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畢竟是他們的兒子。
無論變成什么樣兒，他們總是能一眼就認出來的。
老人踉蹌著出了殮房，一旁看著不忍的民警連忙將老人扶住，生怕他一個心神不穩沒站住那可就大發了！
民警小小的舉動讓老人一下子就紅了眼眶，他用滿是褶皺的右手拍了拍民警的胳膊表示感謝，然后彎著腰身對著自家兒媳小聲說道：“麗云哪，進去看看吧……看到你，他也能閉眼了……”
自家兒子瞪的溜圓的眼睛不斷在老人的腦海里閃現，就像夢魘一般將人從上到下死死的網住。
老人顫顫巍巍的走到老伴身旁，一把將老伴抱進懷里。
在兒子死后，他們必須互相扶持著，成為兒媳和孫子孫女的保護傘。
這一刻，兩位六十多歲的老人緊緊地攥住了對方的手。
殮房外大多數的時間里都是和離別掛鉤的。
武城看了一眼，拍了拍李巖的肩膀就把人拉進了會議室。
里面的陳征已經在板子上列出了四條關于犯罪嫌疑人的特點和習性。
見武城和李巖進來，陳征立刻起身說道：“武隊，有時間嗎？”
武城：“你說。”
陳征：“帶我去兩個案發地轉轉，我需要實地觀察。”
武城：“那行，我和李巖陪你一起去。”
……
武城開車。
李巖坐在副駕。
陳征坐在后排，一路上目光都落在窗外不斷倒退的村子和田地上。
整個馬林鎮的道路交通圖已經在他的腦子里過了不下十遍。
車子每行至一處，陳征都會將腦海里的地圖完全復制過來與眼前的實景重合。
強大的空間想象能力讓陳征直接在自己的腦子里構筑了一個縮小版的沙盤。
費家莊距離派出所最近。
到了地方后，陳征下車后也沒理會武城和李巖，一個人圍著案發現場半徑一百米用腳丈量了一個圈。
他模擬著兇手可能的行兇路線和逃跑路線。
那副認真又詭異的模樣，伴隨著夸張的肢體動作，就像在演一出默劇，看的李巖一愣一愣的。
“我說武隊，咱專家這是干什么呢？他現在畫的這個圈我可是搜查了個徹底！那是絕對再找不出任何的線索了！”
武城知道李巖什么意思。
不過在陳征的世界里。
這方圓一百米以內，他并不是在找線索。
武城：“他是在創造出一個模擬犯罪環境，幻想自己如果是兇手，該怎么做才會殺人于無形！這也是咱們和他在思想上的站位差異！”
聽武城這么一解釋，李巖這下是徹底明白了，“不過……這靠譜嗎？他再怎么模擬，那他也不是嫌疑人本身啊？”
武城聞言輕聲一笑，沒有給予他任何回答。
靠譜不靠譜，試過了才知道。
從費家莊到林家村。
再繞著大半個馬林鎮轉了兩圈。
三個人回到警局時已經是下午五點了。
陳征一回去就快速的進了會議室，拿著記號筆在白板上刷刷刷的寫了好幾點，然后在馬林鎮的道路交通圖上補了很多條小路，又用記號筆標注了三個紅圈。
李巖趴在一旁看的認真，等看明白陳征到底得出了什么結果后，眼睛都快瞪出來了！
李巖：“我去！頭兒，這回我得翻一分鐘的墻頭，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下降了，陳專家上升第一！”
武城嗤笑著瞥了他一眼，“你翻了不回來也行，老陳，說說吧！”
陳征將馬林鎮的地圖貼在白板上，對照著做出的側著沉聲道。
“從案發現場來看，兇手百分之九十存在無差別殺人的狀況！”
“兩名死者之間并沒有特殊關聯，且通行路線并不具有時間規律！”
“發生鋼絲割喉事件的時候，兇手并沒有在現場觀看！這一點，可以從幾率和你們痕檢科給出的結論推斷出來！”
“也就是說，兇手只是單純的找一個沒人的時間，將鋼絲綁定，至于接下來會殺了誰他并不在乎！他要的只是死一個人這個結果！也就是我所說的無差別殺人！”
“存在這樣心里的人一般有一些比較顯著的特點！”
“例如:對現狀不滿，報復社會、近期發生了某些大事，讓他對生活陷入了絕望、發泄緊張情緒殺人、缺乏控制自我情緒的能力，容易暴躁、在族群生活中地位窘迫或是被人看不起經常開玩笑、性格內向、擁有單獨作案且快速逃離的工具！”
陳征的表述太過官方，李巖雖然懂了，心里也有了兇手的大致輪廓，可還是不清晰。
他挖了挖耳朵，擠眉弄眼的沖著陳征嘿嘿一笑，“專家，說的通俗點唄！”
李巖插這一嘴，將陳征搞愣住了。
他看了看武城，再看看李巖一臉糾結的模樣，不禁沉聲一笑。
“通俗點說，就是兇手近期家里出過大事，例如死過人，親人重病自己又無能為力，從而受到刺激！”
“還有，有輛小三輪，可能做著某些小生意，方便逃跑和打掩護！”
“性格內向或者存在精神方面的問題！”
陳征正說著，武城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那天在林家村村口遇到的青年，劉生。
人有點傻，一個禮拜前母親去世，有輛小三輪收廢品，
這三個特點基本都符合陳征給出的側寫。
可是，并不合邏輯。
劉生言語間的智力低下，并不符合兇手嚴謹的反偵察手段。
現場能夠提取到的線索更是少的可憐。
這不是一個智力低下趨于兒童的人能做到的。
再說了，從林家村村長口中的描述可以得出一個結果。
鎮上的人對劉生一家經常性的給予幫助，包括他母親死了，鎮子里的人幫忙下葬，政府也給予政策傾斜，對他的生活進行補助……
武城想著想著就越發的說服不了自己。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去劉生的家里看看，去親自了解了解這個人。
要不然光從別人口中了解一個人，他還真沒法兒說服自己排除劉生！
畢竟，傻子這個頭銜一旦被冠上，總會收到一些流言蜚語的。
傻并不代表沒有情緒。
母親死了，精神支柱沒了。
傻子瘋狂起來，可能比正常人還要可怖！
還有，貧窮也是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