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歲的肖靖在警校畢業前最后一年選擇了到刑警隊實習,暫時還沒資格出外勤的他只能呆在暗無天日的檔案室里整理陳舊檔案,這是一份沒有人愿意做的工作,甚至在分配工作時刑警隊長顧偉彤還一度擔心他會有怨言,卻不料肖靖十分欣然的答應了下來。
自那以后每天翻閱陳舊的檔案就變成了了他的主要工作。
從夢中驚醒的肖靖擦了擦額頭上滲出的汗,臉上堆著無奈的笑容看向空無一人的坐位,內疚的撓了撓頭:“那什么,肖淵……在夢里我好像又害死你一次。”
十五年來,這個夢一直困擾著肖靖,盡管他記憶力超群,然而卻是不完整的,從父親死后到醒來躺在醫院里的時間段內他只記得自己哭著摔出了衣柜。
之后便是在醫院聽到兩名神色嚴峻的警察通知他父親和哥哥死亡的消息。
當時年齡尚小的他還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直到許多年后他才明白自己害死了肖淵。
不過他始終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活下來的。
自那以后,尋找兇手,查明十五年前那件事情的真相就成了肖靖最重要的事情。
肖靖對面空無一人的座椅微微轉動,隱約有個陰冷的聲音、低沉的冷哼了一聲。
檔案室的門被推開,走廊上刺眼的光線從門縫射進來。
“又關燈?!上班時間睡覺?!下個月的績效考評和你的實習總結要不要了?!”
說話的是一個女人。
肖靖渾身打了個激靈,猛地抬起頭,借著昏暗的燈光看向門口。
那是一個纖細的身影,盡管一頭披肩的秀發被盤起來藏進了制服的帽子中,也絲毫沒有讓女孩清純的面龐顯得有任何失色,或許是由于出身軍旅世家的關系,眉眼之間反而透著一股英氣。
肖靖看清來人之后松了口氣,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是你啊,依琳,嚇我一跳,我還以為那個男人婆又來了。”
“男人婆??”女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個外號到是很適合她。”
肖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了個懶腰,嘴角揚起一抹標志的壞笑:“怎么了?午休時間到我這來,難道改變主意了,想約個會?”
女孩叫劉依琳,警校里知名的校花,和肖靖同屆,一起來實習,分配到刑警隊做一些文職工作。
“我呸!”劉依林一臉的不屑:“隊長要找一份檔案,是關于五年前的那起特大爆炸案的。”
“五年前?特大爆炸案?“
肖靖回想起來自己還在高中的時的確發生過一樁駭人聽聞的案子,傳聞嫌疑人面若惡鬼,以至于后來甚至有人傳聞是惡鬼復仇,便問:”是那個靈異案件?”
“嘖嘖,什么靈異案件,迷信,隊長說了,那個嫌疑人只是天生的虹膜異色癥。”
劉依琳徑直走向檔案柜。略帶焦急的翻找起來。
“啊?虹膜異色癥?那不是動物才會得的病?”
肖靖不緊不慢的喝了口水問到。
劉依琳翻了幾本都不是,皺了皺眉:“我又不是醫生,你問我,我問誰去,你要沒事就來幫我找找,隊長等著呢,一會又要發飆了。”
“成~”
肖靖應了一聲,剛要起身,卻忽然想起了剛才的那個夢,這十五年來,當年見到的那雙血紅色的眼睛一直是他的夢魘,便問到。
“對了,你說的那個嫌疑人,瞳孔是什么顏色的?”
劉依琳略略沉吟。
“顏色?我記得好像是一對紅色的瞳孔吧,據說長得還挺帥。”
肖靖腦袋嗡的一下,進入警局的這些日子他為了調查十五年前那起案件的真相,一直在翻閱當年的卷宗,可無論怎么找,但凡有點可能的線索都沒有下文,就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一般,特別是肖凡和肖淵死去的系列案件更是被作為絕密檔案封存,他連查閱的資格都沒有。
本已經打算要放棄這條途徑了,卻沒想到線索竟然自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肖靖的肌肉逐漸僵硬,血液在體內翻騰,說話的聲音不自覺地激動顫抖起來。
“紅色?你確定是紅色的么?”
劉依琳自顧自的翻閱著檔,完全沒有注意到肖靖的情緒變化。
“嗯,你有印象?”
肖靖覺得一陣口干舌燥,腦袋中只有一個想法——他要看到這份檔案。
隨后,他注意到劉依琳的目光正在看著他,便擠出一抹做作的笑容,說到:“沒,沒印象,不過你那邊很忙吧,要不這樣,你先回去,我幫你找,找到了給你送過去!”
“啊??”劉依琳還沒反應過來,便被肖靖推著出了檔案室。
站在門口,劉依林將堵在自己面前的肖靖上下打量一番,挑了挑眉:“聽說,你昨天和經偵那邊的小姑娘一起吃的晚飯?這么殷勤是不是又看上誰了,想讓我給你牽個線?”
話里話外隱隱透著一股挑逗的味道。
“啊?不不不,你誤會了,誤會了。”
“切~~”劉依林不屑的瞥了他一眼:“那你就讓開,隊長等著要呢,著急!”
肖靖苦著臉撓了撓頭:“啊,對了,其實是這樣,我最近在整理卷宗,你說的那份卷宗我前兩天帶回家整理了,沒在檔案室里,所以麻煩你跟隊長說一聲,我現在就回去拿,拿到立刻給她送過去!”
“哦?拿回家了?有這么巧?”
劉依琳半信半疑的撇撇嘴,她雖然不喜歡肖靖一直都是一副花花公子的嘴臉到處挑逗女生,卻也不得不承認他十分適合管理檔案,一周前做階段性實習總結的時候這家伙竟然能清楚準確的說出從十五年前開始,直到八年前為止期間發生過的幾十件大案的細節詳情,這對于才來實習不到一個月時間的學生來說,堪稱奇跡,甚至得到了局長的親自夸獎,稱他是人形計算機。
“啊哈哈”肖靖尷尬的一笑:“就是這么巧。”
眼看劉依琳似乎沒有放棄的意思,肖靖忙轉移話題到:“對了,有一家我常去的飯店今天請來了不錯的樂師,你不是喜歡古風音樂么,晚上要不要一起去?”
劉依琳在警校是出了名的五大校花之一,追她的人數不勝數,肖靖雖然有幾分相貌,不過追求者中卻也不乏比他更帥的人。
不過劉依琳的家教極為嚴格,所以無論追求者如何趨之若鶩,她依舊一心撲在學習上,所以作為同班同學的肖靖心中縱然有想法,卻也始終沒有表露心跡。
劉依琳看著肖靖滿臉的局促,且不論真假,既然他這么說了,也不好勉強,便微嘆了半口氣:“行吧,不過你得先把卷宗給我找到,顧隊長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
肖靖眼睛一亮,朗聲答到:“沒問題!我現在就去訂位,哦不,我現在就去找卷宗!”
劉依琳秀眉微皺,直勾勾看著肖靖的眼睛:“肖靖,你的狀態不對,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說,你究竟想干嘛?”
“哈哈,沒有,怎么可能呢?”肖靖忙搖了搖頭:“那什么,你不著急么?”
“嗯…”劉依琳略略沉吟:“行吧,在哪?”
“什么在哪?”肖靖有點懵。
“飯店!”
“哦,對,七點,西街口的月辰飯店,不見不散!”
劉依琳直勾勾的看著他的眼睛:“我還是覺得你有些奇怪。”
“哈哈,沒有了沒有了,快走吧,一會隊長等急了。”
看著劉依琳的背影走遠,肖靖臉色一沉,走到她剛才站的檔案柜前取下一只文件夾,快速的翻了翻,然后從中間抽出兩張紙認真的閱讀起來。
五年前,由于瓦斯爆炸,導致董成一家命喪黃泉,整棟居民樓徹底坍塌,經濟損失高達數千萬元,所幸當時是工作時間,大部分住戶都不在家,除了董家人之外僅有幾個人受了輕傷。
然而這一切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仿佛是一場意外,其中卻有很多令人費解的地方。
其一,作為瓦斯爆炸的源頭,董家的人為什么在工作時間齊聚在一個兩室一廳的住宅里,甚至就連平時不怎么聯系的兄弟姐妹也都在這一天出現在這個本不應該出現的地方,這簡直就像是——約好了一起尋死。
其二,在案件發生后警方對尸體進行尸檢時確認了其中六人并非死于爆炸,而是在爆炸之前便已經死亡,爆炸產生的煙塵并沒有進入肺部。
其三,根據鄰居的原始證言,在爆炸發生前董家曾傳出過尖叫聲,可這個證言隨后便被推翻了,本人解釋為聽錯了電視劇里的聲音。
警方綜合證據,證言推斷這可能是一起性質惡劣的殺人毀尸案。
調查中,警方查到有目擊證人看到在爆炸發生前有一個年輕人進入過現場,而爆炸就發生在他離開后不久。
于是便對這個年輕人進行了重點偵查,然而一番偵訊下來卻并沒有得到任何收獲,沒有動機,沒有證據,最后甚至得出結論,年輕人和董家相互并不認識。
當時這件案子鬧得沸沸揚揚,抓不到犯人,警方顏面掃地。
不過在大眾看來最令人矚目的還屬那個頭號嫌疑人的那對血紅色的眸子,鬼眼、惡鬼直接誒些稱號便是這個時候傳出來的。
肖靖皺了皺眉,想再讀下去,可后面的內容都被刪除筆劃掉了,什么字都看不出來。
對著燈光試了試,結果依舊沒什么變化。
無奈之下,他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轉身坐回椅子上。
“肖淵,你怎么看?是他么?”
一旁的肖淵一雙白色的眸子毫無波瀾,冷聲道:“有可能。”
四個小時后。
門外的走廊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肖靖本想打個盹,檔案室的門卻突兀的被人推開了。
還沒看清來人是誰,聲音便先傳到了:“上班時間睡覺?!下個月的績效考評和你的實習總結要不要了?!”
肖靖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沒有,沒有,我沒睡,我就是累了,稍微休息會。”
顧煒彤大踏步的走了進來,一身熨燙的筆挺的警服,干練的板寸不怒自威。
作為刑警隊歷史上唯一的女隊長,顧煒彤的強勢絲毫不輸給男人,曾經在警隊的混合散打比賽上連續拿到三屆冠軍,是當之無愧的警隊第一人。
看她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肖靖還以為她是親自來找卷宗的,便說:“顧隊,五年前那個案子的卷宗我已經放在你的桌子上了。”
若是在平時,顧煒彤一定會毫不客氣的罵他散漫,今天卻絲毫沒有多余的心思搭理他。
她緊皺著眉頭,直接問:“不是那個,昨天晚上送來的那一批卷宗歸檔了么?”
肖靖有些猶豫:“還沒有,最近的卷宗有點多。”
“放在哪了?”顧煒彤毫不猶豫的大踏步走了進去。
肖靖緊追幾步趕上前去把她帶到一個臨時存放檔案的區域。
看著散亂一地的檔案,肖靖本以為顧煒彤會大發雷霆,然而她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迅速的從里面翻出幾摞卷宗,沉聲說到:“搬著這些跟我走。”。
自八月下旬開始,每天至少兩起兇殺案,接連發生的命案整整持續了一周的時間,現在還有十幾具尸體躺在停尸間里,可警方的調查卻絲毫沒有進展。
上頭迫于輿論的壓力下令,限二十天內破案,如果破不了案,恐怕她這個隊長也不好當。
離開檔案室,兩個人快步走向警隊的會議室。
在那有一場從早上便開始的會議,與會的都是警隊的高層,每個人的臉色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為了保證不泄密,不夠級別的警員甚至沒有資格得知任務的真正面目。
在高層的領導下,他們的任務只有一個,服從命令聽指揮。
肖靖抱著一摞檔案在會議室的門口被攔了下來,里面出來兩個中年男人接過去后便反鎖了門。
顧煒彤走到線索板前,翻開第一份卷宗。
“8月26日,周一,北城區三街派出所民警蘇贛被發現深夜死于自己的家中,死因:心臟驟停。”
然后是第二份,第三份。
“同日,北城區星輝律師事務所律師程晨同樣被枕邊人發現在睡夢中死于自己的家中,死因:心臟驟停。
8月27日,周二,XC區泰華銀行私人保管庫員工岳軍在工作中突發心臟病死亡。
同日,XC區意甲咖啡廳發生群體性食物中毒,造成四人死亡。
8月28日,周三,中心城區云山網絡科技有限公司員工,劉紅帥,盧曉輝分別被發現凌晨死在自己的家中,死因:心臟驟停。
8月29日,周四,DC區鴻蒙金融員工,羅永浩;大宋媒體員工,秦慧死在自己的家中,死因:心臟驟停。
8月30日,周五,南城區悅衫小區發生煤氣泄漏,B棟十三層A,C,D三戶死亡。”
會議室里,顧煒彤把死亡檔案一張張貼在白板上,對在場的警隊高層介紹案件的進展。
每說到一個死者,現場便會爆發出激烈的議論。
連續一周的突然死亡事件讓新野市警局內外人心惶惶,雖然看起來都是意外事件,但意外多了,便不再是巧合。
連續死亡案件如同打開的潘多拉魔盒,市民人人自危,警局高層普遍認為在這些案件的背后有一只巨大的手,牽引著隱藏在黑暗中的提線操縱一切。
看著緊閉的會議室大門,肖靖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這起被稱之為黑色八月慘案的屠殺將會徹底終結他原本平靜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