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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 南國無風寂靜入秋
  • 豌豆小爺
  • 3008字
  • 2020-04-23 08:00:00

“你說什么?”朱锽細長的鳳眼一瞇,出手掐住皇后面頰。

“呃,就連你點筆寒椏,溫紙入畫的美人圖,呃,我都叫人查出來了,那人,那人就是你義兄朱友文。你,你不知廉恥。人都死了這么多年,你竟還癡妄你義兄……”

像是被人揭了傷疤,朱锽惱羞成怒,雙眼變得更加猩紅。

看見朱锽越發戾氣,張皇后止不住涕淚縱橫,慌亂中,只聽宮墻上一聲驚叫,“父王,啊……”

撿起遺落一旁的寒劍,他毫無表情的一劍接著一劍,在皇后和奄奄一息的太子身上,扎了幾十個血窟窿。

直到母子二人的血,已經淌滿一地,浸紅了他的長衫,他才因為累了罷手。

死狀慘烈的母子,讓人不敢多看一眼。

內侍官戰戰兢兢跑過來傳遞城外戰事的進展,被朱锽腳邊的景象,嚇得手腳都有些不利索了。

得知苦守在城前的左右控鶴司指揮使,已經死傷過半,朱锽忍不住大笑起來。

“昔日朕接管的控鶴司,能千里奔襲,在柏鄉之戰中勢如破竹。今日這是怎了?竟連幾支晉人的殘兵都抵御不住!那些歸附我朝的藩鎮呢?享了大梁的封賞,他們的援兵為何還沒到?”

內侍官不敢回應,深低著頭,不敢看此時朱锽的模樣。

“都是一群白眼狼,吃里扒外。”朱锽轉而又問,“皇甫將軍何在?”

“……回,回陛下,皇甫將軍此前命人連夜挖通了暗道,現應是在安排陛下轉移。”

“好!隨朕去看看。”輕松拋下手中劍,朱锽滿不在乎的走下宮墻。

趁其不備,內侍官還是回望了一眼皇后和太子。那慘狀可令人作嘔,就是不經意瞥一眼,都會忍不住寒顫。

在戰火毫無預兆的燒到汴州城外前,寧夜幽與城中百姓一道,混入了進城的隊伍。

她如愿以償的找了一間客棧住下,奔波數日的困頓,讓她一沾上床榻,困意就兇猛襲來。

那晚,她睡的極為酣暢。就連千冥順著她留下的印記找來,她都未有警覺。久未如此酣睡的她,讓千冥不忍心打擾,便一直坐在茶案旁,靜靜等她睡醒。

看著寧夜幽睡的安穩,千冥心里止不住的酸楚。

他的無雙和夜幽同歲,若是無雙還活著,想必這次也會隨著他來大梁東都。

無雙雖寡言少語,對所有東西都不敢奢望。但他作為師父,是最能明白,無雙那從未說出口的喜好。

從小,她就喜食甜膏,可每當在街攤撞見,她都會可以回避。

這些,小無雙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卻每次的壓抑,都被千冥看在眼里。

大梁汴州有名氣最盛的甜膏鋪子,在她小的時候,千冥就曾許諾,等有機會一定帶無雙去吃這世間最甜的甜膏。可如今,她人已不在,剩他一人來吃,又豈能食之有味。

憶起往事,千冥心里就堵得慌。

這汴州城里,入夜也是燈火通明,絲毫未見受晉軍兵臨城下的影響。

千冥透過窗可眺望,整個城街熱鬧有如白晝。幾條街以外的花街柳巷,更是將彩燈掛上了高桿。以至于隔了這么遠,千冥都能清晰分辨花街位置。

被繁華包裹的汴州城,誰又不是被這眼花繚亂的奢靡蒙了雙眼。看似風平浪靜,其實每個人的心底,都應是害怕到了極點。

梁人自封的皇族,終究還是熬不過敗局。

主人曾感慨,梁主人心不滿,又非圣人身,潦草所為根基不穩,然江山可敗。他初使不解主人話里意思,十幾年后再品,他便懂了一二。

覆蓋在梁人眼前的盛世假象,就是他們大梁皇帝江山可敗的原因。

良久,更深露重。寧夜幽終于有了轉醒的跡象,氣息也由方才的平緩,驀然變得急促。許是被黑暗中千冥喝茶的響動,給嚇到了。

在看清是千冥后,寧夜幽這才逐漸緩和了氣息。

“……為何來了也不叫醒我?燈也不肯掌,是要嚇死南鸞宮第一任宮主嗎?”

“我就是來告訴你一個消息,說完就走,不耽誤你。”千冥語氣生硬,夜幽知道,他是還沒從無雙的事情中走出來。這的確是一件需要時間的事,她理解的。

“哦,好!”

鉤起水壺倒水的動作稍有些停頓,千冥稍遲疑的動作,使寧夜幽覺察到他的不知所措。

“何事?倒是說呀?”

千冥沒有回頭,沉默了一下,還是開口了,“朱友珪未死!”

恍如一個不實的玩笑,讓寧夜幽初聞,有些尷尬了。“千冥你恨我,我知道。可他畢竟已經故去多年,又何必扯出來傷我?無雙的事,我也很遺憾很痛心……”

突然千冥將桌上的茶壺杯盞一并掀翻,氣急敗壞的吼到,“無雙之死,你永遠脫不了干系。可無雙與朱友珪毫無關聯,是你無故牽扯無雙,傷人的是你!消息是暗門查到的,反正我是帶到了,至于你信不信,隨意。”

說完,千冥疾步翻出窗戶。

留下一臉驚愕的寧夜幽,心中久久不能平復。

昔日郢王府種種回憶,成了她如鯁在喉的毒。蔓延至全身,疼的毫無力氣。以為都是過眼云煙的往事,又一遍遍刺痛她的心。

情竇初開時的一往情深,往往回過頭來細品,就成了她的罪過。

原以為他不在了,她只能將愧疚寄予蒼天。卻不知,原來他還在原地,只是再也等不回一個愛上了別人的女子。

那夜,她哭了很久,也想了許久。

終是在雞鳴時,下定決心,她要再見他一面。

三日后,她經多方打聽,一直不能接近梁宮的她,終于在傍晚時分,買通了一個能直接幫她入宮的漏口。

但那人說了,要不是聽說晉人明日就要打進來了,他們吃著梁帝的皇糧,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開這個口子。眼下亂世,安穩都不能保障,他們也就只想辦法多賺點錢財。

那人還說,只能幫她躲過宮門前的侍衛,至于其他,他們自己都沒有進去瞧瞧,自然是幫不了她。

寧夜幽謝過他們,取出隨身的銀票,分發至這些人手頭。

挨到后半夜四更,她換了一身夜行,輕裝簡行。

躲過城中的好幾撥巡衛兵,她奔至梁宮門前,抬眼望去還是記憶中高聳的樣子。記得離開時,這宮門她棄如敝履,認定了這輩子,她都不會再回來。

可現實就是這么峰回路轉,她還是要回來了。再看這門,她竟有些覺得恍惚。

“……誒,快點!”

傍晚買通的衛兵發現了她,見她定在門前未動,便壓低了聲音喚她。

寧夜幽被拉回了思緒,抹了一把眼淚,正欲朝宮門跑去。

突然,有人自她身后掛住手腕,慣性使她險些出手反擊。卻在扭頭看清千冥那雙特征明顯的‘雙手’后,她驚呼,“你怎么來了?”

“主人不許你出事,跟我走。”

她見狀不妙,拼命掙脫千冥的鉤,脫手后就朝宮門奔去。

千冥惱火,正欲去追,卻被不遠處朝這邊而來的巡衛兵斷了念頭。趁著巡衛兵還未發現自己,千冥將鉤子掩藏于披風內,朝另一條街的拐角隱去。

眼看汴州城破指日可待,城中越發戒備深嚴。

千冥追不上夜幽,又不能讓自己被梁軍抓住,索性不再糾結,轉身回去部署。若是寧夜幽此番落網,他必須提早做好救人的準備。

說到混入宮門后的寧夜幽,是一路也沒敢停歇。

就怕自己通過冗長甬道時,被巡查的人看見。能混到宮內,已然不容易,又恰好明日晉軍可能攻城。朱锽一朝,今晚恐怕是不會安眠了。

她若不能在城破前找出朱友珪的線索,指不定將再難尋其蹤跡。

梁宮內的地形并未有大的改動,她在黑暗中飛奔,幾乎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只是,遍地都是黃門宮娥的尸體,她越看越心慌。這像極了大梁先帝朱溫的風格,將別人的生命和尊嚴踩在腳下,便是自己不需要了,也不會容許這些人脫離奴籍。生怕再也找不到朱友珪的同時,她也憂心再見時,會不會物是人非,相看無言。

根據暗門確認的位置,她在梁宮轉了近一個時辰,天色眼看都要亮了,終于在一處廢棄的小筑外,窺見了不同于整個宮內一派死寂的異樣。

記憶里熟悉的小筑,就像一道閃電,猛然劈向她的腦袋。

好像讓她一直都走不出的陰影,不是她最郁結的山洞囚籠,而是記憶中最惡心的‘湖心小筑’!

深埋在這里的記憶,就像撕咬她最后一道防線的野獸。

不堪的每一幕,都是她的劫。抹不掉,也剪不斷。

正當她恨未能一把火燒了這里時,小筑內竟不知何時燃起了熊熊大火。有人自屋內走出,然后受擁簇著匆忙離開。

強烈的好奇,讓她忍不住悄悄闖進小筑窺探。

可那火勢不小,原來房內的一切都被點著了,房梁都有隨時塌下的危險。她像是被什么牽引著,只想進去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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