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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中國法學界關于法的概念和本質之爭(下)

如前所述,關于法的概念和本質問題,經過前面幾個階段的爭論,學術界達成了一些共識,但問題并未完全解決,根本的分歧仍然存在。近來(1994年以來),這個問題又被提出,爭論的焦點進一步明確化,集中在法是否是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這一問題上。一些學者提出這樣那樣的“新觀點”、“新看法”,力圖“修正”或“否認”馬克思主義關于法的本質的這一原理。以下我將分節評介。

一、“傳統觀念不再適用”論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我國社會生活各方面都發生了重大變化,尤其是經濟體制,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前是計劃經濟,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提出有計劃的商品經濟,“十四大”又提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這是我國改革開放不斷深化的表現。毫無疑問,為了適應社會形勢的發展和現實經濟生活的要求,法律調整的任務也相應地發生了某些變化,人們關于法的觀念也應發生相應的變化。也就是說我們必須解放思想,更新觀念,但更新觀念解放思想都是為了更如實地認識實際,使主觀符合客觀。更新觀念也必須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更新觀念并不意味著馬克思主義關于法的本質的原理已過時。我們知道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法是被奉為法律的統治階級的意志,這一意志的內容決定于該階級賴以生存的物質生活條件的原理,正是概括了剝削階級社會,特別是資本主義社會的情況得出的一般原理。這個原理對我們認識任何社會的法的本質都有普遍的指導意義。要知道,事物的本質是事物本身具有的、決定事物性質、面貌和發展的根本屬性,是事物內部穩定的性質,偶然的和易變的東西不能稱之為“本質”。但有同志卻認為我國過去關于法的本質的理論是“計劃經濟體制下形成的法本質論”,現在是實行市場經濟,以往的法本質論不再適用了。[1]這顯然不符合實際,其實在我國占主導的地位的法的本質論——馬克思主義關于法的本質屬性的理論,恰恰是在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形成的,具體就表述在《德意志意識形態》和《共產黨宣言》等著作中。退一步講,即使在計劃經濟條件下形成的理論,也不能不加任何分析地一概扔掉。提出這種看法的學者,對他所謂的傳統的法的本質論提出了七項反證,力圖證明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表述的法是被奉為法律的統治階級意志的關于法的本質的原理,是不能成立的。該同志的七項反證是:

第一,馬克思、恩格斯指出資產階級法是資產階級意志的體現,是批判資產階級法的不合理性。合理的、優良的法律不應當是一個階級意志的體現,這從馬克思批判封建法的不合理性,要求法律成為人民意志的體現的思想中看得很清楚。

第二,法律只反映統治階級意志過分強調對立,忘記了社會的統一,最多適應于專制社會,不能說明民主社會里人民通過其代表或親自參加立法(全民公決)的事實。

第三,在現代社會,立法者自身必須遵守法律,從法律上看,他立法時是“統治者”,他在社會中,卻是“被統治者”:在法律的統治之下。而且在現代非身份的社會中,統治者與被統治者的地位是輪換的:一個工人一旦當選為議員,就成為統治者。

第四,這個觀念主要適用于刑法,很難說明憲法和行政法,也難適用于民法,特別是國際上通用的慣例。

第五,這個定義適用于國內法,而難適用于國際法。

第六,法律的內容由物質生活條件決定只具有哲學意義,不能理解為任何法律都反映了物質生活條件(除非是“歪曲的反映”也是反映),更不能理解為人們對物質生活條件無能為力,不能通過變法改變物質生活條件。

第七,從社會影響來看,過分強調法的階級屬性,不利于中國法律現代化,不利于移植和吸收外國立法經驗,不利于與國際慣例接軌,等等。

該同志最后得出結論:法律是根源于社會,由社會自發產生或立法者制定的行為規范和原則,它反映了社會整體或某一社會集團的理性和意志。

我們認為,以上七項“反證”的證據和結論包含了明顯的誤解和錯誤,恐怕很難成立。

第一,認為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的那段話是批判資產階級法的不合理性,合理的、優良的法律不應當是一個階級意志的體現,應當是全民意志的體現,這顯然是一種錯誤的理解。馬克思、恩格斯在這段話中只是陳述一種事實,即揭示資產階級法的本質,揭示其本質才能“批判資產階級法的不合理性”。從人類發展、社會進步的觀點來看,資產階級法在資本主義上升時期總的講是合理的,但它確立、鞏固了資本主義剝削制度,從廣大勞動人民的觀點看來,當時也有不合理的一面。到資本主義沒落時期,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已嚴重束縛生產力的發展,資產階級法的不合理性就上升為主導方面,但在某些法律文化、法律技術、專門法律方面,也還有其合理性的一面。這種矛盾運動的情況,只有在把握了資產階級法的本質及其內在規律性的情況下,才能搞清楚。馬克思、恩格斯說資產階級法是上升為法律的資產階級的意志,這一意志的內容決定于其賴以生存的物質生活條件,講的就是這種內在的規律性。對“合理性”不同的學派有不同的理解,可做專門研究。如果像通常學者們所主張的那樣,把“合理性”理解為合目的性、合邏輯性、合規律性或可計算性的話,那么馬克思、恩格斯講的資產階級法在本質上是資產階級意志的體現,才真是合乎邏輯、合乎規律、合乎資產階級社會的目的的。怎么說馬克思、恩格斯是在單純批判資產階級法的不合理性呢?怎么能說合理的、優良的法律不應當是一個階級(按:這里指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呢?難道能有一種“合理的”法律,不體現統治階級意志的嗎?要求有一種在本質上不體現統治階級意志的法律,不是幻想,就是騙人。這當然不是主張上述觀點的同志的原意,但不管他本人自己怎樣認為,他是在用自己非馬克思主義的、超階級的法律觀誤解了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法的本質的原理,這是事實。剝削階級的法律也并非都是壞的、不合理的、反動的。剝削階級有時也能反映某個階段社會歷史的要求,尤其在其上升時期,例如17、18世紀歐洲資產階級的法律很多就具有歷史的進步意義,對此馬克思和恩格斯都給予過高度的評價。就是現代、當代的資產階級法律中也有很多值得我們借鑒的地方,例如西方有關發展市場經濟和管理社會方面的一些法律。法是當社會分裂為對立階級,與國家相伴產生的一種現象,從根本性質上看,反映的是社會中占統治地位的階級的意志,即便有時統治階級需要對被統治階級作出某些讓步,這種“讓步”也是通過統治階級同意作出的。法、法律,無論它合理還是不合理,優良還是不優良,好的還是壞的,就其階級本質來看,都是且只能是統治階級(掌握國家權力階級)意志的體現,不是也不可能是被統治階級意志或全民意志的體現,這是內在規律、必然規律。在這樣的問題上,不能有任何動搖。

第二,法律反映統治階級的意志,是從本質上說的,這一點絲毫也不意味著法律只講統治階級與被統治階級的對立,不講統治階級與被統治階級的統一。馬克思主義法學同以往法學的最大區別就在于它是符合唯物辯證法的,堅持法的階級性與社會性的統一,法既有階級統治職能又有社會公共職能,這二者辯證統一,而從根本上、本質上看法是階級統治的工具。法是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這一原理不僅適用于專制社會,同樣適用于民主社會。恩格斯在《哥達綱領批判》中指出:“實際上,國家無非是一個階級鎮壓另一個階級的機器,這一點即使在民主共和制下也絲毫不比在君主制下差。”[2]作為國家重要的統治手段之一的法律也是這樣。有些人只看到資本主義社會的民主形式,如代議制、全民公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立法者受法律約束等等,就得出結論以為資本主義的法律反映了全體人民包括被統治階級的意志。實際上,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早就指出,資本主義社會的自由、平等、民主等等,固然比封建專制好,比封建制先進,但實質上,都掩蓋著資本的特權,“工人在法律上和事實上都是有產階級即資產階級的奴隸”[3]。一個普通工人和一個百萬富翁的自由、平等、民主權利是不可同日而語的。資本家有雇用和解雇工人的自由,有剝削的自由,工人卻沒有不受資本家階級剝削的自由;資本家可以擁有電臺、出版社和報紙,工人就無法平等地享有這種民主權利,因為這要花費數百萬。資產階級的選舉制度,通過對選民和被選人資格的限制,通過種種的競選手段和措施,并且由于需要大筆經費進行競選活動,等等,實際上基本上是只有有產者的代表才能當選,根本不是作者想象的什么“輪換”。另外,作者文中的“民主社會”、“現代社會”等詞用得十分含糊。難道“民主社會”的民主是超階級的民主嗎?“現代社會”是什么樣的“現代社會”?資本主義現代社會還是社會主義現代社會?難道可以不加區分、一概而論嗎?

第三,關于這一定義的適用范圍。作者認為這一定義僅適用于刑法,不適用于憲法、行政法和民法。難道在作者的觀念里,“法是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僅僅意味著暴力、鎮壓、刑罰和制裁?難道用憲法確認統治階級的統治地位,用行政法規范官員的行政行為使之符合統治階級的整體利益和用民法保護統治階級所代表或賴以生存的生產關系及其核心——生產資料所有制關系、財產關系,從本質上看不都是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嗎?作者又說,這個定義“最多適用于國內法,而難適用于國際法,國際法是國家間的合意,而不是哪一個國家的意志,階級的意志……更何況世界上存在兩種不同類型的國家,誰是統治者”。這位同志總算還承認還有不同類型的國家,難能可貴。但是不同類型的國家也是國家,用馬克思主義的觀點看來,國家的“合意”本質上也是各國統治階級意志的“合意”。所以,國際法就其本質來看,同樣是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只不過它是達成協議,承認那些通用慣例的各國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而已,它反映了實力不同的各國統治階級之間的利益對比關系,反映了各國統治階級都不得不承認的國際交往中多年形成的習慣做法,但在對這種協定、慣例的理解、實行中,又充滿著錯綜復雜的斗爭,實力強大的超級大國或集團總想稱霸世界,支配和影響世界秩序,破壞國際法中民主的、進步的原則(如否定國家主權原則,干涉別國內政)。作者只要有機會研究一下近代的國際關系和國際法的歷史,了解一下本世紀國際壟斷資本主義的所作所為,大概就不會得出別的結論了。

第四,作者認為“法律的內容由物質生活條件決定只具有哲學意義,不能理解為任何法律都反映了物質生活條件(除非‘歪曲的反映’也是反映),更不能理解為人們對物質生活條件無能為力,不能通過變法改變物質生活條件”。這段話說明作者根本不理解馬克思主義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關系的原理。稍微留意一下馬克思、恩格斯關于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原理,如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歷史唯物主義的通信,就可以知道我們這位作者對馬克思、恩格斯關于統治階級意志的內容決定于其物質生活條件的原理的理解是極其片面的、表面化的和主觀的。馬克思、恩格斯承認物質生活條件、經濟基礎對上層建筑現象歸根結底的決定性作用,但他們從來都沒有否定上層建筑現象的相對獨立性,沒有否定上層建筑現象對法律的形成的影響作用,更沒有說“人們對物質生活條件無能為力,不能通過變法改變物質生活條件”。相反,馬克思、恩格斯在許多場合,特別是恩格斯晚年的著作中,批評了對其原理的簡單化理解,強調了上層建筑中的其他因素(如政治制度、傳統、文化、法律形式)對法的影響,強調了上層建筑(包括法)的積極能動作用。這本是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馬克思主義哲學最基本的內容,是觀察我們所要觀察的問題的最基本的立場、觀點和方法。而我們的這位學者由于他自己的不理解,卻把這種方法說成“只具有哲學意義”而逐出法學領域,這樣輕視哲學,輕視馬克思主義哲學,還要來談法學理論問題,特別是社會主義的人民中國的法學理論問題,恐怕不好。

第五,作者認為“過分強調法的階級屬性,不利于中國法律現代化,不利于與國際慣例接軌,不利于移植和吸收外國立法經驗,也與當今世界法律的趨同傾向不合”。事實上,法的階級性的存在是一種事實,不是強調它就有,不強調它就沒有,更清楚地認識法的本質只會有利于我們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而不會妨礙法律現代化。我們始終應當記住的是,中國法律現代化的前途是社會主義法律現代化,不是與資本主義同化。我們“移植”和借鑒外國的立法經驗,對國內立法作出調整與國際慣例接軌,目的是為了更好、更快地推進我國的社會主義法制現代化,絕不是與資本主義法制“趨同”。堅持馬克思主義關于法本質上是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的原理不僅不是改革開放和市場經濟的阻礙,而恰恰是其正確的指導,因為我國市場經濟的目標模式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而非資本主義的市場經濟。如同使用市場經濟體制要為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服務,以更好地解放和發展生產力一樣,借鑒“移植”外國的法律,與國際慣例接軌,也是為本質上反映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要求和工人階級為領導的廣大人民共同意志與我國的社會主義法制的完善和現代化服務的。這個大方向不能丟,只有這樣理解,這樣去安排工作,才是符合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要求的,否則,只記住“現代化”、“市場經濟”而忘了“社會主義”這個大方向,是極其危險的。

第六,該同志一再提到維辛斯基定義,認為這一定義有過濃的規范、意志色彩,而我國卻“不加分析地”“全盤”搬來。如何看待維辛斯基的定義?在前面的章節,我們已有過分析。我們認為維辛斯基關于法的定義確有其歷史的局限性,反映了當時蘇聯法學界的認識,有些不夠全面的地方。如過分強調法與國家權力的聯系,而忽視法與社會生活需要的聯系,很容易給人們造成一種法的基礎就是國家權力的錯覺,過分強調了國家權力的運用,而忽視法對社會成員權利、自由的確認和保障、忽視法的社會公共職能;忽視任何法都還有居民能夠自覺遵守的一面等等。維氏定義的局限性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和形勢的變化,越來越明顯,確有必要作必要的修改,這一點維氏本人也曾提到過。但維氏定義的一些基本的方面,如明確了法的規范性、國家強制性、階級意志性和物質制約性,把法與國家權力緊密聯系,把統治階級的意志和物質生活條件相聯系,這些基本觀點都是正確的。在我們評價維辛斯基定義時,既要看到它的歷史局限性和不足之處,又必須堅持這些已經過實踐檢驗、符合實際的科學內容。所以,不是說維氏的定義不能批評,而是說必須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方法去批評,才能既堅持馬克思主義,又發展馬克思主義,發展科學的理論。而有些人批評維辛斯基,實際上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批維氏是要全盤否定斯大林,全盤否定斯大林是要全盤否定列寧,最終是要推翻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拋棄馬克思主義的旗幟。某些曾是社會主義國家的法學理論界的狀況,使我們深刻意識到這種危險性的現實存在,我們絕不可掉以輕心。

最后,該同志得出的結論說:法是“社會整體或某一社會集團的理性和意志”的反映。其實這個結論正是該同志研究的指導思想,而這個指導思想從根本上是不符合歷史和現實,也是違背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的。馬克思主義在用科學的世界觀、方法論分析歷史和現實的基礎上得出結論,認為法是階級社會的產物,在沒有階級的原始社會和未來的共產主義社會不存在法,法和階級、國家共始終。就階級本質來看,國家是實行階級統治的“機器”,法是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維護著統治階級的根本利益。這一點適用于一切有階級社會(包括社會主義社會)。馬克思主義創始人在闡述共產主義兩個階段的學說時就指出,“在資本主義社會和共產主義社會之間,有一個從前者變為后者的革命轉變時期。同這個時期相適應的也有一個政治上的過渡時期,這個時期的國家只能是無產階級的革命專政。”[4]社會主義國家是無產階級專政的國家,社會主義法,也必然是工人階級領導的廣大人民共同意志的體現,是實現無產階級專政歷史使命的有力武器。就本質來看,我國社會主義法不體現社會主義的敵對分子(包括作為一個完整的階級已被消滅的國內反動階級的殘余和仍然帶有階級斗爭性質的嚴重刑事犯罪分子,以及國際反動階級、反動勢力的代理人)的意志。只有到了共產主義高級階段,法才有可能轉化為反映全體社會成員共同意志的社會共同生活規則,或許人們還稱這種東西為“法”,但那時保留的只是名稱,實際上它已不再是法了。法是隨著階級差別的消失、國家的消亡而消亡的。至于說什么“法是理性與意志的體現”,這里的“理性”指什么?法體現什么“理性”?“理性”和“意志”是什么關系?二者能截然對立嗎?作者未做交代。一般說,提出一個概念名詞,作者起碼應當解釋自己提出來的是什么,為什么提出,有什么意義,可惜的是,作者并沒有這樣做,這反映他思維的模糊、觀點的混亂,很不嚴謹。

在當前我國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過程中,注意克服過去舊體制遺留下來的“左”的思想觀念和做法是十分重要的,對那些思想轉不過彎來的人,我們要提倡他們“洗澡”、“換腦筋”。但是這并不意味著要走到另一個極端,從極左到極右,全盤否定過去,把洗澡水和小孩一起倒掉。馬克思主義關于法的基本原理(即法是被奉為法律的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這一意志的內容是由統治階級的物質生活條件決定的)本來是一個建立在對歷史事實進行科學分析的歷史唯物主義基礎上的科學表述,由于種種原因,過去有一些人對它作了簡單化的、“左”的理解和運用,如把法看成單純是階級斗爭的工具,片面強調法的階級統治職能,尤其是階級專政職能,忽視法的社會公共職能,強調法是國家權力的體現,似乎國家權力可以不受法的限制,等等。現在應是全面、正確地認識馬克思、恩格斯這一科學命題的時候了,但正像歷史上每一次社會大變革時往往會出現的那樣,每當這時總會出現一些矯枉過正的傾向,焉知過猶不及,這種傾向如不注意防止,其后果往往會超出持論者的想象,背離其“善良的”初衷,這一點特別值得我們從事理論工作的人慎重考慮、三思而行。否則不但不能實現“用科學的理論武裝人”的崇高使命,反而會用錯誤的理論搞亂人們的思想,誤導人們的行為,豈不誤己也誤人,害己也害人?!

二、市民社會理論

近一二年,有同志提出要從市民社會理論出發對法的本質進行再認識。他們認為,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是以市民社會理論為出發點來闡發其基本法律觀點的,市民社會理論是對“統治階級意志論”的否認,其根據有以下幾點:

第一,在法的概念及性質的表述上,“統治階級意志論”是一種純政治性表述,是對法的單方面概括和說明,它(法)“不僅具有政治功能,還具有經濟功能和社會功能;不僅反映統治階級意志,也不得不尊重一定歷史條件下被統治階級的最起碼要求;不僅要保護‘普遍利益’掩蓋下的統治階級利益,也須保護必要的被統治階級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5]

第二,在法作用的實踐上,“統治階級意志論”必然造成法是“階級斗爭的工具”的認識,僅把法作為政治斗爭的工具來認識和實踐,必然使法成為立法者無視市民社會要求的任性的主觀意志形式……“市民社會理論則告訴我們,政治國家是市民社會的集中體現,政治國家是實現市民社會的手段,而市民社會才是目的。因此,法不僅是階級統治的工具,也是市民社會求得自我發展的工具”。“可以不無理由地說,‘統治階級意志論’是從‘統治階級’出發而對法的政治武斷,市民社會理論才真正建立了法的人民觀和社會觀。”

第三,“統治階級意志論”以政治國家為出發點,把法的國家意志形式當作法的本質,因而顛倒了市民社會與政治國家的關系,市民社會不能成為實現國家目的的手段。最后,以市民社會理論對法的闡釋代替“統治階級意志論”,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的需要。該同志提出,要重新認識法的本質,重新表述法的概念。他認為法的本質是市民社會的要求取得普遍效力的形式;法的概念是:法是以國家意志形式表現出來的,調整普遍利益和特殊利益關系的強制性社會規范的總和。總之,這個觀點就是要用“市民社會的要求”來否認“法是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

第一,把市民社會的要求與統治階級的意志截然對立起來,用前者反對后者是這種主張的要害。其實“市民社會”總是一定階級在其中居于統治地位的社會,市民社會的要求,一定要通過統治階級的意志才能轉化為國家意志、轉化為法律,取得人人必須遵守的形態,以滿足“市民社會”的需要,市民社會的要求與統治階級的意志從根本上看是一致的、不矛盾的。該同志把它們截然對立起來,顯然是由于對馬克思主義關于法的本質的原理作了簡單化的、片面化的錯誤理解,只是表面地理解法是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而不理解其深刻含義。其實統治階級意志,這還只是法的本質的第一層次,而有意或無意地忽略了法的本質的第二層次(被一定歷史條件所決定的人們的行為自由與紀律,這種自由和紀律表現為一種事實上的社會權利與義務)和第三層次(法是一定社會物質生活條件特別是一定經濟關系客觀需要的體現)。[6]馬克思主義關于法的本質問題的經典表述絕不是只有“法是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這一句話,我國法學理論也并未簡單地將法的本質歸結為“統治階級意志”,而是將法的本質劃分為不同層次,并強調物質生活條件歸根到底的決定性作用。遺憾的是,提出所謂“市民社會理論”的同志并未注意認真研究馬克思、恩格斯的公式,更未理解我國法學界關于法的本質的不同層次的理論,而是斷章取義地對所謂“傳統理論”進行批判,自以為在締造一種新理論,其實其論點論據都是我國法學理論反復運用和一再堅持的。該同志認為,“統治階級意志論”是一種“純政治性表述,是對法的單方面概括和說明”,實際是這位同志自己作了純政治性的、單方面的理解。法不僅具有政治功能,還具有經濟功能和社會功能,這一點誰也沒有否認過。法“不僅反映統治階級意志,也不得不尊重一定歷史條件下被統治階級的最起碼要求;不僅要保護‘普遍利益’掩蓋下的統治階級利益,也須保護必要的被統治階級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這種觀點也是含糊不清的,如果就現象看,這確實是事實,如果是講法的本質,如果作者的意思是說就本質看,法不僅反映統治階級的意志,也反映被統治階級的意志,不僅保護統治階級的利益,也毫無偏頗地保護被統治階級的利益,那么法不就成了超階級的規范了嗎?國家也不就成為超政治的組織了嗎?這種理論顯然是一種不符合實際的反馬克思主義的理論。難道這還不清楚嗎?馬克思主義認為,被統治階級的意志可能影響統治階級意志的形成,但從本質上看法不反映被統治階級的意志。統治階級有時可能對被統治階級的要求作出某些讓步,也照顧被統治階級的一定利益,也要保護社會公共利益,但在根本上,它是以維護統治階級的利益為前提的。要知道那個“社會”正是統治階級在其中占統治地位的社會,所以那個社會公共利益與統治階級的利益在根本上是不矛盾的,照顧被統治階級的一定利益,也是經統治階級同意以維護其階級統治為前提的,這才是問題的實質。

第二,作者把法當作單純是政治斗爭工具的“左”的觀點和做法的原因,歸結為法學理論中的“統治階級意志論”,也是欠妥的。有各種各樣的“統治階級意志論”。像該作者那樣片面地理解馬克思主義這個原理,自然會導致極左的思想和做法,但馬克思、恩格斯的原意,并不是那樣。社會主義國家包括我國過去,之所以出現一些極左的做法,原因不在馬克思主義關于法的本質的基本原理錯了,而在于人們錯誤地理解,乃至錯誤地運用馬克思主義。馬克思主義認為,法是階級統治工具,但不單純是階級統治工具。我國社會主義法既有保護人民民主和對敵專政的政治職能,也有組織社會主義經濟和文化建設的重要職能,這些職能相互聯系、相互制約并又有其對內、對外兩方面的表現。它們共同實行著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達到共同富裕,即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崇高使命。

第三,關于市民社會和政治國家的關系。該作者的文中也提到,政治國家“不過是市民社會的正式表現”,在消除了市民社會與政治國家嚴重對立的“民主制”中,人民同國家的聯系就是同自己事務的聯系,普遍利益真正成為他們特殊利益的必要的共同實現形式,從而實現了“普遍和特殊的真正統一”。既然“政治國家是市民社會的集中體現”,“是實現市民社會的手段”,說明在社會主義民主制下兩者是統一的,或者說至少有統一的一面,那么作者在下文中的所謂“‘統治階級意志論’是對法的政治武斷,市民社會理論才真正建立了法的人民觀和社會觀”是什么意思呢?這難道不是在人為地割裂政治國家和市民社會的聯系,將兩者截然對立起來嗎?實際上,“市民社會理論”的真諦就在于把市民社會的要求同統治階級的意志截然對立起來,把統治階級的意志說成是任意的、脫離其客觀基礎的東西。實際上,法從來是、將來也仍然是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這種體現始終是同市民社會的要求緊密聯系的。法的階級性正是市民社會的階級特性的反映,而市民社會的社會屬性也正體現為一定階級在其中占統治地位的階級性。市民社會的要求和統治階級的意志不是截然對立的。誰也沒有說過法和國家是目的、市民社會是手段之類的話。馬克思主義認為,國家和法都是一定歷史階段的產物,它們在未來的共產主義高級階段都將消亡。未來的社會是“每個人的自由是他人自由的前提”的“自由人的聯合體”,那時已消滅了“市民社會”與“政治國家”的分離。作者在這里費盡心思想要表達的,不過是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這個道理,而這一點在我們關于法的本質問題的論述中是一再強調的。

第四,關于法的本質的表述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需要的關系問題。我們認為,在法學研究中樹立科學、端正的態度,正確處理學術研究和現實生活需要的關系是重要的。黨的十四大一提出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不少人立即站出來大談特談市場、市民社會、契約精神,甚至要借此“改造”傳統法學理論,徹底翻新,把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也一概拋棄。我認為,此種做法,殊為不當,不是實事求是地走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的正確態度,也不符合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目標方向。

三、“法與法律相區別”論

近年來又出現了一種從法與法律相區別的角度來否定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法的本質的原理的觀點。

持這種觀點的同志認為,法和法律是有區別的。法是“客觀存在的社會法則”,是“社會生產與生活中人們自發形成的共同意志關系”、“法權關系”、“共同規則”,而法律則是“立法者主觀意志的產物”。這位同志甚至把法或者法權關系等同于經濟關系,認為它們都是社會存在,而把法律歸結為社會意識。該同志還認為,資產階級的法只是由資產階級這個特定階級的物質生活條件決定的,而不是由全社會共同的物質生活條件決定的;社會主義法不只是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而是全社會共同意志的體現,是社會公意的體現。[7]

第一,這種觀點片面夸大了法和法律的區別,把二者完全割裂開來、對立起來了。眾所周知,在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中,“法”和“法律”這兩個術語所表達的含義確實是有區別的,這種區別體現在,法和法律的內涵不同。在馬克思的著作中,法律泛指一切使法律成為法的形式,或者說泛指一切法律規范,即由國家制定、認可和有國家強制力保證的社會規范。社會生活的需要,統治階級的意志,只有具有了法律的形式,才能成為人人必須遵守的、有國家強制力保證的“法”。所以,法律是法的形式。任何法都應是內容與形式的辯證統一。只有法的內容(反映一定社會生活需要的統治階級的意志)而沒有形式(沒有被奉為法律),或只有形式(國家強制力保證的命令)沒有內容(絲毫不反映社會生活的需要)都不能成其為法。西方自然法學派認為,法是理性,是“自由意志”的產物,這樣他們就把許多不具備法律形式,只存在于人們意識中、心目中的、無形的所謂“自然法”也叫作“法”了,“自然法”的非實證性,常常受到其他學者的詰難。分析法學派適得其反,他們認為法就是規范,來自主權者的命令,認為只要具備法律形式就是法,不問法的內容如何,分析法學派遭受世人攻擊最甚的就是“惡法亦法”的命題。馬克思主義克服了這兩個學派的片面性,把二者有機地結合起來,認為法是內容與形式的辯證統一,只有經過國家權力“奉為法律”的統治階級意志才能成其為法,而統治階級意志的內容又是被一定物質生活條件所決定的。

在法和法律的關系問題上,常常出現兩種偏向:一種是把法單純歸結為法律,即只看到法的形式,而忽視法的內容,以為法律形式就是一切,法律僅僅是“立法者的主觀意志”,國家可以隨意制定和更改法律,沒有看到在法律背后制約著并歸根結底決定著它的性質和方向的社會物質生活條件,特別是經濟發展的客觀需要。這種認識顯然夸大了國家權力的作用,而忽視了被社會生活需要所決定的法的內容。另一種是完全忽視法的形式,以為經濟關系、權利義務關系不經過國家的中介使之具備法律形式直接就是法。這種認識混淆了事實上的一般社會關系、經濟關系與法律關系的原則界限,混淆了社會生活事實與從一定階級的立場對這些事實采取不同態度的法律評價、法律措施的原則界限,顯然也不符合實際。任何社會關系、任何“市民社會的要求”,只有被國家制定或認可在法律(法律規范)中,取得人人必須遵守的形式,才能成其為法,這是常識。早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和恩格斯就明確地表明了自己的觀點。馬克思、恩格斯反對把法歸結為法律(即只看形式不看內容),但同時認為不具備法律形式的東西也不能稱之為法。沒有經過國家制定、認可為法律,反映社會生活需要的統治階級意志不能成為法。并且有時法還指法律規范的總和,而不是僅指單個的法律、法規。法是被奉為法律的統治階級的意志,這一意志的內容歸根到底是受社會的物質生活條件所制約的。認識這一點,不僅對于深刻理解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法的原理,深刻認識法的內涵有重要意義,而且對于我們當前抵制一些錯誤認識和糊涂觀念,在理論上分清是非,堅持馬克思主義的法律觀具有深刻的現實意義。

近年來在國內外都存在一種把法的概念泛化的思想傾向。在西方持這種觀點的學者認為,法是一種客觀的社會關系,或是一種普遍公認的價值觀、公道觀。在蘇聯,20世紀二三十年代曾有過把法歸結為社會關系的觀點,80年代后期,在批判維氏定義中也產生過所謂的“社會學說”。這種觀點看到了法與社會生活、社會關系的內在聯系,卻忽視了使法成其為法的國家權力的作用,忽視了社會生活的內容必須具有法律形式才成其為法,所以這種觀點是不符合實際的、片面的。西方學者熱衷于這種觀點,一是要切斷法與國家的聯系,抹殺法的階級性;二是強調“活的法”,為擴大行政權力破壞法治開方便之門。因此對這種觀點要分析,不能簡單搬來。在我國,我們上面提到的認為法是“客觀存在的社會法則”,屬于社會存在的范疇,是一種“共同意志關系”,實際上可以屬于這類觀點。這類觀點都一般否認法是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否認法同國家權力的內在聯系。這樣做的結果必然是拋棄法的特有形式——法律,把法與客觀法則、一般的行為規則、占統治地位的公正觀、道德、習慣等等相混同;同時,把法說成是客觀法則,是社會存在,也否定了法的上層建筑屬性,勢必否定法的階級本質,從根本上拋棄了馬克思主義的法律觀,造成概念上的混亂,搞亂人們的思想,理論上是錯誤的,政治上是危險的。因此,我們必須堅持馬克思主義關于法的內容與形式辯證統一的觀點。

法律是法的表現形式,形式是內容的形式,是被內容決定的。法的內容中決定其根本性質的因素是由物質生活條件決定的統治階級的意志,因此法律形式也不可能是統治階級的任意。而持把法與法律截然割裂對立起來觀點的同志,一會兒把法視為“客觀存在的社會法則”(屬于社會存在);一會兒又把法說成是“社會生產和生活中自發形成的共同意志關系”、“法權關系”(屬于上層建筑),不能自圓其說,陷入邏輯的混亂。同時,他們又把法律視為“立法者主觀意志的產物”。按照這種說法,似乎一切剝削階級的法,都是“社會共同意志關系”,是客觀的社會存在;而一切法律,又都是由統治階級的主觀意志自生的,沒有任何客觀基礎,這樣的理解,顯然不符合實際,也不符合馬克思主義。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中講得很清楚:法是“被奉為法律的”(具備法律形式),“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階級意志性,體現國家強制性),這一意志的內容是“由統治階級的物質生活條件決定的”(客觀基礎)這三方面的統一。

法和法律的區別,同一定的權利義務關系和一定的權力的區別相聯系。事實上,法是國家權力和權利(義務)兩方面的結合,既包含著由一定的物質生產方式決定和產生的公、正、直的標準和要求,以及體現這種要求和標準的權利義務關系,也包含著國家對這種權利義務關系的認可和國家強制力的保證。因此,我們認為可以把法理解為“理”與“力”的結合,“理”(事物的規律性經統治階級認知之“理”,一定的公道觀、價值觀)是基本的,“力”(反映一定經濟條件下階級力量對比關系的國家權力)是必要的。人們描述中的司法女神一手執寶劍,一手持天平,形象地說明了這個道理。對此,我們將在以后的章節,作進一步的論述。

第二,法權關系(或法律關系)屬于思想社會關系,因為它是通過人的意志(首先是法律所體現的國家意志,其次還得有法律關系參加者的意志)形成和實現的,它不同于物質社會關系。法權關系受到物質關系的制約,但這并不意味著法權關系就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物質關系。法和法權關系包括經濟領域中的法權關系,不同于經濟關系本身,更不同于經濟關系的總和經濟基礎。經濟基礎是屬于社會存在的范疇,而法、法權關系則是上層建筑的不同組成部分,屬于社會意識的范疇。法是法律規范的總和,法律規范是法權關系的抽象概括,法權關系則是法律規范在生活中的實現。沒有法律,沒有法律規范,社會關系就不會變成法權關系(法律關系),就不可能具有法律形式,披上法律的外衣。怎么能把法、法權關系與法律規范截然分開、對立起來呢?

第三,資產階級的法既是資產階級這個特定階級的物質生活條件決定的,也是資本主義社會全社會共同的物質生活條件決定的,這兩者之間并沒有涇渭分明的界限,更不存在對立關系。因為資產階級的物質生活條件正是以資本主義社會全社會共同的物質生活條件為背景的,絕不存在一個脫離資本主義社會、處在真空中的資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物質生活條件。資產階級正是根據自己在社會中所處的地位、力量對比關系形成本階級的意志,然后把它上升為國家意志,取得法律形式的。同樣,社會主義法是工人階級領導下的廣大人民意志的體現,這一意志的內容是由工人階級和其領導下的廣大人民的物質生活條件,即社會主義社會的物質生活條件決定和制約的。社會主義法既然還是“法”,就不可能是全社會所有人(包括國內殘余的階級敵人和帶有階級斗爭性質的嚴重刑事犯罪分子)的共同意志的體現。根據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法一旦成為全社會所有人公共意志的體現,那它也就不成其為法了,因為那種體現全社會所有人共同意志的規范,已不與階級社會和國家權力相聯系,也就失去了法的性質。可見,否認法的階級性的說法與否認國家的階級性的說法是緊密聯系的。這種說法在有些國家也曾一度泛濫。“全民國家”、“全民法”的理論最后導致的結果,是我們大家有目共睹的,難道不值得深思嗎?!

四、簡短的結論

法的概念與本質問題,是法學理論中基本的、核心的問題,人們圍繞著這個問題的爭論,總是有時代的、歷史的背景的。在今天,在我國法學界,這個問題涉及如何理解馬克思主義原理,如何看待蘇聯法學,如何總結社會主義國家的經驗、教訓,以及如何正確看待國家與法的關系問題,也是在法學領域堅持和發展馬克思主義必須解決的問題,具有重大的理論和實踐意義。

事實表明,全面、正確地理解馬克思主義關于法的概念與本質的原理,在理論上和實踐中始終如一地堅持真正的馬克思主義,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當前,有人借口新形勢的變化,否定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把馬克思主義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對民主法制的要求對立起來,是極為錯誤的。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是嚴肅的、符合實際的和經得住歷史的考驗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不同于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是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思想的,這一個基本點,我們始終不能丟。

從前述爭論可以體會到,在理解和認識馬克思主義關于法的概念和本質的原理時,堅持唯物辯證法是十分重要的。法是內容與形式的辯證統一,既包含社會生活的需要(一定的“道理”),又必須取得國家的制定、認可(有一定的“力”的認可與保障)。“市民社會理論”把社會生活的要求與統治階級的意志對立起來,用前者反對后者。這是不能成立的。法的階級意志性恰恰是法的物質制約性所決定的,法的物質制約性決定著法的本質必然是統治階級意志的反映。

借口法和法律有區別而把兩者完全割裂開、對立起來,把法歸結為“客觀存在的社會法則”,而把法律看成是“立法者主觀意志的產物”,其中心思想是要否定法的階級性。說法律有階級性,法沒有階級性,這是奇談怪論。有些同志不去認真研究、學習馬克思主義的原理,但又不得不承認法律是人制定的,有階級傾向性,突然發現了法與法律有含義不同,想從這里打開缺口,其實也是徒勞的。

當前關于法的概念和本質的爭論,還有許多表現及種種說法,如有的學者認為“法是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的原理反映的只是階級敵對社會的事實,直接用它來說明社會主義法的階級本質似嫌不當,因而提出“法是一定階級意志的體現”的公式,并認為這是最一般的概括,是新的發展。恐怕不然,當然如果把剝削階級社會中法的定義直接套用到社會主義社會,那是不適當的(實際上也沒有誰這樣做),但適用于剝削階級社會的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同時也適用于社會主義社會,并無不妥。至于說“法是一定階級意志的體現”的公式,適用于一切有階級社會,但這個公式卻并未揭示法的本質,而是模糊了法的本質。“一定階級”是哪個階級呢?讓人不知所指。

還有人提出“不能把經典作家的這個命題作絕對化的理解,不能把法的意志成分看成是‘純而又純’。事實上,法的意志成分應該由領導者階級的意志、同盟者階級的意志和對立者階級的某些意志這三個部分組成”。這也是一種糊涂觀點,如前所述,馬克思主義認為法是上升為法律的統治階級的意志,講的是法的本質、根本性質,并不否認各階級的意志在法的形成中的作用,法是各階級實力對比關系的結果,但在本質上,它必然是統治階級意志的反映,這是由社會的物質生活條件決定的。

總之,法的概念和本質問題,是法理學中重大、復雜、帶根本性的問題。對這一問題的研究,還有待進一步的深入探討。我認為,有一點是應當引起注意的,即:當今世界動蕩多變,思想紛繁,意識形態的斗爭復雜,國內國外的理論問題和實踐斗爭往往交織在一起。在此種形勢下,堅持和發展馬克思主義法學,對當代中國的法學理論工作者來說,可謂任重道遠,唯有本著科學的精神,負責的態度,才能把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理論推向前進。僅有善良的愿望,對于一項科學任務的完成(尤其像建立治理一國的理論體系這樣一項科學任務的完成)是遠遠不夠的,法理學問題的探討尤其應當注意理論后果和社會效果。當然,這絕不是反對有不同觀點爭鳴,而是要求法學理論研究者應當更嚴肅一些,謹慎一些,負責一些。

(原載孫國華主編:《馬克思主義法理學研究——關于法的概念和本質的原理》,第七章,北京,群眾出版社,1996)


注釋

[1]參見周永坤、范忠信:《法理學——市場經濟下的探索》,18~20頁,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1994。

[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228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

[3]《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363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

[4]《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31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

[5]馬長山:《從市民社會理論出發對法本質的再認識》,載《法學研究》,1994(1)。

[6]參見孫國華主編:《法理學教程》,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4。

[7]參見郭道暉:《論法與法律的區別——對法的本質的再認識》,載《法學研究》,19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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