根汗毛，我就跟你沒完……”林英娥急忙拉扯兒子。

“好啊，你要護著他？你個老眼昏花的東西！”王二喜頓時暴跳如雷，對著鄭杰就是拳打腳踢……

“我讓你護著這狗崽子，今天我非弄死他不可！”

“啊！”王二喜猝不及防，被林月娥咬了一口。

“小鄭，快跑！”

鄭杰掙脫，撒丫子就跑得沒了蹤影……

“媽的！”

就在這時，林英娥情緒激動，突然摔倒在地，昏了過去。

“別追了，你媽昏過去了，趕緊叫救護車!”梁立輝沖上前制止住了幾乎喪失理智的王二喜。

“媽，你怎么了？別嚇我……”

“你快醒醒！”王二喜突然嚎啕大哭起來，“我都聽你，錢都是王八蛋……媽，你要丟下我，我只要你好好的……”

“你媽沒死，只是一時氣急昏過去了而已，送去醫院就沒事了！”梁立輝忍不住喊道。

王二喜突然激靈過來:“快，快，誰幫我叫救護車！”

“自己沒手機不會叫嗎？真是個弱智！”

“這種人活該！”

“早知如此，當初干嘛去了？”

“真可憐！”

周圍的群眾多數無動于衷，還冷嘲熱諷。

“誰幫我叫救護車，我給他一萬塊！”

王二喜咆哮道。

震驚幾秒之后，人群瘋狂地撥通手里的電話……

很快救護車就趕到了，把昏倒的林英娥扛上車。

“是我叫的救護車，快給錢！”

“放屁，明明是我先的！”

“爭個鬼，是我，不信看證據……”

……

人群爭吵不休，混亂不堪，交通陷入癱瘓。

“你們都別扯淡，讓開路，”王二喜不耐煩地從錢包里掏出一沓鈔票，至少有三四萬的樣子，“都看到了！”

圍觀人群一臉懵逼。

然后他取走身份證和幾張銀行卡，猛然將錢包丟到圍墻對面去，在空中劃出了一道耀眼的弧線……

“窮鬼們，搶去吧！”

“多謝了兄弟，改天送你輛寶馬。”王二喜握著梁立輝的手說道。

“不必了，我可以靠著雙腳走路，”梁立輝拍了下他的肩膀，“不要輕易失去與生俱來的東西……”

說完，他就轉頭穿過人群，背影消失在了王二喜眼中……

梁立輝走在路上，面容惆悵。

老年人容易受騙上當，最關鍵的其實是缺乏親情。

現在是個迅速老齡化的社會。

不僅農村青壯年勞動力外出務工、經商、上學造成大量家庭“空巢”，城市青壯年外出上學、就業以及異城居住和同城分別居住情況也十分普遍。

大多數老人，過著“出門一把鎖，進門一盞燈”的寂寞生活，自己的干媽何嘗不是如此。

隨著傳統家庭結構的改變，不少老人跟隨著子女到異地生活，遠離長久以來生活的環境。

即便是城市老人，離開工作生活了數十年的老家，四顧沒有熟人，以往的同學、戰友，也變成了只能通過微信聯系的看不見的朋友。

面對死亡的不確定感和恐懼感，讓老人對于感情的心理需求越發強烈。可老人與子女之間的親情鴻溝，卻在逐漸加大。

大多數情況下，老人在新家庭里都不怎么具有話語權，孩子大都是早出晚歸，好不容易回到家，也很少有與老人交流談心的。

在功利暗潮的推動下，成年的子女埋頭苦干，拼命掙錢，早已戴上不知道多少虛偽的面具，已經越發不會說真心話，連哭都很勉強。

所以，缺少社會交流和家人關愛的老人，自然很容易被騙子們的“親情牌”所打動。

誰才是她們的兒子？

這是一種悲哀地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