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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狹路相逢

(一)

夜深人靜,蘇州城的燈火早已熄滅。夜空是潑墨一般的黑色,再配上幾聲慘淡的烏鴉叫,更襯出氣氛的詭異和恐怖。三個蒙面女子地趴在神兵閣的屋頂,小心翼翼。

“你們說,這追魂鈴會藏在什么地方?”溫靈溪壓低聲音問。

輕音回答:“當(dāng)年是秦雷拿走了攝魂鈴,或許藏在他房間里。”

秦雷是秦子湛的祖父。

“秦雷雖然上了年紀(jì),但是武功不可小覷,我們?nèi)齻€人加起來都未必是他的對手。”

“死活要來偷攝魂鈴的人是你,我們冒著被關(guān)禁閉的危險陪你來了,總不能無功而返吧!”

“那好吧,我們先去秦雷的房間找找。你們小聲點,千萬別吵醒他。萬一被發(fā)現(xiàn)了,馬上想辦法離開。”

“好。”

三個人找到秦雷的房間,摸索了一陣子卻一無所獲,垂頭喪氣出了房門。

溫靈溪疑惑:“都說秦雷功夫了得,今日一看也不過如此。我們在里面半天,他怎么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是啊,而且睡那么死,打鼾還那么響!”

她們并不知道,剛才那個房間不是秦雷的,而是秦子湛那個草包叔叔秦坤。

“不如我們分頭找吧。”輕音提議,“我去書房,文音去兵器庫,惜音你去秦子湛的房間。”

溫靈溪不依:“我才不要去他房間,咱倆換換。”

“……”

“就這定了!”溫靈溪一轉(zhuǎn)身就沒蹤影。

溫靈溪只有在成親那天來過神兵閣,而且是蓋著蓋頭被人攙進(jìn)來的,她對這里不熟悉,偌大一個園子要找到書房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轉(zhuǎn)了好久,然后發(fā)現(xiàn)自己迷路了。

“什么鬼地方!”溫靈溪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誰在那里?”

溫靈溪迅速躲在假山后,大氣都不敢出。

腳步聲越來越近,眼看就要靠近她藏身的地方了。

“啊——”那個人發(fā)現(xiàn)了溫靈溪露在外面的衣袖,大聲尖叫。

溫靈溪使出一招探云手掐住了對方的脖子,將她的聲音卡在了喉嚨里。看清對方的長相后,溫靈溪楞了一下,急忙松開手。

“映秀?”

映秀還想叫,溫靈溪拉下面紗:“別叫,是我!”

“小姐?”映秀愣住了。

“好像在那邊,走,去看看。”有人朝這里走了過來。

映秀趕緊把溫靈溪推進(jìn)假山洞,假裝驚魂未定的樣子,向外面跑去。那幾個巡夜的家丁看見是她,客氣地打招呼:“原來是映秀姑娘啊,剛才我們好像聽到這里有聲音,姑娘可曾看見什么人?”

“是我,剛才被一只老鼠嚇壞了。現(xiàn)在沒事了,你們下去吧。”

“好的。那姑娘小心點。”

“嗯,謝謝。”

家丁走后,映秀低聲喚溫靈溪:“小姐你出來吧,他們走了。”

溫靈溪從山洞里出來,喘了口氣,她吩咐映秀:“不要跟任何人說你見過我。對了,書房在什么地方?”

映秀伸手一指,問道:“小姐你去書房做什么,姑爺他……”

“我還有很重要的事,先走了。”

“小姐……”

眼看溫靈溪色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映秀狐疑,自言自語道:“她怎么知道秦子湛在書房?難道……她是特意回來找秦子湛的?不應(yīng)該啊!”

按照映秀的提示,溫靈溪好不容易才找到書房,她趴在房頂上屏息凝聽,確定里面沒聲音,她壯著膽子挪開一塊瓦片,湊到洞口往里看。

沒有月光,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她索性從房頂翻下身來,大大方方開門進(jìn)去。

“誰?”開門聲響起的剎那,渾厚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觥?

溫靈溪大驚,里面黑燈瞎火的,沒想到竟然有人。而那個聲音她并不陌生,是秦子湛。

“出來吧。”秦子湛泰然自若。

溫靈溪沒有妄想自己打得過秦子湛,但是已經(jīng)暴露了,她也不再掩藏。她迅速抽出腰間軟件,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刺去。

房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秦子湛憑感覺躲過了溫靈溪的攻擊,而后開始反攻,二人憑借聽覺在黑暗中過招。溫靈溪的輕功很好,她使出師父親授的追風(fēng)步,輕易躲過了秦子湛一次又一次的攻擊。有了這一層夜幕的掩護(hù),她占盡天時地利,三十幾招下來,竟然漸漸占了上風(fēng)。

秦子湛顯然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他擋下溫靈溪的一劍,飛快地從袖子里拿出火折子,點燃了桌上的蠟燭。

房間一亮,秦子湛看見蒙面的紫衣女子持劍而立,眼中透露出一股狠勁。

“你是什么人?”

溫靈溪不理他,她毫不留情,趁勝追擊。

可是沒有黑暗作為屏障,她的一舉一動都被秦子湛看在眼中,動作再快都擋不住他的攻擊。她不敢輕易拿出攬云冰絲,怕暴露身份。如此一來,她很快就被秦子湛逼到了死角。

秦子湛的劍直直刺向溫靈溪的眉心,她一驚,急忙舉劍擋住,哪知道那竟然是虛招,秦子湛趁他不備,左手急速探出,掐住了溫靈溪的脖子。

“說,你究竟是何人?”

溫靈溪被他掐著脖子,根本說不出話來。秦子湛似乎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他伸手,欲扯掉她的面紗。

“不要……”溫靈溪閉上眼睛,后悔自己不該這么莽撞。

秦子湛碰到溫靈溪面紗的剎那,兩位蒙面女子從門口沖進(jìn)來,雙雙舉劍攻擊秦子湛。秦子湛不得已放開溫靈溪,閃身躲過,劍幾乎貼著他的發(fā)絲擦過。他心中了然,這兩位后到的蒙面女子比之前那位的武功要高。

趁著輕音和文音尚能拖住秦子湛,溫靈溪在房間里四處搜查,柜子里,抽屜里,書架上……該翻的地方都翻遍了,就是沒有找到她們想找的東西。最后,溫靈溪的目光停留在書桌上的那幅畫上。她拿起畫卷。

秦子湛余光瞥到了溫靈溪的動作,大叫:“放下那幅畫!”

輕音馬上意識到那幅畫對秦子湛很重要,她向溫靈溪使了個眼色,回頭對秦子湛說:“把攝魂鈴教出來,不然我們燒了你的畫!”

“你們果然是沖著攝魂鈴來的!”

“廢話少說,交還是不交!”輕音一劍劈了過去。

“少主,發(fā)生什么事了?”那幾個巡夜的家丁聽到聲音趕了過來。

溫靈溪急道:“不好,我們走。”

話畢她跳窗施展輕功逃走了,輕音和文音隨后跟上。

秦子湛往桌子上看,卻見那幅畫像不見了,他二話不說追了出去。可天音宮的人輕功了得,又豈是他能追上的。一直追到城門口,他四處張望,卻連半個人影都沒有。他握緊雙拳,青筋暴起。

“發(fā)生什么事了?”顏蕊也追了上來,“我聽說有人偷東西,有沒有丟什么?”

秦子湛心系那幅畫像,根本沒聽進(jìn)去顏蕊在說些什么。

顏蕊見他不回答,又問:“知道是什么人嗎?”

“她們是沖著攝魂鈴而來的,應(yīng)該是月靈宮中人。”

“沖著攝魂鈴來的?那……攝魂鈴被她們拿走了?”

“沒有。”

“那你為何如此緊張,還親自追到這里來?”

秦子湛避開這個話題,“我有些累了,先回去吧。”

城外的樹林里,溫靈溪扶著樹桿喘氣。

輕音深呼吸幾口,回頭看了看:“幸好他沒追來,沒想到這秦子湛的武功這么好,我和文音也算是江湖上少有的高手了,可憑我二人之力才能勉強(qiáng)制住他……”

“瞎說,我跟他打過,他根本沒那么厲害,”溫靈溪不服氣。

話雖這么說,她心里卻很清楚,燭火點亮之前她是借著輕功的優(yōu)勢才能勉強(qiáng)占上風(fēng),但那也是暫時的,若多過幾招,這樣的優(yōu)勢未必能保持。

她又想起,武林大會上,秦子湛根本沒那么厲害。短短一天時間,為何……

“你想什么想那么入神?”

“沒什么。哎,攝魂鈴沒拿到,我要倒大霉了。”溫靈溪靠著樹桿唉聲嘆氣。

“這是什么?”文音眼尖,看見了溫靈溪袖子里掉出的那幅畫。

輕音也看見了,正是剛才她們拿來威脅秦子湛的那一副。

三個人展開畫卷細(xì)細(xì)打量。畫中的女子貌若天仙,面含微笑,眼神寧靜而柔和,就連女人見了都忍不住會為之動容。

“這女的真漂亮,難怪秦子湛這么在乎她,半夜三更還在書房對著畫像哭。”輕音不由感慨,“看來這秦子湛也是受情傷極重的人啊。”

文音不解:“你怎么知道他抱著畫像哭?”

“你看這里,”溫靈溪指著畫中女子頭發(fā)上暈開的一小點墨跡,“這是剛滴上去的。你若不信這是眼淚,可以嘗嘗咸淡。”

“……”

溫靈溪充分發(fā)揮了想象力:“要我說呢,這畫中女子定是秦子湛的舊情人。我剛?cè)康臅r候,里面黑燈瞎火,秦子湛就抱著畫像坐在書桌前掉眼淚呢。八成是許落雁和舒閉月氣他和顏蕊混一起,把他趕出房間,他沒辦法才會去書房找舊情人的畫像哭訴。”

“說得好像親眼見過似的,”輕音調(diào)侃,“都可以說書去了。”

這時林子里起風(fēng)了,樹葉被吹得嘩啦啦響。多年來她們都有經(jīng)過特殊的訓(xùn)練,敏銳的洞察力告訴她們,有人來了,而且來的還不止一個。

溫靈溪率先拔劍,輕音和文音緊緊握住劍柄,凝神觀察四周的動靜。

輕音忽然想起什么,舒展眉頭。溫靈溪和文音好像也想到了,三人相視而笑,紛紛將手上的劍插入劍鞘。

恰好這時,四個紫衣女子御風(fēng)飛過,穩(wěn)穩(wěn)地落在她們面前。

不出她們所料,來的正是沉音、祈音、思音,念音四人。

沉音板著臉:“你們闖禍了,師尊有命,讓你們馬上回宮。”

溫靈溪驚訝:“師尊都知道了?”

“你們不顧師命,擅自行動,差點壞了師尊的計劃。四位長老都知道這件事了,正在商量怎么處罰你們呢。”

溫靈溪心想,這下完了。

(二)

知悔崖位于天音宮后山一處很陡峭的石壁上,說是懸崖,其實也就是峭壁中間突出的一塊大石頭,往里走還有一個山洞。這是天音宮父子思過的地方,上次祈音犯了錯誤,就被罰在這里呆了三個月。如今溫靈溪和輕音、文音三人被罰面壁,祈音大有惺惺相惜同病相憐之感。

溫靈溪連連叫苦,值得慶幸的是,好在有輕音和文音給她作伴。她挺過意不去,說到底還是自己連累了她們。

“四位長老原本罰你們面壁一年的,師尊說還有重要的任務(wù)交給你們,所以小懲大誡,只罰你們一個月,你們應(yīng)該感到慶幸。想當(dāng)初我還沒做什么呢,都被罰了三個月。哎,不就是打個架嗎,你們現(xiàn)在做的事性質(zhì)比我惡劣多了。我是單挑,可你們呢,打群架!”祈音說,“你們?nèi)齻€人好歹還能互相作伴,就知足吧。”

“我倒是希望被罰一年。”溫靈溪說。

對她來說,回去當(dāng)秦子湛的眾妻妾之一比面壁一年痛苦多了。可事情已然成為定局,無論她多么不情愿,還是要去面對。這是上官麒的吩咐,有天大的膽子她也不敢不聽。

昨晚回到天音宮,上官麒馬上召見了她們。溫靈溪還是第一次看見上官麒的臉色那么難看,他沒有多說怪罪的話,只是搖頭嘆氣,說她們太莽撞了。

原來,上官麒讓她回神兵閣,除了要找到攝魂鈴之外,還有別的任務(wù)。

三年前,逝水紅顏死在自己的大弟子手上,她臨終的是很把那個不完整的九子追魂鈴傳給了小弟子,并叮囑她一定要找到攝魂鈴,光復(fù)月靈宮。月靈宮雖滅,暗處卻有很多余黨,實力不可小覷。他們?nèi)粝刖硗林貋恚瑒荼貢敕皆O(shè)法混進(jìn)神兵閣,奪取攝魂鈴。而上官麒要溫靈溪做的,就是潛伏在秦子湛身邊,找機(jī)會將月靈宮余孽一網(wǎng)打盡。

一個月本就不是太長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

從知悔崖下來的時候,溫靈溪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山上一日,人間好似過了幾百年。她在微雨山莊跟先生讀書的時候,先生曾說過的爛柯山的故事。樵夫上山砍柴,遇見兩個童子下棋,便他駐足觀看。一局棋結(jié)束,樵夫發(fā)現(xiàn)自己的斧柄腐爛。他下山之后才發(fā)現(xiàn),幾百年已經(jīng)過去。

這一個月中,外面發(fā)生了太多事。溫靈溪無故失蹤,江湖上謠傳她已遭不測。天地門和神兵閣的人瘋一般地找她,她和秦子湛的婚事也被傳得沸沸揚揚,各種流言四起。甚至有人說,是秦子湛找人擄走了溫靈溪,一來可以除去他和顏蕊之間的障礙,二來,也是他對天地門的不良居心。

聽沉音講完這些,溫靈溪不由贊嘆:“這解釋太合理了,簡直是天衣無縫啊!要不是我還好端端地站在這里,連我自己都會相信,是秦子湛找人把我給……”她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沉音說:“時候也差不多了,你還是快點出宮吧。為了你的事,你舅舅幾乎把整個金陵掘地三尺。”

提到謝寒,溫靈溪的心里全是苦澀,她有何顏面去見他?

輕音看出了她的憂慮,安慰道:“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們走吧。”

溫靈溪點點頭。

最近關(guān)于月靈宮死灰復(fù)燃的傳言太多,許多門派都暗遭毒手。為了以防萬一,上官麒命沉音帶上幾位侍女護(hù)送溫靈溪回金陵。天籟七音中,沉音的武功最高,而且沉音向來穩(wěn)重,行事謹(jǐn)慎,江湖經(jīng)驗也比其他人足,有她在,不至于會再發(fā)生夜襲神兵閣那樣的事。

天音宮離金陵不算太遠(yuǎn),溫靈溪一干人快馬加鞭,一路上倒也沒有發(fā)生特別的事。可不知為何,越是平靜,溫靈溪心里越是不踏實。

“駕——”溫靈溪使勁揮了揮馬鞭。

馬兒吃痛,飛快地奔跑著。其他人也追了上去,她們身后的路上揚起一陣塵土。

大約過了一炷香時間,文音勒住韁繩:“我口渴了,你們還有水嗎?”

溫靈溪也簕住韁繩:“我們帶的水已經(jīng)喝完了,要不這樣,我和輕音去附近找點水。前面是一處峽谷,你們?nèi)ツ抢锏任覀儭!?

“好,你們小心點,快去快回。”

“嗯。”溫靈溪點頭,和輕音一起下馬步行。

其他人也紛紛下馬。沉音吩咐隨行的幾位侍女:“牽好四姑娘和七姑娘的馬,我們?nèi)デ懊嫔焦日业胤叫菹⒁幌略仝s路。”

“是。”

沉音將馬鞭塞進(jìn)隨身的行囊里,牽著馬在前面帶路。這根馬鞭是她的寶貝,喚作靈蛇鞭,是用蟒蛇皮編制而成,堅韌無比。她是由吃齋念佛的小長老撫養(yǎng)長大的,甚少殺生,因此也不喜歡用劍,平日里皆以靈蛇鞭為武器。

走了幾步,沉音回頭對眾人道:“前面有棵大樹,我們?nèi)涞紫碌人齻儼伞!?

她們慢慢向大樹的方向走去,忽然,沉音做了一個停的手勢,凝神傾聽。

“怎么了?”文音不解。

“有埋伏!”

話音剛落,只聽見一陣拔劍聲,幾十名黑衣人從天而降,二話不說向她們襲來。沉音一腳踢飛沖在最前面的黑衣人,抽出靈蛇鞭往后一甩,纏住了身后一人的脖子,狠狠一拉,那人立馬倒在地上。

在沒弄清楚對方身份之前沉音不想妄下殺手,以她剛才的力道最多只是將黑衣人勒暈過去。可是對方顯然沒有她的惻隱之心,一招一式都想置她于死地。

沉音無奈,心一狠,掐住一個黑衣人的喉嚨問:“你們是什么人?”

“沉音小心——”文音大叫。

沉音一閃身,躲過背后的偷襲,可是剛才被她抓住的黑衣人也因此逃脫。她發(fā)現(xiàn),又有一批黑衣服發(fā)的弓箭手從林子里冒了出來,頓時,箭如雨一般紛紛向她們射來,兩名功夫較弱的侍女中箭倒地。

看見同伴身亡,沉音心痛不已,再也顧不得什么殺不殺生,她狠下心,接住對面射來的幾支長劍,用力一甩,幾名弓箭手倒地而死。

就在沉音和文音浴血奮戰(zhàn)的同時,秦子湛站在不遠(yuǎn)處的樹后面,悠閑地閃著扇子:“好功夫,我倒是要看看她們有多大的能賴,能受得出我的人肉戰(zhàn)術(shù)。”

“你確定她們是月靈宮中人?”顏蕊狐疑。

“紫衣蒙面,錯不了。”

“剛才那個使鞭子的女人并沒有下殺手,她似乎不想殺人。”

秦子湛也解釋不了這個問題,剛才他也注意到了沉音的招式,她武功高強(qiáng),明明可以殺死對方卻只是將他們打暈。難道,她們和那天晚上來偷攝魂鈴的不是同一幫人?

最近月靈宮活動猖獗,暗中偷襲了不少門派,神兵閣也沒能幸免。除了那天晚上三個蒙面的紫衣女子來偷攝魂鈴之事,第二日兵器庫著火,同樣也是紫衣蒙面人。秦子湛從一個抓到的俘虜口中得知,他們暗中破壞各個門派,想擾亂人心,引起江湖恐慌。另外,他們還想奪取兵器和銀兩,以備光復(fù)月靈宮之需,而他們的下一個目標(biāo)正是天地門。

月靈宮余孽為偷襲神兵閣,大部分聚集在蘇州,這個被喚作黑風(fēng)口的峽谷是從蘇州到金陵最近的一條路,他們?nèi)粝朐谌章渲摆s到金陵,必定會經(jīng)過這里。于是秦子湛帶著一大批殺手埋伏于此,為的就是將月靈宮余孽全部誅殺。

最近江湖盛傳,對天地門大小姐下手的人是他秦子湛,他這次若能誅殺月靈宮余孽,解了天地門之圍,不僅可以平息謠言,還能在江湖上樹立威信。因此,秦子湛不惜調(diào)動神兵閣最厲害的一批殺手和弓箭手。可他沒料到,對方的武功居然如此厲害,尤其是使鞭子的紫衣女子,就算他親自出手也未必能擒住她。

“不能再等了,那紫衣女子的武功太厲害,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下了殺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顏蕊開始擔(dān)憂。

秦子湛正想親自出手,忽見一名蒙面的紫衣女子乘風(fēng)而來,衣袂飄飄如同仙人一般,落在他正前方那棵大樹上。他盯著女子看,覺得有幾分熟悉,仔細(xì)看又覺得陌生。

“是她們的幫手。”顏蕊看了看秦子湛,卻見他眉頭緊鎖。

秦子湛本以為這位后到的紫衣女子會馬上去幫同伴的忙,誰知她悠閑地坐在樹枝上,像是在看熱鬧。

箭雨陣陣,黑衣人的包圍圈越來越小,沉音趕緊回頭,對溫靈溪道:“還不快來幫忙!”

“你那么厲害還需要我?guī)停砍恰睖仂`溪不懷好意地笑,“把你那靈蛇鞭借我玩幾天。”

“你真會挑時間!”沉音咬牙。

“那你到底答不答應(yīng)啊?”

“行!”

“爽快,早說啊。”溫靈溪大喜。她眼饞沉音的靈蛇鞭好久了。

溫靈溪張開雙臂往下一躍,衣袖飄揚,穩(wěn)穩(wěn)落地。

沒等溫靈溪出手,輕音也趕到了,她把水壺往邊上一扔,對沉音道:“這丫頭趁人之危,不許借給她,有我在,照樣能把這些人擺平。”

果然,輕音一來,她們士氣大增,一轉(zhuǎn)眼又殺出了重圍。

“好樣的,你每次就知道壞我好事!”溫靈溪嗔了一句,拔劍殺死一個黑衣人。

有了溫靈溪和輕音幫忙,天音宮的人逐漸占了上風(fēng)。黑衣殺手們漸漸后退,那些弓箭手也被她們反投回去的箭刺中,死了大半。

秦子湛終于沉不住氣,啪的收了扇子,長劍出鞘。顏蕊緊隨其后。

天音宮眾人數(shù)沉音的武功最高,秦子湛一出手,首要目標(biāo)就是沉音。他靠近沉音十步之內(nèi),沉音立刻感覺到身后有高手,急忙勒死正在與她打斗的黑衣人,靈蛇鞭向秦子湛甩去。

溫靈溪意外:“秦子湛?怎么是他?”

輕音也吃了一驚:“竟然是他在搞偷襲,真卑鄙!”

“輕音小心——”

得溫靈溪提醒,輕音馬上回身,接下顏蕊一招。二人纏斗在一起,十幾招下來還是不分上下。

此次隨行的十名白衣侍女只剩下四名,溫靈溪見姐妹慘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她踢飛正襲擊她的兩名黑衣人,揮劍就沖始作俑者秦子湛的后腦勺刺去。

秦子湛好像腦袋后面長了眼睛似的,輕易躲過了。溫靈溪不死心,一招比一招快,一招比一招狠。秦子湛腹背受敵,且同時面對兩個高手,饒是武功再好也有些吃力。

黑衣人見主子有難,放棄了攻擊文音和輕音,調(diào)轉(zhuǎn)目標(biāo)攻擊沉音。沉音不得已轉(zhuǎn)身,暫時顧不得秦子湛打斗,只剩下溫靈溪苦苦支撐。

這一個月來,溫靈溪三人被罰在知悔崖思過,她們每天切磋武藝,互相探討。溫靈溪底子不弱,之前宋恒也看出來她招式精湛,只是缺少打斗經(jīng)驗。這一個月來的練習(xí)正好彌補(bǔ)了這一點,她的功力自然又增進(jìn)了不少。但她終是不如秦子湛,三十幾招后,她不慎中了秦子湛一掌,左肩火辣辣地痛,力道也不如之前那么大了。

沉音余光瞥見溫靈溪受傷,一緊張,再也顧不得身邊的黑衣人,急忙沖過去幫她。

一個黑衣人半路殺出,攔住了沉音的去路,沉音探手抓住他的劍往前一送,割斷了對方的咽喉。她推開黑衣人,使出大長老所授的催花掌,直直向秦子湛的背拍去。

“子湛!”顏蕊大叫。

但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秦子湛第一時間閃躲,還是被沉音的掌風(fēng)所逼,身子往前一傾。恰好溫靈溪欲往前攻擊他,兩個人就這么毫無征兆地面對面貼在了一起。隔著面紗,秦子湛的唇不偏不倚正印在溫靈溪的唇上。

頓時,一切都靜止了。

(三)

陽光從窗戶外面照進(jìn)來,金燦燦灑了一地。謝寒坐在輪椅上,沐浴在陽光里。他那修長的手指有節(jié)奏地一下一下敲著輪椅的扶手,中指剛放好在陽光的分界點上,陽光仿佛在他的指尖上跳躍一般。

溫靈溪低著頭,時不時偷偷用余光觀察謝寒的反應(yīng)。回來以后謝寒還沒有跟她說過話,甚至沒有問她為什么會無緣無故失蹤,又為什么會和秦子湛大打出手。她心里毛毛的,總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似乎謝寒知道了什么。

終于,謝寒開口了:“你就沒有什么話想對我說的?”

謝喊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任情緒,她揣度不出他是喜是怒。

溫靈溪的話掛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站在一旁的輕音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繼續(xù)說。

她心一橫:“舅舅,我騙了你,我……我是天音宮的人。”

回到天地門,沉音帶著剩下的四名侍女回去了,書房內(nèi)只有謝寒、溫靈溪、輕音、文音四人。大家都不說話,連喘氣聲也是極小的,房間里甚是安靜。一只不知名的小蟲子四處亂竄,溫靈溪能聽見它翅膀扇動的聲音。

溫靈溪屏息不語,對于她現(xiàn)在的心情,輕音和文音感同身受。謝寒越是不說話,她們就越是覺得他高深莫測,那雙明明水波不驚的眼睛看起來好似馬上就要風(fēng)起云涌,一如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

“我知道。”

溫靈溪仿佛在烈日下忽然間被雷劈中,沒有一點知覺。

“舅舅……”

“從你踏進(jìn)天地門的第一步,我就知道。”

輕音的驚訝程度和溫靈溪毫無二致,文音卻并不覺得奇怪。溫靈溪說過,謝寒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她相信只要他對哪件事上心,他就一定能做到。這么多來,謝遠(yuǎn)之所以把溫靈溪拒之門外,只是為了磨練她,那么天地門就不可能對她漠不關(guān)心。即使當(dāng)時她身在微雨山莊,她的身邊一定布滿了天地門的眼線,她的一舉一動都可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溫靈溪本就聰明慧黠,這么簡單的道路輕音能想明白,她也不例外。

“外公也知道?”

“嗯。”

“你們讓我拿走攬云冰絲,是為了物歸原主?”

“是。”

“大師兄呢,他知道嗎?”

“知道,他是老門主的親信,有些事他甚至比我更清楚。”

事情比溫靈溪想象中的要簡單得多,不過這樣也好,她不需要多費唇舌去解釋這一切,他們心里本就明鏡兒似的,她所擔(dān)心的事情都不會發(fā)生了。謝寒沒有怪她,唐珉也對此心知肚明,尚且會處處為她著想,可見他們都是理解她的。

陽光撥開云層透進(jìn)溫靈溪的心中,她豁然開朗:“舅舅,謝謝你。”

“回到蘇州以后,你要事事小心。神兵閣不比家里,你和秦子湛雖有夫妻之名,不過他對你的心思如何,你我都很清楚。所以,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

“舅舅所說的,我全都明白。而且我覺得,今日神兵閣的人在黑風(fēng)口設(shè)下埋伏偷襲我們,絕非偶然。”

謝寒目含贊許之意:“那你覺得秦子湛所說的可信嗎?”

“我覺得有兩種可能:一是秦子湛沒有撒謊,他確是受人誤導(dǎo);二是秦子湛也本就知道一切,他怕我們毀了攝魂鈴,所以先下手為強(qiáng),斷絕后患。”溫靈溪分析得頭頭是道,“若是前者,說明我的身份已經(jīng)被月靈宮識破,他們想挑撥天音宮和神兵閣的關(guān)系,坐收漁利;若是后者,那我此去蘇州必定危險重重,就算秦子湛忌憚天地門的勢力不敢動我,他也斷然不會讓我輕易得逞。”

“你說得對。不過我倒希望是前者,秦子湛可比月靈宮難對付。”輕音接茬。

“豈止是難對付!”一想到在黑風(fēng)口發(fā)生的事,溫靈溪氣得火冒三丈。

輕音和文音忍不住掩嘴偷笑,連向來云淡風(fēng)輕的謝寒也露出了笑意。

當(dāng)溫靈溪和秦子湛不小心碰到嘴唇的那一剎那,她覺得自己在白日做夢,可秦子湛嘴唇上的溫度提醒她,這不是夢,是真真實實發(fā)生了。

她本能地推開秦子湛,隨即一個巴掌扇到秦子湛臉上:“下流!”

“你是……”秦子湛忘了臉上火辣辣的痛,兩眼直盯著溫靈溪。

“我要殺了你!”溫靈溪揮起劍亂砍一氣。

她是氣糊涂了,儼然把劍當(dāng)成了斧頭,招式也沒有任何章法可言。秦子湛自然能輕而易舉躲過她,他趁她在氣頭上招式?jīng)]有力道,身子一偏,扯下了她臉上的面紗。

“果然是你!”秦子湛笑了。

踏破鐵鞋無覓處,他找了溫靈溪這么長時間都一無所獲,今日她卻忽然出現(xiàn),正合了他的意。

溫靈溪氣得說不出任何話,手上的劍不聽指揮徑直刺向秦子湛。和他們成親那日一樣,秦子湛伸出兩個手指夾住了她的劍,稍一用力,劍斷作兩截。

秦子湛臉上洋溢著得意的微笑:“大家住手,是少夫人。”

黑衣殺手和弓箭手得令,馬上停止了攻擊。輕音等人以及顏蕊也不再打斗,把全部注意力放到了溫靈溪和秦子湛身上,且看他們要做些什么。顏蕊蹙眉不語,心頭用其一股酸澀。

溫靈溪冷笑:“別自作多情,我跟你可沒關(guān)系!”

“別任性了,跟我回去吧。”

溫靈溪不聽,回頭對沉音道:“他要殺我。你快幫我殺了他!”

“慢著,這是誤會,”秦子湛解釋,“我并非存心想伏擊你們,實乃受月靈宮余孽誤導(dǎo)。”

他大致把事情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又道:“你已經(jīng)扇了我一巴掌,若還是覺得不解氣,我隨你回天地門便是。大小姐想怎么處置,秦某悉聽尊便。只希望大小姐不要受奸人蒙蔽,傷了天地門和神兵閣的和氣,卻讓奸人坐收漁利。”

秦子湛一番話看似道歉實則咄咄逼人,溫靈溪被他堵得啞口無言,縱使心中有萬般不服氣也不好發(fā)作。

秦子湛見她沒有拒絕,便做了個“請”的手勢:“那就請大小姐上馬,我自會向謝門主解釋這一切,也好給諸位姑娘一個說法。”

溫靈溪沒有答應(yīng)也沒有拒絕,她翻身上馬,一揮馬鞭。

想起林子里發(fā)生的那些事,溫靈溪一肚子氣。可縱使一千一萬個不愿意,她還是不得不聽謝寒的話。

從書房出來,溫靈溪四處溜達(dá),結(jié)果冤家路窄,在院子里碰到了秦子湛。

秦子湛一臉微笑:“大小姐好。”

“……”溫靈溪愕然。她沒想到自己的運氣衰到了這種地步,隨便出來散個步都能碰見秦子湛。

“謝門主已經(jīng)和你說過了吧?明日一早我們就起程回蘇州。今后的日子,還希望大小姐多關(guān)照。”

“你臉皮怎么這么厚!”溫靈溪忽然想起什么,聲音頓時提高了八分,“誰讓你跟別人說我和你的關(guān)系的,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什么?”秦子湛疑惑。

“少裝蒜,不就是你跟別人說我跟你拜過堂么!”

“不是我說的。”

“那難不成是我說的?”

秦子湛輕笑:“你本看來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就算是我說的,有何不可?”

“我還有休書在手。”

“休書?你現(xiàn)在是堂堂天地門的少主,身份尊貴務(wù)必,比起我秦子湛有過之而無不及。你若是不介意讓大家知道你在成親當(dāng)天就被休,大可以把休書貼得滿城墻都是。不過,到時候丟的可不是你溫靈溪一個人的臉,而是整個天地門的臉。”

“你——”

秦子湛大笑。

毋庸置疑,溫靈溪很討厭秦子湛,比討厭宋恒還要討厭一百倍一千倍!而秦子湛也不見得有多待見她,他為何不放過自己?難道就因為她是天地門的少主?

溫靈溪冷笑,果然啊,權(quán)勢令人著迷,可以讓他這樣傲慢的人心甘情愿和不喜歡的人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那么她自己呢?她不也是為了某種目的硬著頭皮去接近秦子湛嗎?謝寒和輕音都告誡過她,無論如何,不能和秦子湛鬧得太僵,來軟的總好過來硬的。

想到這些,溫靈溪態(tài)度來了個天大的轉(zhuǎn)變:“對,你說得很對,我溫靈溪就是你神兵閣八抬大轎抬進(jìn)門的少夫人,可你不可以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比如?”秦子湛笑得很不懷好意。

溫靈溪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很想翻臉,好不容易才忍住。

然后,秦子湛問了一個溫靈溪最頭疼額問題:“你還沒告訴我,這一個月你去哪兒了?那幾位紫衣女子又是何人?”

“我去哪兒關(guān)你什么事!”溫靈溪脫口而出。一想到謝寒和上官麒的囑咐,她換了一張笑臉,“我也不知道她們是什么人。那天晚上我被幾個黑衣人偷襲,他們可能是沖著天地門來的吧,武功很厲害。然后……然后我被打得半死不活……再然后就被輕音她們救了。至于這一個月……我是在養(yǎng)傷。對,是養(yǎng)傷。”編到后來,她實在是編不下去了。

秦子湛的表情告訴她,他不信。

溫靈溪當(dāng)然知道這個解釋連“牽強(qiáng)”都算不上,莫說秦子湛如此精明,換做任何人都不會相信如此拙劣的理由的。她沒打算讓秦子湛相信,不過是敷衍敷衍罷了。秦子湛此人過于狡猾,就算她說實話,他也未必會相信。

“你都不知道她們是何人,怎么能肯定她們不是月靈宮的人?沉音武功極高,江湖上這樣的高手并不多見。”

溫靈溪覺得好笑:“她們是月靈宮的人?這是我聽過最大的笑話,如果我說顏蕊是月靈宮余孽,你信不信?”

“可是一個月前月靈宮余孽夜襲神兵閣,也是和她們一般,紫衣蒙面,這你又如何解釋?”

溫靈溪做賊心虛,一時半會兒答不上來。她哪里會想到秦子湛記仇記記地如此之深。當(dāng)時夜闖神兵閣還是她的主意,也是她帶的頭。秦子湛要是知道真相,會不會……

“什么紫衣蒙面人?我不知道。剛才我不是說了嗎,我被那些黑衣人打成重傷,一個月前我正在養(yǎng)傷呢,我哪知道你說的紫衣人是誰啊。再說了,又沒有人規(guī)定除了月靈宮中人,其他人就不可以穿紫色了?”

秦子湛知道她在裝瘋賣傻,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么所以然來,就此作罷。

“靈溪,你也不要再和我慪氣了,收拾一下,明天跟我回蘇州吧。”

“好。”溫靈溪表面溫順,心里卻是風(fēng)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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