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不存在的劍派
- 者們
- 求為是非
- 3217字
- 2020-02-23 19:54:11
幽靜的密室中,風樸聽到面前老婦人發出大笑。
“我輩風宗···竟會被你說成一介渺小劍派,誠然可笑!”
她神色凝重,緊緊盯他,“你豈知道,這話若放在五十年前,你早已淪為清姑關人飯后的笑柄!”
風樸聽她談吐偏激,便不再說什么,只道一聲,“那么為何,我從未聽說過風宗二字呢?”
他明顯感受到對方的神情冷了下來,也許,他剛剛的話里,有什么地方觸碰到了她心中最隱秘最沉痛的地方。
“是啊···現在,清姑關風宗大抵早已被世人遺忘了,正因他們被不明不白地被海家靜帝安上叛黨之名被滅了一族!”她嗚咽道,腔調中帶著憤恨。
她喃喃道,“我一遍一遍告訴復禮跟一凼···可他們誰能相信呢?他們連我是他們的母親都不知道!”
風樸驚訝道,“你是王復禮的母親,家洛的奶奶?”
可倘若面前的老人是王復禮的母親,那么王復禮何以將自己的母親囚禁在地下暗室終日不見光明呢?念及此,風樸背后一陣發冷。
那位痛苦不堪、舉止善良溫和的王復禮在背后,莫非隱藏著自己更為猙獰的形象么?
她緩緩地講述起過去,尤其是五十年前那場發生在清姑關的屠殺。
那場殺戮,直接導致了風宗衛家人的滅門慘案。
這就要從清姑關本不存在的第十個劍派講起了:清姑關王家,不巧,正是那第十個劍派。
“過去,衛家人要忍受住清姑關波譎云詭的政勢:十大劍派曾暗中勾結,企圖盜衛林家人的劍譜,他們以為衛家人之所以能在清姑關站住頭角,當然因為他們武功卓絕高人一等,靠著不可威逼的霸道整治著整個清姑關。”
她續道,“那當然是一個原因,然而武功高強,只能使人口服,卻往往不能令人心服,這也是霸道的缺漏之處。”
風樸靜靜聽著,感覺老人說得有一番道理。
風樸道,“衛家人也就是風宗,才是真正執掌清姑關的一大宗族嗎?”
她應道,“不錯。想必你很好奇,為何如今當家的卻是王家人。”
風樸點點頭,可在黑暗中沒人看得見他的神情。
“早在當年,王家人就想到以和平的方式奪得林家的劍譜,如今舊事重現,他們把自己的大公子丟進衛家企圖和成一門親事。”
她咬著牙,續道,“而風宗認為這門親事正好能解了衛家跟王家兩家的敵意,便將自己家的三女兒嫁給了王家。”
風樸身子發冷,的確是舊事,可舊事,又好像如今再次發生了一樣,他不由得想起蕭蝶魂夫人。
“不料,王家人卻反而利用風宗的親近,倒打一耙,勾結了海起于洋那賊子!”
風樸驚訝道,“海起于洋?”
那不是靜帝的名字么?
靜帝海起于洋當年雖以私生子身份入朝,但氣勢當虹,又有安汀城忠勇無雙錢家人的護佑,從河洛一路殺回長江以北的子母皇宮,破滅了叛黨稱帝的陰謀。
河洛之戰中,當時陽關的女家端木和雪里關的男家端木還未因嫌隙分家。叛黨以海家皇族脅迫靜帝退軍,靜帝身退,并命令一心護國的錢家人不可輕舉妄動。
這時正因為雪里關的男家端木派出一批精銳的衛隊沒有聽靜帝的命令,迫向了叛黨的營地,叛黨發覺終于殺死海家人質。
那一戰后,海家人的子嗣只剩下靜帝,而雪里關端木家也因此同陽關小端木家分裂,靜帝卻寬宏大量,因為雪里關人也是出于一心報國的真誠。
叛黨之首風宗的家主衛無忌被身為蕪城關守將的大臣“井羽飛龍”高駱一槍挑中胸膛而死。
此后,風宗被下令滅族,負責此事的就是安汀城錢家人。
“錢家人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鮮血,只因為這都是靜帝的命令!”她惡狠狠道。
風樸疑道,“可風宗不正是公認的叛黨嗎?”
她又發出歇斯底里的大笑,“我問你!公認的,便是對的了么?”
風樸大驚,“莫非叛黨另有其人,這···”
他實在不敢想象。
老婦人嘆了口氣,“孩子,你愿意再聽我講一個故事么?”
“你說。”
為何五十年前諸侯皆公認清姑關不惹世事、靜心發展的風宗是叛黨呢?
有誰能號令諸侯,有誰能令天漢諸侯都能相信風宗衛家是挾天子企圖稱帝的天漢國賊呢?
誰有那么大的威嚴?
“當然是靜帝!”她話中迸發著仇恨,雖然靜帝早已逝世,她的聲調中卻有愈發強烈的恨意。
“我詛咒海起于洋,詛咒他的一家人,詛咒他們的子嗣都不得好死!我代整個衛家人發以血誓,海家人不死,我的靈魂不得超度,要看著他們飲食起居,知道看著他們孤零零地死在沒人的臺前!”
風樸不再說話,忽而卻問,“靜帝為何要誅殺衛家?”
老人顫聲道,“你還沒明白么?靜帝一個小小的私生子,徒有皇權卻無軍隊,怎么能有能力誅殺整個海家皇族?”
“你的意思是,靜帝當年才是令人誅殺了整個海家正統皇室的幕后黑手?”
她答道,“不錯···靜帝為了自己應得的皇權,使用了一番陰謀詭術,倘若薛明陽還在世,他所撰《謀術眾》的排行中,靜帝本應在前三的···”
而后風樸更加震驚,清姑關王家人劍術卓絕、暗中曾養有無形殺人的一批刺客,為了能扳倒清姑關風宗奪得掌關權,答應了靜帝做那幕后負責誅殺海家正統皇室的任務。
“王家人怎么知道靜帝能幫他們扳倒風宗人,他當時不還只是個實力不濟的私生子嗎?”
她又答道,“因為有錢家人!王家人一旦派刺客成功刺殺了當時的海家皇帝跟太子,海家皇室只剩下風雨飄搖逃出去的那一脈旁家子嗣,還有一位身份正當、皇權安全的靜帝自己···”
她冷笑道,“靜帝料到了這些,便借刀殺人,令錢家人去誅殺風宗,接著命王家人把海家的子嗣暗中轉移到風宗,風宗人以為自己扮演了一個海家皇朝避風港的角色,誰知···”
說到這里,她不講話了。
風樸卻能料到接下來的故事···
王家人帶著九大劍派圍攻風宗,靜帝借此廣發詔書,認為是風宗先挑起禍端,命錢家人查抄風宗,結果發現風宗人的確將最后的海家皇室藏在清姑關。
風宗的軍隊被錢家包圍,百死莫辯,終于退守至河洛,而陽關和雪里關的軍隊卒至,風宗徹底敗亡。
“可有一事我不明白。”風樸道。
“你說吧孩子。”
“風宗明明是無辜的,他們最后危難之際為何又殺了海家那一家人呢,他們若到了最后將這些旁室的海家族人都放回來,又豈能有那么多事端呢?”
她嘆道,“有些事情,你年紀太輕,是不明白的···仇恨一旦生出,就算再理智的人,也會紅起眼睛拿起屠刀殺人···更何況,風宗早已被海家人安下謀殺皇帝跟太子的死罪,莫名其妙地就被滅了族,又有誰在生死末路,能咽下這口濁氣放下仇恨呢?”
既然真相早已無人知曉,為何不將錯就錯呢,除了將錯就錯外,還有什么辦法呢?
風樸卻使勁地搖了搖頭。
“你們對靜帝的仇恨,不應該轉移到無辜的旁人上。否則仇恨只能更深,祖祖輩輩無窮無盡···那么您呢,老夫人,您當年又在哪里呢?”
他聽到又一聲嘆息,“我被留在了王家,大吵大鬧,只能聽聞自己的家人被滅門,卻毫無辦法,我被囚禁到了地下,我原來的丈夫,復禮跟一凼的父親,又娶了一個···”
她仰天長嘆,“可惜復禮還有一凼那時太小,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母親長什么樣子,復禮他至今都以為,我只是個父親的小妾,是個瘋子,他嚴謹地聽從他父親的要求,好好地照顧我,他···是個好孩子。”
風樸問道,“你為什么不告訴他呢,你才是他真正的母親,你為何不將風宗的真相告訴他呢!”
“他怎么可能相信!他豈能相信自己的父親背叛了整個清姑關的信任,誅殺了海家人和衛家人···換成你,你難道會相信么?”
風樸低下頭,他想,每個人都只相信對自己有利的那一部分,因為真相實在是可怕的。
換做是他,風樸自己又是否會勇敢地面對真相呢,他究竟會走向正確的大道嗎?
他喃喃道,“可你說的這一切,也許是你偽造的···你本來就是個瘋子···”
她也喃喃,“我一開始差點把你認成一凼···可你比他要瘦弱太多,年齡也毫不匹配···我如果偽造故事,那這個故事,可真逼真啊···”
王復禮始終把她當成一個招搖的瘋子騙子,只因她說的太真太可怕。
她的話他大都不信,但是對于她口口聲聲說的她是他親生母親一事卻很懷疑。
他怕的是她真的是自己的母親,但她大喊大叫時說出的話卻又是叛國的話。
他矛矛盾盾,只能把她關在地底,自己卻忍受著巨大的煎熬,可他卻又供給她最好的衣服和食物,命自己的夫人親手為她編一個草席。
因為他實在害怕,自己會對真正的母親不敬。
王復禮,實在是個善良的人···可他又生活在痛苦的火焰中。
風樸從局外聽起這一切,像個冷漠旁觀的路人,只能將陣陣心驚藏在深處。
倘若真相大白,那這一切背后的仇恨,又怎么解決呢,靠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