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個交易？什么交易？”

“做假夫妻。”

許展墨看葉慕眨眨眼睛，好像懵懂，又好像饒有興致的樣子，又出聲給她解釋道：“你不是對這門親事十分厭棄嗎？正好，我也一樣。雖然這親已經成了，但我不喜歡你，你也不喜歡我，就這么湊活著過一輩子，對你或是對我，都算不得公平。”

頓了一下，看葉慕點點頭，許展墨就又繼續往下說：“所以說，我們做個交易吧。我不會碰你，不會和你發生實質性的關系，我們就扮演一對生活在人前的假夫妻；等到了合適的時機后，我們就和離，不管你再不再嫁、有沒有什么打算，我也都不會干涉你以后的生活，如何？”

葉慕稍稍琢磨了一下，覺得這個想法十分可行。要不然她也是要和他談判的，他倆的想法也算是不謀而合，既然他先一步提出來了，自己也沒有什么好顧慮的，便也就同意了。只是——

“既然說是交易，那便不可能只需要你付出、只對我有好處吧？”

許展墨點點頭，“那是自然。”

葉慕起身，走到許展墨對面，右手撐在桌子邊沿，微微俯身，直視許展墨的眼睛，繼續說道：“你放心，我當然愿意和你一起合作，我會成為一個聽話的妻子，不干涉你的決定，不探聽你的秘密，也不會在這段關系中背叛你。”

許展墨看著她一點點靠過來，沒出聲，只是眼底的意思燥意越發明顯，還隱隱透出一股狼狽。

“這樣的話，我要對你做到的事情，你是不是也要對我做到呢？”

說到最后，葉慕偏了偏頭，揚起半邊眉梢，從嗓子里輕輕柔柔地哼出了一個“嗯”字，揚起的尾音像柳條一樣，短暫的疑問從他心底搔過，他不禁感到渾身一顫。

這種感覺他從未感受過，這讓他覺得十分怪異，但是意外地，他并沒有感到排斥。只是這個認知剛從他心底冒了個頭，就讓他覺得有些煩躁，像是心臟脫離了自己的掌控，顫顫巍巍地漂浮到云層之上。

勉強穩了穩心神，他說：“這些你不用擔心，需要你做到的事情，我自然也會做到。這段時間，我都不會碰你，等到時機成熟，我會給你一張和離書。”

葉慕微微彎了彎嘴角，直起身子，往杯中倒了兩杯酒，一杯遞給許展墨，一杯端到自己面前。

許展墨接過酒杯，聽葉慕說：“干杯”，自己也有些不大自在地說了句“干杯”，只是心里有些他不知因由的燥熱，還有些諷刺。秦風怕是如何都想不到，這婚房里備下的交杯酒，會被自己喝成合作酒，他這番算盤算是落空了。

許展墨也不擔心這位新娘子會反水，他方才故意說知道了她逃婚一事，也是告訴她，自己手里有她的把柄，兩人合作演戲互利互惠，怎么也好過她被人指指點點，她是個聰明人，自然明白該怎么做。

葉慕心里也算松了一口氣。

她原本還有些擔心，怕自己是陰差陽錯進了狼窩，會把自己搭進去，但剛剛她也看出來了，他雖然是秦風的兒子，但性情實在是與秦風不大相同。秦風為人陰險貪婪，道貌岸然，他兒子發現事情與自己的料想出了偏差，并非出自本意地傷了一個奴籍的丫鬟，都會對她說聲抱歉，哪怕態度看上去有些扭捏，語氣也比較尷尬生硬，又哪怕那丫鬟并不是個簡簡單單的“丫鬟”，但也可見他為人坦蕩。這樣一個人，既然說了合作，就不會再為難她。

更何況，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從一見到他，才發生了多少事情，盡管知道他有秘密，盡管他是秦風的兒子，盡管不知他是敵是友，盡管對他依舊懷疑，但她確實感覺到自己對他有一種親近之感，像是有一種天然的直覺，告訴她，不要怕他。

不一會兒，果然有人敲了敲門。不像一般人敲門時三下一頓，那人敲門時兩下一頓，一連敲了三次才停下，倒更像是某種交流的暗號。

許展墨起身開門。

門外那人拎了一桶水，水面上還在裊裊地飄著朦朦朧朧的水汽。他看上去不算很高，只有中等身量，生了一張圓圓臉，此時笑著，憨憨的，見牙不見眼，帶著點好奇，有好像有點幸災樂禍，正悄咪咪地探著頭，不著痕跡地往屋里打探。

來人正是孟合。

一見開門的是許展墨，孟合趕忙斂了斂圓臉上的笑意，肅著一張臉，縮起了脖子，把手里的水桶提到許展墨面前，討好似的嘿嘿一笑，說：“主子，主子，熱水打來了，我幫您拿進去。”

說著，他就又將水桶抱到了懷里，滾燙的熱水隔著不大厚的一層木頭，木頭外面又隔了他一層薄薄的夏衣，就這樣貼在他胸前和小臂，讓他感到又燙又驚；對面還有許展墨正抱著手臂，眼里不屑、無奈，還有些淺淺的無力感，微微耷拉著上眼皮看著他，又讓他背脊一陣陣發涼，先前的那點小心思一點都生不起來了。

小祖宗果然還是小祖宗，孟合心里悶悶地想著。

送水其實就是個由頭，他主要是想要看看主子這突然出現的新娘。

他作為許展墨明面上攤給秦風看的仆從、實際上的心腹，對于許展墨的那些遭遇，他比誰都要清楚；對于許展墨的打算和性格，他也十分明白。

也是因此，孟合早就希望能有一個人走進許展墨的生活，能夠看到他壓在心底的、熾熱的情感，能夠認認真真地對他好，能夠擁抱住他真實的、深沉壓抑的靈魂。

但同時，也是因此，他十分同情這個女子，被她那個自私的父親玉甲強逼著嫁給一個將玉甲視為仇敵的男人。秦、玉兩家與許展墨終有一戰，終有一傷，對她來說，不論誰輸誰贏，都會是莫大的傷害。

因為她姓玉。

可惜，她姓玉。

許展墨上前一步，從他懷里奪下了水桶，反手關上門，將內心正在上演情感糾葛大戲的孟合攔在外面。

孟合摸摸差點撞上門的鼻子，心里嘆了口氣，但也有些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