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那個玉甲眼中的小兔崽子、口口聲聲說要去豐州處理事務(wù)的許展墨，早已經(jīng)帶著孟合和沸煙來到了京城南面百里之外的東川。

傳聞中，春江議事后，周武帝便派遣皇城十萬守衛(wèi)搬山填水，將春江一脈分引四處，大改春江面貌；而后百年間，大周歷代皇帝也都秘密著人修修改改，又將春江幾度更名，再嚴格把控民間和官府對于春江相關(guān)消息的記載和流傳，所以發(fā)展到了今天，人們只能知道如今的岑江就是當(dāng)時的春江，但是春江曾流經(jīng)何地，沒有誰能說得清楚了。

秦百川那日帶來的消息將許展墨引來了一個地方——潛江渡。

從周人畫的地圖來看，東川就像一條張著嘴的大魚，兩眼瞅著西南，一尾甩向正東，一條細細的河水像脊刺一樣從后腦切到魚尾，潛江渡就在這魚的上唇唇尖。

許展墨領(lǐng)著孟合先行。因為害怕被葉慕發(fā)現(xiàn)他真正的去處，他還特意繞了一段彎路，直覺已經(jīng)甩開了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尾隨者，這才拐道東川；再加上沸煙輕功卓絕，雖然布置現(xiàn)場花了不少時間，倒也沒有比二人慢多久，三人幾乎前后腳到了東川驛站。

東川驛站就在大魚的魚鰓處，臨近魚刺的源頭；順著肌肉的紋理往西南去，翻過一座山，就到了一片層層疊疊的嶺；再順著路往嶺深處走，有一片灰蒙蒙的荒地，地上站著幾棵細瘦的枯樹，一鱗一爪，零零星星。

這里就是潛江渡。

一行人往前、再往前，可惜一個人都沒有遇到，他們只能從被擱淺在地上的大船和雖然破敗但還是依稀透著鮮亮漆色的房子看出點端倪，這里應(yīng)當(dāng)是曾經(jīng)繁華過的。

為什么會繁華？因為這里曾經(jīng)是渡口。江水要從這里流過，商船也要在這里漂過，來來往往的人群給這里帶來的熱鬧和富裕。

為什么會有船？因為水沒了。水是自己溜走的，或是被人移開的，總之它離開這了；船離了水，自然就動不了了，巨人般立在這里。

水沒了，重重的山嶺煞神似的擋著，外面的人都不來了，里面的人也就慢慢地都走了。

這個過程看上去很合理，可但凡有人稍稍琢磨琢磨就能品出味兒來，這里實際處處透露著破綻。

這水該消失得多迅速，船主來不及轉(zhuǎn)移船只？還是那些人擁有驚世的財富，干脆就不稀罕要了，才會任由這即便被時光染了色后看起來卻依舊富麗的大船被扔在了這里？

又或者是，有人打過招呼了？

許展墨更相信這一種解釋。因為這里曾經(jīng)掩埋過秘密，所以人煙被驅(qū)逐，貿(mào)易被擱置，連土地都要被重重疊疊的山嶺封印起來，所以這里就成了地圖上不見名姓的潛江渡。

懷著這種篤定又懷疑的心態(tài)，許展墨帶著孟合和沸一路打探著。

幾人慢慢摸到了一搜大船上。

大船真的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三個人輕手輕腳地踩在臺階上，木頭就響起“嘎吱”“嘎吱”的聲響。他們像是踩在危空之上，或許什么時候就會摔下來，落到一片不知是哪的虛處之中，所以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孟合偶然朝窗外看去，窗外有一截水綠色裙擺一閃而過。他害怕是自己看錯眼，又怕貿(mào)然出手會驚動對方，于是慌忙叫過許展墨:“少主，你看！”

許展墨也抬眼看去，恰巧一陣大風(fēng)吹來，地上的小石塊兒和枯草便被推搡著亂飛亂走。沙塵漫天，烏影蔽日，許展墨什么都沒看到，但他的心卻已經(jīng)懸了起來，隱隱覺得有些不平靜。

許展墨給孟合和沸煙遞了個眼神，沸煙立刻飛身到了梁上，他自己則與孟合一起，接著往前走去，只是越發(fā)放輕了腳步。

走著走著，許展墨警覺地動了動耳朵，似乎聽到了從頭頂上傳來了腳步聲，于是示意孟合留下，自己輕身踩上樓梯的把手，三步并作兩步地往樓上去。

樓上果然有人。

那人似乎也是聽到了什么動靜，察覺到了有人上來，也不閃躲，只是將握在手里的重劍拔出了半截。

重劍劍長三尺，劍鞘漆黑，沒有一點修飾，劍柄上纏著厚厚的一層黑布，黑布下藏著古樸的劍柄，上面用篆體刻著“固華”兩字。

雪亮的劍身從破漏的窗戶上接到一段陽光，又把陽光遞送到了拿劍之人的臉上，他長出了一截小胡茬的下巴便被罩上了一層斑斕的星點，剛毅又溫柔。

這劍正是是寧安侯府孟家祖?zhèn)鞯摹⑴c芳齡劍齊名的固華劍，這人正是輔國大將軍、寧安侯世子孟早江。

許展墨踏著樓梯把手上到二樓，停在了一張繡滿紅美人的屏風(fēng)后面，眼看面前的美人眼睛里透出銳利的寒芒。

當(dāng)然不是屏風(fēng)美人開了眼，寒芒是固華劍泛起的光華。

劍身刺破屏風(fēng)的剎那，許展墨偏身躲過，一邊一手成掌拍向劍的一面，一邊則抬腳蹬上屏風(fēng)邊兒擺著的青白釉瓷瓶，而后輕身一躍，便倒身從上翻過屏風(fēng)。順勢，許展墨抬腳連番踹向孟早江。

孟早江迅速往后退去，避開了許展墨的飛腳。隨著他往后退去的動作，箭尖在屏風(fēng)上劃出一道圓弧，屏風(fēng)上繡著的艷女被割破了臉，斷掉的細碎的繡線隨著劍的走勢繽紛飛舞。等他偏身站定時，固華劍早在他的手上轉(zhuǎn)了半圈，劍柄被他反著握在手里，劍尖指向身側(cè)的許展墨。

許展墨剛閃身翻來的時候，還抽了一只手從腰間取下了鐵骨扇，此時甫一站定，又見身前劍意襲來，氣勢逼人，趕忙旋開折扇，避開劍鋒，抬手劈向孟早江。

孟早江善用驚龍劍法，招式勇猛，大開大合；許展墨則將辟魂刀融匯到了鐵骨扇中，動作迅捷，變化多端，最擅長偷襲人的短處。

你來我往，兩人激烈地纏斗著，孟早江的動作越來越凌厲，招式也越來越怪異，許展墨漸漸便落了下風(fēng)。

他想要抽身先逃開，可孟早江壓根兒就不給他這個機會。等看到沸煙飛身上來，許展墨才剛舒展開了眉頭，卻又驟然變了臉色，大喊一聲:“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