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法的真諦:孫國華精選集
- 孫國華
- 8字
- 2019-09-29 12:12:56
第三部分 法的價值
論法的價值
近二十年來,世界(包括各社會主義國家)法學研究中,出現了所謂的“價值熱”,掀起了對法、法律現象進行價值研究的熱潮。這種研究不限于法的一般理論,而且在部門法學(刑法學、犯罪學、民法學、訴訟法學等學科)中也得到推廣,取得了有益的成果,提出了許多需要進一步研究的新問題。本文擬就其中最主要的幾個問題,談一點看法,請學術界同仁指正。
一、研究法的價值的方法論原理
要弄清法的價值的概念,就得弄清階級的概念。價值是事物對個人、社會集團和整個社會的生活和活動的積極意義。因此離開主體的需要就無價值可言。正是由于某一事物或其性能,能夠滿足或者滿足了主體的需要,這種事物才被承認是有價值的。所以,一定客體對滿足主體需要的積極意義,就是該客體的價值。
可見,事物的價值,既決定于該事物,即價值“載體”的性能,也決定于主體(個人、集團、社會)的需要。價值概念是中介了主、客觀的一種特殊關系,體現了主觀與客觀的統一。研究價值,既要了解有滿足主體需要的性能、能力的對象即客體,也要了解這種需要對應的主體。
總的來說,可以充當價值的有:(1)人的生理和心理狀態(如生命、健康、安寧等);(2)使需要得以產生、發展和滿足的自然的和社會的生活條件;(3)能夠滿足需要的對象和手段(物質生產和精神生產的產品)。
正像主體的需要并非總是被主體認識得很清楚或很正確一樣,對象及其性能也是可以不問它是否為主體所認識而成為價值的。例如,即使幼兒對父母的關懷沒有認識清楚,對他來說父母的關懷也是一種價值。所以,價值有時是隱蔽的(潛在的),需要去認識、發現和說明。
為了將客觀存在的價值和它們在主體的意識中的反映區別開,人們分別使用了“價值”和“評價”兩個術語。前者說明客體滿足主體需要的價值(客觀上存在的價值),后者反映主體對客體滿足主體需要的這種屬性的認識。
既然價值是指客體對滿足主體需要的積極意義,那么通過發現主體在一定歷史條件下的需要,并確定某種對象對滿足這些需要的作用和職能(潛在的和現實的),就可以揭示事物的價值。
根據上述分析,可以提出研究法的價值的方法論原理如下:
1.可以把法的價值表述為:法對滿足主體需要的積極意義(作用),或法對主體的有用性。
2.從“法……是沒有自己的歷史的”意義上講,法也沒有自己的絕對價值,法的價值取決于法的具體歷史作用,取決于它滿足社會生活參加者在一定歷史時期客觀上被決定的、不斷變化著的需要的實際意義。
3.因此,要確定法的價值,至少要弄清楚兩個問題:一是法所要滿足的主體(個人、集團、階級、整個社會)的需要是什么?二是法用以滿足這些需要的性能是什么?
二、法的工具性價值
根據以上原理就可看出,法是適應著主體的需要而執行一定職能的,因此它的價值是中介性、服務性的,或者可以說是工具性的價值。這又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來觀察:
1.法的分配性的工具價值。這也就是說,法是國家分配社會財富的工具,是滿足主體最重要的需要的“參與者”,是社會財富形式上的來源,是保障主體生活的工具。嚴格說來,財富不是由法來分配的,而是由國家通過法來分配的,法調整著產品的分配。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列寧在《國家與革命》中,都曾提到在社會主義條件下,法所執行的“分配產品和分配勞動的調節者(決定者)”的職能。
法的分配性工具價值的大小,顯然取決于兩個因素:第一,主體需要什么和需要多少?第二,只有通過法才能歸主體支配以滿足其需要的財富是什么、有多少?因此,只有搞清楚有多大部分需要是由法所保障的財富予以滿足的,才能判明法的這種價值,確定法在滿足該主體需要的整個社會體系中所占的地位。可作為計量法的這種價值大小、對其作出定量分析的運算指標有下列一些指標值:
(1)只有在法的參與下才能得到滿足的需要在主體全部需要的構成中所占的比重;
(2)不經過法就得到滿足的需要和不經過法就得不到滿足的需要對主體生活的比較意義;
(3)經過法的中介使主體需要得到滿足的程度。
由于社會生活的變化,這些指標的數值也會變化,這是由于:(1)產生了新的需要;(2)情況變化了,有這種需要的人增加了或減少了;(3)需要量有增或減;(4)某種需要迫切化了,即在主體的生活中這種需要的緊迫性提高了。
這些數值的變化,都反映出法的分配性價值的變化。但很明顯,法的這種價值的提高和降低不在于法本身,因為法本身并不生產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所以法對這些財富的種類和數量并不“負責”。法在這方面的價值是派生的、從屬的,是第二性的價值,它好像只是給所分配的價值涂上了一層新的色彩。
2.法的表述性的工具價值。法律規范總是要表述、標示、指出國家認為應予滿足的某些主體的需要的。這里法之所以具有價值,是因為它滿足了主體通過掌握信息選定方向的需要。法律規范所表述的信息可以使主體了解情況,是主體尋求手段的手段。
在法律文件中表述價值可用描述的方式,這大多寫在法律的序言中。如《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序言指出:“在長期的革命和建設過程中,已經結成由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有各民主黨派和各人民團體參加的,包括全體社會主義勞動者、社會主義事業的建設者、擁護社會主義的愛國者和擁護祖國統一的愛國者的廣泛的愛國統一戰線,這個統一戰線將繼續鞏固和發展。”
但法律文件表述價值的特有形式則是規定式、命令式的。如:把那些對國家和一定主體(權利人)有價值的行為確定為義務;把給權利人和其他主體帶來利益的行為規定為權利;以禁令禁止與一定價值不相容的行為。法律文件還常常禁止各種“反價值行為”,禁止以這種行為來滿足甚至是正常的、社會可以接受的需要(如禁止逼供、誘供)。法律、法規所表述的價值的共同點在于它們有官方的性質,是人人必須遵守的。
這種表述(標示)的直接客體可以是:
(1)十分明顯或不言而喻的對人們有用的對象(現象、事件、行為、關系)。其名稱可以是抽象的形式(如我國《憲法》第19條規定,“國家發展社會主義的教育事業,提高全國人民的科學文化水平”),或者是列舉的形式(如我國《憲法》第22條的規定)。
(2)只指出對象的意義本身,而不指明對象本身形式上的特征。如只指出行為的意義(情節輕微、危害不大,有正當原因,有嚴重后果等),這就是說,在規范性文件中使用評價是必然的,適用法律者要運用評價概念來處理案件,就必須加上自己的判斷,判定案件的事實是否符合立法者在規范性文件中所確定的那種社會意義,這實際上是立法者開始進行的揭示具有法律意義的價值(或反價值)的工作的繼續。
(3)在規范性文件中也可以既指出對象(如行為)的意義,又指出這種對象(行為)形式上的特征。如刑法分則的大多數條文就是這樣。正是通過這種方法使規范性法律文件充分反映了實際的價值。
由于法可以表述或標示價值,所以法可以成為滿足需要的可靠標示器。有的法學家把法比做主體在追求一定目的和達到一定目的的道路上的信號燈或路標。
同時,法的作用不僅在于它是表述滿足需要的手段,同時它還直接或間接地指出國家所支持、贊同、承認或者至少是允許的需要。這樣法也可以影響主體需要的形成和改變,鼓勵其中一些需要和削弱另外一些需要。
3.法的衡量性的工具價值。行為、現象對不同的主體有不同的意義,而且這種意義又隨著時間、地點的變化而變化。因此價值對象客觀上是分等級的。主觀的價值等級應該與客觀的價值等級相符。在階級社會,法正是形成主觀價值等級的手段之—。
法首先是根據統治階級的需要和利益來建立這種價值等級的。法、法律秩序所保護的價值等級是法的創制的出發點,而社會中各種階級力量的對比是建立這種價值等級的決定性因素。
法律規范在規范性法律文件體系中的安排,反映了各種不同價值的相互關系和價值等級上的差別,可以利用這些規范來區分和衡量價值,這對選擇行為、作出決策有重要意義。
法的衡量性的工具職能,主要利用下列技術性手段實現:
(1)把分配或保護各種價值的規定,依據價值的不同意義,分別安排在法律效力不同的規范性法律文件中,使規范性文件的等級比較準確地反映客觀的價值等級。這樣通過規范性文件的等級就可以認清其所分配或保護的價值的等級。例如在憲法中、在基本的法律中規定的往往是統治階級認為最重要、最必需的價值。
(2)不同的法律部門之間也存在主次關系。因此也可以通過把法所分配或保護的價值規定在不同的部門中,來反映其差別。例如把一種社會關系置于刑法保護之下,就意味著承認這種關系對社會存在、社會的正常生活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
(3)把有關價值的不同規定,安排在同一規范性文件的不同部分(篇、章、條、款),各不同部分的前后順序,也反映著相應價值的不同意義(通常都是從大到小)。例如,由于在新的歷史時期,公民的基本權利與自由有了更大的價值,因而我國現行的憲法,繼總綱之后在第二章就規定了公民的基本權利和義務,而以前的憲法這一內容都被安排在國家機構之后。
(4)各種價值發生沖突的情況下,規范性文件選擇某種價值的優先順序。在這種情況下,法的創制機關賦予一定的利益和價值以優先權,甚至為保護一些利益和價值不得不犧牲其他一些利益和價值。如:個人之間的需要的沖突;個人、集體和全社會三方的需要之間的沖突;各民族之間的需要的沖突;暫時需要和長遠需要的沖突;合理需要與不合理需要的沖突;等等。解決這些矛盾的途徑在于提高對它們的準確認定,規定各種需要的優先標準,把得到國家同意的這種標準規定在規范性法律文件中。如我國《民事訴訟法》(試行)第95條規定:“人民法院對下列案件,必要時可以書面裁定先行給付,并立即執行:(一)追索贍養費、扶養費、撫育費、撫恤金的;(二)追索勞動報酬的;(三)其他需要先行給付的。”
(5)規范性文件中嚴禁對在該社會關系體系中被認為是絕對價值的對象(如社會主義社會制度、國家制度,國家的安全,人的榮譽和尊嚴等)有所侵犯,而其他對象(如財物),從立法者的角度來看,在保衛絕對價值時,是可以受到某種損失的,所以這些財物和絕對價值相比是相對價值。
(6)在規范性法律文件中,根據主體行為的價值等級的不同,給予不同的肯定和獎勵。根據行為價值的不同,區分出什么是國家獎勵和鼓勵的行為,什么是國家支持的行為,什么是國家允許的行為,等等。
(7)根據違法行為所侵害的客體的價值等級,對違法行為規定不同的制裁。違法行為所侵害的客體的價值越大,對這種行為的制裁也應越嚴厲。如果法律規定得正確,那么法律制裁的等級就和法律所保護的價值的等級是相應的。此外,使用不同的法律制裁(民事制裁、行政制裁還是刑事制裁)也說明國家對違法者的不同的價值剝奪。
以上是在法律、法規中反映不同價值的重要方法,由于在法律、法規中不同的價值有不同的表現,所以就可以把它們當作衡量價值的工具來使用。社會主義法的完善,要求在法中越來越準確地反映社會主義社會的價值體系,反映這種價值的等級層次。
4.法的保護性的工具價值。法不僅要規定保護各種價值的行為規則,而且為了防止價值被破壞、消滅,還要規定“修復”、恢復它們的辦法,這就表現了法的保護性的工具職能。法律規定的保護各種價值的程序的特點,是各種價值有不同意義、不同等級的反映。對不同的價值有不同的保護。所以法的這一價值是與法的衡量性工具價值緊密相連的。
5.法的認識性的工具價值。任何社會規范都包含著對它所調整的社會關系的價值的概括性的評估。因此,規范能夠作為認識它所規定的、適用的事實的手段。法律規范是以某種形式把國家對滿足主體需要的各種現象的客觀意義的評價固定下來。因此借助規范對事實的法律評定,也可以認識這些事實的社會本質,認識其在滿足需要方面的作用、意義。
以上這些就是法對統治階級、對國家、對公民以及其他社會生活參加者,作為重要的工具性價值所執行的基本職能。
此外,社會價值在得到法律確認后,就改變了它在原來價值體系中的地位,也就是說它的價值水平有所提高。所以有人把法發揮職能的這種“副產品”,也認為是法的一種特殊的價值,稱為法的校正性的工具價值。另外,顯然法還有宣傳性工具的價值,它可以執行宣傳性的職能。
法實現其工具性價值的程度取決于很多情況,其中起決定作用的是法的階級本質。正是統治階級對一定價值的利害關系,決定著國家如何利用法作為實現這些價值的工具;法在實現對全社會有利的社會公共職能時,也是在這個階級利益的監督下,按照這種利益所校正的范圍和形式進行的。
法執行各種工具性職能的質量,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對以下兩個問題的認識是否準確和充分:第一,對統治階級、社會、個人和其他主體的需要的認識是否準確和充分;第二,對在滿足這些需要方面的作用的認識是否準確和充分。因此,對主體的需要和法在滿足這些需要方面的作用的認識,是發揮法的工具性價值的認識論前提。
國家通過法律手段分配和保護價值的第一步是了解需要,所以在法的創制過程中,必須充分重視一切有關需要的材料(包括由各種科學提供的材料)。但同時應當認識能夠滿足需要的客體(法)及其性能。這也就是說,法的創制機關,必須充分重視有關應由法予以確認的價值的內容、結構和種類的信息,而這些信息是從不同的渠道和知識領域獲得的。
既然需要的等級決定著價值的等級,那么需要的科學分類對利用法的工具性價值就具有重要的方法論意義。它是認識需要的等級的有效的邏輯手段。這種分類可按不同的標準進行:按社會關系、生活活動的領域,可分為經濟、政治、精神、國防等方面的需要;按需要主體,可分為個人的、群體的、階級的、民族的、全社會的需要等;按它們對個人及社會發展和完善所起的作用,可分為合理的需要和不合理的需要;按普及的程度可分為普遍的需要、特殊的需要、獨特的需要;按滿足需要的手段的性質,可分為物質的需要和精神的需要;
實體的需要和職能的需要;按其對主體的存在和發展的重要性程度,可分為決定性的需要、主要的需要和次要的需要;等等。
在從立法上確認價值時,還要考慮到法中規定的手段所滿足的需要,不應是一切需要,應是一定主體迫切的需要。一種需要對一定的主體是迫切的,而且當時還沒有相應的法律手段來保障這種需要的滿足,那么這就是立法者所面臨的迫切需要。
由于需要是歷史的、多變的,所以作為滿足需要的工具的法的相應價值也在隨之改變。由于在發展社會主義商品經濟、建立社會主義商品經濟新秩序的條件下,客觀上對法的需要大大增加,所以這時,法在社會生活中的地位、價值和它的作用,也大大增長了。“我們必須一手抓建設和改革,一手抓法制。”
三、法本身的價值
法不僅具有工具性的價值,即中介其他價值的價值,而且還有其本身的價值。法的工具性價值是講法是分配或保護某種價值的工具,法本身的價值則是指法在執行這一使命中的特殊性能,即它是以什么“素質”實現其工具的使命的。如果說法進行“工作”是其工具性價值,那么法本身的價值就是這個工具的水平和質量的指示器。許多法學家從法律規范不同于其他社會規范的角度來認識法本身的價值,認為法是一種特殊的社會調整器。
蘇聯法學家阿列克謝耶夫認為:“法是一種非常有效而合理的社會調整器。在階級社會中,沒有其他社會規范系統能夠像法那樣把對人們行為的規范性中介和個別性中介結合起來,保證對經濟的、國家政治的、組織的和其他許多方面的關系進行合理的調整。”法“能夠成為起組織作用和使人守紀律的因素,同時又能反映和體現階級規定的社會自由、積極性和責任……法具有調動積極性的價值。因此,它能夠把一些很有意義的好處,例如人們相互關系中人的安全、業已形成的關系的穩定性、各種權利和社會義務的有保證,在發生爭執時,真理、正義和公理必勝的精神,納入人們的生活中。”
另一位蘇聯法學家拉賓諾維奇則認為:“真正是法的價值‘本身的東西’(不同于其他社會規范的價值的),就在于在階級社會中,法在許多情況下能給社會關系的有組織性、穩定性、協調性,以最大的保障。”
可見,法本身的價值是法實現其所體現的第一性的價值的手段,它決定于這種第一性的價值,并且要受法治原則是否得到認真貫徹所制約。因此,許多學者從法的價值中專門分出“法律價值”這一術語,用來說明法的工具性價值以外的價值,即法本身的價值。實際上就是指法的屬性、法的調整機制、保護機制、程序機制以及多種多樣的法律手段所反映的特殊價值(法律價值)、法律文化價值。
法本身的價值或法律價值(法律文化價值),直接決定于法所分配或保護的第一性的價值,決定于法的階級性,隨著社會關系、政治制度的不同而不同。但總的看來,法總是專橫非法的對立物,是使主體的有秩序的社會積極性獲得發揮的保證。法律文化的巨大積極潛力也在于此。
在階級社會中,存在著只有法(或者主要是法)才能滿足的需要。我們把這種需要叫作法律需要。法律需要(或者說對法的需要),就是人們,首先是統治階級對于使一定關系具有普遍意義和獲得普遍實現的需要,也就是使這些關系具有國家的強制性和保障的需要。完善法律調整,就有必要仔細研究主體的法律需要。
法律需要也是歷史地形成的。法律調整、法律交往主要依賴于法律需要,而這些需要本身又在很大程度上受以前和現存的法律發展的制約。這種需要的變化,直接決定了法本身的價值的變化。
對法的需要不僅會依其滿足程度的改變而改變,而且也由其他需要的改變而改變。例如企圖簡化獲得一定財富的中介關系的愿望得到滿足后,就會減弱對這些關系進行法律調整的需要。又如,當一個人在道德上感受到不公正或屈辱時,往往就會加強對法的需要。這里存在著這樣一個一般規律:個別需要的最大滿足(或滿足的程度)是所有各種需要的滿足的函數。
不僅整個法律系統本身具有相對獨立的價值,而且這個系統的各個部門和制度也有相對獨立的價值,這體現為各部門或制度在調整手段、調整方式、方法方面的主要特點,這是法學應該進一步研究的課題。
各種法律現象也各有其本身的價值,重要的是要搞清楚各種法律現象的價值等級。有的學者提出,主體權利的價值高于規定這些權利的規范的價值,而更高的價值是在實際生活中、在法律關系中實現這些權利。有的學者認為社會主義條件下所有法律價值中最重要的是法治原則,它是衡量其他一切法律現象的價值的“內在標準”。
各種法律價值在被納入主體總的價值等級時,往往會同其他價值發生沖突、競爭并取得優勢。例如為了維護法治、法律秩序這些相對獨立的價值,就允許剝奪罪犯的諸如人身自由的價值。
任何一種社會需要其內容和基本特點首先決定于這是誰的需要,即在一定歷史條件下,誰是這種需要的體現者。需要總是表現為利益,而利益又形成主體的意志。既然法是被奉為法律的統治階級的意志,那么法的最高社會價值就在于保證統治階級的經濟的、政治的和意識形態的利益。
但制定某種法律規范的主要需要是階級的需要并不排斥這些規范同時也擔負著滿足全社會的需要和所有人的需要的任務。
衡量法的價值的標準,在階級對抗的社會不可能是相同的,因為屬于不同階級的主體有許多相互對立的需要。只有在沒有這種對抗的社會,即在社會主義社會,衡量法的價值的標準在本質上才具有相同的性質。這個標準就是在整個社會不斷進步的基礎上,每個人的全面的發展。
四、法的概念的價值論問題
由于法是對主體有價值的現象,所以在法的概念中也反映了人們的價值判斷。把一定的行為確定為權利并用法律文件使之成為法定的權利,實際上就反映了人們的這種價值判斷。
什么是權利?權利是被一定物質生活條件所決定的主體的行為自由。這種行為自由在與一定物質生活條件相適應的觀點看來是有價值的、“正當的”,所以就被認為是一種權利。“權利”這個詞在許多國家的語言中,恰恰同“正當”是同一個詞,絕非偶然。
權利和法有著極為緊密的聯系,以致在許多國家的語言中二者用同一個術語表示,不過權利是在主觀意義上使用的,法是在客觀意義上使用的。因此,我們可否講:法是制定為法律的權利(即客體化、制度化了的權利),權利是在主體的行為中實現的法。
無論中文、西文,用以表示權利或法的術語都有“平”、“正”、“直”的含義。這實際上表明了人們對一定關系、一定行為方式,即權利和法所代表的那種關系和行為方式的一種評價,即把它們評價為“平的”、“正的”、“直的”。因此,在我們研究法的概念時,必須嚴格區別作為法學研究對象的“法”和其他意義上的“法”,因為法是個多義詞,它代表人們對一定對象(關系、行為規則、觀點、狀態、可能性)的評價,即把這些對象從與一定生產方式相適應的觀點來看,評價為“公平”、“公正”、“正義”的東西。
以中文“法”字來講,《說文解字》說“法”的古體為“灋”,“灋者,刑也,平之如水,從水;廌,所以觸不直者去之,從去”。“平之如水”、“觸不直者去之”都體現了一定的公正觀,而這種現象又與斷獄決訟有關。所以據《說文解字》的解釋,中文“法”所表示的顯然是與國家的審判活動相聯系的現象。但即使在中文中,“法”字也常用來表示另外一些非法律現象。如佛法、黨規黨紀、家法等,就指的是非法律現象。人們之所以把這些現象也用“法”這個術語來表示,實際上是要強調這些關系、觀念、規則、信仰等是公正的、有普遍意義的、必須遵守的。這對作為法學研究的對象的法也不例外。法學中研究的法是指國家制定或認可的一種規范,國家要從意識形態上論證這種規范的普遍性,宣揚它所確認和保護的關系在歷史上和道德上是平的、正的、直的,因此稱之為法。正如有的法學家指出的:“在階級社會,不僅關于法的概念,而且如果可以這樣說的話,連法的名稱本身也是由階級利益所決定的,也是意識形態斗爭的客體。”
任何關于法的概念,至少包含對兩個基本問題的認識和理解:第一,法的概念反映的是什么現實現象、什么“實體”?這是法的對象本體論;第二,這種現象的客觀作用如何,它本質上是為什么產生的?這是法的職能本體論。資產階級關于法的概念的反科學性,在回答法的對象本體論時就表現出來了。他們總是把法分成實在法和非實在法(或前實在法、超實在法),并且認為后者才是最初的、決定性的、真正的法。
資產階級法學家使用非實在法這個概念,包括在這個概念中的所謂“自然法”、“理想法”、價值、道德、原始規范等,這樣他們實際上是用法背后的東西代替了對法的分析,而且把法背后的東西理解為是某種抽象的、自然的原則、理想,實際上這些原則不過是資本主義社會的需要和要求而已。
資產階級學者往往把一切被社會承認的行為規范都叫作法,認為有人群就有法,在有國家以前就有了法,在國家消亡以后法還會存在下去,而把階級社會的法,僅僅視為法的一個變種,這實際上是把法說成是一種與被其所調整的社會關系無關的、不具有社會政治內容的單純技術性的手段。同時,也就把法律現象的法與一切非法律現象的“法”混為一談,既混淆了法律規范與前階級社會的社會規范(如原始社會的習慣)的區別,也抹掉了法律規范與階級社會的非法律規范(如道德、社會團體規范等)之間的原則界限,掩蓋了法與國家、政治的聯系,從而也就掩蓋了法的階級本質。
資產階級學者對于法的職能本體論的回答,同樣自覺不自覺地服從掩蓋法的階級本質的目的。他們夸大法的全社會職能,切斷了它與法的階級統治職能的內在聯系,否認法的階級性。
在任何一個社會,都有一些全社會共同的需要。法律規范在滿足統治階級需要的同時,也要滿足與統治階級的需要一致的、包括統治階級在內的全社會成員的許多需要,這些需要產生于社會本身,它們自身沒有階級性。但是法律規范的這種全社會的作用,并不能掩蓋法的階級本質,法的階級傾向性對實現全社會的職能規范也是有影響的。
(原載《中國人民大學學報》,198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