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戰斗開始得突然，結束得也極快，包裹著如此之多細節和危機的時間，也僅僅過去了數秒左右。

場中一片靜默，或許是還沒能對這突如其來的結局做出反應，或許是不愿意接受這個結果。

但所有人都神情復雜地望著場中那個衣不蔽體的少年，就連托斯格爾和圖拉真眼中也充斥著震驚的情緒。

一個還未晉級成為圣棺騎士的普通戰士，竟然以肉身硬抗下了一道三階法術而且沒有喪失戰斗力，甚至立刻瞬殺了對手取得了決斗的最終勝利，這幾乎打破了現有的戰力系統或者說人類的認知！

艾爾緹娜率先行動了起來，單手對準洛林，凝神吟唱，一層耀眼的光輝包裹在少年的周身，像是穿上了件用光做成的衣物。

火光完全被那些耀眼的光芒壓制，在黑夜中如同一顆升起的太陽。這場面有些滑稽，想到那層光輝下面是一個裸體的成年男子，就更讓人想要發笑。

但看著那兩具已經完全辨認不出是人是鬼的尸體，沒有人能夠笑得出來。

甚至于許多貴女已經不敢把視線投向場中的那個少年，只能戰戰兢兢望著地面。

圖拉真第二個有了反應，壓抑著心中的震驚，怒吼道：“他已經認輸了！”

洛林看也沒看他一眼，轉向托恩士坦：“他沒有說完。”

托恩士坦沉默了一下，最終認可了他的說法：“是的。”

對于決斗以及比武的結果，在場教司的判決是絕對的，無人可以更改。

所以失去了嫡子的圖拉真縱使怒火再旺，此刻也只能沉默下來。

人群依然鴉雀無聲。

托恩士坦宣布：“獲勝方，挑戰者，洛林。”

……

……

草地上那些原本矗立著的火把此刻已經熄滅，橫七豎八地散亂倒在地上，像是那些貴族心中被這場別開生面的戰斗摧毀的某種精神或者說驕傲。

洛林被艾爾緹娜送回到了房間，剛剛敲開門，洛莉婭看到哥哥滿身的傷痕，表情卻意外的沒有什么太大變化。

她走上前輕輕環住洛林的腰，把小臉貼在他赤裸的胸膛上：“謝謝哥哥。”

他明白兄長對于她無理由無條件的疼愛，自然不可能看得她受到這種委屈，面對著他這一身傷痕道歉之類的話已然無用，那么只能真摯地表達自己的感謝和喜悅。

只是為什么只有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呢……

女孩眼中的柔情之內皆是黯然。

洛林看不到她的表情，自然沒有發覺，微笑著摸摸她的頭：“今晚先去姐姐那里睡，好嗎？”

洛莉婭乖巧點頭：“好。”

艾爾緹娜因為那個稱呼微微一愣，不過沒有太在意，也對洛莉婭溫柔笑道：“我會把你哥哥治好的。”

洛莉婭的眼睛頓時又亮了些，開心地笑著：“謝謝緹娜姐姐！”

女孩戀戀不舍地對洛林說了聲晚安，走進艾爾緹娜的房間，輕輕關上房門。

……

……

先前在場上表現得像是鋼鐵硬漢，但一回到房間，洛林立刻原形畢露。腎上腺素消退之后，他的五官甚至都有些變形，只能緊鎖眉頭，四肢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全身肌肉都在輕顫，好像他才是被擊敗重傷瀕死的那方。

艾爾緹娜眼中卻沒有半點心疼，一邊默默詠唱著治療魔法一邊輕快說道：“這就是硬接三階法術的下場。為什么不繞開那個近衛？”

“我要是能繞開為什么還非要突破？我腦子又沒壞。”

艾爾緹娜一愣，詠唱進程暫時停滯了下來：“怎么可能？”

“那個近衛的速度比二階戰士要快不少，大概是壓著等階沒有晉升。”

艾爾緹娜喃喃說道：“難怪……”

這樣的例子并非不存在，雖然這就等于近衛主動放棄了自己作為一名戰士甚至獨立人類的全部尊嚴，甘愿成為他人的一件‘所有物’。

這樣一來，對于單純的戰士自然很不公平，然而若不是因為魔法師獨一無二的地位，這個本就微微有些偏袒法師的決斗條約根本就不會出現。

接著她又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洛林：“這種捏著法術砸人的打法是誰教你的？石城那些老爺子還會這種東西？”

“我自己想的。我法術強度又不夠，殺傷力太低，只能加上格斗技一起。”

“可是……你不疼嗎？”

洛林攤開已經快露出森森白骨的手掌：“能不疼嗎？”

“但是一般人只要碰到魔法生成的魔素火就會被燒焦，你居然還能握住這么久？”

洛林想了想：“可能跟小時候的事情有關，有空我還需要求證一下。”

艾爾緹娜一滯：“所以你根本沒有任何把握就申請決斗？”

“當然是有啊，你當我白癡？”

“什么？”

“你猜。”

艾爾緹娜察覺到他在學自己的口頭禪，但沒有理會，繼續問了下去：“那道法術呢？”

“同樣的道理，之前做實驗發現我的身體對魔法的抗性很大。而且我發現我對魔素濃度好像很敏感，從比較稀薄的那一邊突破受到的傷害最輕。”洛林說，“但是我覺得最根本的原因是……他的法術太弱。”

艾爾緹娜先前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洛林身上，沒有留心注意薛西斯那邊的狀況，于是無法討論這個問題，只能微微嘆了口氣：“你的身體強度快比得上圣棺騎士了，不知道你這家伙到底經歷了什么。”

洛林剛活動面部肌肉就疼得抽搐了一下，只能癱著臉說道：“但是……還是太弱了。”

艾爾緹娜搖了搖頭：“一般的四階戰士決斗中對上三階法師也沒有太大勝算的，何況對方的近衛還可能壓制了等階，盔甲和武器也肯定是上好的。何況……我覺得你都快晉入圣棺騎士了。”

“差得還很遠，上次在密林里遇到，我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什么因由能讓圣棺騎士親自對一個沒有觸犯律法的平民出手？聯想到洛林背后的那些故事，答案呼之欲出。

“是因為……那座小城的關系？”

“是的。”

“今天的事情呢？你明明知道他在故意試圖激怒你。”

洛林極為艱難把頭稍微抬起了些：“你父親……貝索斯公爵的確說對了一些事情，老人家不會永遠在我們身邊。所以我理所當然地需要一點名聲和實力或者勢力來保全洛莉婭……和你的安全。本來還覺得這種機會很難得，這只是碰巧。”

“因為我要是出事洛莉婭可能會難過？”

“是啊，不然呢？”

“如果我是那些嬌慣善感的普通貴族少女，這時候應該對你很生氣。”

“你連典型女性都不算，說這些干什么？”

艾爾緹娜靜靜看著他燒傷還未愈合的臉：“累嗎？”

“這種事情你比我清楚，累是累，但還是要做下去的，就像活著。”

艾爾緹娜腦中再次浮現那些蒼白的畫面，淺淺笑著說道：“那就祝我們有一天可以不這么累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