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內生貨幣供給下我國通貨膨脹產生機制

當貨幣供給是由經濟內生決定的，即信貸需求產生了貨幣，那么通貨膨脹就不是貨幣供給快速增長導致的，而是與其同時被決定。我國通貨膨脹更深層次的原因是什么呢？

對于這個問題的解答可以從收入法核算恒等式入手。GDP的收入法核算恒等式意味著

式中，p為一般價格水平；q為產量；Π為實際利潤。等式兩邊同時除以實際產量q，得到

式中，y為人均產出q/L; π為實際利潤占總產出的比重，即收入中利潤占比Π/q。對于式（3—5），求取增長率可得

即通貨膨脹率等于工資增長率減去實際產出增長率，再減去勞動收入占比增長率，其中κ≡1-π，即勞動收入占比。因此，通貨膨脹兩個主要的來源就是工資上漲超過人均產出增長和利潤占國民收入比重的上升。如果假設均衡時工資上漲超過人均產出增長相對穩定，因此，從事后來看，利潤占國民收入的比重就是影響通貨膨脹的主要因素。所以，分析內生貨幣條件下通貨膨脹的來源需要考察利潤率是如何變動的。

根據Wray（2001），在比較粗略的情況下，總利潤等于總投資加上政府赤字和貿易盈余。總利潤包括政府赤字和貿易盈余相對容易理解。在內生貨幣環境下，企業首先向金融機構融資，銷售產品后再歸還借款。當經濟中有政府赤字和貿易盈余的時候，等價于有其他的貨幣注入源泉，即其他主體產生借款，從而銷售價格可以更高，總銷售額超過了總貸款量，從而產生了利潤。下面重點分析一下投資為什么會產生利潤。

將所有生產企業分為兩類：生產消費品的企業和生產投資品的企業。生產消費品的企業需要原材料和資本進行生產，資本可以使用較長時期，例如10年。在經濟循環開始的時候，企業向銀行融資覆蓋其原材料和資本投入。假設原材料和工資支付的貸款是短期的，而資本投入貸款是長期的，例如與資本使用期同樣長度。假設，消費品企業向銀行借款900元支付工資和原材料，100元購買資本。為了不失一般性，假設投資品企業借款100元用于支付工資。工人獲得工資后將其保存為活期存款，以備購買產品。最簡單的情況下，如果工人沒有儲蓄，當生產了產品之后，消費品企業獲得了1000元收入。在償還900元工資和原材料貸款及10元資本貸款后，獲得了90元的凈利潤，同時這90元表現為銀行存款，成為最終的貨幣存量增長量。因此，這個過程就表明投資決定了利潤，同時也決定了貨幣增長率。

總之，從這個過程來看，內生貨幣環境下通貨膨脹在很大程度上來源于政府赤字、貿易盈余和投資。這三者推動產生了利潤和貨幣積累，利潤比重上升導致了通貨膨脹。這種貨幣存量增長和通貨膨脹的共生在數據上就表現為貨幣增加的時候出現通貨膨脹，但是這僅僅是統計現象，二者沒有因果聯系，是第三方因素推動了通貨膨脹。在這三個因素中，我國比較顯著的是貿易盈余和投資，而其中最有中國特色的就是投資。

圖3-5、圖3-6和圖3-7很好地說明了上述邏輯。為了識別因果關系，也是為了更好地與貨幣主義的思想比較，我們這里采用弗里德曼在《美國貨幣史》中用來識別出貨幣是通貨膨脹原因的歷史事件法，即分析當外生沖擊發生后變量之間的演化關系，從而識別出因果。

我們將分析的起點定在1992年，這是因為之前經濟體制改革的方向還不是很明確，同時價格體系還沒有完全市場化。在“價格闖關”完成后，市場化的價格體系初步形成。在1992年鄧小平同志南方講話之后，市場建設的浪潮高涌，投資上升。這對于中國經濟來說是一個外生事件。從圖3-5中可以看到，1992—1994年投資保持高位運行，這促使中國經濟界開始討論“軟著陸”問題。根據前面的分析，這會導致利潤占比上升，勞動占比下降。在圖3-6中可以看到，這段時間正好是我國勞動占比一個大的下降階段。同時，從圖3-7中也可以看到，這導致了之后在1993—1997年的通貨膨脹高位運行。這個事件被另一個外生事件所打斷，1997年發生的亞洲金融危機嚴重影響了我國經濟。這導致了我國投資水平的下降（見圖3-5），不過也使得勞動收入占比從1997年起基本穩定。這個過程就導致了1998—2002年通脹率很低，甚至出現通貨緊縮。隨著2003年后經濟開始復蘇，投資回暖、貿易盈余大幅度上升。不幸的是，伴隨著這個現象，勞動收入占比開始迅速下降，也就產生了伴之而來的通貨膨脹。利用GDP折算指數和CPI計算的通貨膨脹率在2003年之后就全面復蘇了，基本維持在高位，在2007年和2008年達到高點。這個過程被另一個外生事件——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輕微打斷。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之后，我國出口嚴重下滑，外貿盈余大幅下降。如前所述，這導致了利潤下降，從而拉低了通貨膨脹，出現了2009年的通貨緊縮。隨著我國在2009年進行大規模投資，其效應開始顯現，通脹率在2010年又開始攀升。

總之，通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從長期來看，我國通貨膨脹是投資推動的。高投資導致了高貨幣投放和高通貨膨脹率，貿易盈余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促進作用。這個過程有一個時間間隔，在高投資的當年，利潤率上升，這導致了貨幣投放上升。在接下來，產生了高通貨膨脹率。這在統計上表現出了貨幣高速增長在前，通貨膨脹在后，給人以一種貨幣增長導致了通貨膨脹的假象。但是，這二者實際上都是內生變量，都是來自投資的推動。利用上面的事件分析法可以看出，當外生事件影響我國投資后，利潤占比隨之改變，通貨膨脹也隨之改變。因此，在內生貨幣的環境下，我國高通貨膨脹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是高投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