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潮濕的狹巷，往來翻覆的甲殼鼠弄出窸窣的聲響，它們的眼瞳里映射出令人膽怵的光。層次不齊的破敗屋檐向下滴著濁液，遍布墻面以及墻角的青苔大口吮吸著這美妙的補給，從墻面斑駁的龜裂中滲透的那部分，則順著檐壁進入了他半是腐爛半是潰瘍的口腔。

那些體型較小的甲殼鼠在他的身上爬過，時不時啃嚙著他破爛的衣物，有些還嘗試性的咬向他的耳朵、手臂和腿。

但他已經(jīng)無力驅(qū)趕那些煩人的甲獸。

不止一次，不止一次他想要就這么躺下，然后沉沉的閉上自己已經(jīng)無力擔負起的眼瞼。

這樣，這樣就再也不需要經(jīng)歷那些創(chuàng)痛，經(jīng)歷那些自己不愿面對的過去。

“哥哥，我們什么時候才可以不到處跑？”

“哥哥，我想爸爸媽媽了。”

“你看那個孩子，他的衣服可真漂亮，還有……他還有爸爸媽媽?！?

“哥哥，我餓……”

“哥哥，那個人為什么一直要跟著我們？”

“哥……哥，救……救救我！”

滔天的怨念一遍遍的涌上了大腦，他的全身在這一刻像是被注入了向死神預(yù)支來的生命力。

“不……不……不！”

他撕心裂肺的喊了起來，驚的那些膽小的小生物盡數(shù)逃竄。

他所剩不多的生命力正在流逝，甚至連眼瞼都有些難以抬起，但他用布滿了創(chuàng)痕和皸裂的手臂撐著地面，一點一點的推動自己的身體，將自己的頭朝向另一邊。

那里，有一個人，一個躺在地上的人。

而且，他不會說話了，再也不會說話了。

只要……就可以……

他的眼眶有些泛紅，那是對命運無聲的苛責，以及對憤恨無處安放的暴怒。

“我會找到你的，我一定要，我一定……”

我一定要，找到你，殺死你——

……

房間的門被重重的砸開，接著是皮靴磕絆著地板的咯噔咯噔的聲音，聽上去聲音很急，可以輕而易舉的構(gòu)想到來者的氣勢洶洶。

“第六個！”

像是咬緊了牙那樣憤怒的擠出這幾個字，之后，一摞報紙被重重的甩到了桌上，將正在午睡的他嚇了一跳。

“什么？該吃飯了？哦，捷德，感謝你過來叫醒我！”他整個人都嵌進了那張甲獸皮制的高背靠椅里，被驚醒之后揉著自己惺忪的眼睛。

“給我閉嘴！看看這份報紙！”

他看著這位暴跳如雷的摯友兼管家兼治安部部長，有些疑惑：“看報紙？不不，我不喜歡看報紙，我對那些亂寫一通的東西不感興趣?！?

“我沒問你喜歡什么，給我看看上面都寫了什么！”

“好吧好吧，別生氣了，深呼吸，然后說一句‘生活很美妙’，你的心情會好很多。其實有很多時候我都在想，為什么你不能像我一樣，對自己和這個世界溫柔些呢？”他使勁揉著自己的眼睛，但它們總像揉不干凈一樣，眼前總有些灰蒙蒙的薄霧。

“閉嘴！”

無奈，他在打了一個深深的呵欠之后，只能照捷德說的拿起了那份報紙。

畢竟在他心里，捷德是一個無法控制自己情緒，患有習慣性暴怒癥和間歇性歇斯底里癥的重癥患者，他必須多加遷就。

“哦？”

報紙上是觸目驚心的鮮紅色標題：“第六個！都靈西郡出現(xiàn)第六個受害人！”

“又是那個食尸魔？嘖嘖嘖，真可怕?！彼麑蠹埨碾x自己遠了些，靠向自己的皮制座位，像是受到了恐嚇。

“這是在你的轄區(qū)，你是這整個西郡的統(tǒng)領(lǐng)，格雷·哲羅姆！你應(yīng)該盡到你的義務(wù)，去緩解居民的恐慌！用你的權(quán)利去把這個惡魔找出來！而不是在縮在你的沙發(fā)說你很害怕！想想你當初在雄心王面前的誓詞！現(xiàn)在，快給我行動起來！”捷德的雙手重重的撐向眼前那個混蛋的辦公桌，讓桌上的筆筒和茶杯都躥了起來，顯然它們受到了劇烈的驚嚇。

“你說的對，捷德，”他忽然換上了一副嚴肅認真的臉，“讓我們?nèi)グ延蠹埖娜巳孔テ饋恚诟旧献钄嗫謶值脑慈?，這樣人們就不會怕了！”

“閉嘴！”

……

“真是該死！”

羅薩利歐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大口的喘著氣。

身后不知不覺布滿了冷汗，十分鐘前的那種近乎絕望的情緒在他的內(nèi)心還留有余波。

現(xiàn)在，他的右手已經(jīng)恢復如初，地上，則是散落的呈現(xiàn)淡紅色的晶體碎片。

就在剛剛，他用自己的手捶向洗漱臺的時候，右手上覆蓋的晶狀物盡數(shù)碎裂，等到了那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那未必是真正的晶化癥的癥狀。

命運一如既往的愛開一些惡俗的玩笑。

在用冷水沖洗了幾遍自己的臉后，胸前的起伏漸漸平穩(wěn)。

羅薩利歐看著那些地面上的晶體碎片，然后翻看著自己的右手，確認那里沒有任何殘留的晶狀物。在細致的檢查完畢之后，他才算真正確認，自己并非患上了那種令人絕望的病癥。

記憶中的晶化癥是由內(nèi)而外的，當你發(fā)覺自己身體的某一個部分呈現(xiàn)晶化狀態(tài)之時，那說明內(nèi)部早就已經(jīng)完全晶化了，并不可能像這樣可以被摘除。

“那這到底是什么原因？”

難道注射這種液體會導致局部產(chǎn)生晶狀覆蓋層？不，記憶中并沒有這種情況的案例。

或許……我是特例？

在記憶中找尋無果后，他只能將其歸結(jié)為注射提純液后的罕見不良反應(yīng)。

只是還有個問題，按照正常的情況來說，在注射了提純液之后，全身會出現(xiàn)不適感，可能會是灼熱，或是寒冷，嚴重一些的甚至會出現(xiàn)昏迷以及休克，但他的身上卻毫無異狀。

這一系列的反應(yīng)都說明他的情況很反常。

羅薩利歐決定先將這些無法解釋的特殊狀況擱置一邊，先嘗試著對源能加以感應(yīng)。

提純液在與血液融合之后，可以賦予人體一種奇妙的能力，使人感應(yīng)到這個世界中存在的“源能”。

之后，隨著源能在體內(nèi)的逐漸積累，晶象的能力會逐漸展現(xiàn)端倪，這個時候它們就可以被逐漸具現(xiàn)而出。

羅薩利歐閉上了眼，開始感應(yīng)著自己體內(nèi)的源能。

大概過去了十分鐘。

“真令人掃興。”

他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沒有任何感應(yīng)，哪怕一絲一毫的反應(yīng)也沒有，這無疑有些令人灰心。

在注射了提純液之后，至少也會感受到一絲源能的存在，即便那是微乎其微的一瞬。

但事實是，他毫無知覺。

也許是因為量不夠的原因？或是消化不足之故？

如果量不夠，那就再來一瓶，如果消化不過快，那么，我不是還買了助溶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