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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俄羅斯犯罪構成理念及其與犯罪概念之間的關系

一、術語的厘清

俄羅斯刑法理論界對于犯罪概念及犯罪構成結構部分的名稱問題一直處于模糊狀態,直至今日俄羅斯學者也沒有在這方面達成共識。此領域一直使用兩個術語элемент 和признак。

有些俄羅斯學者根本不對這兩個術語進行區分。注86另一些學者則認為犯罪由要素(элементы)構成,而犯罪構成則由要件(признаки)構成。注87特拉伊寧則正好相反,他認為要件(признаки)主要是相對于犯罪而言的,而要素(элементы)則用于犯罪構成。注88后來,卡爾普申(М.П.Карпушин)、庫爾良茲基(В.И.Курляндский)則嘗試著在犯罪構成內部對要素(элементы)和要件(признаки)兩個術語進行區分,將客體、客觀方面、主體、主觀方面稱為要素(элементы),而將要件(признаки)稱之為要素的組成部分注89,此種主張后來成為俄羅斯刑法學界的通說觀點。

瑪里采夫也對這兩個術語進行了明確的區分,他認為,構成犯罪以及犯罪構成的那些組成部分(包括主體、客體、行為、后果、因果關系、目的、動機等)應當叫做要素(элементы),而各個要素(элементы)所具有的性質則應當稱之為特征(признаки),包括表示主體特征的刑事責任能力和年齡。特拉伊寧也曾強調,刑事責任能力和年齡只是主體的性質,而非犯罪的組成部分,然而他卻將其作為刑事責任的前提注90,馬里科夫則認為,刑事責任前提應當包括犯罪的所有要素(элементы)和特征(признаки),這類特征還有:主體的特殊性質(公職人員、軍人等)、醉酒狀態等,以及行為自身性質——重復行為、多次行為、危險方法等。注91

庫茲涅佐娃認為,要件(признаки)與 要素(элементы)——這兩個術語都是具有不同內涵的概念并因此在詞義與語義方面完全可能有相重合的地方。要素(элемент)——意思是組成部分,即整體的部分,在刑法學中就是犯罪或犯罪構成的組成部分;要件(признак)——則起著對犯罪及犯罪構成進行分類的作用,因為它指的是某事物的特點、標志。這兩個術語的使用取決于上下文意思。如果想要表達犯罪及犯罪構成的特點,則應當用要件(признак),如果要表示行為的組成部分,則應當用要素(элемент)。注92

俄羅斯刑法學通說認為,要素(элемент)與要件(признак)是兩個不同的概念。犯罪構成是由以下四要素組成的,即:犯罪客體、主體、客觀方面、主觀方面。而要件則表示的是上述四個要素的特征。要件與要素之間的關系就如同事物的特性與事物本身之間的關系一樣。“要件”一詞通常表示的是事物或現象的性質、特征和特點,根據上述這些特征可以認識事物并且可以將一事物區別于他事物。

二、俄羅斯刑法學中的犯罪構成理念考察

俄羅斯各個時期的法律都沒有明確界定犯罪構成的概念,而且在《1958年蘇聯和各加盟共和國刑事立法綱要》生效之前,俄羅斯刑事立法中根本沒有涉及犯罪構成這一術語,犯罪構成在當時只是刑法理論界研究的熱點問題之一。隨著俄羅斯聯邦1996年刑法典的通過,犯罪構成已然規定在刑事責任根據當中,這與俄羅斯刑法學通說中的犯罪構成概念的意義是相符合的。然而,俄羅斯刑法學界對于犯罪構成的理解一直以來都是有爭議的,迄今為止仍然處于一種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狀態,沒有形成統一的立場。為解決既存的犯罪構成理念上的矛盾,需要找到解決此問題的方法論基礎。那么,最適合的方法便是剖析刑事法律調整與社會現象、進程、制度之間具體功能聯系的社會學方法,我們所感興趣的社會進程是按照自己的路徑向前發展的,因此需要在其發展的辯證過程中研究這一進程。

(一)犯罪構成理念在俄羅斯刑法理論中的源起

在整個歐洲的刑法學發展史上,法國大革命是一個分界線。這之前存在的刑法都是由大量的地方法律和習慣構成,法官在確定犯罪與選擇刑罰上具有無限權力,這不符合當時經濟發展的進程與新興資產階級的利益,因而需要進行更替。而當時的自然法學派理論繼續發展,其主張對19世紀刑法“古典”理論的形成產生了實質影響。18世紀的“法無明文規定不為罪,法無明文規定不處罰”的宣言成為刑事古典學派理論的根據。注93因此,當時的古典學派便努力探索,用什么方式才能使啟蒙思想家們所宣揚的思想得以實質體現。這便是犯罪構成理論在實體法——刑法中衍生的社會背景和理論基礎。特拉伊寧(А.Н.Трайнин)在其關于犯罪構成理論的三部著作注94中對于西歐刑法學中這種認識的復雜性與矛盾性進行了較客觀的闡述,因為特拉伊寧當時所處的時代特點,所以他進行上述闡述時總是強調刑事古典學派的理論是“資本主義”科學代表者的思想。

術語“犯罪構成”于16世紀末最先出現在法學刊物上,但當時它屬于與確定刑事案件對象范圍相關的刑事訴訟范疇。18世紀末19世紀初才賦予這一術語刑事法律意義,即帶有本質上所具有的必要的、典型的、充足的獨特要件的某種犯罪的立法上規定的概念。現在,幾乎所有國家的法學家,無論是學者,還是司法實務工作者都廣泛地使用“犯罪構成”這一術語,此術語已經成為刑法學的專業概念。

德國刑法學說的代表們是犯罪構成理論的先行者:其中一部分學者認為責任的根據是分為主、客觀要件的行為結構;另外一些學者認為責任的根據是立法描述。德國刑法學者關于刑事行為概念的主張前后也發生了變化。早期,根據費爾巴哈、貝林和李斯特的理論,認為行為是改變外部世界的身體動作。犯罪構成符合性(中譯德國學說中的構成要件符合性——筆者注)被解釋為行為及其外部各部分及要件在刑事法律罪狀中的描述;違法性是對刑事可罰行為的評價;罪過(中譯德國學說中所說的罪責——筆者注)是引起不法后果及責任的、犯罪人故意或過失的所有內部、心理特征的總和。當代德國刑法學理念將刑法上的行為解釋為符合犯罪構成(構成要件)的、違法的和有罪責的行為。

下面來關注一下俄羅斯犯罪構成理論的源起與發展歷程。首先,犯罪構成的概念是在刑事古典學派的影響下形成的。帝俄時代的刑法學者斯巴索維奇(В.Спасович)是俄羅斯最先注重分析犯罪構成理論的學者之一,他指出:“犯罪構成一詞已完全擺脫了其訴訟法意義,具有純刑法學意義。它集犯罪的外部客觀方面與內部主觀方面于一身,意指犯罪概念中所包含的所有要件的總和”注95。對犯罪構成進行類似解釋的還有“十月革命”前的其他刑法學者。注96如果說西方古典學派的代表將犯罪構成學說同時區分為作為其要件總和的行為結構與這些要件的某種抽象描述,那么革命前的俄羅斯刑法學者則只將犯罪構成理解為——犯罪要件的總和。對犯罪構成的這種理解首先被社會主義理論所接受。如,皮昂特科夫斯基(А.А.Пионтковский)當時所寫的第一批刑法教科書中也是這樣表述犯罪構成的。注97特拉伊寧是犯罪構成上述理解的一貫擁護者,他在1938年出版的教科書中寫道:“犯罪構成是構成此種犯罪的要件總和”注98。類似的表述還出現在特拉伊寧參加編寫的其他教科書中。注99

(二)俄羅斯刑法學界關于犯罪構成理念的論爭

俄羅斯刑法學界關于犯罪構成概念及其體系結構的論爭一直存在,并形成了不同的犯罪構成理念。俄羅斯刑法學者基于對犯罪構成概念內涵理解的不同而分別形成了“二元論”、“一元論”以及“同一論”等各種不同流派;同時,他們對于犯罪構成體系結構的不同理解又分別形成了“一般犯罪構成”和“特殊犯罪構成”,“形式犯罪構成”、“實質犯罪構成”和“截短犯罪構成”,“總和論”和“系統論”等犯罪構成理念的區分。

1.俄羅斯犯罪構成理念的“一元論”、“二元論”與“同一論”

(1)俄羅斯犯罪構成理念的“一元論”

俄羅斯犯罪構成理念的“一元論”或者將犯罪構成理解為抽象模式,或者認為犯罪構成是事實總和,因此,“一元論”理念又可分為“抽象論”與“實體論”兩種不同主張。

主張“抽象論”的俄羅斯刑法學者將犯罪構成理解為立法抽象或者科學抽象、法律所規定的犯罪模式。持這種主張的主要學者有:杜爾曼諾夫(Н.Д.Дурманов)注100,庫德里亞夫采夫(В.Н.Кудрявцев)注101,克利蓋爾(Г.А.Кригер)注102,庫利諾夫(Б.А.Куринов)注103,庫爾良茲基(В.И.Курляндский),采列捷里(Т.В.Церетели)注104等。庫爾良茲基教授認為,犯罪構成是“立法者關于行為的社會危害性和刑事違法性的判斷”注105。庫利諾夫則發展了這一思想,認為“犯罪構成是科學抽象”、“犯罪構成是一定種類犯罪的立法模式”注106。克利蓋爾教授也指出:“如果犯罪是人的行為的具體舉動,是社會現實現象,則犯罪構成——是法律概念,是犯罪的立法特征(模式),是包含組成犯罪構成的、表示犯罪各個要件特征的法律要素(體系)總和的立法模式”注107

主張“實體論”的俄羅斯刑法學者則將犯罪構成理解為構成犯罪社會危害性的核心與體系的社會法律現實。其代表人物有:庫茲涅佐娃(Н.Ф.Кузнецова)注108,鮑爾得列夫(Е.В.Болдырев)注109,加爾金(В.М.Галкин)等。擁護“實體論”的學者指出,將犯罪構成只理解為犯罪的法律特征、立法模式,而不將其看成是社會法律現象和現實生活事實的主張至少會引起以下幾方面問題:1)“犯罪構成”概念究竟反映什么樣的現實現象(事實)?2)犯罪構成與刑事法律規范罪狀之間具有什么樣的區別?3)犯罪與犯罪構成之間的相互關系又是怎樣的?4)刑事責任的根據是什么?鮑爾得列夫和加爾金在論及犯罪構成與刑事法律規范的罪狀之間的關系時指出:“犯罪構成——并不是一種描述,而是事實的總和,而規范則將這些事實的總和與刑事法律后果聯系起來”注110

上述兩派學者之間進行了長期論戰并且這種論戰持續至今。“實體論”的代表學者庫茲涅佐娃教授在批判那些不同意她所主張的“將犯罪構成理解為犯罪(即:包含犯罪構成所有要件的行為)”的刑法學者時,將他們都歸入到她所極力反對的“規范法學派”之列。注111為了證明自己的觀點,她還引證了持規范法學派觀點的塔甘采夫(Н.С.Таганцев)和特拉伊寧(А.Н.Трайнин)的主張。在談到特拉伊寧在其1957年出版的專著《犯罪構成一般學說》中所提出的犯罪構成理念時,庫茲涅佐娃指出,特拉伊寧把犯罪構成既理解為客觀現實,又認為它是犯罪的立法特征的主張在當時就引發諸多批評。注112她還強調,特拉伊寧所提出的犯罪構成學說有對此現象進行規范解釋的成分,然而,后來庫茲涅佐娃又宣稱,對犯罪構成的規范理解與特拉伊寧的學說并不相符注113,犯罪構成應當并且只能理解為構成其社會危害性的行為的主、客觀要素的現實存在的體系。

“一元論”兩派學者之間的長期論戰為犯罪構成理念“二元論”的解釋提供了發展空間。

(2)俄羅斯犯罪構成理念的“二元論”

俄羅斯刑法學界對于犯罪構成理念的“二元論”解釋最早出現在20世紀60年代,其代表學者是皮昂特科夫斯基(А.А.Пионтковский)。這里所說的“二元論”指的是犯罪構成概念既表示刑法規定的要件總和,同時又指符合上述要件的具體行為。正如皮昂特科夫斯基在其1961年出版的《犯罪學說》一書中所闡述的那樣:“犯罪構成概念在法學家那里既被用來表征刑事立法規定的某種犯罪特征的要件的總和,又用來表示符合這些要件的具體行為”注114。這種對犯罪構成的“二元論”解釋受到了來自于“一元論”學者的抨擊。庫茲涅佐娃明確指出,“對犯罪構成的二元解釋之間是存在實質差別的,犯罪構成——或者是類似刑事法律罪狀的犯罪的立法特征,或者是刑事法律行為,不能將二者用作同義詞”注115

貢達里教授(И.Я.Гонтарь)則從形式邏輯的立場對上述犯罪構成概念進行了分析。他認為,概念的內涵“法律所規定的、認定社會危害行為成立犯罪的主、客觀要件的總和”表現為以下兩個實質特征:1)社會危害行為的主、客觀要件的總和;2)刑事法律對這些要件的規定。貢達里將“刑法法律對要件的規定”解釋為:在法律中描述、指出這些要件并由此推出,此概念的外延是由大量的其要件規定在刑事法律中的個體行為構成。貢達里教授認為,庫茲涅佐娃所提出的犯罪構成概念正好包含了這樣的內涵與外延,因此,庫茲涅佐娃所主張的社會危害行為的主客觀要素的“體系”指的就是總和,即某個整體各要素按照一定順序分布并互相聯系的結合體。注116

(3)犯罪構成與犯罪的“同一論”理念

在這場關于將犯罪構成應當理解成客觀實際,還是犯罪的抽象、立法模式的曠日持久的論爭中,俄羅斯刑法學界還出現了另外一種主張——“同一論”,即認為刑法學中所提出的犯罪構成概念實際上只不過是犯罪概念的替代定義而已。持此種觀點的學者從1960年蘇俄刑法典中的犯罪界定注117出發,認為從此犯罪定義中可以得出:犯罪——是社會危害行為,而社會危害行為的基本特征規定在刑事法律中;立法者又是通過在規范中反映行為的要件來規定行為本身的,故“犯罪——是基本特征規定在刑事法律中的社會危害行為”與“犯罪構成是規定在刑事法律中的社會危害行為的要件的總和”的表述在內涵與外延上是同一的,它們所反映的是同一類現象,實質上是同一個概念的不同語言表達形式。注118

筆者比較贊同對犯罪構成進行“二元論”的解釋,因為從方法論的角度出發,任何概念,無論是立法概念,還是科學概念都是對現實的相應反映。作為概念自身來說,都是反映事物本質屬性和特征的思維方式,是人類理論思維的最重要的工具,因此,它在形式上是主觀的、抽象的模式。但是,就概念的內容來說,它畢竟來自客觀事物,是對客觀事物的反映,它又是客觀的。概念是主觀和客觀的統一,是主觀的思維模式與客觀內容的統一。犯罪構成這個概念也是如此。法律(其中包括刑事法律)所調整的現象與概念的特點在于它們都總是包含著立法評價。犯罪中的立法評價反映在社會危害行為的違法性特征上,即犯罪是刑事法律規定的并受刑罰相威脅的行為。由此可見,無論是現象,還是有關犯罪、犯罪構成、共犯、盜竊等的概念都不只具有社會性,而是具有社會法律性質。因此,概念“犯罪”反映作為社會法律現實的犯罪,相應地,概念“犯罪構成”反映的便是作為社會法律現實的犯罪的構成。因此僅將犯罪構成理解為立法模式、犯罪的立法描述或者只將其理解為客觀存在的事實的做法都是不科學的,不符合主、客觀相統一的犯罪構成概念的內涵與外延,故應當堅持犯罪構成的二元理解模式。

2.一般犯罪構成與特殊犯罪構成理念

在俄羅斯,把犯罪構成區分為一般犯罪構成與特殊犯罪構成的理念是從帝俄時代的刑法學家們開始的。

帝俄時代的刑法學者斯巴索維奇在其1863年出版的《刑法教科書》中就對一般犯罪構成與特殊犯罪構成的區分進行了較為詳細的論述,他認為:“犯罪構成可以分為一般犯罪構成和特殊犯罪構成,這取決于犯罪是作為一般的類的概念還是作為個別的種的概念(如殺人、放火、盜竊)進行規定的。在實際生活中我們打交道的都是某‘種’具體犯罪(即特殊犯罪構成——筆者注),而將這些‘種’犯罪本身所具有的共同特征予以概括便形成了一般的‘類’的概念(即一般犯罪構成——筆者注)。我們正是用這種方式抽象出了一般犯罪構成,且在每個單個犯罪中對其附加了此犯罪本身所固有的、賦予其獨具特色的新特征(即具體犯罪——筆者注)。在刑法總則中我們與之打交道的便是一般犯罪構成。我們應當將一般犯罪構成分成各個組成要素并細化為各個部分,對每個部分都要進行特別詳細的研究”注119

帝俄時代另一刑法學者季斯甲科夫斯基則對一般犯罪構成與特殊犯罪構成進行了更加詳細的論述。他認為,犯罪構成的四個實質必要要件注120是“作為類概念的每個犯罪所固有的,因此它們被稱為一般要件。所有這些要件及其中任何一個要件都是犯罪構成的實質要件,缺少其中任何一個要件都不構成犯罪……除了作為類概念的犯罪的這四個基本要件外,每種犯罪都有決定其作為種現象特性的特別要件,這些要件為區別于一般要件而被稱為特殊要件,比如殺人、偷盜、搶劫等,每種犯罪除了具備一般要件外都有其自身的特殊要件。特殊要件分為實質要件與非實質要件。第一類要件(即特殊要件中的實質要件——筆者注)的實質在于,此類要件的缺失便不成立本犯罪:例如,盜竊罪中,如果缺少了竊取別人東西便不能成立此罪。第二類要件(即特殊要件中的非實質要件——筆者注)的實質在于它只賦予犯罪以特殊性質,成立此罪可以具備這些要件,也可以沒有:例如,以撬鎖方式竊取他人財物的盜竊罪中的撬鎖行為便是盜竊罪的非實質要件,即使沒有撬鎖行為也可構成盜竊罪。特殊實質要件決定‘種’犯罪的概念和犯罪成立與否;特殊非實質要件只是決定某種犯罪的不同類別,影響刑罰措施。作為類概念的犯罪構成的一般要件是闡釋犯罪的總則所表述的對象,而犯罪構成的特殊要件,包括實質要件與非實質要件則是規定各種犯罪的分則所闡述的對象。”注121此外,帝俄時代的其他刑法學者也對一般犯罪構成與特殊犯罪構成的理念進行了類似闡釋。注122

蘇聯時期及蘇聯解體后的俄羅斯刑法學界對于一般犯罪構成與特殊犯罪構成的區分理念出現了“肯定說”、“否定說”與“替代說”三種不同主張。

持“肯定說”的學者繼承了帝俄時代關于一般犯罪構成與特殊犯罪構成的劃分理念,即將犯罪構成區分為一般構成——即任何犯罪都必須具備的要件,和特殊構成(或種構成)——只規定確定此種犯罪的那些要件。注123一般構成屬于基本構成,其構成要件又分為必要要件和選擇要件,必要要件是所有犯罪必須具備的,而選擇要件只是部分犯罪具有的特征。至于“特殊”(或種的)構成,則其構成要件是此種犯罪的必要要件。

持“否定說”的刑法學者則認為,“一般構成”的存在與犯罪構成的界定之間存在著矛盾,即犯罪構成指的是作為犯罪類概念的社會危害行為的要件總和。熱列布金(В.Е.Жеребкин)認為,犯罪構成是一個刑事法律范疇,即它是此知識領域內一個特別廣義的概念,在犯罪構成之上不可能再存在什么一般構成的概念。根據他的觀點,“一般犯罪構成”——是一個臆造的概念并且是實踐中所不需要的。注124馬里科夫(В.П.Мальков)比較贊同熱列布金的主張并且補充到:“一般概念并非某種事物的概念,而是一定種類事物的特征總和”注125

“替代說”的代表學者是特拉伊寧,他建議用犯罪構成的一般概念代替術語“一般構成”,而“特殊構成”替換為具體構成的概念,然而內容并不發生改變,即犯罪的一般概念的內容是犯罪行為的要件總和,而犯罪種概念的內容則是種犯罪要件的總和。注126馬里科夫在批判“替代說”的主張時指出“特拉伊寧關于一般概念之所以區別于具體概念(確切地說是個別概念)是因為這兩個概念具有不同要件的主張是不正確的,他在這里犯了一個邏輯上的錯誤,實際上,上述兩概念之間的區別在于它們的外延不同:一般概念所涵蓋的是整組或整類的事物,個別概念則僅指一個具體事物,當然,它們在內容上是有所區別的,但此種情況下這種區別并不起決定作用。”注127

筆者認為,俄羅斯刑法學中一般犯罪構成與特殊犯罪構成的區分理念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與實踐意義。此種劃分理念的哲學基礎是一般、特殊、個別的辯證法原理。它是根據事物本身所包含的環節,或者一個事物與其他事物之間的聯系來區分的。個別指個體或其個性。一般即普遍,指具有共同屬性的許多事物的類,或指同類事物的共性。特殊是個別與一般之間聯系的中介。個別、特殊、一般三者相比較而存在。三者都必須有自身的明確界定,才能說明它們之間的聯系與區別,并進行推理和判斷。這也正是將犯罪構成區分為一般犯罪構成與特殊犯罪構成的哲學根據所在。

3.“形式犯罪構成”、“實質犯罪構成”和“截短犯罪構成”

俄羅斯刑法理論界將犯罪構成分為形式犯罪構成、實質犯罪構成和截短犯罪構成。對于犯罪構成的此種劃分在俄羅斯刑法學界一直都是有爭議的,分為肯定說和否定說兩種主張。

(1)肯定說

持肯定說的俄羅斯學者認為:“一個人的任何活動,包括他所實施的社會危害行為,都要經過一系列的階段——行為的準備、行為本身的實施以及行為產生的結果。立法者可以把犯罪終了的時間與這其中的任何一個階段聯系起來,這便是將犯罪構成分為實質的、形式的和截短構成的根據所在”注128。如果立法者不僅把行為,而且把這種行為所產生的社會危害后果也歸于說明犯罪的要件,并以此種方式架構犯罪構成,則這種犯罪構成就是實質的犯罪構成,比如殺人、盜竊以及其他許多犯罪都屬于實質的犯罪構成。在實質的犯罪構成中,結果是構成的必要要件。如果社會危害行為沒有造成危害社會的結果,就不能構成既遂犯罪,犯罪人只對未遂罪承擔責任。如果立法者只規定了行為要件,而未把結果要件歸于犯罪構成,則此構成為形式的犯罪構成。此時,只要完成犯罪構成中的行為,即告既遂罪成立。俄羅斯聯邦刑法典中所規定的勒索罪(刑法典第163條)、誹謗罪(刑法典第129條)、脫逃罪(刑法典第338條)等犯罪都屬于形式的犯罪構成。在犯罪活動的一切可能發展階段里,當犯罪構成僅僅包括預備行為或者包括旨在造成危害社會結果的某個行為的過程本身時,即屬于截短的犯罪構成。在此種情況下,構成既遂罪并不需要造成社會危害的結果,也不需要將能夠引起這些結果的行為實施完,有時甚至不需要實施所規定的行為本身。如俄羅斯聯邦刑法典中規定的搶劫罪(刑法典第162條)、武裝匪幫罪(刑法典第209條)等犯罪就屬于截短的犯罪構成。

(2)否定說

持否定說的俄羅斯學者認為,形式構成與實質構成的分類將犯罪構成與刑法規范的罪狀混為一談,是將犯罪與犯罪構成完全對立起來的結果。如果按照肯定說的觀點,因為刑法規范的罪狀確實并不總是規定危害社會的后果,所以沒有提到危害社會后果的犯罪構成就被稱為形式構成。然而,沒有后果、沒有損害的犯罪在自然界是不存在的。規范的罪狀并不總是、甚至在所謂的實質的犯罪構成中也不總是規定犯罪的后果。行為(不作為)不造成損害就不能侵害客體,于是客體與犯罪客觀方面的聯系就中斷了,而犯罪構成作為一個體系就解體了。“形式主義者”沒有考慮侵害客體的特點。注129損害或損失指的是由于犯罪的侵害而使客體發生的社會危害性質的改變,因此侵害客體的內容取決于某種犯罪所造成的改變的內容。在客體為所有權的犯罪構成中,損失分別是物質的、財產的、經濟的。在以人、人的生命、健康、名譽為客體的犯罪構成中,損失分別是身體損害或心理損害。而在其他大多數客體中,危害社會的后果是有破壞性的,它們破壞相關的社會關系——國家制度的基本原則、審判工作、社會秩序、國家安全等,使它們的功能失調。注130“無可爭辯的是,任何所謂的形式犯罪構成都不可避免地侵犯刑法所保護的社會關系,都會造成一定現實性的反社會后果,但是基于立法技術方面的考慮在刑法規范的罪狀中不規定這些后果,因為證明在行為中存在這樣的后果實際上是不可能的。立法者推定它的存在……這只不過是在構架《俄羅斯聯邦刑法典》分則中刑法規范時的一個立法技術問題,意在考慮執法機關認定犯罪后果的量與質的參數的實際可能性。注131

否定形式構成與實質構成的俄羅斯學者也同樣反對將犯罪構成分為“截短的”構成和“非截短的”構成,他們認為,截短的犯罪構成指的是造成損害威脅的構成,而非截短的犯罪構成指的是消極地造成損害的構成。以強盜罪為例,立法似乎“截掉了”財產損失,將犯罪構成構架成了以侵占他人財產為目的而進行的襲擊。實際上這里沒有任何的截短。就其實質而言,強盜就是進行襲擊,同時造成健康損害或精神損害的威脅。除了立法者,任何人都不能擔負起架構犯罪構成的職能。強盜自襲擊之時起即構成既遂犯罪,而盜竊武器的犯罪構成則自實際侵占武器之時起構成既遂犯罪。注132持此主張的學者認為將犯罪構成分為有實際損害的構成和造成損害威脅的構成是較為正確的。

需要強調的是,關于形式犯罪構成與截短犯罪構成的問題僅限于俄羅斯刑法理論界的爭論,并不適用于俄羅斯的司法實踐。因為,早在蘇聯時期所頒布的《蘇聯與各加盟共和國最高法院全體會議的指導決議》中就明確規定:在法院的具體案件的判決與決定中不能援引“形式構成”與“截短構成”。可以說,從特拉伊寧的著作開始,直至當代的俄羅斯聯邦刑法學界都一直存在著對上述關于無損害、無后果的犯罪構成觀點的批判。而持肯定說的俄羅斯刑法學者則認為,將犯罪構成區分為形式的和實質的構成不僅具有重要的刑法學意義,而且事實上也具有非常重要的刑事訴訟法意義。這種區分是非常重要的,而且隨著時代的發展具有越來越顯著的實踐意義,因為現在對后果的理解在不斷地發生變化并且出現了刑事法律禁止性規范越發傾向于對可能產生后果的根源——行為本身的規定。注133雖然,俄羅斯的司法實踐中并不采用“實質的”、“形式的”或是“截短的”犯罪構成術語,但這種犯罪構成理念卻一直存在于俄羅斯刑法理論界說當中,無論是蘇聯時期的教科書,還是當代俄羅斯犯罪構成方面的著作,甚至是帝俄時代的刑法學著作注134都會專門論及此問題,或肯定、或否定。這種學術交鋒在俄羅斯刑法學理論界將會一直持續下去。

4.“總和論”與“系統論”理念

俄羅斯刑法學中對犯罪構成概念的界定大體上可以概括為兩類:總和論和系統論。

(1)總和論

如前所述,帝俄時代的刑法學者將犯罪構成界定為刑法所規定的表示犯罪行為特征的要件總和;蘇聯時期的刑法學者繼承了帝俄時代刑法學者關于犯罪構成“總和論”理念的界定。比如,1939年,莫斯科大學集體編寫的第一部教科書提出了這樣一個犯罪構成定義:“犯罪構成是構成該犯罪的要件(要素)的總和”注135;特拉伊寧在1957年出版的《犯罪構成一般學說》中說:“犯罪構成乃是蘇維埃法律認為決定具體的、危害社會主義國家的作為(或不作為)為犯罪的一切客觀要件和主觀要件的總和”注136;蘇共20大以后, 1977年,別利亞耶夫(Н.А.Беляев)教授和科瓦廖夫(М.И.Ковалев)教授在其主編的《蘇維埃刑法總論》中認為,“犯罪構成就是刑事法律規定的危害社會行為,即犯罪要件的總和”注137。蘇聯解體后,犯罪構成“總和論”的理念一直居于通說地位。比如,1996年《俄羅斯聯邦刑法典》公布后,在1997年最先出版的教材中,庫德里亞夫采夫(В.Н.Кудрявцев)院士將犯罪構成界定為“根據刑事法律,將危害社會行為認定為犯罪并是刑事可罰的危害社會行為的要件的總和。”注138這個觀點得到了大部分俄羅斯學者的贊同。注139總之,蘇聯及當代俄羅斯刑法學者一般認為:“犯罪構成是刑事法律所規定的并將危害社會行為認定為犯罪的客觀與主觀要件的總和。”注140上述的犯罪構成定義,是俄羅斯在不同歷史時代占主導地位的、有代表性的觀點。

(2)系統論

俄羅斯犯罪構成“系統論”的萌芽可以追溯到帝俄時代,當時的刑法學者季斯甲科夫斯基(А.Ф.Кистяковский)在其1875年所著的《普通刑法基礎教程》中就提出,犯罪構成的“四個組成部分只是在思維領域的劃分,而實際上犯罪是一個整體,其內部的各個組成部分是有機地融合在一起的,因此犯罪的內部方面是根據其外部表現來判定的,并且從另一方面來看,離開了犯罪的內部方面,其外部方面也是不可思議的”注141。可以看出,季氏的論述中已經包含了系統論的思想。這種“系統論”理念在蘇聯及當代俄羅斯刑法理論界得到進一步發展,如前文所述,其代表學者是庫茲涅佐娃(Н.Ф.Кузнецова)教授,她指出:“犯罪構成是其要件規定在刑法典的總則與分則中、決定行為的社會危害性并架構成四個子系統的行為的主、客觀必要要素的體系”注142。庫茲涅佐娃(Н.Ф.Кузнецова)教授在其2005年出版的教科書中繼續堅持她的“系統論”思想:“與任何體系一樣,犯罪構成包括完整的許多分體系和要素。犯罪構成中的分體系有四個:客體、主體、犯罪構成的客觀方面和主觀方面。哪一個必要要素不存在,更不用說一個分體系不存在,就會導致整個犯罪構成體系的瓦解,就會導致人的行為不存在犯罪構成。犯罪構成要素是犯罪構成的組成部分。犯罪構成要素的要件決定它們的特點,使人們能夠將一犯罪構成區別于另一犯罪構成,以及劃清罪與非罪的界限。犯罪構成要素和分體系的要件規定在刑法典總則和分則的規范當中”注143

三、犯罪構成概念在俄羅斯聯邦刑事立法中的體現

犯罪概念是刑法中的基本制度,刑事法律的制定以及法律適用機關的建立都與其密切相關。俄羅斯刑法學者基本都同意對犯罪概念所作的上述評價。注144然而,在處理案件過程中,犯罪概念卻要退居第二位,犯罪構成概念居于主導地位。如前所述,俄羅斯法律中并沒有界定犯罪構成的概念,而且在1958年《蘇聯和各加盟共和國刑事立法綱要》生效之前,俄羅斯刑事立法中根本沒有涉及“犯罪構成”這一法律術語,犯罪構成在當時只是刑法理論界研究的熱點問題之一。隨著俄羅斯聯邦1996年刑法典的通過,犯罪構成已然規定在刑事責任根據當中,這與俄羅斯刑法理論界通說中的犯罪構成概念的意義是相符合的。

在所有的刑法典中只有德國的1970年刑法典中含有關于犯罪構成概念的規范。20世紀通過的法國的1992年刑法典、西班牙的1995年刑法典、奧地利的1975年刑法典、瑞士的1997年刑法典都沒有使用“犯罪構成”這個術語。德國刑法典是將“犯罪構成”作為刑事行為的違法性進行界定的。如果在行為中含有刑事法律分則之刑事法律規范罪狀中所規定的要件,則行為符合犯罪構成。在第11節“術語解釋”中第5點說明:“……違法行為僅指那些實現了犯罪構成的行為”。由此,犯罪概念在學理上解釋為含有犯罪構成的刑事行為、有責的行為和違法的行為。有責性——非難的評價性的概念。違法性——刑事行為與整個法秩序的矛盾。注145

1996年為獨聯體國家制定的《示范刑法典》更加明確地將犯罪構成界定為刑事責任的根據。示范刑法典第3條規定:“只有實施了犯罪,也就是實施了含有刑事法律規定的犯罪構成的全部要件的人才應當承擔刑事責任”。由此,犯罪構成在這里就可以理解為含有犯罪構成全部要件的犯罪。換言之,含有犯罪構成全部要件即是犯罪。因而解決了作為社會事件的犯罪與作為法律“模式”、“邏輯判斷”的犯罪構成之間的人為比照以及刑法學家們所爭論的其他問題。由于理論上的這種論爭使得1960年刑法典和1996年刑法典規定了不同的刑事責任的根據。前者認為實施犯罪是刑事責任的根據,后者則認為犯罪構成是刑事責任的根據。

1997年的哈薩克斯坦刑法典對刑事責任根據以及犯罪構成作出了與《示范刑法典》相類似的規定:“實施犯罪,即實施含有本法典所規定的犯罪構成全部要件的行為是刑事責任的唯一根據”。這里清楚地表述出:犯罪指的是含有犯罪構成全部要件的行為。

1998年的白俄羅斯新刑法典則作出了另一種界定。其刑法典草案認為各種犯罪的實施是刑事責任的根據。其第10條規定:“刑事責任的根據是指有罪過地實施了本法典所禁止的下列行為:既遂犯罪、預備犯罪、未遂犯罪、共同犯罪”。白俄羅斯刑法典只在自動中止犯罪和實際悔過的規范中提到了犯罪構成。

俄羅斯聯邦現行刑法典中并沒有關于“犯罪構成”刑事法律概念的立法界定,但犯罪構成概念卻體現在刑法典的總則與分則的規定當中:俄羅斯現行刑法總則第8條規定“刑事責任的根據是實施了含有刑法典所規定的犯罪構成所有要件的行為(作為或不作為)”;俄羅斯聯邦刑法典總則第31條第3款規定:“自動中止將犯罪進行到底的人,如果其事實上已經實施的行為中含有其他犯罪構成,則應該承擔刑事責任”;俄羅斯聯邦刑法典分則第126條“綁架罪”的附注中規定:“主動釋放被綁架人的,如其行為不含有其他犯罪構成,可以免除刑事責任”;俄羅斯聯邦刑法典第206條“劫持人質罪”中將所實施行為中不含有“其他犯罪構成”作為免除刑事責任的根據。注146

根據俄羅斯刑法學者阿嘉耶夫(И.Б.Агаев)的觀點,俄羅斯刑事立法中的犯罪構成概念是依據如下根據而推斷出來的:(1)對各種不同犯罪特征的概括;(2)析分出所有犯罪的最本質、最典型的要件,這些要件是確定行為中具備此類犯罪所必須的和充足的要件。每個犯罪構成都具有其特殊性并且至少有一個具有法律意義的特性區別于任何其他犯罪構成。因而,俄羅斯聯邦刑法典在建構每個犯罪構成時,要厘出并且在規范中只規定那些實施此類犯罪所必然重復發生的要件。阿嘉耶夫認為,俄羅斯刑法中的犯罪構成具有如下幾種功能:基礎功能、訴訟功能、界分功能和保證功能。犯罪構成的基礎功能指的是犯罪構成是追究刑事責任的法律基礎。不含有犯罪構成要件的任何其他行為都不能成為刑事責任的根據,因為俄羅斯聯邦刑法典第8條明確規定:“刑事責任的根據是實施含有本法典所規定的全部犯罪構成要件的行為”;犯罪構成的訴訟功能是指犯罪構成為偵查犯罪確定了基本界限,偵查犯罪過程中要確定具體犯罪構成的所有要素和要件并以此為根據來追究行為人的刑事責任;界分功能的實質在于依據犯罪構成來區分犯罪與一般違法行為,以及區分不同種類的犯罪;保證功能是指根據犯罪構成來保障對行為中不含犯罪構成的行為人不允許追究其刑事責任,即保證對俄羅斯聯邦憲法中所體現的法制性、不允許侵犯個人的權利、自由及人身的不可侵犯性規定的遵守。注147

要深入理解犯罪構成就必須厘清“犯罪構成”與“犯罪”概念之間的相互關系。科學而有理有據地構建犯罪與犯罪構成概念之間的相互關系將促進定罪的準確性以及犯罪構成其他功能的實現。

四、俄羅斯犯罪構成概念與犯罪概念之間的關系

(一)俄羅斯刑法學中的犯罪概念

1.俄羅斯刑法學中犯罪概念的界定

關于犯罪構成的概念,上文已有詳細論述,不再贅述。這里主要考察俄羅斯刑法學中的犯罪概念。

俄學者認為,刑法理論中的犯罪具有雙重性質——自然實定性質和社會性質。注148像所有的自然現象或社會現象一樣,犯罪也具有自己的結構和本質。結構意指內容、具體現象(犯罪)產生和存在所必需的總體特征。犯罪的本質有別于其結構,意指犯罪作為獨立社會現象所依據的要素總和。只有揭示出現象的本質,才能準確而全面地理解現象。任何現象的理想界定都源于對其本質予以明確界定的要素總和。必須對俄羅斯刑法學中存在過和存在著的犯罪概念進行相應地考察,才能了解這些概念是否反映了犯罪這種現象的結構和本質。

(1)俄歷代刑事立法有關犯罪概念的規定及評述

在10世紀至17世紀的俄羅斯法源中很難找到一個包含所有可罰行為形式的術語,只是到了彼得一世時代才產生并普遍適用關涉所有宣布為犯罪的行為的概括性術語“犯罪”(преступление)。此術語的詞源(與英語和法語中的crime 、德語的Verbrecher、西班牙語的delitos這些相應詞匯的起源很相似)在文獻中通常用作超過某界限、限度之意,其產生的前提是當時關于某種違反(нарушение)意義上(指對意志、法律、客觀和主觀意義上的法的違反)的犯罪概念之觀點的出現。這也反映在俄羅斯首批國內立法的規定當中:“任何違反法律并進而侵害最高權力機關及其所建立政權的權利的不可侵犯性,或者侵害社會或私人的權利或安全的行為是犯罪”(1845年《刑罰與感化法典》第1條)。此部法典頒布后出現了許多關于犯罪自然性質與法律性質方面的詞源學釋義,但是這類釋義在俄羅斯刑事立法中并沒有存續多長時間,即1885年修訂的刑罰與感化法典在對犯罪概念進行界定時除了規定違法的事實外,還規定了犯罪的類特征和種特征,即:“違法行為本身以及對以刑罰相威脅的法律規定不予履行的行為是犯罪(преступление или проступок)”。

從上述定義中可以看出,犯罪是指違反法律的作為或者不作為,而當時的法律實務界和理論界正是這樣理解犯罪的,即認為“犯罪的本質是違反法律……”注149行為可以是肯定行為(作為),也可以是否定行為(不作為)注150,但必須是在實施犯罪的行為人具有自由意志的情況下實施的。注151斯巴索維奇(Спасович)認為:“犯罪是對某種實質權利的非法侵害,這種權利被國家定位于社會生活的必要條件之一,在其他保護手段不足以應對的情況下,國家才發動刑罰來避免對此種權利的侵犯”注152。而奧爾洛夫(А.Орлов)則對斯巴索維奇的上述觀點進行了批判,他認為“犯罪應受刑罰懲罰性的前提并非是對私權利的侵犯,而是由國家利益所決定的”注153,并且提出了自己的犯罪定義:“犯罪是對法律的違反,是對法律的已然規定或是禁止性規范的不履行而以公開刑罰相威脅的行為”注154。應當說,上述對犯罪的界定僅限于行為和對法律的違反,只強調犯罪的其中一個要素——行為,而將犯罪后果(損害)、后果與行為之間的客觀聯系以及其他主、客觀要素都置于犯罪之外。

俄羅斯《1903年刑法典》在某種程度上沿用了1845年《刑罰與感化法典》中對犯罪的界定,其第1條將犯罪規定為“其實施時法律所禁止的并以刑罰相威脅的行為”。塔甘采夫(Н.С.Таганцев)在對此規范進行闡述時指出:“第一,法典中所指的是法律的禁止性,而非僅是刑事法律的禁止性,因為刑事法律的禁止性還規定在其他部門法中;第二,‘行為’不僅包括犯罪人意志的直接體現、犯罪人的行為,而且還包含后果,因為這是犯罪的法律構成所要求的……”注155此外,當時的刑法學者科拉果洛夫(Г.Колоколов)對“行為”結構作出了另外一種闡釋,即認為“關于犯罪行為的學說中包含以下各部分內容:(1)罪過的形式;(2)行為和結果之間的必要的客觀聯系;(3)不作為;(4)未遂;(5)共犯”注156。可見,科拉果洛夫將“行為”的內容擴展至罪過,并且將共犯也涵蓋其中,但是這里并沒有明確闡明他是否是在犯罪的結構與本質的雙重層面上來研究“行為”的。

因此,19世紀末20世紀初俄羅斯刑法學中出現了對于犯罪現象的結構與社會本質、犯罪結構中行為結構與其他主、客觀要素(行為或不作為的方式、實施行為的地點或時間的影響、罪過、動機范疇)界定方面的難題。

蘇維埃刑法接受了社會學理論的一些觀點并且通過社會危害性(социальная вредность 或 общественная опасность)這一犯罪確定性特征來界定犯罪的社會本質。科茲洛夫(А.П.Козлов)教授認為,社會危害性在其國家的評價層面上實質上是一個令人費解的范疇,因為國家往往將國家與社會相混同而將其政治實質與政治意圖隱藏在社會利益之后,這是違背真理的(蘇維埃國家的歷史已經不可辯駁地證明了這一點),而且具有普遍性,因為在所有國家都不同程度地發生這種現象,即將國家利益與社會利益混同并以社會的名義來代言國家,正是基于此,社會危害性才成為所有國家中的犯罪特征。注157

蘇維埃政權初期將社會危害性引入到犯罪界定的范疇。《1919年蘇俄指導原則》第5條規定:“犯罪是對刑法所保護的社會關系秩序的侵犯”;第6條——“表現為作為或不作為的犯罪是危害社會關系體系的,這必然引起國家政權與實施這樣的作為或放任此類不作為的人作斗爭”。從上述規定中可以看出:第一,“社會關系”被引入到犯罪的立法規定中;第二,犯罪界定中正式引入了社會危害性范疇;第三,將社會危害性理解為每個社會關系體系(這里指社會主義體系或蘇維埃體系)所特有的現象;第四,立法者沒有使用術語“行為”(деяние)而是代之以術語“侵犯”(нарушение),但直接規定了作為(действие)與不作為(бездействие);第五,法律暫沒有提及犯罪的主觀要素;第六,在上述界定中將要素(作為與不作為)與犯罪的特征(社會危害性)相混同。

《1922年蘇俄刑法典》第6條規定了犯罪的概念:“犯罪是指任何威脅工農政權在向共產主義過渡時期所建立的蘇維埃制度和法秩序基礎的社會危害行為或不作為”。從上述立法界定中可以看出:第一,立法者不再使用社會關系范疇,而是過渡到使用確定性程度較小的制度和法秩序概念;第二,法律中保留了與作為和不作為相關的社會危害性范疇;第三,上述立法界定中沒有出現術語行為(деяние),立法者沒有使用表示作為(действие)與不作為(бездействие)的類概念——行為(деяние);第四,立法者更多地關注政治要素(以工人、農民的名義——這是以對許多農民起義、喀瑯施塔得水兵起義等進行血腥鎮壓為背景的——指出一個光明未來——共產主義),像是為了彌補從1919年起蘇維埃政權在其唯一的群眾基礎——工農面前過于迷失自己,而必須以工農的名義接受洗禮并且在立法法案中證明蘇維埃政權仍舊是保護他們利益的;第五,犯罪的主觀要素與從前一樣沒有在立法中予以界定。有一些俄羅斯學者在對上述法典中所規定的犯罪概念進行闡釋時,只在作為(действие)的意義上使用術語行為(деяние)。注158《1926年蘇俄刑法典》中犯罪的界定是《1922年蘇俄刑法典》第6條的重復規定。

《1960年蘇俄刑法典》所規定的犯罪概念為:“犯罪是刑事法律所規定的,侵犯蘇聯社會制度及其政治、經濟制度,侵犯社會主義所有權,侵犯人身以及公民的政治、勞動、財產和其他權利和自由的社會危害行為(作為或不作為),以及侵犯刑事法律所規定的社會主義法秩序的社會危害行為”(《1960年蘇俄刑法典》第7條)。這部法典中關于犯罪的界定發生了一些變化:第一,立法者又回復到蘇維埃政權建立之前俄羅斯法律中術語“行為”(деяние)的使用;第二,嚴格地規定了行為的范圍——它只用作作為或不作為,從而避免了對術語行為結構的論爭;第三,行為的社會危害性作為一個范疇仍然規定在法律中;第四,立法者列舉了行為侵害的主要社會關系,將政治制度、國家和社會主義所有權置于首位;第五,行為是刑事法律所規定的。可見,當時的立法者將刑法看作是犯罪種類的總和并且由此得出結論認為,犯罪人不是在侵犯刑法,而是在實施刑法的規定——此種主張在俄羅斯向來是以其缺乏生活根據而遭到批判注159的并且從來都沒有成為俄羅斯刑法學界的主流觀點;第六,與前幾部刑法典一樣,此部法典的立法規定中沒有涉及犯罪的主觀方面要素;第七,與以前一樣,立法者將犯罪的要素與特征混為一談。

《1960年蘇俄刑法典》通過后,俄羅斯學界關于犯罪、犯罪結構與犯罪本質在理解上的爭議仍然沒有結束。科爾讓斯基(Н.И.Коржанский)對《1960年蘇俄刑法典》第7條規定的犯罪概念進行了批判并提出了自己關于犯罪的界定,他認為犯罪是“對社會關系造成公然損害或造成損害威脅的、具有社會危害性的、有罪過的和違法的侵害”注160。此犯罪概念的優點在于一開始便立足于社會危害性、罪過性、違法性的特征。同時,此界定也存在著如下不足:第一,此界定中的罪過性與社會危害性、違法性之間的相互關系問題有待進一步論證;第二,此學者與其他學者注161一樣在犯罪概念中用術語“侵害”代替“行為”;第三,科爾讓斯基(Н.И.Коржанский)在犯罪界定中試圖區分社會危害性與造成的損害(造成損害威脅),后者是前者的特征;第四,作者在此界定中將犯罪的本質與結構相混淆,此種觀點對結構沒有充分的反映。科爾讓斯基與其他俄羅斯學者注162所提出的犯罪概念相比較,其獨創性在于他將主觀要素——罪過性引入到犯罪概念,這是俄羅斯刑法發展過程中的帝俄時代和蘇維埃時期學者所沒能做到的。

立法者本身對于術語“行為”(деяние)理解上的不確定性更加劇了當時蘇維埃學界對于犯罪概念理解上的不一致性。新刑事法律的各部立法草案在這個問題上也是不一致的。例如,1987年草案原則中規定:“犯罪是刑事法律所規定的、有罪過地實施的侵害……某種社會關系并且其性質、取向和后果具有社會危害性的行為(作為或不作為)”。俄羅斯聯邦司法部制定的1994年刑法典草案規定:“犯罪是刑事法律所禁止的,對個人、社會或者國家造成損害或損害威脅的行為(作為或不作為)”。1995年的刑法典草案規定:“犯罪是所實施的刑法法律所禁止并以刑罰相威脅的有罪過的社會危害行為(作為或不作為)”。上述草案中關于犯罪界定上的共同之處在于:1)行為與作為或不作為同一;2)以不同的方式反映出社會危害性。不同之處在于:變換了界定中術語的位置;表述為法律的規定性,抑或法律的禁止性;是否引入刑罰威脅;是否規定犯罪的主觀要素。

此外,俄羅斯通過的各部法律中關于犯罪概念的規定也存在著不小的差別。比如,《1991年的刑事立法原則》中規定:“犯罪是所實施的刑事法律禁止的并以刑罰相威脅的社會危害行為(作為或不作為)”。《1996年俄羅斯聯邦刑法典》第14條第1款則規定:“犯罪是有罪過地實施的本法典所禁止的并以刑罰相威脅的社會危害行為”。可見,立法者根據俄羅斯法律中早就存在的界定,用禁止性代替“規定性”,從而在一定程度上(指的是禁止性)引入了一個新的犯罪定義。有俄羅斯學者對于此術語替換的合理性及其實踐意義提出質疑注163,而科茲洛夫教授(А.П.Козлов)則認為此種術語替換具有重要意義,因為禁止性在不排除規定性(為禁止某事就必須指出所禁止的內容)的同時將“對于權利和自由的侵犯”這一要素引入法律當中,所以他認為將禁止性引入法律的做法是正確的。注164

(2)俄學界關于犯罪概念及相關理論問題的論爭

俄刑法學界在犯罪概念的界定上一直都沒有形成統一意見,這主要是由于俄學者對于“犯罪”、“行為”以及“行為結構”等刑法學術語的不同理解造成的。

諾瓦謝洛夫(Г.П.Новоселов)認為,犯罪界定的合理方案應當這樣表述:“犯罪是俄羅斯聯邦刑法典所規定的、反映在有罪過地實施危害個人、社會或國家的禁止行為當中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注165。此概念的作者有意在犯罪的界定中回避使用術語“行為”,因為他認為“犯罪既不是行為本身,也不是造成侵害或違法(對禁止性規范的違反),而是具有外部(行為)與內部(罪過性)、主觀(個體的具有責任能力并達到一定年齡的自然人)與客觀(侵犯個人、社會或國家的趨向)、實然(社會危害性)與應然(這里的禁止性不只限于刑事法律中,而是作廣義理解)之間相互聯系特征的關系注166,即認為“犯罪本身即是一定種類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注167。對此觀點持反對意見的學者則指出:如果這是一種關系,則這種關系也是與造成一定侵害相關聯的,它們作為社會關系所具有的特點與其特殊刑事法律意義都體現于此。沒有損害的造成或造成損害的可能,則任何關系對于刑事法律而言都是毫無意義的。由此可見,將人與人之間的刑事法律關系與現實損害或可能損害相脫離并且賦予它某種特殊內涵,將關系而不是將損害作為上位概念的做法至少是不慎重的。毫無疑問,犯罪的社會本質體現于對社會有害的行為當中。諾瓦謝洛夫將犯罪的本質看作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即把犯罪變成了主觀范疇,是經不住任何批判的。持反對意見的學者進一步指出,諾瓦謝洛夫的觀點之所以難以接受是因為他在犯罪界定中偷換了概念,他實際上寫的是關于犯罪中的客觀與主觀、外部與內部、實然和應然的相互關系,即它們之間的相互聯系。因此,諾瓦謝洛夫在犯罪概念界定中的錯誤在于他將不是同一層面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引入到了犯罪的界定當中。

此外,俄羅斯刑法學界對于“行為”及其結構的釋義方面也存在著爭議:即術語“行為”究竟涵蓋了哪些內容。俄學界傳統上將行為理解為作為和不作為:作為是積極行為,不作為是消極行為。然而,卻出現了以其他要素擴大行為內容的嘗試,其中包括主觀要素。庫茲涅佐娃(Н.Ф.Кузнецова)認為:“行為(деяние)即是表現為對社會主義社會關系造成損害的作為或不作為形式的人的行為(поведение)或舉動(поступок)。”注168她還主張不僅要將法律所要求的作為與不作為歸入行為的結構,而且還應當將行為后果(“損害”)以及行為與損害之間的因果關系也納入到行為的結構當中。注169

科瓦廖夫(М.И.Ковалев)則將人的行為作了稍有不同的解釋,認為“行為(поведение)只能理解為人意志的外部體現,即積極活動或者拒絕履行反映在積極行為(действие)中的某種義務”注170。科瓦廖夫認為:“術語‘行為’(деяние)從嚴格意義上講并非一個學術用語,因為它沒有被用作社會心理學概念或者語言學概念,只是一個特別的刑事法律術語”注171,而科瓦廖夫(М.И.Ковалев)在這里引入的正是奧日果夫(С.И.Ожегов)所編的詞典中對“行為”的語言學定義。注172

扎林斯基(А.Э Жалинский)則對 “行為”(деяние)一詞的釋義持絕對中立的立場,他認為“從字面理解,此術語(即行為——筆者注)是用來表示犯罪行為的外部形式——作為或不作為的。同時,術語‘行為’(деяние)在法學文獻上還用以表示犯罪整體”注173

納烏莫夫(А.В.Наумов)教授認為犯罪是“刑事法律所禁止的具有社會危害性的、有罪過的和應受刑罰懲罰的行為(作為或不作為)”注174。首先,此界定總體上是對犯罪立法界定的復制,只是變換了所援引立法內容的位置并且著重強調行為的禁止性;其次,作者將行為定義為作為或不作為,與現行法律有些抵觸。

俄羅斯現行刑事法律并沒有解決行為的界定及其結構問題。從對上述理論觀點的分析可以看出,俄羅斯刑法學家在此問題上并沒有形成統一的觀點,對行為的界定及其構成要素仍然是各抒己見。

總之,在俄羅斯的法律術語中,“犯罪”一詞至少有四種理解:第一種意義上的犯罪是指違反刑事法律的人實施的事實行為(或不作為)。例如,某甲因爭吵而用獵槍射殺了自己的朋友乙。這是現實存在的事實,是需要進行偵查和法庭調查的事實,而實施犯罪的人應當承受相應的刑罰。這種事實意義上的犯罪是辦理刑事案件的法律工作者們看不到也不可能觀察得到的:要知道事實發生的犯罪已然成為過去,接下來只能是關于證實犯罪存在與否的證據問題了。第二、三、四種意義上的犯罪分別指的是犯罪的“種概念”、犯罪的“類概念”和犯罪的“一般概念”。術語“犯罪”此三種意義其實質并非指的是現實的行為,而是關于現實行為的概念:最低層面的犯罪概念是指某人實施的那個行為的概念,比如,俄羅斯聯邦刑法典第105條規定的:“殺人是故意造成他人死亡”。這個關于一定種類的犯罪的概念(種概念)包含了相當少的已實施行為的要件,這與刑法典中所規定的其他種類犯罪的概念在法律詞匯意義上是基本相同的;具有較高抽象水平的犯罪概念是指一定類型犯罪的類概念(比如,侵占的概念就包含刑法典規定的一系列犯罪),違反軍人職責罪的類概念規定在俄羅斯聯邦刑法典第331條。最高層面的犯罪概念指的是犯罪的一般概念,它規定在俄羅斯聯邦刑法典第14條:“犯罪是有罪過地實施本法典規定的并以刑罰相威脅的社會危害行為”。此概念并未包含較為具體的要件,因此,利用此犯罪概念無法進行此罪與彼罪的區分。為了區分此罪與彼罪以及許多其他目的的實現,必須有另外一個詳細而全面的概念。這個翔實的概念便是許多刑法學者所界定的雖有差別但實質相同的“犯罪構成”。

根據俄羅斯聯邦現行刑事立法的規定,犯罪概念指的是作為社會現象的社會危害行為的一般特征,此類社會現象指的是法律所追究的對人與公民的權利與自由、所有權、經濟活動、公共秩序和公共安全、周圍環境、國家憲法制度、人類和平與安全所造成的犯罪侵害。俄羅斯聯邦刑法典第14條對犯罪概念進行了概括性的規定,即“有罪過地實施本法典所禁止的并以刑罰相威脅的社會危害行為是犯罪”。這里涵蓋了上述行為的違法性質,因為在俄羅斯聯邦刑法典的分則規范中確定了實施這些行為的禁止性規定。此條款中還確定了所有犯罪都具有的其他特征:即罪過性和應受刑罰懲罰性。

2.俄刑法學中犯罪概念的社會危害性特征

俄羅斯刑法學界一致認為,并非是在人的意識和意志控制下所實施的任何作為與不作為都應當認定為犯罪,與此同時,俄羅斯學界另一個公認的事實是:只有引起一定后果的行為才能稱為犯罪。值得一提的是,有關在犯罪概念中體現上述公認觀點的問題上,帝俄時代的著名刑法學家塔甘采夫(Н.С.Таганцев)就曾闡述過直至今日仍有借鑒意義的主張。塔甘采夫在指出當時一些外國刑法學者在犯罪概念中著重提及刑事可罰行為之后果的同時闡述到:如果將犯罪后果理解為對法規范的侵害本身、對法律所保護利益所造成的損害本身或造成損害的威脅,則犯罪后果就是任何犯罪行為本身所固有的屬性,但是對犯罪后果做此種理解則使此犯罪特征失去了其自身的實踐意義。在有關沒有產生物質性后果的犯罪存在的爭議問題的解決上,塔甘采夫的根據是不可能存在不伴有外部世界復雜多樣變化的人之行為,但同時他又指出,刑法與之打交道的只是那些具有法律意義的重要的外部世界的變化。塔甘采夫在將犯罪后果只與周圍現實存在的那類變化相結合的同時,將行為區分為損害性行為(指引起現實損害后果的行為)和危險性行為(僅造成現實損害后果發生威脅的行為)。塔甘采夫在對作為可能性犯罪后果之一的危險性的特征進行闡述時指出,這種危險性總是客觀存在的,它既不取決于犯罪人對于這種危險性的意識事實本身,也不取決于意識的性質——即故意或者過失的心理狀態;它或者直接規定在刑事法律當中,或者涵蓋于法律規定的意義之內;既可以是作為的結果,也可以是不作為的結果;既可以是對確定利益(благо)的威脅,也可以是對不確定利益的威脅等。塔甘采夫除了認為危險性是某種行為的犯罪后果種類以外,還闡述了危險性在刑法學中的其他兩種意義:一是作為發展過程中的有害活動因素(即 “實現于外部的惡意的主觀危險意志漸續地具有其威脅性不斷加劇的客觀危險性”);二是“作為確定刑事可罰不法概念的實質特征之一。此危險性的大小是行為的相對刑事意義的確定根據以及立法者確定刑罰尺度根據的實質因素”注175

對于術語“危險性”(опасность)的上述不同角度的理解此后一直適用于俄羅斯刑法學的后續發展歷程當中。但是,在俄國通過1919年《蘇俄刑法指導原則》之后,“危險性”這一術語被賦予了特別重要的意義。《指導原則》第5條規定:犯罪是對刑法所保護的社會關系秩序的侵犯,接著第6條又規定:犯罪是“危害于(опасный)社會關系制度的作為或不作為”。因此,行為的“危害性”(опасность,即上文所說的危險性——筆者注)注176在俄羅斯刑法法律發展歷史上首次被立法者作為所有犯罪的必要特征規定在立法當中(無論行為是否造成事實上的損害)并且將此種危害性的趨向與“社會關系制度”結合在一起。1922年和1926年刑法典中沒有直接提及上述社會關系制度,而只是將社會危害行為宣布為犯罪,其中包含了對于“工農政權在向共產主義過渡時期所建立的蘇維埃制度和法律秩序”的威脅。在最初頒布的《1960年蘇俄刑法典》第7條將犯罪規定為侵害蘇維埃國家制度、社會主義經濟制度、社會主義所有制、公民的人身及其政治權利、勞動權利、財產權利的社會危害行為,以及法典分則中規定的侵害社會主義法律秩序的其他社會危害行為。此外,1994年在現行俄羅斯聯邦1996年刑法典的草案起草過程中,法案起草者曾試圖“避開意識形態的烙印并力圖強調刑事法律不僅是保護社會利益,而且是保護每個人的權利和合法利益不受犯罪侵犯的思想”,從而提出不將犯罪界定為社會危害行為,而是定義為“對個人、社會或者國家造成損害或者造成損害威脅”的行為。注177當時的立法者之所以沒有采納上述觀點,是因為他們認為在犯罪概念中規定其社會危害性是較為合理的,而且社會危害行為本身即是針對個人、社會或國家的。

上述立法草案中有關術語替代的建議以及立法者對于此種建議的不予采納證明了俄羅斯刑法界對于行為社會危害性(общественная опасность деяния)與行為社會損害性(общественная вредоносность деяния)之間的相互關系問題上并沒有達成一致意見。此前,大部分俄羅斯學者認為行為的社會危害性與社會損害性這兩個概念是同一的,并且對這兩個概念特征進行區分的思想本身有時被認為是在玩文字游戲、是術語上的教條主義、無任何建設性意義并且認為無論是將行為侵害社會利益的客觀屬性稱之為“社會危害性”還是“社會損害性”,事情的本質都不會有絲毫的改變。注178誠然,如果贊同“危害性”與“損害性”概念相同一的觀點,則關于使用其中一個術語而摒棄另一個術語而產生的爭議便可看作是關于術語性質的爭論,并且應當將現今法律中所規定的犯罪是社會危害行為的界定釋義為上述法案中的建議方案:即對個人、社會或國家造成損害或損害威脅的行為。那么,在討論立法草案時許多學者所堅持的在法典中應當將犯罪界定為社會危害行為的立場就應當解釋為是立法傳統、是使用術語的技巧、是為了達到術語的劃一以及用一個術語來表示行為能夠造成損害或損害威脅的合目的性等——這些原因也正是上述立法草案反對派所慣常援引的理由。

而反對將“危害性”與“損害性”兩概念相混同的學者則指出,社會危害性概念不僅體現在對刑事法律保護客體造成損害或損害威脅方面,而且體現為行為對基本社會價值觀的違反。注179擁護此種立場的俄學者認為,社會危害性的本質并非體現于行為的損害性上,而體現于此種行為成為造成反社會行為反復發生之威脅的“社會先例”(即模仿的榜樣)的特性方面。反對此種觀點的學者則認為合法行為也可以成為模仿的榜樣,所以行為的此種特性與行為社會危害性的本質之間不存在必然聯系,而且模仿所針對的并非是社會危害性本身,而是相對于人們對于反社會行為的反應而言的。因此,俄羅斯刑法學中的傳統觀點認為,對于作為犯罪必要特征的社會危害性的本質必須在其與行為的損害性之間相互關系的框架內予以闡釋。持此傳統觀點的許多學者認為,社會危害性體現為兩種形式:即造成現實損害和產生造成此種損害的實際威脅。蘇維埃刑法學術界將犯罪的社會危害性等同于犯罪對社會關系造成的危害性,其思想基礎是認為犯罪實際造成的物質性或非物質性損害既指的是對具體的自然人或法人造成的損害,同時也指的是對社會關系的損害。

但是,對于每種具體情況下如何對社會關系造成損害的問題,俄羅斯學界并沒有達成一致意見,犯罪客體“社會關系說”的追隨者認為,犯罪后果的特征即表現為社會關系(即侵害客體)的變化,但是對于可能發生犯罪后果,即體現侵害危險性的第二種形式的犯罪后果的特征問題俄羅斯學界的觀點并不統一:有的論著中將對社會關系造成損害的威脅看作是所實施行為自身的特征,而另外一些論著中則將它看作是犯罪后果的一種。

此外,俄羅斯學界從“行為的危害性體現于對社會關系的侵害當中”這一邏輯前提本身衍生出這樣一種觀點——即原則上是不可能存在實際上沒有造成損害的犯罪的。持此種觀點的學者認為必須將對客體(即社會關系)造成的損害與對社會關系參加者和對象造成的損害予以區分。第一種損害表現為人們之間關系的“混亂”,犯罪總是能夠引起這種損害并且這種損害的發生與犯罪人是否得以成功實現自己的犯罪意圖無關;第二種損害才是現實的、具體的損害(指身體損害、財產損害等)——此種損害具有選擇性、非必然發生性。俄羅斯學者認為此種解決問題的方法具有以下三個方面的意義:“第一,它確立了所有犯罪(毫無例外)的共同的、內部的客觀性質(свойство,качество),即揭示了犯罪的統一本質;第二,它解釋了犯罪起源的同質性并因而闡釋了犯罪的共同的淵源、存在的環境及其歷史變化以及與犯罪作斗爭的手段、方法和目的;第三,它指出了犯罪社會危害性整體多元結構的根據……”注180至于無后果犯罪概念,持此種觀點的學者將其定位于危險的且有害的特性,因為此概念可以“忽略立法者在評價和認識所實施行為社會危害性時對于社會關系破壞深度確定的必要性”注181

蘇維埃政權建立之初,蘇俄法學界在1919年的《蘇俄刑法指導原則》關于“犯罪是對社會關系侵犯”的思想基礎上得出結論認為:任何犯罪的危害性不僅表現為具體的人受到犯罪的侵害,更體現為它對某種階級利益的侵害。甚至于立法者在1996年刑法典中不僅將保護國家和法秩序的利益,而且也將保護個人利益、公民的財產權利及其他權利作為刑事立法的任務之后,俄羅斯刑法學理論界仍然有學者認為犯罪是“侵犯社會統治關系的斗爭”(有時也稱侵犯整個社會關系)。可以認為,正是因為當時存在著將犯罪危害性的社會性質作出此種解釋的存在,才使得俄羅斯聯邦新刑法典草案的起草者們提出有關剔除“意識形態烙印”并強調刑法既保護社會利益,也保護個人利益的立場。有俄羅斯學者認為,從方法論的角度看,蘇維埃刑法學的主要缺陷并不在于此,而是體現在以下方面:即在界定犯罪概念時,不是通過人們之間的關系來體現犯罪本身社會本質方面的特征,而只將這種關系看作是犯罪的客體。他們進而指出,這種認識上的混亂導致對于所實施行為社會危害性趨向上的認識錯位,從而將侵害人的生命、健康、榮譽或尊嚴的作為或不作為的危害性不是看作是對人自身所造成的損害,而是將其看作是對“社會關系總和”造成的損害。俄羅斯聯邦現行刑法典正是在保留了犯罪社會危害性這一特征的前提下規定:犯罪是行為人之于個人、社會或國家之間的一種關系,這種關系體現在對個人、社會或國家(而非社會關系)造成損害或損害威脅的行為實施當中。

從俄羅斯聯邦現行刑法典中所得出的上述結論不僅對犯罪社會危害性體現問題的解決具有重要意義,而且對于決定犯罪社會危害性因素的確定也具有重要意義。同時,俄羅斯刑法學界對于主觀方面要件(罪過、動機、目的)在社會危害性上所起作用的問題上也沒有達成一致,這方面的觀點可以大致分為兩種:一種觀點認為社會危害性的特征僅取決于侵害客體的特征以及造成損害的大小、方式、地點、時間和環境。注182另一種觀點則以社會危害性是整體犯罪本身所固有的特征為前提,認為社會危害性的特征不僅由上述客觀要件所決定,而且也由主觀方面要件(罪過、動機、目的)所決定。后一種觀點是當代俄羅斯刑法學界的主流觀點并且為當代俄羅斯立法所接受,現行俄羅斯聯邦刑法典首次將罪過性規定為犯罪概念的獨立特征便是最好的例證。

綜上,當代俄羅斯刑法學通說認為作為犯罪概念特征的社會危害性是由行為構成的客觀要素和主觀要素組成(減輕和加重刑罰的情節處于行為構成之外,屬于刑罰制度范疇),其內涵包括以下幾個方面:“(1)就其本質而言,行為的社會危害性是犯罪的客觀特征,即不取決于法律對它進行評價的特征,但是只有在刑法典對它作出這種評價之后才成為犯罪的特征;(2)就其內容內言,社會危害性是一個由犯罪所有必要要素的總和決定的主客觀范疇;(3)法典使用兩種形式的‘社會危害性’概念和術語:即僅作為客觀的有害性質和作為主客觀的有害性質;(4)行為的社會危害性是法律對行為定罪的根據;(5)社會危害性是追究犯罪人刑事責任的根據;(6)社會危害性的性質和程度決定著犯罪的分類(參見現行俄羅斯聯邦刑法典第15條);(7)犯罪的社會危害性是刑罰個別化的首要標準;(8)社會危害性是劃清罪與非罪和情節顯著輕微行為界限的特殊性質”注183

3.俄刑法學中犯罪概念的法律特征

俄學界在談及犯罪概念的法律特征時,往往將其定位于犯罪的違法性特征并且將爭論的焦點置于違法性與社會危害性之間的關系問題上。俄學界根據違法性與社會危害性在犯罪概念中的體現不同將犯罪概念區分為三種:犯罪的形式概念、犯罪的實質概念、犯罪的形式-實質概念。

犯罪的形式概念指的是只包含犯罪的法律特征(或稱規范特征或形式特征)的犯罪概念。此種概念主要體現在帝俄時代的1845年《刑罰與感化法典》中的將犯罪界定為“違反法律的行為”和1903年《刑法典》中所強調的刑事法律“以刑罰相威脅的、對行為的禁止性”規定。

犯罪的“純”實質概念主要體現在1919年《蘇俄刑法指導原則》和1922年和1926年的《蘇俄刑法典》中,此三部規范法案的制定者僅將犯罪界定為具有社會危害性的行為。之所以對犯罪作如此界定是因為他們認為:“沒有一部刑法典能夠窮盡實際發生或可能發生的復雜多樣的刑事行為。如果我們想要創建一部能夠有效與威脅蘇維埃制度的危險現象作斗爭的法典,就應當規定允許法官適用類推的條款”注184

犯罪的形式—實質概念指的是將犯罪界定為既是刑事法律規定的、同時又具有社會危害性的行為,此種形式—實質概念主要出現于《1958年刑事立法綱要》通過以后的刑法典中。蘇維埃法學在將“違法性”(пративоправность,противозаконность)確定為首要的形式特征的同時而慣常地強調實質特征(即社會危害性)優先于形式特征(即違法性)的思想。此種立場表達得最直接的是蘇哈廖夫(Е.А.Сухарев)和果爾布扎(А.Д.Горбуза)兩位學者在其合作專著《犯罪本質》中的表述,他們一方面認為“違反法律(即違法——筆者注)是犯罪的基本特征,此基本特征又表示著犯罪本質的特點”并且將犯罪界定為“對法律所調整的社會關系的侵犯”;另一方面又指出“將違法性特征置于犯罪的首要位置并不意味著對于法律關系之社會內容(與其法律形式相比較而言)所起的主要作用的忽視,因為內容與形式是同一個社會現象——即法律所調整的社會關系的兩種不同特性(方面或因素)”注185。同時,蘇聯著名刑法學者皮昂特科夫斯基(А.А.Пионтковский)在批判當時有些學者將“犯罪實質概念”混同于“法律類推”并摒棄的觀點時主張保留犯罪的實質概念并闡述到:“必須適用犯罪的實質概念,以便揭示社會主義國家刑事立法的階級內容和政治內容。只有具備犯罪實質概念才能得出司法實踐中的重要結論:即雖然形式上符合刑法典分則某條款的要件,但由于情節輕微而不認定為社會危害行為的結論;同時,還為由于社會政治情勢變遷而使得行為不再具有社會危害性質的情況下排除行為人的刑事責任提供了可能。此外,犯罪的實質概念還為正確理解和揭示蘇維埃刑事立法所規定的犯罪構成具體要件內容提供了前提條件,它是社會主義刑法的主要原理之一”注186

在俄羅斯聯邦現行刑法典的起草過程當中,有關統一于犯罪概念中的形式與實質之間的關系問題也進行過一番熱議。在此法典最終草案的一個文本中就曾建議將犯罪界定為“對個人、社會或國家造成損害或損害威脅的、刑事法律所禁止的行為(作為、不作為)”。此法典草案的制定者在闡述作此界定的理由時說“根據草案第3條規定的法制原則,從而將違法性規定為犯罪的主要特征:即犯罪只能是刑事法律所直接規定的作為(不作為)。這符合‘nullum crimen sine lege’的古典刑法學原理”注187。然而,俄羅斯聯邦現行刑法典中最終所規定的犯罪概念并沒有體現出形式優于實質的思想。在俄羅斯聯邦現行刑法典生效之后,俄羅斯刑法學界又重新提出了必須改變蘇維埃法律科學中關于犯罪概念中形式與實質特征之間關系的傳統觀點的問題,正如納烏莫夫(А.В.Наумов)教授所言:“的確需要改變對于這兩個特征之間相互關系的通說解釋:即認為實質特征(社會危害性)是基礎,而將形式特征宣稱為由實質特征所派生出來的思想。顯然,法治國家中違法性特征應當是第一位的”注188

這里需要指出的是,大多數當代俄羅斯刑法學者對于犯罪概念中形式特征與實質特征關系方面的觀點有兩種:即要么將社會危害性作為第一性特征、違法性作為第二性特征;要么賦予社會危害性與形式違法性以同等地位,并且有俄羅斯學者在分析俄羅斯聯邦現行刑法典第14條所規定的犯罪定義后得出結論認為,立法者將犯罪的社會危害性和刑事違法性這兩個基本特征以同等重要意義……將犯罪特征作形式的和實質的區分應當是有條件的。注189

關于犯罪概念中形式特征與實質特征之間關系問題的爭議仍然存在于當代俄羅斯刑法理論界。蘇聯及當代俄羅斯刑法學界關于作為犯罪概念特征的違法性的解釋可以概括為以下幾種:“(1)刑事違法性是犯罪的法律屬性;(2)它與社會危害性和罪過性等社會后果同樣重要;(3)刑事違法性直接源于法制原則的要求;(4)刑事違法性包括禁止實施(不實施)規范制裁所描述的行為;(5)刑事違法性是立法者對行為社會危害性的評價,并且與任何評價一樣也可能由于各種原因(包括由于刑事政策的變化)而是不準確的和錯誤的”注190

(二)俄羅斯刑法學中犯罪與犯罪構成之間的關系

1.犯罪、犯罪構成與罪狀之間的關系論爭

如前所述,俄羅斯學界一般將犯罪構成解釋為立法抽象,當然也存在著幾種對抽象與現實進行區分的其他幾種觀點——或者將構成歸于抽象,或者歸于現實,或者歸于抽象與現實的結合。但是,幾乎所有研究犯罪構成的著作,無論作者持上述哪種觀點都無一例外地將犯罪構成界定為立法結構。此外,俄羅斯學者在罪狀、犯罪構成和犯罪之間關系問題上也存在著爭議。

特拉伊寧(А.Н.Трайнин)認為,罪狀在個別情況下可能會更寬泛些,而有時候會比犯罪構成的內涵還要廣。注191因此,他認為只有刑法典分則條款中的關于犯罪種類的描述才是罪狀。而庫茲涅佐娃(Н.Ф.Кузнецова)則不同意上述觀點,認為應當對罪狀作更為廣泛的理解,從一定程度上總則是從分則中分離出來的所有或者大部分犯罪種類的某些共同要件注192,概言之,“刑事法律規范的罪狀描述了所有構成要件”注193。她得出結論認為:“罪狀的內容要比犯罪構成的描述要更寬泛些”注194,其根據在于“罪狀中經常規定客體、對象、地點、時間、情狀等內容,而這些內容的語言描述并非犯罪構成的特征,而是刑事法律規范的特征”注195,其實是將客體、對象、地點、時間、情狀歸于犯罪構成之外。有些俄羅斯學者認為,立法者基于某種原因將犯罪的某種要件從分則移入總則,因此,應當對罪狀作比刑法分則規定的要件更加廣義的理解注196,不過,他們又主張:“不能將犯罪構成僅歸于刑法分則條款罪狀中所規定的要件,而將構成本身歸于罪狀……犯罪構成,就其內容而言,要比刑法分則條款罪狀的內容豐富些”注197,但卻只字未談犯罪構成與作為刑法總則與分則規定的要件總和的實際罪狀之間的關系。貢達里(И.Я.Гонтарь)認為,應當將犯罪構成理解為“刑事法律中所規定的社會危害行為要件的總和”注198;他認為,只要刑事法律中的社會危害行為規定在罪狀中,則犯罪構成就是罪狀的描述或罪狀本身。這與科扎琴珂(И.Я.Козаченко)和巴果夏恩(Т.Ю.Погосян)的主張很相像,即將犯罪構成與罪狀混同,認為“犯罪構成——僅僅是規定某種行為典型要件的邏輯模型、規范標準”。應當說,俄羅斯刑法學中犯罪構成與刑事法律規范的罪狀之間的關系直到現在仍然是有爭議的。

下面我們著重考察俄羅斯刑法學中犯罪與犯罪構成之間的關系問題。特拉伊寧(А.Н.Трайнин)的主張初看起來是將構成理解為犯罪的結構,然而其著作中關于犯罪構成的界定[“犯罪構成是根據蘇維埃刑事法律,決定危害社會主義國家的行為(不作為)為犯罪的主、客觀要件(要素)的總和”]注199則表明他將犯罪構成理解為立法抽象。伊戈納多夫(А.Н.Игнатов)也似乎要將犯罪構成界定為犯罪結構并且認為犯罪構成是實際犯罪的構架,但他同時又認為,在確定犯罪構成時“就像是具體的社會事實(犯罪)的立法模式化”注200即將犯罪與犯罪構成也歸于現實現象與立法抽象之間的關系。根據某些蘇聯學者的主張,“犯罪與犯罪構成的概念是緊密聯系的。犯罪揭示的是:為什么某種行為有害于我們的社會主義社會及其法律秩序;犯罪構成則是根據法律對表示作為一定具體犯罪的此種行為特征的那些要件總和的確定”注201,即將作為立法抽象的犯罪構成與作為現實的犯罪進行比照。此種主張還出現在其他著作當中。注202而庫茲涅佐娃(Н.Ф.Кузнецова)教授則支持早些時候另外一些學者的觀點,認為犯罪構成要狹于整體犯罪,因為“犯罪中除了犯罪構成的必要要件,還有一些要件是任何犯罪所必需的,但對其社會危害性來說卻不具有實質性質,因此也不具有犯罪構成必要要素的要件性質”注203。根據諾伊(И.С.Ной)的觀點,犯罪之所以區別于犯罪構成是因為犯罪具備罪過性(виновность)的特點,而犯罪構成卻不具備此特點。注204諾伊的主張主要源于1981年8月13日蘇俄刑法典的修改令,根據此命令,將之前作為排除刑事責任根據的“顯著輕微的行為”代之以“含有犯罪要件的行為”而規定在刑事法律規范當中,還將術語“犯罪人”(виновник)替換成術語“他”,即合乎邏輯地理解術語“他”即“行為人”(лицо)。諾伊(И.С.Ной)正是根據此次修改后的立法為根據而合乎邏輯且理由充分地宣稱,立法者將罪過性的要件從行為的內涵中剔除,只將其作為犯罪的特征,此時含有犯罪要件的行為中就只有犯罪構成,否則是不能夠排除刑事責任的。注205俄學者普遍認為,諾伊(И.С.Ной)的主張只是未經深思熟慮的立法規定而引起的讓人難以接受的理論上的結論。

此外,有俄羅斯刑法學者指出,犯罪構成——是四輪大車的第五個輪子,是一個絕對不需要存在的范疇。例如,貢達里(И.Я.Гонтарь)認為,犯罪概念與犯罪構成概念在內容與范圍方面是完全一樣的,它們反映的是同一現實。注206馬里科夫(В.П.Мальков)認為:“理論上所理解意義上的犯罪構成是沒有權利存在的”注207,只有將犯罪構成理解為刑法分則條款的罪狀時,它才具有刑法學意義。注208如前所述,科茲洛夫教授(А.П.Козлов)完全贊成上述對犯罪構成存在之合理性的批判并且指出:“在刑法中保留犯罪構成是完全沒有必要的,因為它們并未給刑法理論帶來任何新意,而傳統意義上的犯罪構成界定并不能夠對其存在的必要性給出令人信服的理由”注209

毋庸置疑,上述反對犯罪構成存在的主張引起了俄犯罪構成理論擁護者的強烈抨擊,其抨擊的理由可以概括為以下三個方面:(1)犯罪構成是實現定罪的根據;(2)犯罪構成是刑事責任的根據;(3)犯罪構成是不同種類犯罪之間以及犯罪與其他違法行為之間進行區分所必需的依據。

犯罪構成理論的擁護者與反對者針對犯罪構成存在的上述三個原因進行了針鋒相對的論戰。犯罪構成的擁護者認為,構成要比罪狀寬泛。庫德里夫采夫(В.Н.Кудрявцев)以盜竊罪為例對此進行了詳細的分析并且指出,罪狀中只是規定了“秘密竊取”和“他人的財物”,并未規定其他要素,因而這里便應當涉及盜竊罪的構成,即盜竊罪中還應當包含犯罪主體(俄羅斯聯邦刑法典第19、20條)和通過釋義而確定的犯罪主觀方面。

反對犯罪構成理論的學者在承認“構成本身即是犯罪的結構”注210的前提下認為由此可以得出兩個方案:或者犯罪構成只是個技術術語,不具有任何獨立于犯罪的本質,或者犯罪構成是個多余的范疇,其存在是一種假象、假定并且總體上是不能接受的,因為它利用讓人費解的科學抽象來愚弄理論與實踐。他們贊同第二個理解方案,即認為應當將犯罪構成從科學與實踐意義的范疇中剔除出去,著重從以下兩個角度分析犯罪本身(確切地說是犯罪的種類及其現實體現):犯罪的本質(犯罪的概念及其特征)和犯罪結構(犯罪的主、客觀方面),而后者正是定罪的基礎;定罪的根據不是某種虛構的犯罪構成,而是某種犯罪的具體結構,它反映在刑事法律的罪狀當中。注211

關于犯罪構成是刑事責任根據的主張在俄羅斯刑法理論與刑事法律當中都是一直存在爭議的。19世紀至20世紀初的刑法學者并未賦予刑事責任根據問題以特別的意義,這主要是源于“對犯罪應當施以刑罰”的公理性認識。只是到了20世紀中葉蘇維埃刑法理論才開始研究刑事責任根據問題。注212然而當時背景下的刑法學者們經常使用術語:刑事責任的“條件”,并且將其理解為責任能力和年齡注213,犯罪構成注214,故意和過失注215等等。1960年《蘇俄刑法典》引入了刑事責任根據范疇,認為刑事責任根據是故意或者過失地實施刑事法律所規定的社會危害行為(1960年刑法典第3條)。與此同時,刑法理論界也開始了對刑事責任根據問題的熱議,提出了各種不同的主張,其中一種觀點認為,刑事責任的根據是包含犯罪構成要件的行為。注216這種主張逐漸成為通說觀點并被俄羅斯聯邦1996年刑法典所采納。沙爾高羅茲基(М.Д.Шаргородский)在論述上述通說觀點存在的理由時指出:“當然不能將犯罪與犯罪構成相混同并且這在對規定刑事責任根據的蘇聯及各加盟共和國刑事立法原則第3條釋義時是必須要考慮到的問題。的確,法律規定刑事責任的根據是實施犯罪,但同時法律還規定:只有刑事法律規定的社會危害行為才是犯罪(立法原則第7條),而這正好得出如下結論:犯罪構成是刑事責任的唯一根據”注217。而犯罪構成的反對者認為,沙爾高羅茲基(М.Д.Шаргородский)一方面正確地描述了關于刑事法律所規定的行為,而另一方面卻認為犯罪構成體現在行為當中。他們認為,法律中根本就沒有犯罪構成,而只有描述犯罪種類要件的規范罪狀。注218

反對犯罪構成理論的學者同樣認為,根據犯罪構成區分相近種類犯罪以及區分犯罪與其他社會違法行為的主張也是沒有任何根據的,因為各種犯罪的要件規定在刑事法律當中,并且根據以不同種類犯罪的要件為基礎的違法性特征就可以對不同犯罪以及犯罪與其他違法行為之間進行區分。因此,他們認為沒有必要在刑法中保留這樣一個假定的犯罪構成范疇。從刑法中剔除犯罪構成這個預設性范疇將會最大限度地簡化刑法理論與實踐的煩瑣,在確定犯罪結構時完全可以繞過犯罪構成這個中間范疇而直接分析各種犯罪本身。犯罪結構在類的層面是由兩個要素構成——客觀方面和主觀方面。注219

贊成犯罪構成理論的俄羅斯學者阿嘉耶夫(И.Б.Агаев)則認為,犯罪與犯罪構成是兩個很相似的概念,它們之間的區別在于每個概念都具有其特殊使命。犯罪概念與犯罪構成的一般概念以不同的方式反映同一社會現象——法律中作為犯罪規定的社會危害行為的本質特征。比如,搶奪罪(俄羅斯聯邦刑法典第161條)的概念——是某種社會現象的特征,這種社會現象被法律規定為侵犯財產罪并因而成為應當受到刑罰懲罰的一種社會危害行為。搶奪罪構成的要件體現于此犯罪侵害本身所具有的如下特點:(1)搶奪罪是社會危害行為;(2)搶奪罪是從持有者手中公開侵占他人財產;(3)此罪是由有能力承擔刑事責任的人實施的;(4)是故意實施的;(5)是非法將侵占的財產變成自己所有。因此,“犯罪”與“犯罪構成”的概念是互相聯系的,但卻不是同一的。它們是具有不同內容、實質和意義的兩個相關聯的刑事法律概念。如果說“犯罪”概念包含表示犯罪特征的要件,即社會危害性、違法性、罪過性和應受刑罰懲罰性,則“犯罪構成”概念表示的是犯罪的系統要素特征的要件:犯罪客體、犯罪客觀方面、犯罪主觀方面和犯罪主體。如果說“犯罪”的實質特征反映的是犯罪的社會本質——社會危害性,“犯罪”的規范特征反映的是作為被禁止的和刑事可罰行為的“犯罪”的法律意義,則犯罪構成規定犯罪的法律結構,其中,在具體的犯罪構成中,犯罪的特征(社會危害性、違法性、罪過性)通過刑法分則規范的罪狀中所規定的犯罪行為及其后果、罪過形式、犯罪的動機和目的等要件的規定而具體化。綜上,阿嘉耶夫(И.Б.Агаев)得出結論認為:“犯罪構成是集中了將社會危害行為認定為犯罪所必需的且充足的典型要件的概念”注220

別利亞耶夫(Н.А.Беляев)與科瓦廖夫(М.Л.Ковалев)也指出注221,某個具體的犯罪與其構成之間的關系猶如犯罪現象與它的概念之間的關系一樣。犯罪是某種危害社會的行為,即某人在一定的時間和地點所實施的某個具體行為。它具有區別于其他一切犯罪的大量特性。犯罪構成是關于某種犯罪的法律概念,即從法律和社會政治的本質及其危害程度說明作為危害社會行為的犯罪的那些要件的總和。立法者從某一犯罪的若干要件中挑選出最本質的要件,從而形成犯罪構成。在確定犯罪構成時,立法者總是從具體的、非本質的犯罪構成要件中抽象出最本質要件。犯罪要件的范圍和犯罪構成的范圍是不同的。犯罪構成包括同種犯罪要件的總和,它的外延要比具體犯罪的外延要大。由于犯罪構成不是指某個具體的犯罪,而是概括某種犯罪,所以,犯罪構成的外延比某個具體犯罪的外延更廣泛。因此,把某個具體犯罪的要件同犯罪構成進行比較,并不會將它們混淆,而是使其互相適應。犯罪的一般概念與具體的犯罪構成之間的關系如同一般與個別的關系一樣。犯罪的要件包括一切罪行中最普遍的社會法律特征,這種特征指出了犯罪的社會危害性和違法性。在具體的犯罪構成中,犯罪概念的一般特征被具體化了,并充實了一定的內容,因為在犯罪構成中,敘述了某一種類的危害社會行為和違法行為。同時,犯罪構成總是含有說明其社會危害性的要件總和。不能把社會危害性同其他要件一樣作為犯罪構成的一個獨立要件,它是立法者在描述犯罪時所反映出來的一種共同特性。

2.俄羅斯刑法學界關于犯罪與犯罪構成之間關系的通說觀點

俄羅斯刑法學通說認為,刑法科學所精練出來的犯罪構成的一般概念和法律中所規定的犯罪概念之間是緊密相關的,因為這兩個概念都是對同一種現象——刑事可罰行為的實質反映。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第一,只有犯罪能夠具有其總和構成犯罪構成的所有法律特征;第二,只有具備其總和構成犯罪構成的所有法律特征才能夠證明從刑事立法角度所評價的行為是犯罪。

根據俄刑法學通說,犯罪是由犯罪客體、犯罪客觀方面、犯罪主體和犯罪主觀方面四個同等必要的要素組成的要素體系。在表示這四個要素中的每一個要素的特征時,立法者借助于四組要件:表示犯罪客體特征的要件、表示犯罪客觀方面特征的要件、表示犯罪主體特征的要件和表示犯罪主觀方面特征的要件。犯罪構成——是按照犯罪客體、犯罪客觀方面、犯罪主體和犯罪主觀方面的四要素結構而構成的要件體系,這些要件在整體上構成足以認定行為的犯罪化(法律宣布其為犯罪)以及追究行為人刑事責任的最低限度的必備的社會危害性。體系的結構性,各要素及其要件的明確區分——是犯罪構成的主要使命。犯罪構成也正是具備了這樣的性質才能夠成為立法者和執法機關確定刑事責任的根據并用于定罪。

此外,在犯罪的概念中還包含著另一些特征:行為、行為的社會危害性、罪過性和刑事違法性。犯罪概念的功能在于反映犯罪的社會特征和法律特征,與其他違法行為予以區分,強調刑事立法所特有的犯罪的社會內容,并且立法者根據行為的社會危害性對其犯罪化或非犯罪化進行設計。在有關情節輕微行為的規范中包含著按照犯罪的社會危害性特征而進行的劃分標準,即將其區分為非罪的違法行為和不道德行為。將犯罪的性質與犯罪構成的要件進行對比,則得出下列結論。犯罪——是行為,即造成損失、損害及社會危害后果的作為(不作為)。它們作為必要要件歸入犯罪構成的客觀方面,犯罪客觀方面還包括被侵害的客體已經損失的部分。犯罪構成客觀方面的選擇要件:地點、時間、狀況、工具、方式等——在法無明文規定的情況下不屬于犯罪構成,但卻包含在犯罪中,它們使犯罪客觀要素的社會危害程度具體化。罪過——表現為故意和過失兩種形式的罪過屬于犯罪構成的必要要件。動機和目的作為選擇要件在法無明文規定的情況下也不屬于犯罪構成,而是犯罪的內容。它們是刑事案件中要證明的必要對象以及具體說明行為的心理(主觀的)方面的危險程度的要素。

犯罪的社會性質——即表現為客觀有害性的犯罪的社會危害性,它屬于犯罪構成的客觀方面的范疇。它作為客觀-主觀的社會危害性是由犯罪構成的客觀的和主觀的要素構成的。犯罪主體沒有在犯罪的概念中予以揭示,但它存在于行為當中,存在于作為(不作為)要件組成的犯罪構成的客觀方面中。具有刑事責任能力并且達到一定年齡的自然人是行為的始作俑者,是損害(損失)的造成者。行為(деяние,поведение,поступок)總是由自然人來實現的。刑事違法性——是犯罪的法律特征,它不屬于犯罪構成。犯罪構成要素的要件規定在刑法典的總則和分則的刑法規范的罪狀中。因此,犯罪的概念比犯罪構成的概念要寬泛得多。犯罪構成只包括必要要件,即對于認定行為的犯罪化、犯罪人的刑事責任及定罪所必需的和足夠的要件。而犯罪除了必要要件之外,還包括犯罪構成的選擇要件。

犯罪與犯罪構成之間的區別還表現在犯罪與犯罪構成的結構方面。犯罪實質上是指具有社會和法律雙重特性的行為。立法中對犯罪的一般概念的規定是為了幫助區分犯罪與非罪的違法行為,其中包括與情節輕微的行為的區分,同時也是根據行為的社會危害性的性質與程度進行定罪的需要。從其完全的實質意義方面說,“犯罪”概念就其結構來看并不十分適合于定罪的需要,即不適合于對于所實施行為的構成與規范的罪狀中所規定的構成特征相符合的認定。根據以上的論述,庫茲涅佐娃(Н.Ф.Кузнецова)教授將犯罪與犯罪構成之間的關系用下圖予以表示(見圖1—2),其中的大圓表示犯罪,其中包含犯罪構成的必要要件和選擇要件,而小圓則是犯罪構成——由四個分體系中的必要要件構成的犯罪的核心。注222

圖1—2 犯罪與犯罪構成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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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上,俄羅斯刑法通說認為,“犯罪”與“犯罪構成”的概念是互相關聯的,但不能將這兩個概念相混同。犯罪與犯罪構成作為兩個相關的刑事法律概念,前者在內涵方面要大于后者。犯罪構成僅包括必要要件和充足要件,即認定行為是犯罪、追究犯罪人的刑事責任和定罪的必要的且充足的要件,而犯罪除了必要要件外還包括任意性要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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