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經濟改革與發展研究報告2015:“十三五”時期的中國經濟
- 林崗 王一鳴 馬曉河 高德步
- 4711字
- 2019-09-20 15:40:46
一、全球經濟大調整和中國的新角色
“十三五”時期,全球經濟仍將處于金融危機后的深度調整期,經濟全球化和國際經濟調整呈現新態勢,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帶來新機遇,中國經濟總量占全球經濟的份額繼續上升,中國對世界經濟的影響和與世界的關系將發生新變化,面臨的外部環境將更加復雜多變。
(一)全球經濟仍將處于調整轉型期
1.世界經濟在調整分化中緩慢復蘇
今后一個時期,世界經濟仍將保持中低速增長態勢,但增長格局將出現新變化:一是中美經濟“雙輪驅動”。美國經濟將逐步走出危機的陰影,或進入新一輪增長期,對全球經濟的驅動作用提升。中國經濟將繼續在中高速增長軌道運行,且隨著結構性改革的加快推進,仍將是全球經濟的重要動力源。二是發達國家“雙速增長”。歐元區經濟復蘇之路艱難而曲折,日本經濟延續低迷態勢,與美國經濟的復蘇態勢形成鮮明對比。三是新興經濟體“雙向分化”。中國、印度有望保持中高速增長,俄羅斯、巴西等對能源資源依賴程度較高的國家,經濟增速明顯放緩??傮w上看,世界經濟中低速增長將成為新常態。根據IMF的預測,2016—2020年世界經濟年均增速約為3.9%,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分別為2.3%、5.4%,三者較金融危機前2003—2007年的平均水平分別下降0.9、0.5和2.3個百分點。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增速仍明顯高于發達國家,占全球經濟的比重也將繼續上升,但追趕勢頭有所減弱。世界經濟緩慢復蘇和轉暖,總體上有利于中國擴大外貿出口,但全球經濟中低速增長的環境仍有可能削弱對中國出口的外部需求。
2.國際經貿規則面臨重大調整
受全球經濟增速放緩、多邊貿易體制受阻、全球供應鏈擴張放慢等的影響,國際貿易正在進入低速增長通道。美國主導推動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和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伙伴關系協定(TTIP)談判,構建橫跨兩洋的高標準超大型自貿區,將競爭中立、勞工權益、環境標準等新議題作為重點條款,試圖重塑全球經貿規則,這將明顯抬高中國參與經濟全球化的門檻,甚至使中國遭受貿易和投資轉移帶來的損失。發達國家還積極推動服務貿易協定(TISA)談判和信息技術協定(ITA)擴圍,強化技術性貿易措施,試圖重新打造競爭優勢。全球經貿規則調整的許多方面與中國深化改革和擴大開放的目標相一致,將推動中國改革開放向縱深發展,但也將帶來新的挑戰。
3.世界能源資源版圖發生新變化
隨著能源生產和消費中心的轉移,世界能源資源格局繼續深刻變化。世界能源生產由東向西轉移,北美成為新的世界能源生產中心。美國在頁巖氣、頁巖油勘探開發技術方面取得重大突破,油氣產量快速增長,2020年美國的總體能源自給率將達到93.5%,正由最大的能源消費國向生產國轉型。加拿大深海石油開采取得重大進展,將成為新的能源供給大國。與此同時,亞洲的能源需求快速擴大,世界能源需求由西向東轉移。據國際能源署預測,到2020年亞洲的石油進口量將占國際原油貿易量的65%,占全球石油產量的27%。中東、俄羅斯和中亞等產油地區大力推進東向戰略,尋求新的替代市場。俄羅斯與歐洲國家的天然氣之爭引發了歐亞能源版圖的重組:歐洲提出建立能源統一市場,加大從美國進口頁巖氣的力度,實施能源供應多元化,大力開發新能源,減少對俄羅斯油氣資源的依賴。世界能源資源版圖的變化,總體上會使中國國際能源資源的供給更加多元化,但面臨的風險也隨之增大。
4.國際貨幣體系孕育新變化
美國經濟加快復蘇支撐美元走強,從2012年開始美元匯率進入新一輪上升周期,對全球資產價格和大宗商品價格形成重大影響和沖擊。國際市場大宗商品價格下降,導致資源輸出國收入減少,進口大幅收縮,進而影響到中國出口增速的回升。歐洲一些國家、部分新興經濟體和日本通過貨幣貶值謀求增長空間,主要國際貨幣之間的匯率大幅波動,金融市場的劇烈動蕩嚴重影響全球經濟的復蘇,國際社會要求改革國際貨幣體系的呼聲越來越高。雖然在相當長的時間內,以美元為核心的國際貨幣體系不會發生根本性改變,但隨著新興大國的迅速崛起,世界經濟格局和力量對比將發生重大變化,建立更加多元、平衡的國際貨幣體系已是大勢所趨。國際貨幣體系的新變化,有利于推動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但也將增加中國對外經濟的匯率風險和國際資本進出的不確定性。
5.全球治理結構變革面臨新挑戰
國際金融危機后,新興市場和發展中國家的地位顯著提升,發達國家已難以單獨主導全球治理。中國倡導的亞投行、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成為新興經濟體重塑國際經濟秩序的新抓手,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博弈競爭更加復雜激烈。在促進全球經濟再平衡、相互擴大市場開放、改革國際貨幣金融體制、應對氣候變化、確保能源資源安全和糧食安全等方面,增強發展中國家的話語權,建立兼顧公平和效率的全球治理體系已是大勢所趨。變革必然伴隨著利益的再調整,也不可避免地存在矛盾和沖突。在這一過程中,中國作為全球第一大貨物貿易國和第二大經濟體,理應發揮更大的作用,但以美國為首的發達國家不甘于放棄在規則制定方面的主導權,全球治理結構改革會十分艱難,并將深刻影響中國與全球經濟的相互關系。
(二)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加快孕育
1.新一輪科技革命推動新的產業變革
當前,信息技術發展正在孕育新的重大突破和變革,物聯網、大數據、云計算、移動互聯網、3D打印等新技術的發展促進信息技術的升級換代,引發了工業、能源、農業、醫療等領域的技術變革,推動了內涵豐富、形式多樣的產業變革,催生了高效能計算、寬帶網絡、新材料、智能制造、基因工程藥物、生物醫學工程、太陽能電池、純電動汽車等一大批新興產業,深刻改變了傳統的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與中國的經濟發展方式轉變形成歷史性交會,既為中國迎頭趕上創造了機遇,又使中國面臨與發達國家差距拉大的風險。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仍處在孕育和尋求突破階段,中國與發達國家基本處在同一起跑線上,這為中國在更高起點走新型工業化道路、實現跨越式發展提供了“百年一遇”的機會。與此同時,新的產業變革導致制造過程中裝配組裝成本所占比重不斷下降,中國所具有的勞動力低成本比較優勢將明顯被削弱,而在核心技術領域確立新的優勢、跟上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步伐的任務將更加緊迫。
2.新的制造范式和商業模式加快形成
新一輪產業變革推動生產方式發生新變化:從傳統的“規模化、集中化、標準化”和以成熟主流技術為基礎的生產方式,轉向“靈活性、多元化、分散化”和以創新技術為支撐的生產方式,向客戶提供“最終解決方案”,使價值鏈增值中心從生產環節轉移到服務環節。與新的生產方式相適應,跨境電子、移動互聯、免費搜索和合同能源管理等新型商業模式迅速涌現,互聯網金融、新媒體服務和O2O等新型業態和產業跨界發展,極大地改變了市場結構和競爭格局。中國新的制造范式和商業模式發展十分活躍,但規模龐大的傳統制造范式和商業模式轉型也將面臨諸多挑戰。
3.全球產業分工格局深度調整
國際金融危機后,主要發達國家實施“再工業化”戰略,積極吸引中高端制造業回流,試圖重振實體經濟。新興經濟體依靠更低的成本優勢,吸引勞動密集型產業轉移,從而擠占和替代中國的市場份額。今后一個時期,主要發達國家將繼續搶占全球制造業的制高點,強化對產業核心技術的壟斷和控制,進一步鞏固在產業鏈上的高端地位,而新興經濟體將繼續發揮綜合成本優勢,在勞動密集型產業特別是低端制造環節增強競爭力。中國的勞動力、土地等要素成本進入集中上升期,制造業的傳統競爭優勢趨于弱化,部分勞動密集型產業特別是低端產品市場將被成本更低的發展中國家所替代。與此同時,中國加快產業轉型升級,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培育以技術、品牌、質量、服務為核心的新競爭優勢,與發達國家在高端制造、新能源、新材料和節能環保等領域的競爭更加激烈,這將使中國的產業發展受到發達國家和新興經濟體的兩頭擠壓,面臨“前有圍堵、后有追兵”的局面。
4.新的產業變革推動有關國家的制度變革
金融危機后,西方發達國家為了增強經濟活力,促進技術創新成果向生產領域轉移,對產業制度安排進行了系統性調整,包括:調整政府政策,加強信息基礎設施建設,從宏觀政策上為產業變革創造新的政策環境;創新企業組織制度和治理結構,從微觀基礎上為產業變革創造新的制度環境;強化市場功能,打破部門壟斷,從市場結構上為產業變革創造新的市場環境。國際上圍繞新的產業變革加快制度創新,不僅為中國加快產業領域的體制創新提供了可借鑒的經驗,而且提出了深化變革的更高要求。
(三)中國與世界的關系發生新變化
1.中國仍將是世界經濟增長的重要動力源
2014年中國GDP總量為10.4萬億美元,占全球的比例為13.3%(見圖1—1),雖仍比美國低9.1個百分點,但比日本和印度分別高7.4和10.6個百分點。過去幾年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率一直保持在20%~30%,其中2009年超過60%(見圖1—2)。雖然中國自2010年以來經濟增速逐年遞減,但中等收入群體擴大將釋放巨大的消費潛力,深入推進新型城鎮化將創造巨大的投資和消費需求,全面深化改革將激發經濟增長新動力,中國在“十三五”時期仍有條件保持中高速增長。隨著經濟持續穩定增長,到2020年中國的經濟總量有望接近美國,并將通過貿易、投資和金融等渠道與世界經濟形成互動關系,繼續成為世界經濟增長的重要動力源。

圖1—1 中國、美國、日本、印度的經濟總量占世界的比重(1980—2014年)

圖1—2 中國對全球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和中國經濟增長曲線
2.中國的對外投資規模不斷擴大
2014年中國已成為世界第一大貿易國、第一大吸收外資國、第三大對外投資國。在世界經濟低速增長成為新常態的情況下,中國依賴出口拉動經濟增長的空間縮小,出口增速將進入個位數階段,有些年份還會低于經濟增速。與此同時,進口增速也將放緩,進出口總額和貿易順差占GDP的比重明顯下降(見圖1—3),與此同時,進口規模將不斷擴大,“十三五”時期有望超過10萬億美元。此外,中國將不斷放寬投資準入限制,探索準入前國民待遇加負面清單的管理模式,積極擴大金融、教育、文化、醫療等服務業領域的開放,同時加快實施“走出去”戰略,在能源資源、基礎設施、優勢制造業等領域加快“走出去”的步伐。據估計,“十三五”時期中國的對外投資規模將超過5000億美元,為展開全球化布局、深化與世界經濟的互動關系提供了有力支撐。

圖1—3 中國進出口總額和貿易順差占GDP的比重(1980—2014年)
3.人民幣在國際貨幣體系中的地位提升
中國經濟持續快速增長,對外貿易和投資規模不斷擴大,外匯儲備位居全球第一,銀行等金融機構“走出去”步伐加快,在全球金融體系中的地位日益提升?!笆濉睍r期,中國將加快推進人民幣國際化進程,擴大人民幣在跨境貿易投資中的使用范圍,推動資本項目可兌換和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加快發展海外人民幣離岸市場,因而人民幣在國際貨幣體系中的地位將不斷提升。人民幣國際化進程加快,有利于改變西方主導的國際金融體系,但也將增大國際金融市場波動對國內金融體系的影響和沖擊,保持金融穩定和防范金融風險的壓力將明顯增大。
4.中國的影響力和話語權不斷提升
隨著經濟實力和綜合國力的大幅提升,中國積極參與全球治理,推動國際秩序朝著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發展,并將通過20國集團、上海合作組織、金磚國家合作機制等多邊平臺,在多邊事務中發揮更大的作用。與此同時,中國在全球政治、經濟、軍事安全等眾多領域的影響力顯著增強,各方在重大國際和地區問題上更加倚重中國,注重與中國的合作,對中國在全球經濟再平衡、應對氣候變化、知識產權保護、市場開放等方面的要求也越來越高。發達國家會要求中國承擔更多的國際責任和義務,而發展中國家在國際減貧、對外援助等方面對中國的期待也越來越高,這有利于提升中國的影響力和話語權,但中國也將被進一步推向國際事務的前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