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爺朝著管家揮了揮手，管家十分自覺的退到人群后面。

熙熙攘攘的人群，將整個寬敞明亮的會客廳裝的滿滿當當，其間只有序空出幾段空白，供人們來回移動。

有尚年幼的孩子，躺在乳娘懷里，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無需擔心，正呼呼睡著大覺。

紅潤的臉頰，可以看出被人照顧的很好。

但是姨娘和小姐們就不一樣，紛紛低著腦袋，像是自己做錯了什么一般。

李老爺看著大家伙都是大氣不敢出的模樣，心中有幾分得意，面上依然冷清，一本正經的沉聲述說著。

“土狼，有什么疑問你盡管提。李府有頭有臉面的人，今天都在這里。是哪個膽大的勾結外人害我女兒，今日一定得有個答案。”

畢竟，有關自己的大女兒李柔柔的病情，而且聽說這咳血癥狀十分嚴重，甚者可要其命。

這人的用心險惡，不言而喻。

冷冷的目光，掃過一眾李家人，在李夫人身上稍作停留，李夫人雖然低著腦袋，視線卻左右搖擺，似乎有些心神不寧的感覺。

那雙執著手帕的手，微微有些發白，不知是因為生氣憤怒還是其他的原因。

李老爺發話之后，曾經與李柔柔有過節的姨娘和小姐們都憂心不已。

擔心李柔柔指鹿為馬，說是自己有嫌疑，那麻煩就大了。

一般情況下，事情很嚴重的時候，眾人都是眼觀鼻，鼻觀心，有口不開，免開金口。

安安靜靜，與平日里相互爭執，暗中拉高踩低大相徑庭。

李柔柔坐在土狼對面的下首位，時而不時斷斷續續的咳嗽，更是讓李老爺擔憂不已。

“柔柔啊，身體太虛弱，不若先回去休息。至于始作俑者，今日為父必然會給你一個交代。”

蒼老的聲音，在面對一堂看似都是自己人的李府眾人面前，終究也是有兩分無奈與痛恨的瑟然。

柔兒看似嬌柔，卻外柔內堅，心思細膩。

雖說有兩分察覺，但是沒有肯定證據，并不好隨意妄下評論。

今天自己很快就會知道是誰加害，又怎么可能現在離開，想來心中郁悶很快就會有結束之時。

“父親，經過侯老先生的救治，孩兒的病情已經好了些許。想來，再過半月即可完全恢復。只是這加害之人，不能輕易放過。今日是柔兒，明日不知又會傷害哪個姨娘或者是柔兒的姐妹，更甚者，父親。”

除此之外，土狼大人還在。

自己是閨閣之女，不能隨意走動，平日里只能從其他人口中的描述看到土狼大人。

今天，好不容易可以與土狼大人面對面，自己又怎么能先行離開。

瞧那俊俏的面容，堅毅的身形，優雅尊貴的氣質，真是無可比擬。

自己從小到大，還未見過如此豐神俊朗的男子。

身上的疾病似乎在一瞬間變得不那么重要，反而李柔柔有幾分感謝這病情，還有這加害之人。

如果自己沒有生病，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在李府見到像土狼這么優秀的大人。

李老爺常年走南闖北，閱人無數，又怎么會不知曉自己孩子的心意。

只是，土狼這副公事公辦的模樣，未必是一位好的女婿人選。

專業的同時代表著刻板，堅持的反面就是固執，桀驁張揚則表明一時半會兒不會受到兒女情長的羈絆。

這樣的人，做自己的女婿不如做黑衣衛價值來的大。

李老爺心下暗暗嘆氣，黑黝的面容上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顯然已經看透了一切。

“既然柔柔堅持，那便留下來。土狼大人也在，是誰做的，現在承認，暫時可以饒他一次。只是，太過敷衍的答案我不喜歡。除此之外，提出可以線索的，每人獎勵一百銀，月假兩天。接下來半刻鐘交給你們，不要讓我失望。”

沒有人說話，廚子手里還攥著滴水的湯勺，似乎想說些什么，腳步微開，想要走上前來。

終究是因為膽子小，連與李老爺對視都不敢，更遑論站出來說些什么。

一百銀，那是自己幾年的辛苦費。

有的人躍躍欲試，卻因為說不出個所以然，所以偃旗息鼓。

還有一些人，在出賣自己和出賣可以線索之間來回徘徊。

想來，李老爺的饒命還不如跟著土狼回衛吏司。

世人都知，豪門高戶的私刑與御典比起來，有過之而從無不及。

有的人斂聲斂起，胖廚子額頭已經冒出一頭冷汗。

門外的太陽火燒火燎，正是一天之中最熱的時節。

窗戶和門都敞開，溫熱的空氣涌入，進入被窗棱和房檐遮擋的陰影里面。

還有的人當場暈了過去，被門口站著的侍衛快速的拖到水井邊，大桶大桶的澆著涼水。

連一向見慣了大場面的管家，此刻都有些瑟瑟發抖，腿腳發軟，只想一屁股坐在地面上，而不去感受由李老爺和眾人沉默共同帶來的威壓。

門外樹上的知了不停喧鬧的叫喊，室內卻空寂沉寂如枯井一般死寂。

沒人說話，時間在一點點過去。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有數，面上卻都不顯露分毫。

雖說李夫人是屠夫之女，可是因著手段狠辣加之李老爺的寵愛，倒是沒有人敢輕易得罪。

這個不敢輕易得罪，可以蔓延的任何時刻，從那些被李夫人動不動就家法伺候加上逐出李府的下人中可窺之一二。

李老爺和土狼低聲交流幾句，如鷹一般銳利的眼眸，掃過眾人，同時雄渾之聲響起。

“既然沒有人說話，我現在便開始點名，點到誰便是誰了。”

“李小小。”

替眾人送餐的刀疤男，原本是李夫人娘家的下人，因為腿腳靈活，處事輕便又甚合心意，被李夫人調到自己身邊。

只不過，因著長相俊美，被李老爺私下派人劃花了臉，刀疤男的外號，便也由此得來。

“老爺。”

刀疤男有些猙獰的臉上，因為壓抑的怒氣越發的兇狠起來，像是走到懸崖邊的藏羚羊一般，暗自掙扎，也逃不開既定的命運。

“侍上不力，自去領五十大板。”

刀疤男瞧了瞧不遠處站著的李夫人，眼神突然變得堅定，聲音也鏗鏘有力。

即使即將接受刀山火海的刑罰，為了李夫人，自己也可以咬牙堅持下去。

五十大板，男子漢大丈夫，有何不可。

只是，最為可惜的是，自己沒能替李夫人除掉李柔柔這個禍害。

“謝李老爺賞賜。”

李夫人原本臉色發青，生怕被李老爺發現什么錯漏來，于是一聲不吭。

當下，李夫人實在是忍不住開口求情道。

“老爺，使不得。五十大板，可是會死人的。”

李老爺正在氣頭上，即使是最為寵愛的李夫人，此時看了也難免心生煩亂。

不過是屠夫之女，差點敗壞了李府百年來的基業與聲譽，該死。

念在這么多年的情分上，可，自己，李老爺又看了看正直端莊的土狼，知道這次自己想包庇也無法。

畢竟，李夫人跟了自己那么多年，自己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被黑衣衛帶走，不管不顧。

干脆跺跺腳，狠下心來。

“我還沒說你，你自己倒先開口，側室李夫人馭下不力，罰去祠堂跪抄經書千遍，粗茶淡飯，抄好交與李管家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