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崔瑜坐上了去卡里斯的飛機。六點半準時起飛，剛開始滑行，她就沉沉睡去。

昨天幾乎一夜未眠。睜眼閉眼都是秦晉戴著安全帽，半臥在擔架上的狼狽樣子。江浩也說不清楚他的傷勢如何，他得知崔瑜準備奔赴卡里斯的時候連忙阻止，“崔瑜，你瘋了嗎？秦總要是知道，非卸了我不可，你也不用擔心，我忙完手里的事情，明天下午就可以過去的。”江浩居然毫不意外崔瑜對秦晉的關心，仿佛一切皆在預料之中。他接著勸崔瑜，“雖然現在卡里斯不至于很亂，但那邊是山區，很冷的，現在零下十幾度呢。”

“江浩，我會很小心的。我去看看他就回來。”崔瑜很快恢復了平靜，她需要盡快結束和江浩的通話，然后訂票，還要給同事一個合理的交代，“他在卡里斯的哪家醫院？”

“卡里斯是個小城市，就一所綜合醫院，在市中心。”江浩見拗不過她，無奈地交代她，“我也只去過一次卡里斯，還是前年秋天去的，那景色可真是美啊。呃，扯遠了，反正你記得一定要全副武裝，冰天雪地的注意保暖。”

“我知道了，那個，你可不可以先別告訴秦晉……我怕他擔心。”怕他擔心是真，崔瑜也有點難為情。

“明白，我還巴不得不說呢，不然他以后要念死我。但是你得注意安全，隨時和我保持聯系。”還是不大放心，不過他看好的這一對兒終于要成了，江浩又滿心喜悅。

安可拉每天只有兩個航班飛到卡里斯，崔瑜訂了票，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開口解釋，“胡曉，明天我要去卡里斯一趟。”

“卡里斯？”胡曉瞪大眼睛，不明就里，“東部的邊境小城卡里斯？大冷天的，你去那兒干嘛？”剛才她那通電話肯定和電視里播報的新聞有關，但胡曉想不通一個遙遠的邊境小城和崔瑜有什么關系。

“對，就是東部的山區卡里斯。那個，明天不是周末嘛，我去度個假。”崔瑜不去看胡曉表情，這件事千萬不能讓陳漫野知道，雖然她在盤算好行程后，內心已經逐漸平靜。但還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也知道這度假的借口有多么幼稚，胡曉信了鬼也不會信她，但是她實在無暇再顧及這些。

胡曉果然一副被這種低級借口愚弄到的表情，雖然他才到土魯其沒多久，但是冰天雪地的東部山區他還是知道的，鬼才相信崔瑜去度假。他毫不留情地揭穿道，“崔瑜，你不說實話我肯定不會讓你去的。在國內我不會干涉你的私事，這是在國外，你的安全也屬于我的工作范圍。”

崔瑜只能坦言，“那個，秦總在卡里斯，他受傷了…他們公司也沒個人在那邊照顧…我想去看看，看看就回來。”崔瑜自知道瞞不過去，她現在腦子里是一片亂麻，和秦晉的關系都還沒理順，這從哪里說起呢？但任何一個負責任的同事都不會讓她單身赴會的，她也不想為難胡曉。

胡曉倒沒注意剛才的新聞里還有秦晉，他驚訝不已，“天吶，秦總！他居然在卡里斯受傷了？他傷勢怎么樣？這樣，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吧，路上也有個照應。”

“不用不用，我剛才問過江浩了，他的傷勢不嚴重。你……只要暫時替我保密就行了。”崔瑜伸出一根手指，苦笑著哀求道，“先別告訴陳總，我周末就能回來，絕—對—！不會耽擱工作的。”

胡曉那么有眼力見的人，一聽就明白了，笑著說，“你是怕我當你們的電燈泡吧。可是卡里斯是山區，政府常年駐軍的地方，你一個女孩子往那里跑，不安全的，不行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我不去山里面，就在卡里斯城。秦總已經住在市中心的醫院了。”崔瑜成竹在胸，“再說你沒來之前，我一個人東奔西走也是沒問題的。”

胡曉沒辦法，只好讓崔瑜趕緊收拾，第二天早上，又千叮嚀萬囑咐，把全副武裝的崔瑜送上了出租車。

“人間自是有情癡，真是羨慕啊！”胡曉看著遠去的出租車，由衷地感嘆道。

一個半小時的航程，崔瑜愣是從起飛昏睡到降落，直到空姐過來喊她下飛機，她才知道已經到達。空姐見她一個外國姑娘獨自一人來到偏遠的卡里斯，好心地提醒她穿好外套，還幫她整理了帽子，引著崔瑜走到機艙門口。崔瑜剛朝空姐感激地一笑，下一秒就猝不及防差點被吹翻掉。原來卡里斯的機場規模太小，并沒有下機的廊橋，從機艙出來下了樓梯就直接進候機樓。崔瑜剛從深睡眠中蘇醒過來，對卡里斯的寒冷世界毫無思想準備，一陣寒風撲面而來，讓她差點沒站穩。站在機艙門口往外望去，深藍的天空潔凈得沒有一絲雜質，四周起起伏伏的山地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色。空曠的停機坪上就停著這一架孤零零的飛機，旅客早已離去，只剩下崔瑜獨自站在這片空地中。

她拉緊了頭上的黑色針織帽，又將沖鋒衣的帽子罩在頭上，背著她的雙肩包往機場出口走去。生意冷清的機場出口，只差臉上寫了“游客”二字的崔瑜自然引起旁人的關注，百無聊賴等候的司機過來熱情地招呼著，崔瑜拿出早已寫在卡片上醫院地址，遞給其中一個司機，對方馬上點頭，拉上她就往醫院跑去。

卡里斯城實在是又小又陳舊，從郊區的機場開到市中心也不過十來分鐘，一路仿佛穿越到90年代的老電影光景。冬日清晨的小城，路上有稀稀拉拉的居民在慢悠悠地行進著，餐館門口坐著的老大爺們悠閑地喝著紅茶曬著太陽。東部的老大爺真是抗寒耐糙！

看來卡里斯城并沒有受到襲擊的影響，抑或是人們已經對這種小打小鬧習以為常？

崔瑜以前覺得安可拉的節奏對比上海實在太慢，現在看著卡里斯的光景，首都安可拉相比之下簡直是以2.0的速度在運轉。當然，出租車司機的車速還是保持著和其他大城市一致的步調，靈活地在老城中快速穿梭。司機是個中年男人，他大聲而熱情地和崔瑜攀談著，確切地說是他說著崔瑜聽著。她一個字也聽不懂，何況這土語還帶有明顯的東部口音，但是不影響崔瑜感受著這位出租車司機熱情的職業素養。

這時幾輛裝甲車迎面而來，帶著粗重的聲音從他們身邊呼嘯而過。司機突然停下一直在空中熱情揮舞的右手，迅速減速，老老實實地閉了嘴專心開車，氣氛一下子肅穆起來，司機望著鏡子對崔瑜無奈地笑笑，伴隨著一個聳肩的夸張動作。崔瑜也理解地笑笑，緊張的軍事氛圍，果然還是有別于首都。

幾分鐘后，車到了醫院門口。崔瑜付了車費下車，看見門口的平地上還停著幾輛軍車，幾個全副武裝的高大士兵端著機槍站在軍車旁邊。崔瑜被這陣勢嚇到了，周圍也沒有其他的群眾在，她抬頭看見醫院的字樣，也不確定是不是跑到了軍事禁區，再一看剛才的出租車，早已沒了蹤影。她只得硬著頭皮往醫院大門走去，剛走兩步，果然就被其中一個軍人攔了下來。看樣子他是這幾個士兵里的頭兒，貌似軍銜有點不一樣，應該是個小軍官。

軍官指著崔瑜，嘰里呱啦說了一通，崔瑜自然是一句都聽不懂。但見他的臉上毫無表情，崔瑜連這句話是疑問式還是命令式都判斷不出來。她只能輕輕地搖搖頭，用英語小心翼翼地說，“我聽不懂……”

“Who areyou?”軍官指了指崔瑜的背包，“Passport!”

這句還是聽明白了，他說的是英語，質問崔瑜，讓她拿出護照檢查。崔瑜趕緊翻出包底的護照，她想起她名片上有公司辦公室的詳細地址，又拿出名片遞給他。軍官仔細看著護照，又認真核對著崔瑜和護照上的照片，看了一遍她的名片，點了點頭，將護照和名片一起還給了她。

“里面那個受傷的中國人是你的朋友吧。”軍官的英語發音是純正的倫敦腔，有別于平時打交道的土式英語。崔瑜點點頭。軍官依舊面無表情，“卡里斯現在很安全。你進去吧。”崔瑜受寵若驚地點點頭，拿回了證件，戰戰兢兢地朝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