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切磋
- 邵局
- 一汪汪
- 1783字
- 2019-09-14 22:38:20
酒過三巡,飯至半飽,胖掌柜心滿意足地放下筷子,打個飽嗝,抹了把嘴,一本正經地說:“兄弟,咱這酒也喝了,飯也吃得差不多了,該談正事了嗎?”
“正事?什么正事?今日吃好喝好就是正是!”
ER把桌子一拍,聲調高了幾分,看起來有點喝多了。
倒是李夫人,斯斯文文地掩面吃了幾口,也喝了幾小杯,那面上浮出幾分粉紅,看上去顯得年輕了不少。
胖掌柜終究對這位夫人心存好奇,剛剛心思都放在大快朵頤上,這會吃飽了,便想探探李夫人的底。
“夫人,老周敬你一杯,正好討教一下。”
“討教不敢當,掌柜有什么問題,盡管拿出來切磋。”李夫人大大方方地端起杯子一飲而盡。愈發叫胖掌柜心中稱奇。
“不知夫人有沒聽說,近日出了本奇書,叫《石鼓音序》,聽聞夫人是大家,特想請教,夫人怎么看?”
“這本書老身倒也見過,歐陽公錄這石鼓文得四百六十五字,難得鄭樵把那四百六十五字都作了注,不過,依老身之見,歐陽公失之于偏頗,認為那石鼓乃為周文王時所書,而鄭公主秦說是頗有見地的,老身見過,當為始皇帝所書。”
這番話一出,胖掌柜立時五體投地。
他選這話題,本就是個刁鉆的題目,想來《石鼓音序》是何等高冷之書,雖然據傳石鼓早在唐時就有人發現,卻是在鄭樵作此書之后才為世人所知,這李夫人不僅知道來龍去脈,連歐陽公錄得多少字都能隨口說出,可見功底之深,哪里是他可以一比的。想到自己剛才還吹牛說什么自己的眼力在臨安府算第一人,竟是井底之蛙,著實可笑。
ER好像沒注意到他,追問道:“敢問李夫人,何以斷言就一定是始皇帝所書?”
李夫人笑笑,也不見怪,慢聲說道:歐陽修《集古錄跋尾》言:“韋應物以為周文王之鼓,宣王刻詩”,葛立方《韻語陽秋》引韋應物《石鼓歌》:“周文大獵兮岐之陽”等,二人皆以此詩為證,認為石鼓為西周文王時遺物。卻不知,韋詩原句為“周宣大獵兮岐之陽”,敢問,所引之詩句有誤,此文王說是否不攻自破?
“就算引用詩句有誤,那也不過是周時文、宣之別,怎么一下就到了始皇帝那兒了?這也差得太遠了吧?”胖掌柜也來了興趣,畢竟在古董這一行里,要推翻一件眾口爍金的事,還是得有充分證據的。
“這個字,爾等可識得”
李清照用手指沾水在桌面上寫下一個字,胖掌柜和ER搖搖頭。
“那這個呢?”
二人還是不識得,胖掌柜大概見過這種像篆書似的文字。拍拍腦門:“這是否是那石鼓上的文字?”
“正是”
李清照用贊許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道:這是“殹、?”二字,見于秦斤、秦權,這些存世倒是不少,故而以此二字為引,加之秦時文書中常見對“天子”、“嗣王”等字的比對,鄭樵認為石鼓為秦物。老身讀此書,也以為此法甚佳,便以此法入手,通過秦時金石上的文字比對,對始皇帝“書同文”前后文字進行了比較,發現時代越接近,文字相同者越多。加之焚書坑儒之事,想來,那始皇帝在世時對自己所作事定是要大書特書美化吧,刻石為記,豈不是人之常理?故而老身推斷,這石鼓當是始皇帝時的遺物。
聽到這里,二人心中都大為佩服,胖掌柜自不必說,ER想的是秦檜果然沒有薦錯人,看來這李清照學識淵博,自己想找到晶片,恐怕也只有通過她了。
李清照哪里曉得他們心中想些什么,她許久沒有跟人談論自己最喜歡的這些東西了,加之喝了幾杯酒,興奮勁兒上來了,一時收不住嘴,繼續說道:“先夫在時,曾帶老身同去那鳳翔孔廟參詳,不瞞二位,先夫當時頗為癡迷,不僅親手拓印了全部的文字,還從當地一個古董行里收過一小塊殘破的,雖然是殘的,也有幾十斤重呢。先夫對此物頗為看重,不肯假手他人,自己從車上抱下來,還差點閃了腰……”
李清照說得興起,不知是想念亡夫還是想念那段快樂的時光,全然不顧在場的其他人,仿佛回到了十幾年前那段美好的時光,邊說邊笑,只是笑中一點點苦澀,卻是只有她自己能體味。
ER看她喝多了,使個眼色給坐在一邊的女婢,道:“夫人今日喝得開心,不如喝點茶水解解酒。”
“你懂什么,酒要微熏,花要半開,想當年,我喝醉了,誤入藕花深處,驚起一灘鷗鷺……”
“誤入藕花深處,驚起一灘鷗鷺”胖掌柜重復著這句,好像在哪里聽過,念了幾遍,突然明白了什么,面色一正,站起身,恭恭敬敬地作了禮問:“敢問夫人可是易安居士?”
“怎么?你知道我?”
“夫人的大名如雷貫耳,恕在下眼拙,剛才聽說是李夫人,居然沒有想到。在下對明誠兄佩服地緊,把貴夫妻當作天上的神仙眷侶,哪里想到此生有幸相見,居然還跟夫人同桌飲酒,真是三生有幸。”
胖掌柜是真的激動了,臉漲得通紅,話都說得有點顛三倒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