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太多了,都從眼睛里出來了。”裴探花伸手,攔住她手中的杯盞,替她拭去臉上的淚痕,“三日后,我帶你到慈恩寺去看菊花。”
祝靜思一怔,抬起朦朧的淚眼。
“噓——”裴探花微笑著以手指抵住唇,眸光里閃動著狡黠神秘,“慈恩寺原本是有菊花的,白天不開而已,你要在月下看。”
接下來的幾天,裴探花不再睡懶覺,每天天沒亮就神神秘秘地出門去,也不知道去做什么。
三日后。
夜幕降臨,一彎新月如鉤,裴探花帶著祝靜思來到了慈恩寺。
寺廟里靜悄悄的,和尚們都睡覺了,也沒有來上香拜佛的人,兩個人偷偷溜到大雁塔下。
祝靜思親手栽種的黃金菊在夜風中搖擺,模樣很是嘚瑟。裴探花從懷里摸出一樣東西,白白的、亮晶晶的……是一大塊鹽巴。然后他去旁邊的水井里打了滿滿一桶水,把鹽巴全浸在水里攪勻,隨即將半桶鹽水“嘩啦”傾倒在菊花上!
祝靜思想要去阻止時已經來不及了。
那叢黃金菊原本漫不經心的枝葉突然都聚攏在一起,仿佛感覺得到疼似的,微微顫抖。四周安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然后,祝靜思看到了她此生都不會忘記的奇跡——
在緊而密實的枝葉中,突然綻放開了一點細如米粒的金色!像是漫天月光的潮汐大浪淘沙,千淘萬漉出這一粒小小的金子。
如燎原的溫柔光焰,微小的花苞以人眼可以看見的速度吸取露水,輕柔綻開。
緩緩地,那盛開的金色仿佛月光的精魄,搖曳在涼風中,似一聲嘆息,又似終究得償所愿的欣慰。
祝靜思呆立在原地,不敢相信這奇跡。
“你……怎么做到的?”她揚起臉看著少年。
裴探花慵懶地靠在塔邊的石柱上,面孔皎艷清透,仿佛他也是夜色中的一朵曇花。生得這么好看,說出話卻像胡扯一般:“花有各自的喜好,菊花怕咸,害怕我把剩下的半桶鹽水也倒給它喝,就只好開花了。”
少年的話分明是天方夜譚,可那朵盛放的金色菊花上,當真綴著露水,像是委屈的眼淚。黃金菊的姿態也沒有了之前的嘚瑟,而是垂下了莖葉,像是被欺負的小孩子般氣鼓鼓地蜷縮起來。
祝靜思心疼她的花,伸出手指去輕撫花瓣上的露水,指間的觸感溫柔如絲緞,夜露微涼……
天上的娘親,可看到了長安慈恩寺的菊花?
她回不來的故鄉,她替她回;她看不到的奇景,她替她看。她是她生命的延續,是她的另一雙眼睛,看遍四季的風景,品嘗人生的滋味。
七重佛塔在夜色中佇立,仿佛有悲思如夜幕無邊無際,而高聳的雁塔能將思念直達天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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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也看了,該喝點酒吧?”裴探花不著痕跡地打岔,突然變戲法般從身邊拎出一小壇酒,看得出有些年頭了。
他一把將酒壇拍開,”酒越釀越醇,你嘗嘗,味道和當年相比如何?“
“這么多年了,你還是愛喝菊花酒?”祝靜思眸光溫柔,她接過酒壇小心翼翼地嘗了一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往事,難以置信地抬頭:“……是當年我送給你的那壇?”
裴探花只是笑著看她。少年的笑容當真美好,他的眼睛里會開花。
“這壇酒,我封了七年,只等你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