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技不錯，俗語說學好三年，學壞三天，果然還是有點道理。”王大龍裝作顫顫巍巍的樣子，拄著拐杖站在我身旁，眉目含笑的說道。

盡管收到來自影帝的肯定，但我想起剛剛自己那尬演霸道總裁的樣子，覺得實在有點渾身難受。

“我倒覺得還有提升的空間，”陳寧一邊為我們的杯中倒上香檳，一邊插嘴道，“最后讓我過去整理衣服那里感覺不太自然。”

“重點不是演的怎么樣，而是奏效不奏效。”我拿起香檳一飲而盡，轉頭向王大龍問道，“你覺得呢？”

“管用應該管用，不過有點蠢，”王大龍看著香檳杯里那好看的小氣泡，“為了告訴別人你是個不講道理的暴君，不惜演這種當眾打人的戲碼，你這也真是煞費苦心。”

“我自問沒有你那么大的本事，能夠三言兩語就壓得住這么多人，”我把陳寧剛給我倒的香檳又在一飲而盡，“既然如此，不如走一下旁門左道，發個聲明表示自己是個不好惹的狠人。這樣他們不來撩撥我，我也不去管他們，大家相安無事，平穩過渡，多好啊。”

“這里的人可能會被你鎮住一陣子，但是你認為這種手段能夠嚇得到大小姐他們嗎？”王大龍依然在看著小氣泡，目不斜視，臉色如常。

“管不管得住他們，跟我沒有關系。”我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不過我說的話，其實也算是一個回答，“那是你和陳功成的工作。”

就在我們不顧那些若有若無偷看我們的目光，泰然自若地竊竊私語時，海燕廳的燈光突然暗了下來。幾道暖色燈光打向臨時小型舞臺，一男一女兩位主持人站在燈光中，女的年輕貌美，男的英俊瀟灑。

兩位主持人開始精神抖擻地說起了那些固定臺詞。

“尊敬的各位來賓，尊敬的各位領導，大家！晚！上！好！”

臺下響起了熱情的掌聲。

我邊鼓掌邊小聲問身旁的陳寧：“這還有領導？”

“你和老師唄，公司領導。”陳寧回答我道。

“我是公司領導？什么公司？哪里來的公司？什么時候開的？”我真情實意地露出驚訝的表情。

“新開的外貿公司，你是總經理，老師是董事長。”陳寧表情平靜，但是語氣跟我一樣有點驚訝，“李總，你沒打開請柬看過嗎？”

我突然想起我好像真的沒有打開看過那張手感極好，而且煞有介事地灑上香水的請柬。

“……今天，天璞貿易有限公司開業儀式在這里隆重舉行。在這美好的日子里我們在此共同相聚，攜手共祝天璞開業大吉……”臺上的主持人還在字正腔圓地說著那些沒什么新意的開場白。

“今晚晚宴的名頭，”陳寧一邊儀態端莊望向臺上說著廢話的主持人，一邊小聲跟我解釋道，“是天璞貿易有限公司的開業晚宴。”

“……下面，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有請天璞貿易有限公司的董事長王大龍先生致辭……”

我轉頭看向王大龍，但他沒有任何反應，如同一尊雕像一樣，定定看著面前那一杯香檳。

“叫你呢王董。”我胳膊肘輕輕碰了他一下，小聲提醒道。

王大龍回過頭來，目光呆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但那低不可聞的話語卻精明的很：“蠢貨，我在裝老年耳聾。”然后他抬起眼皮，給陳寧一個眼色。

陳寧會意，趕緊攙扶著王大龍，小步緩緩走上小舞臺。

熱烈的掌聲再次響起。

“各位好。”王大龍拄著拐杖，微微彎腰，微笑地看著臺下的來賓，“今天你們能來，我很高興。”

說完這句話，他就閉口不言。

海燕廳突如其來地陷入了一陣沉默，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在公開場合見到這位改變他們人生的大老板。雖然王大龍努力裝作一副老態龍鐘的樣子，不過他畢竟年輕跟隨著陳功成打下海庭，老年退守北州掌控大局，那股跟垂老老虎一樣的威嚴氣場很難藏得嚴實。

不過也幸虧這股氣場，不然以他那堪稱完美的演技，恐怕沒人會相信他就是那個大老板，只會認為他是個不知道走錯地方的老糊涂。

既然知道這人就是大老板，臺下的嘉賓也當然表達出適當的尊重，沒有人交頭接耳，海燕廳里一片安靜。

就在所有人都在等他繼續說下去的時候，王大龍卻突然抬起來手，有氣無力地朝一旁的陳寧揮了揮手。陳寧趕緊上前，攙扶著他往臺下小心翼翼地走去。

臺下的賓客有的還沒弄懂是怎么一回事，而反應快的人早已鼓起了掌，掌聲從稀稀落落漸漸變為經久不息。

才剛下去的主持人又站了出來，尷尬地說道：“王董的講話可謂情真意切，實事求是。我們可以從王董的講話中不難聽出，天璞的未來，是一步一個腳印的務實發展……”

我倒吸一口涼氣，這老小子居然敢這么糊弄事。

“王董高招。”我拿起酒杯，輕輕碰了一下他面前擺著的那杯香檳，小聲說道。

“高個屁招，”王董看著香檳說道，“嫌麻煩沒空想那致辭而已。”

“你一整晚看著那香檳干嘛？”我舉起香檳一飲而盡。

“這香檳好像叫沙龍香檳，今天晚宴用了不少，一瓶要七八千，”他盯著香檳，吞了一口口水，“結果我掏錢的反而喝不了，他娘的。”

“你這人真是，不就幾瓶酒嘛，不要這么小氣。”我聽了價錢，趕緊招呼陳寧過來，讓她給我再倒點。

“還喝啊李總？”陳寧說歸說，但還是幫我倒上了香檳，“馬上就到你了。”

“沒事，放心好了。”我自信滿滿地笑了起來，舉起酒杯再一次一飲而盡。

“……接下來，我們掌聲有請天璞貿易有限公司總經理李湛盧先生致辭。”男主持人望向我這邊，熱情洋溢地說道。

我三步并兩步，在掌聲雷動中步履輕快地登上舞臺，我張開口，正準備說話時，卻又愣住了。

因為我發現整個海燕廳一片昏暗，只有我身上被柔和的光束所照耀著。

我猛然發現，這是我數百年來，第一次站在聚光燈下。在意識到這件事那一瞬間開始，我感到自己的心跳難以自控地加快了起來，如同戰鼓擂動，一下下在在我體內砰響。

之前想好的俏皮話和狠話，一時間煙消云散。我怔怔地看著臺下，良久之后，才回過神來。我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對臺下的賓客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你們不認識我，不過沒關系，我也不認識你們。”我看著臺下一張張陌生的臉，笑著說道，“這幾年，大家都做得很棒，那就繼續好好做下去吧。”

這就是領導換了但一切照舊的意思。

“感謝大家抽空過來，希望大家今晚喝好吃好。”沒等臺下賓客反應過來，我語速極快地說完這句話后，快步走下了舞臺。

臺上的主持人瞪大了眼睛，似乎想不明白這公司領導怎么說話都簡短得如此喪心病狂。

而臺下的反應更為熱烈，小聲的議論合在一起，變作了一股人聲爆發了出來。

“之前說學好三年學壞三天都算小瞧你了，”王大龍眼簾微抬，看了我一眼，低聲罵道：“你這小混蛋三分鐘就學會了。”

“那是你教得好。”我拿起他面前的香檳，一口喝光，“如何？”

“剛剛暴起出手震懾，現在又好言好語安慰，”王大龍目視前方，面無表情，“你這皮鞭加糖果還使得挺熟練。”

“大家都想相安無事，共謀發展，不要說得我像那什么奴隸主一樣。”我挑了挑眉，長舒一口氣說道。

“你剛剛在臺上好像不太自然。”王大龍又垂下了眼簾，輕聲說道。

“沒什么，不太習慣，”我趕緊岔開話題，“說起來，我想查一個人。”

“我看是不必了。”王大龍呵呵一笑，努了努嘴。

“那也是，”我轉過頭，望向不遠處那個拿著酒杯向我走來的身影，“打狗得看主人臉，狗是打完了，也該看看主人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