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

五聲梆響預示著青提觀的早課開始，無論本觀道人或是坊中道士都開始打坐誦經，或是坐忘養氣。

陸山通常是看半個時辰的道經，這經是《功課經》，這課經序介紹了諷經誦咒的重要性及準備上的要求，經內對念誦時的具體動作也有說明。

這經文編撰完全按照上層社會的審美需求，通篇字句深邃，符合韻律。

光是這《功課經》的學習就足夠讓陸山頭疼，好在每周有傳經道士在提燈崖前講道解義。

雖然陸山不明白為何那傳經道人講道要高坐于崖前斗石之上，每回講解經義都凍得面色發紫，但這每周一次的聽道的確讓他受益匪淺。

聽道解經并非無用，它讓陸山能夠更好的理解導引術中的術語。

每一次在提燈崖聽道后，再翻閱導引術都會讓陸山有新的領悟。

陸山明白這些解讀經義的能力并不只用于道書經籍，無論丹書、符本亦或是武功秘籍都需要這種能力。

寒門難出貴子，江湖散人同樣如此，無論文武之道，想要成就上乘都得精通上層社會的語言文化。

晨時的薄霧籠罩著青玉坊，一道童踏霧而來，手中提著一籃子果蔬，額角細汗滲出。

“咚咚咚！”

道童輕敲坊門，坊中道童罵罵咧咧的打開坊門。

“萬東林，你來這里作甚？”

“松師兄！”這道童有些畏懼的問禮，“我來找陸師兄，有人托我傳話于他。”

“什么話？”松道童一下子來了精神，思忖片刻又道：“罷了，我來替你傳話。”

“不行，我得自己傳話。”道童萬東林神情雖懦弱，但話語卻異常堅定。

“嘭！”

回應萬東林的卻是坊門關閉的一聲重響，萬東林茫然的凝視緊閉坊門。

……………………………………………

青玉坊，外院，己土院。

己為天干第六，這所外院也代表妙丹第六位弟子的居所。

院房內，那一盞燈油已經耗盡，透著晨光的房內依稀能看到端坐的人影。

約過半晌之后，雞鳴聲起，端坐的人影微微動彈。

“嗯！”

發出一聲呢喃，陸山揉了揉發麻的大腿肌肉，這入定的功夫真不是好修習的。

道家高人能入定而眠，入定之后氣息悠長，內勁自行運轉大小周天，故青提觀中也存有這門功夫，不過精通此功的道士并不多，準確來說一個沒有。

入定法門淺顯易懂，無非是呼吸、入靜、行氣通中脈，短短九字包含著深奧的道家理學。

陸山不再細想這九字中蘊含的奧理，他伸個懶腰，揉捏了一會兒發酸的肌肉，然后才將臥榻下的一個暗格打開。

暗格內放置著三個白瓷瓶和兩個褐色瓷瓶，撥開白瓷瓶，將那兩個褐色瓷瓶拿出。

這兩個瓷瓶內便是那「桃卒」之藥，陸山面色復雜的望著這兩瓶藥。

桃者夭也，此藥以桃冠名便點明其中的催情成分。

陸山剛制好此藥時，曾取指蓋大小的粉末嘗試，初始之時有燥熱升騰，而后熱氣轉于小腹，而頭腦也是昏昏然。

將瓷瓶隨身藏好，又拿出一白瓷瓶倒出兩粒黃芽丹，將之藏于袖口暗袋內。

這兩粒丹丸已經經過蠟封處理，里面的丹丸被陸山以「桃卒」之藥化水涂抹，反復九次陰干，服下一粒便是一匹烈馬也得頃刻間迷倒。

已經三日了，那老藥客還未給他答復，看來陸山得令尋人手。

將墻上斗笠戴在頭上，今日寒風夾著大霧，出門須得小心了。

剛出坊門陸山便愣了一下，只見一身穿藏青褂的道童縮在門角，雙手攏在袖內，抖抖索索的。

“東林！”

“阿…山！”縮在門角的道童抬起頭顫抖的道。

“你這是…”陸山腦子一轉便明白事情過程，惱怒道：“這青松，哼！”

萬東林顫顫巍巍的從衣領內口抽出一張信封，“那人的回復，今早送到的。”

“先隨我進院內取暖！”

說罷便拉著萬東林走進坊中，沿著坊中磚路慢行正好望到正在掃灑的青松。

青松與明月這一男一女兩位道童，兩人分明正值青春年華，但卻帶著一股暮氣沉沉，不過任誰在這坊中十幾年如一日的奉經誦道都會如此。

陸山與那青松擦身而過，只聽到對方發出一聲輕哼，而陸山卻視若無睹。

見陸山這般模樣，青松臉色瞬間漲紅，忍不住開口道：“一個死人，早晚得…”

那明月拉住青松，目光如湖泊無瀾，讓青松剩下的話咽回去。

陸山停下腳步，回首望去，青松繼續掃除地面枯葉，只是嘴中發出不明意味的輕笑。

己土院內，陸山燃起爐子，里面的煤塊發出高溫，驅散周遭寒冷。

萬東林伸手取暖，小心翼翼的觀察著陸山，此刻陸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陸山的確有心思，他私底下也調查過坊中二位道童。

這二位道童并非天資愚鈍之輩，這些年在坊中也有不小的人脈，那么為何二人到現在還未入妙丹門下。

“缺少機緣嗎？”

陸山搖頭，將這個想法甩出腦外，機緣固然重要，但顯然缺乏說服力。

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一邊提升力量，一邊調查那松道童話語中的深意。

陸山吐出胸中一口濁氣，將那信封拆開，大概的掃了一眼。

“上鉤了！”陸山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阿山，你真要去牡丹峰采藥？！”萬東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陸山一眼就看出萬東林的想法，問道：“你也想去？”

“嗯！”萬東林點頭，“我不能一直受你接濟，我也想幫你的忙。”

陸山無奈的笑了笑，心想你是幫我，還是拖累我。

萬東林突然站起身來，在院中拉開一套拳架勢。

“通北拳！”陸山眼睛一亮。

只見萬東林如一頭猿猴般甩膀抖腕，靈活的在院中騰挪，一對手臂如大輪般舞得虎虎生風。

“好！”陸山忍不住撫掌喝彩道。

一整套通北拳有二十四式，就算一個成年人打下來也需消耗不少氣力，但這萬東林雖大汗淋漓，拳法卻是越發凌厲，有種豪邁沖云霄之感。

看這拳路分明已略有小成，非名師指點不可能有如此精進。

不過話說回來，萬東林能在束發之年有此成就，也足以證明其天資。

“這就是天才嗎？”陸山低聲喃喃道。

待萬東林收拳之時，陸山已經開始重新審視這位萬東林。

“好，明日巳時之初隨我去牡丹峰下的沙溪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