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春天怎么還不來呀
接連幾天,蔣放春都有蔚知車接車送。
蔚知總穿得圓滾滾的,提到開心的事就咯咯笑,冷風吹久了就要打噴嚏。他的噴嚏不是“阿嚏”,而是“啊啾”,短短的,像急剎車一樣剎住,有種惹人發笑的可愛。
蔚知的生活很簡單,他看很多很雜的書,聊起來滔滔不絕,還有一個專門設來愉悅心情的歌單。他的眼里總放著別人的優點,為別人的一點成績歡欣鼓舞,大加稱贊。
他們還一起吃過一次午飯,補習班旁邊的炸雞排店。蔚知吃到好吃的東西就會搖頭晃腦,讓人忍不住把所有私藏的美味都送到他面前。
新配的助聽器很合適,甚至讓蔣放春有種聽力有所恢復的錯覺。可他上課時卻不再像從前那樣,繃著勁兒沉心聆聽個把小時,他聽他能聽見的,聽不清的時候只要向右偏一偏頭,蔚知就會幫他翻譯。
這個過程越進行就越熟練,他們倆也越默契。遇到不太會比劃的詞句,蔚知就及時向蔣放春求教。有個別實在不太常見的,他們就一起搞創造。這是直接從學習到應用到發明了。
由此看來,蔚知的手語水平早不知道甩他英語水平多少條街了。
“怎么高考就不能把英語換成手語呢,費勁。”蔚知撐著腦袋念叨。這邊數學剛要結課,那邊英語又要開課,他沒法不發愁。
蔣放春知道今天之后,蔚知就不能送自己了。
可他畫的Saturn還沒上完色。
提到手語,蔣放春就不可避免地想到蔚知最初學習手語的原因。
有短暫的片刻,他也會暗自猜測,蔚知是從什么時候喜歡上自己的。他會偷偷地審視自己,自己做過的事,甚至會好奇無趣乏味的自己究竟哪里值得蔚知喜歡。
他還會想,蔚知現在還喜歡自己嗎。
他靠近他,卻比從前更大方坦蕩,這是放下了嗎。
這一個多禮拜的時間里,蔚知和他聊了很多事,卻很少提及和他有關的話題。
可蔚知也一直黏著他,連去廁所都要問他一句,幾乎從不放他一個人呆著。
蔣放春想不明白,他對著誘導公式的筆記出神。蔚知趴在桌上,忽然把臉轉向他,“放,怎么不搭理我?”
他這會兒沒戴眼鏡,眼睛比平時還要大一圈,黑色的眼仁看著像小狗狗,目光澄澈得讓人一眼能看到底。
“沒……”蔣放春話音未落,坐在更里面的一個男同學要出來,他們紛紛站起來。
椅子彈起來,蔣放春緊貼著,讓開一條道,卻沒想到蔚知是要走出來讓。蔚知背對著他,小螃蟹似的橫著往外走,狹小的空間將他們擠到了一處去。
那么近,冬天厚厚的衣服都隔不開的接觸。
蔣放春清晰地感覺到蔚知從自己身前蹭過去,他的胸膛和蔚知的肩膀,他的膝蓋和蔚知的膝窩。那時,蔚知頭頂飄起來的細軟的發絲蹭到他鼻尖。
他的心有剎那慌亂,趕忙跟著蔚知一齊往座位外走。
好半天,他倆杵在走道誰也沒說話。
此前,蔣放春還從沒留心比劃過,蔚知的身高剛好可以讓他從背后抱滿懷。
“我、我穿太厚啦。”蔚知撓著后腦勺,干巴巴地說。
蔣放春卻低下頭,若有所思道:“你長高了?”
“啊?啊……嗯!我已經1米65了!”
當天回家后,蔣放春又在陽臺目送人離開。
他沒滋沒味地做了幾頁寒假作業,擱了筆,轉身從手提復讀機里取出磁帶,上面貼的標簽是“蔚知”。
蔣放春摸了摸助聽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把磁帶重又放回去,隨意倒帶了幾秒,按下播放。
“爺爺。”
“奶奶。”
“桂、花……”
“桂花、桂花。”
“桂花樹。”
……
“喜歡的話,我可以、做給你吃。”
蔣放春略微焦躁地按下暫停鍵,感到耳熱,他抬手,用手背擋住眼睛,緩解那種突然而起的羞赧與尷尬。
雖然他并不太想找高不遲,但現在好像也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
Land:[在嗎?]
幾分鐘后,高不遲給他發來語音。
高不遲:[你這樣問,就很直男,讓人沒法回答。]
Land:[那應該怎么問?]
高不遲:[算了,隨你便。]
高不遲:[有話快說啊哥哥,我這會兒用手機不方便。]
蔣放春仔細辨別了下,高不遲那邊確實有些奇怪的風聲和引擎聲。
Land:[之前那問題,你還沒給我一個準確答案。]
高不遲:[哪個?哪個問題……呸,封爭你煙灰飄我嘴里了!開慢點,我害怕……欸,我忘啦,你說哪個問題呢?]
蔣放春被那邊嘈雜的聲音折騰得夠嗆,皺了皺眉,還是給人回了消息。
Land:[那個,如果你朋友,喜歡你,的問題。]
過了好久,高不遲的那條語音才發來,壓了聲兒說的,聽得蔣放春費勁死。
高不遲:[那也是可以、可以考慮考慮的……對吧?愛情這玩意兒要來,擋也擋不住,說也說不準!]
蔣放春不回他了。
倒不是頓悟了什么,只是他忽然想起了他倆上次的通話。
“如果那個人,是你的……朋友呢?”
“唉,聽你聊這個聽得我想跑肚,蹲坑去了,下次說。”
——這回態度卻轉了一百八十度,換了副面孔。
蔣放春更覺出這人的不靠譜了。
他瘋了才會拿這種事來問高不遲。